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孟观收拾一下失落的心情,转身迎接跟着朱贵仁上楼的章莫恩。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朱孟观伸手阻止章莫恩行礼,“今日本宫宴请恩人,无须多礼。”
章莫恩很想说礼不可废,可是朱孟观已经拉着他坐下,教他不由得默默的叹了声气,这位太子会不会对他太热情了?虽说他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可是他们的身分相差太悬殊了,还是有点距离比较不会有压力。
“你还是喊本宫二爷吧。”
“是,二爷。”
章莫恩真的好想咒骂某人,若是不要那么聪慧过人,他就不会让这位爷给惦记上了……
“哥哥不是想成为大周最了不起的巨贾吗?如今能够与太子交好,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你应该很开心,而非抱怨不停。”
“今日他是太子,明日呢?他会不会惹到皇上,明日被幽禁成为废太子?当官的不能惹,这皇亲贵胃更不能惹,这些人要死的时候总要拉上一堆人垫背。”
“我不知道哥哥这么怕死。”
“我不是怕死,而是不想太贪心,承担扛不起的责任。”思绪到此,章莫恩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妹妹。
“章兄弟!”
章莫恩慌乱的回过神。在太子殿下面前,他怎么会闪神呢?“是,太子殿下……不,二爷。”
“本宫又不是暴虐无道之人,你不必紧张。”
章莫恩好想奔泪。他不是紧张,而是很有压迫感,觉得自个儿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样……这都是那个丫头惹出来的麻烦,以前他可是自由自在,章家没有一个人管得了他……呜!他怎会如此命苦?
“草民没多少见识,怕言行举止有不合宜之处。”
朱孟观亲自为章莫恩斟了一杯酒。“这是母后最爱的桂花酒酿,喝一杯。”
虽然妹妹交代不能贪杯,可是太子殿下倒的酒,岂能不赏脸喝一杯?章莫恩恭敬举杯敬太子殿下,喝下……嗯,酒很香、很醇,不错!
“你不必当我是太子,当我是朋友。”朱孟观很自然的从“本宫”变成“我”,充分展现诚意。
可能吗?章莫恩当然是含泪……不,笑着接受了,说出去,有谁会相信他一点也不想跟太子当朋友?
朱孟观再为他倒了一杯酒,然后很自然的关心某人。“章三兄弟今日为何没来?”
“……他病了。”虽然是那丫头给的借口,可是没病说有病,他就不自在,只好再喝一杯酒掩饰一下心虚。
“怎么病了?”
“……她身子比较虚弱,舟车劳顿,就累出病来。”章莫恩为自个儿倒了一杯酒,喝下去,心虚的感觉似乎缓和了一点,可是,为何觉得有一股热气往上冲?
“我应该亲自去探望她……”
“不不不,太子……二爷,使不得,若是教祖父知道了,我们都要跪祠堂。”
“章阁老行事过于严谨了。”
“祖父管教严谨,也是担心我们失了分寸。”
“我听说你妹妹是章阁老亲手教养长大的。”
“嘎……是啊,三妹妹是祖父的宝贝疙瘩,自幼聪慧过人,祖父的本事全让她学了。”章莫恩觉得脑子变钝了,好像哪儿不对劲,可是提到自己的嫡亲妹妹,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若不是亲身领教,他绝对嗤之以鼻,在他心目中,章阁老很值得敬重,朝中大臣没有几个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听说她棋艺精湛,没有几个对手。”
“咦?二爷如何知道?”
“她曾随章阁老进宫陪父皇下棋。”
“那个丫头下棋可奇了,看起来平稳无奇,可是不经意之时,她已经吃下我一大半的江山了。”若非近来频频接触,章莫恩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章幽兰手上吃败仗。
朱孟观很能体会的点点头。“她真是令人惊奇。”
“她自幼就深受祖父看重,我总以为是祖父亲手教养,因此格外偏爱。这些日子的相处才知道,无论是见识还是气度,她都不输给我这个哥哥,也难怪章家那么多孙儿孙女,祖父只看得见她。”
朱孟观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了,再给章莫恩斟了一杯酒。“章阁老如此偏爱她,还请武师傅教她骑马,你不会吃味吗?”
虽然大周重文轻武,可是皇家会举行秋猎,而书院的学子也必须学习射、御两科,有些文官还是会给孩子请武师傅,不过书香门第认为习武乃迫不得已,譬如章家,章莫恩因为上书院总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章阁老无奈之下便给他请了武师傅。
第四章 非卿不娶(2)
章莫恩看了前面的酒杯半晌,忍不住举杯喝了。这酒香细腻绵长,真是不错!“除了我,祖父不曾给其他孙儿孙女请武师傅,三妹妹的骑术应该是祖父亲自传授。”
“原来如此!”
