“究选,你不是上朝去了,怎么这么快回来?”魏老太太见儿子表情凝重,立即问起。
魏究选沉着脸坐下,似乎满肚子的气,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今早陛下召见儿子,告诉儿子要收回赐婚圣旨。”
“收回圣旨?!你说陛下要收回让绾烟嫁墨王的圣旨?”魏老太太忍不住惊跳起来,瞬间忘了维持她一贯的雍容持重。
魏绾烟虽也吃惊,却没祖母的激动,忍不住看了变了脸色的祖母一眼。
魏老太太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但也顾不得什么,急着再问魏究选道:“到底怎么回事?把话给我说清楚!”
“陛下没对儿子说明收回赐婚圣旨的原因,只道将来会再另赐对象给咱们绾烟,之后就让儿子退出长春宫了。”魏究选咬着牙道。
“这什么话,女人名节何其重要,怎能随便再婚配他人?”魏老太太气愤不已。
“祖母,横竖孙女对这位墨王爷也没什么感情,陛下若有意另外再择配对象给孙女,只要这人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孙女是接受的,请祖母不必替孙女担忧。”魏绾烟见祖母气得不轻,想说自己是当事人,若不在乎,祖母当不致气过头,甚至气出病来。
“你懂什么,你非嫁墨王不可!”魏老太太蓦然拍桌吼道。
见祖母大动肝火,她吓了一跳。“我为什么要非嫁这人不可?”
魏老太太老脸一拉,“你在常州岳家待了多年,对长辈晨昏定省的规矩学不会就算了,至少岳家出了几个状元,聪明劲应该是有的,可瞧你多愚蠢,竟然说嫁谁都好,你以为嫁谁会比嫁这个最受皇帝宠信的同胞兄弟好吗?放着眼前的权势富贵你不要,你这不是没脑子吗?”翻脸痛骂。
魏绾烟被骂得莫名其妙,魏究选见母亲动怒,忙说“娘,绾烟刚回来,哪里知道府中情形,您莫迁怒于她。”
“我迁怒什么,但凡长点眼色的也晓得咱们魏家现在是什么状况,她身为魏家人,就算待在常州也该留意着才是,你这两年早已不得陛下信赖了,这回陛下肯将绾烟指给墨王,也算表示对你还有宠,也让外人瞧瞧你还没到倒的时候,可如今这事又成泡影,这丫头却还不知厉害,如此愚不可及,我能不气吗?”
第一章 抗旨拒婚(2)
魏绾烟倏然明白祖母先前为何会对她和颜悦色了,那是因为她有价值了,能帮助爹重新掌握权势,眼下得知嫁不成墨王,祖母立刻变脸了。
她心底冷笑起来,枉费自己方才还因祖母的亲厚感动了一下,这会儿才知毫无意义,在祖母眼中,自己只是枚棋子,于魏家有益就是魏家女儿,于魏家无益,那便终归是个梗在她与儿子之间令她厌弃堵心的人。
“孙女没用,福气又薄,令陛下改变主意不赐婚,孙女可真对不起处心积虑为爹打算的祖母了。”她忍不住嘲讽道。
“你说什么?!”魏老太太没想到她敢讽刺自己,怒目站起身。
魏绾烟依旧冷然。“很抱歉,孙女不知爹为官困难,嫁不了墨王帮不了爹,既然已是没用之人,不如今日就返回常州,免得让魏家蒙羞。”
“瞧,瞧这就是你和岳秀欣生的孩子,这样不成器,这样忤逆我!她要走,就让她走,这不识好歹的丫头,我早说了没当她是魏家人,魏家就是因为她才断了香火的!”魏老太太气得全身颤抖。
魏究选脸色发僵。“母亲,绾烟终究是我的女儿,嫁不成墨王我也不打算再让她去常州了,绾烟年纪也不小了,过去是我疏忽她的婚事,之后儿子会亲自留意她的对象,帮她找个良婿出嫁。”
“你!哼!你要留她就留,但如今她的对象也不是你能决定的,陛下不是说过要另外替她挑选对象,咱们只能等着陛下怎么补偿了。”魏老太太像是想起自家还是有些机会的,这态度又变了。
魏绾烟对这个祖母简直心凉到底了,祖母根本没为她着想过分毫,所有的算计都只为自己罢了。“孙女这几日赶着回京,舟车劳顿,体力不支,再加上硬是早起给祖母请安,这会儿撑不住了,容孙女告罪先回房休息去了。”她觉得对祖母已无话可说,也不想再假惺惺什么,施了礼就想走。
此举当然又惹怒魏老太太,正想将人叫住再教训时,魏究选晓得女儿委屈,已先站起身道——
“好好好,休息个几日也好,之后的事爹会替你安排,你不用担心。”他也是心疼女儿的,不像母亲只求利益,不管女儿的幸福。
“究选,你管这不肖女做什么,这会儿先和我说清楚,陛下悔婚真正理由到底是什么?”魏老太太眼下没空再责骂魏绾烟,心急着问儿子这事。
魏绾烟并没兴趣去听自己为何被拒婚,转头走出去了,临跨出门槛前,听到她爹低声道——
“听说陛下赐婚事先没与王爷商量过,王爷因此不愿接受赐婚……”
她走出去后心头冷笑,这墨王看来真有胆,连皇帝的面子也敢驳,这么胆大包天的人是有点意思的,不过,这么霸道嚣张的男人,或许对待妻子也同样跋扈,这样的人不嫁也好,自己算是因祸得福吧!
她忍不住吹起口哨来了,但随即让等在外头的朱宝给捂住了嘴。
“奴婢说小姐,老爷子在您回来前才特别交代,您这不像样的德行在常州怎么样都成,可回来后,京城的小姐都是规圆矩方之人,您啊,千万别丢老爷子的脸啊!”朱宝急着提醒道,就怕这口哨声传进屋里,教魏老太太听见,岂不又得挨训。
魏绾烟拉下朱宝捂嘴的手。“得了吧,外公的脸我刚才已经丢得一滴不剩,以后咱们就随兴过日子吧,老太婆若要骂也随她了,横竖她急着把我变卖得利,这个家咱们也待不上太久的。”她边走边说,口哨吹得更响。
“变卖得利?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啊?”朱宝追上去要问个清楚。
“主子,您的春茶。”五戒小心翼翼端上一碗茶香扑鼻的热茶给主子。
皇文诺今日闲适,带着五戒来到京城最大的茶楼闲坐,茶楼临街而建,共有四层,面街的位子可以俯瞰街上熙攘的人潮,最为抢手,他就坐在四楼面街的位子上,喝着五戒让茶楼特别烹煮的珍贵春茶。今日气候宜人,阳光不烈,还有几许微风吹拂,他半眯着眼享受这份舒适。
五戒见主子心情不错,这表示自己伺候得极好,正满意的微笑时,忽然街头尘土飞扬,一匹白马狂奔而来,马上的女子身着绿衫,远远瞧去像是一抹绿枝迎风劲扬,引来众人赞叹,压根忘记她不该在人潮众多的大街上策马狂奔,待回过神想开骂,女子已拉紧缰绳让躁动的马儿停下了。
“真对不住了,我的马儿刚受惊,一时控制不住才会惊扰各位,所幸没伤到人,还请大家见谅。”魏绾烟面容上泛着丝丝无奈,在骂声传来之前先朝众人道歉。
“没事没事,小姐没受伤就好,不过,像这等不受教的畜生,以后别再骑了,免得伤了自己。”众人见她慧黠灵眸中闪烁着歉意,这气也生不出来了,哪还想着责怪她什么。
魏绾烟浅笑,绽开唇边的梨涡。“这匹马也不是不受教,实在是因为我不是他的主人,他对我陌生才会不听我指挥,但经过方才这一驯,想来这匹马儿已经认得我了,以后当不敢再想将我甩下。”
“敢情小姐骑术了得,将马驯服了,在咱们晏金会骑马的女子不多,骑得好的更是少,小姐的骑术算是一等的了。”
她笑开了,五官显得更加亮丽抢眼,可这时——
“我家主子的马本拴在茶楼门口,因为你的莽撞马惊跑了,这事你得负责。”本该在茶楼里伺候主子的五戒,气急败坏的赶出来道。
众人瞧五戒的装扮不俗,这样的人却说自己有主子,那他的主子岂不更加贵气?众人忍不住猜测起他主子是谁了。
魏绾烟本以为自己没造成旁人什么损失,这会儿才知道还是惹了麻烦,但毕竟是自己的错,她马上歉然的道:“对不住了,跑走的马我会赔给你家主子的。”
“赔?哪可是大漠名驹赤兔马,你赔得起吗?”
“赤兔马!”众人惊呼,那可是皇室中人才能骑的大漠献礼,这么说来,这人的主子是皇族人?得罪了皇族人那可不是妙事,尤其赤兔马更是无价之宝,这谁赔得起呢?众人纷纷同情的看着这闯祸的美人儿了。
可却见这美人耸耸肩,美眸朝五戒瞄去,本来魏绾烟是很有诚意道歉的,可她就是看不惯人说话不客气,外加仗势欺人,因此态度也不那么谦卑了,直言问道:“敢问你主子在哪呢?”
“他人就在茶楼里。”五戒回她。
“那好,你去请他出来谈谈赔偿问题吧!”赤兔马再贵也有个价位,要她割肉还是卖血也得讲明白。
“你好大的胆子,敢让我主子出来见你?”五戒瞪眼。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要解决马儿不见之事不是吗?还是,你能作主让我不用赔偿跑掉的赤兔马?”她摊手问他。
“我……我……”他一噎,自己是作不了主没错,但那赤兔马可是主子的爱驹,如今跑了,自己也不知怎么跟主子交代?
忍不住心慌地瞄了瞄正在茶楼上注视街上动静的主子,他这冷汗直流啊!