“不过,祖父确实很偏心,总是说,章家唯有三妹妹像他。”
朱孟观继续倒酒。“再来一杯吧。”
“……不行了,我会喝醉。”章莫恩对天发誓,绝不是害怕妹妹叨念,而是经常走南闯北,知道醉酒容易误事,再不节制,太子殿下就双派人送他回去了,可想而知,明日他就不得安宁了……说来说去,怎么还是因为怕那个丫头呢?
“桂花酒酿不会醉人。”
章莫恩很坚持的摇摇头,脑子没法子专心思考了,再喝下去,真的会趴下来,还好他想起一事,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我听见一个传言,皇后娘娘准备在牡丹会上选太子妃。”
朱孟观怔愣了下,心思终于从某人身上转移开来。“这是从何听来的?”
“珠宝首饰铺子,最近生意特别好。”章莫恩觉得头真的晕了,甩了甩头,顺其自然的接着又道:“三妹妹说皇后娘娘沉稳有智慧,明知牡丹会上挑选太子妃易生事端,为何如此决定?这其中必定有诈。”
朱孟观唇角上扬。原来她如此关心他!“谢谢章兄弟特地相告,此事我记下了。”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了,要不,那个丫头肯定要唠叨了。”章莫恩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恭敬的向朱孟观行礼。
“贵仁,你亲自送章大公子回去。”
朱贵仁应声领命,护送章莫恩走下凌霄阁,离开太子府。
“云仁,庄先生不是建议本宫开车马行吗?你请他过来,本宫找到最适合的合伙人了,章莫恩一定会令他满意。”朱孟观勾唇一笑。只要将章莫恩拉上他这条船,章幽兰就会成为他的太子妃。
朱孟观静静看着皇后修剪盆栽,好好的五叶松从茂密渐渐凋零,不由得一叹,实在看不出这其中有何意境,只觉得五叶松何其无辜,竟被视为珍贵妃狠狠修理一顿,最后落得面目全非。
“为何枝叶全剪光了?”皇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个儿的举动。
“这儿不满意,那儿也不满意,索性全剪了。”
皇后闻言苦笑,“不曾想到本宫竟是如此挑剔之人,处处皆不满意。”
“倒不是母后挑剔,实在是没有一处令人满意。”
皇后微微挑起眉。“本宫还以为你最近很忙,怎么今日有空进宫见本宫?难道是有好消息了吗?”
母后也太心急了,他刚刚抓住章莫恩,与章莫恩合伙做车马行的生意,还没说服章莫恩倒向他这一边,帮他出主意、帮他当说客……但他有信心,不会等太久。
“今日儿臣是想,牡丹会快到了,母后不妨早几日住进皇家别院,请叶姑姑为你划船游太白湖,这绝对比待在这儿修剪五叶松更有乐趣。”
慈宁宫的女官叶尚仪连忙附和道:“天气渐热,奴婢昨儿个也建议娘娘早几日住进皇家别院。”
皇后斜睨着朱孟观,似笑非笑的道:“我还以为你不在意牡丹会。”
“儿臣听见一个很有趣的传言,母后准备在牡丹会上挑选太子妃。”
皇后脸色一沉。“从何传来的胡言乱语?”
“这个传言很有意思,没有进酒楼茶馆,只有在珠宝铺子悄悄流传,显然只是想搅议这些与会的贵女们的心思。”虽然章莫恩没必要扯出这样的谎言,可是,他依然教庄先生暗地查探,也是想看看能否查出源头,不过传言似乎有段日子了,无法明确指向哪一个源头。
皇后紧抿着嘴。有些人就是不懂安安静静的过日子,非要给人添乱!
“母后何必生气?敌人若愿意和睦相处,就不会是敌人。”母后执掌后宫,凡事以和为贵,毕竟后宫一乱,母后难辞其咎,可是其他妃嫔恨不得后宫乱七八糟,就为了证明母后无能。
皇后叹了声气,“本宫岂会不知?可是有必要搞乱一年一次的牡丹会吗?”
“母后对此事有何看法?”
“那个女人就是喜欢跟本宫过不去,查不出本宫看上哪家姑娘,就故意寻本宫麻烦。”对她来说,最大的敌火不是大公主,而是珍贵妃。
皇上原本想立和家的姑娘为皇后,可是太后坚持反对,皇上登基后,大肆提拔和家的人,若皇后的位置再给和家的姑娘,和家可就权势滔天了,必然会成为祸害,皇上不得已顺从太后的意思,珍贵妃因此怨极抢走后位的她,处处与她过不去。至于大公主,她只想要为所欲为的权力,她死咬不放的是坐在太子之位的人。
“珍贵妃为何要散播这样的传言?”朱孟观问道。
“她就是故意搞乱牡丹会,恶心本宫。今年的牡丹会由本宫主办,而牡丹会原是极其附庸风雅,如此一乱,只会落得各家姑娘与牡丹较劲比美。”
“这又何必?不选太子妃,各家夫人也会藉牡丹会相看各家姑娘,挑选儿媳妇。”换言之,这种场合各家姑娘较劲比美实属寻常。
是啊,她不将珍贵妃放在眼里,认为珍贵妃的胆子是大公主给的,可是,这不代表珍贵妃没有心计,做事没有脑子,单纯与她过不去,这实在没必要。
“你以为呢?”