“你主子在茶楼里是吧,不劳驾他出来了,我亲自进去和他说吧!”她顺着他的目光,也瞧了眼楼上的身影,懒得再和他罗嗦,直接往茶楼里去了。
“我主子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欸,你——等等,未经允许你不得打扰主子的—— ”发现她脚步不停的往茶楼里去,五戒赶紧在后头追着阻止,赤兔马丢了已经够糟了,若再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进去扰了主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怎知对方根本不甩他,绕过他后进了茶楼,直奔到主子面前,他一急,圆墩墩的身子便在楼梯上滑了一跤,咚咚咚的滚下楼去了。
魏绾烟本想回头去瞧他摔得如何,见已有茶楼伙计去帮忙了,便又继续往上走去。
上了四楼后,只见面街的位子坐了人,其他的位子全空着,这时间茶楼怎会没客人,显见这层楼是被这人包了,皇族果然阔气。
她见到这唯一的客人,身上穿着的银白长袍上绣着麒麟,懒洋洋地倚靠在雕花木栏上,桌上焚香袅袅,几卷书卷散落一旁,上等青玉制的茶碗正飘出阵阵茶香,她怔愣了片刻,忽然有股悲伤涌上心头……
“退下。”皇文诺神态懒洋洋地朝她看来一眼后,丢下这一句。
她倏然从莫名的情绪中清醒,让那没来由的感伤散去,深吸一口气,不仅没退下,还大步走过去。
“请问您就是赤兔马的主人吗?”她客气地问,靠得近了,发现这人居然有着连女人都及不上的惊人美貌,心下有些惊奇。
皇文诺坐着没吭声,凤眸微敛,似乎没将她放在眼底。
原先她还想着,自己虽不受祖母待见,到底是魏家人,父亲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丞相,赤兔马虽不凡,魏家还不至于赔不起,可此刻见这人气势高傲,举止散发出一股雍容矜贵,看得出来出身显赫,非富即贵,恐怕赔马匹是一回事,得罪这人才是真麻烦,自己贸然上来可能错了。
“很抱歉,我今日骑了一匹不相熟的马上街,没能控制得宜,闯入闹街惊跑您的马,听说这是一匹珍贵的赤兔马,所以亲自来向您赔礼。”可既然都上楼来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总不能没用的落荒而逃吧!
皇文诺略微蹙眉,还是正眼也不瞧她一眼。“赔偿之事本王会交代五戒,你可以滚了。”
这人好大的脾气,不过她本来就打算好言告罪一番之后便走人的,只是“本王”两字让她心头咯噔一下,当今皇帝一共有四个兄弟,陛下为长,老二当年争输皇位,人已自尽,老三是齐王,如今人在边陲守疆,且年纪也不轻,老四即是墨王,此人人在京中,年纪也正与眼前的人符合。
好个冤家路窄,这家伙居然就是那个抗旨拒娶她的人?!
她立刻一扫谦卑的神态,勾起唇,冷睨起他来,“赔偿之事我觉得没什么必要谈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没必要谈?”皇文诺目光一转,终于抬首朝她望去。
两人四目交接的一瞬,她本来规律的心跳倏然失序,忍不住咕哝道:“明明是男人,怎么长得这么妖孽啊?”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她的囔,凌厉的问。
“我没说什么,不过是要告诉您,我怀疑跑掉的马不是赤兔马,大漠的赤兔马是罕见宝马,与普通马的区别除了脚力与耐力更胜之外,最重要的是灵性的高低,赤兔马灵性高,不易受惊扰,可王爷的马一惊就跑,这不离谱吗?”她不客气的说。
“你……你在主子面前胡说什么?还不住嘴!”五戒狼狈滚下楼后,扭了腰拐了脚,痛得站不起身,是让茶楼的掌柜扶着再爬上楼的,这一上来就听见她大逆不道之言,顿时像是被鬼给打到一般,吓得赶紧大喝。
她哼笑道:“胡说?到底是我胡说,还是你们胡说?光天化日之下以丢马之名讹诈,这说不过去吧?”
“讹……讹诈?你好大的胆敢说王爷讹诈你——”
“事实胜于雄辩,想说惊跑的是赤兔马得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骗子。对于骗子,我就不浪费时间了,先告辞了。”她嚣张地转身要走。
“站住!”
那一直坐着不动,显得高不可攀的家伙似乎被惹毛了。
“我正听从王爷的话滚,王爷没看见吗?”魏绾烟站在楼梯口讽刺的笑着。
她虽没回头,但清楚听见五戒的抽气声,奴才都这般惊愕了,那他主子还能维持沉稳吗?她眼眉飞扬,有种解气之感 ,一阵风般得意地离去了。
五戒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主子的脸色,主子活到二十七岁,何时让人这么欺到面上来?
“奴……奴才这就去将她抓下,治她个不敬皇族之罪。”五戒屏息说。
“抓人?就凭你现在这没用的蠢德行能抓得了人?”皇文诺嗤之以鼻地看着摔得鼻青脸肿,连发髻都散下的人。
五戒尴尬不已。“奴才让您丢脸了,这就派暗卫抓人。”王爷今日出门没带侍卫,只让暗卫隐身保护,这会儿就让暗卫将那女子处理了吧,盼这样能消消主子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