“传言母后要在牡丹会上选太子妃,若有人因此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给儿臣下套,结果会如何?”
他仔细琢磨此事,珍贵妃的可能性确实最大,可是,母后当真有意在牡丹会上选太子妃,那又如何?恐怕问题不是选太子妃,而是“皇后娘娘要选太子妃”这个讯息,皇后娘娘应该早就定下太子妃了,没想到还未定下,这岂不教人心变得活络?
皇后略一思忖,明白了。“你认为珍贵妃想藉此挑起事端设计你?”
“应该说,珍贵妃想设计儿臣,可是不能担此罪名,索性寻个替死鬼出来,‘太子妃’之位应该足以鼓动某个姑娘犯傻,当然,为了预防万一,她必定另有安排。总之,一旦事成,不仅可以坏了儿臣的名声,儿臣还不得不放弃原来母后挑上的姑娘,甚至还有可能娶一个设计儿臣的姑娘。”
皇后冷哼一声,“她想得美,你怎可能娶一个下作的女子为妻?”
“若她的身分不能委屈当妾,儿臣还能不娶吗?”
皇后恨恨的咬牙切齿,“成日只想着钻机会设计你,她以为这样子就可以将你从太子之位拉下来吗?”
“无论能否将儿臣拉下来,她总能动摇父皇的心思。儿臣是太子,父皇对儿臣的要求一向高于其他皇子,若太子妃是个不安分的,后宅不能安宁,如此一来,还能做什么大事?她只要利用这一点使父皇对儿臣失望,四弟又是个争气的,父皇也不会担心废太子会引发朝廷动荡不安。”
皇后不禁冷笑,实在瞧不起珍贵妃的伎俩。“她以为你是老四,耳根子软,容易受女人摆布吗?”
在珍贵妃看来,男人都是一样,而女人绝对是祸水。朱孟观不以为然的一笑,珍贵妃太小看男人了。
“她的心肠还真是歹毒!”
“和家的姑娘不太聪明,她不能不担心儿臣的太子妃。”
“她真是太可恶了,本宫凡事避着她,她还真以为本宫怕她吗?”皇后眼神一厉,决定这次不会手软。
“若是设计你不成,反而设计到自个儿的儿子,她会如何?”
“母后要她自食恶果?”
“她总要尝到自个儿种下的苦果,才会知道收敛。”
“四弟若真的在牡丹会惹上麻烦,和妍宁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珍贵妃要头疼了。”他因为奉旨去北关,忙得没有心思在四弟与和妍宁之间持续添火,心想算了,还不如等他们顺利成亲之后,以后再吵也不迟,可惜珍贵妃不懂得在他的亲事上松手,理当受点教训。
“本宫会提早几日进皇家别院安排,不过,你自个儿也要多留点心眼。”
“母后放心,儿臣会派人盯着丽和宫和四皇子府。”朱孟观绝不容许牡丹会出了差错,这一日他就可以见到章幽兰,确定她是否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章三公子。
皇家别院傍着太白湖而建,沿着太白湖的东西南北分别建了一座赏景的阁楼,分别以春夏秋冬命名——春水堂、夏风楼、秋日居、冬香馆,可想而知,每一座阁楼皆有所属的风情,且有专属的小码头,经由曲桥将两处相连,小码头分别安排了几艘船,可供搭乘游览太白湖。
牡丹会安排在南边的夏风楼,有三层楼,紫竹环绕周边,风儿吹来,散去夏日的沉闷,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前世,章幽兰并未参加此次牡丹会,当时已是待嫁之身,而如今虽未订亲,可是又不参加竞赛,何必加入这个令人眼花撩乱的战场?不过,若非病得下不了床,有谁敢拒绝皇后娘娘的帖子?况且有祖母盯着,她还能不来吗?
虽然来了,她却不想引人注意,县了礼貌上的问安,她就找了藏身之处——这儿也不是很隐密,只是如今众人全都聚在夏风楼,位于秋日居不远之处的凉亭就显得不起眼。
她向宫女要了鱼竿鱼篓鱼饵去垂钓……虽然钓上的鱼儿不能满足自个儿的口腹之欲,只能送进膳房给皇家别院的宫女奴才加菜,她还是很乐。
“若是教老太太见到了,肯定气坏了。”靛蓝知道小姐不爱争抢,可是也没必要如此不争气。
“祖母不会见到。”
“若是二小姐回去告状呢?”
“她何必告状?章家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难道不好吗?”
“小姐会不会太迁就二小姐了?”
“我能迁就她多久?相信再过不久,她的亲事也要定了。”
靛蓝咬了咬下唇,实在忍不住了,“小姐,你真的不嫁……四皇子?!”看见突然从天而降的朱孟怀,她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