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天雾山五日了,明日就要回府,而什么事也没发生,章幽兰第一次觉得自个儿真是错估和妍宁,原来这个丫头也会扯谎。难道吓唬她、教她不得安宁,就可以取悦自己了吗?好吧,她就当和妍宁如此幼稚。
章幽兰关上窗子,准备安置,突然听见重绦慌张急促的冲进外间。
“靛蓝姐姐,不好了!”
“怎么了?”
“刚刚马厩的来传话,马儿好像发疯似的全冲出马厩。”
“什么?马儿怎可能全发疯了?难道被下药了吗?”
章幽兰感觉心跳漏了一下。没错,若非被下药,马儿不可能集体发疯……她急忙从内平走出来,“只有我们别院的马儿吗?”
“小姐……奴婢不清楚,马厩的小厮只是奉了大少爷之命过来传话,要不,奴婢过去瞧瞧。”重绦随即转身就往外跑。
“重绦,锦绣楼的位置最高,从那儿可以查看四周情况。”别院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如今别院已经没有马儿可用了,若想知道其他家别院的情况就只能靠双脚,这不但费时且费力。
“是,小姐。”重绦眨眼之间就不见人影了。
“靛蓝,为我更衣,我们去马厩瞧瞧。”
“小姐,外头很冷,还是我去好了。”
章幽兰摇了摇头,坚持自个儿去马厩查看究竟,靛蓝只好为她更衣。
章幽兰教靛蓝将此次随她来的丫鬟婆子全集合在一起,直至明日一早,全部的人不可分开行动,无论如何,提高警觉总不会有错,接着两人一起前往马厩。
一路上,她们并未见到任何混乱的景象,章幽兰方才想起一事,马厩在外院,离内院有一段距离,而此时夜已深,姐妹们早就安置了,大哥只让小厮过来她这儿传话,姐妹们当然不知马儿出了事……还好,这种情况最怕乱了。
来到马厩,见到马厩的围栏都被撞坏了,靛蓝惊叫道:“马儿真的发疯了!”
脸色一沉,章幽兰走进马厩,走到放草料的地方,拾起一把草料放到鼻子前面,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她无法分辨那是什么药物,但至少可以肯定是被下药了。
瞧见她的表情,靛蓝已经确定马儿——下药了,不由得就想到和妍宁的警告。“小姐,难道是马贼吗?”
“马贼要对马儿下药,也应该找上皇家,不属是我们。”
“这是对着我们章家来的吗?”
“不知道,待重绦上锦绣楼确认过了再说。”
这时,重绦一路小跑的来到马厩。“小姐,左右两边的别院都有动静,可是看起来动静不大,只是三四个侍卫出去寻马。”
章幽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换言之,并非只有章家别院的马儿出问题,若是和妍宁为了捉弄她故意弄出这么一出戏,只怕没有这个本事,但若是马贼……不管是否是真正的马贼,她已经认定这正是和妍宁口中的马贼所为,只是目的何在?他们不去找朱孟观,找她干啥?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靛蓝越来越不安。
“应该是马贼,可是,为何?”
“马贼是不是要抢夺财物?”
抢夺财物……对了,马儿跑了,哥哥和待卫们几乎全去寻马了,剩下几个家丁和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丫鬟,而章家周围两边的别院也出事了,不可能分出人手过来帮忙,马贼不但可以抢夺财物,还可以掳人……章幽兰终于明白了,马贼并非真正的马贼,而他们的目标当然也不是朱孟观,是她。
此时,一阵混乱响起,门房那边传来一阵喧闹——
“来人啊,有贼闯进来了!有贼闯进来了……”
章幽兰知道来不及撤退了,如今只能发出求救,“快,放火烧马厩示警。”
靛蓝和重绦分工合作,很快就在马厩点了一把火,主仆三人赶紧往后院移动,不过还没到后院,就见到丫鬟婆子乱成一团,有人高喊快逃啊,有贼闯进来了,接着又有人高喊失火了。
“不想死的就闭上嘴巴!”章幽兰一声令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三妹妹,发生什么事?”章妍兰完全忘了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冲了过来,仿佛她是免于教自己沉水的浮木,紧紧抓住。
章幽兰没空理她,转头命令靛蓝,“你和重绦带着几位小姐和章府带来的丫鬟婆子躲到后面地窖,其他人跟我过来……七妹妹,听话,你年纪还小,帮不了忙。”
章蕙兰可怜兮兮的瞅着章幽兰,但也不敢再试图挣脱丫鬟的钳制。
“小姐,我还是跟着你……”
“靛蓝,这儿只有你能够约束得了众人,她们就交给你了……好了,别再拖拖拉拉了,房门那几个家丁挡不住。”章幽兰用力推了一把靛蓝,靛蓝不敢再拖延,咬着牙带着小姐们离开,可是重绦却偷偷溜回章幽兰身边。
“小姐总要有个机灵的人帮忙。”重绦坚定的道。
章幽兰没有拒绝,转向别院的几位婆子。“哪儿有棍棒?”
“厨房。”
“好,我们去厨房。”可是未到厨房,她们就被几个蒙面黑衣人拦住了,重绦紧紧靠着章幽兰,微微挡在她前面,而几个婆子,则慌吓的依偎在一起。
“你们……是哪来的贼人?”重绦颤抖的扯开嗓门大喊。
“只要说出章家三姑娘在哪儿,就饶你们一命。”站在最前面的蒙面黑衣人道。
“小姐已经逃了。”重绦将章幽兰抓得更紧。
蒙面黑衣人看着章幽兰,阴森森的一笑,“小姐跑了,就拿你们几个来抵命。”
几个婆子看过来看过去,显然犹豫着是否应该将章幽兰交出去,不过她们还没拿定主意,章幽兰便将重绦拉到身后,站出来。“我就是章家三姑娘,是谁要我的命?”
“你果然就是章三姑娘!”蒙面黑衣人走向前,在章幽兰面前左右打量。“长得还真像个天仙似的,难怪碍了人家的眼,不除不快。”
“除了一个人,我还真不知道自个儿碍了谁的眼。”她要拖延时间,大哥见到马厩那儿的火光,必然会赶回来救大家。
蒙面黑衣人怔愣了下,“你知道是谁?”
“不只是我知道,还有许多人知道,今日我若命丧黄泉,有人会找她算帐。”
“你的命还算值钱,今日我们不会要你命丧黄泉,只是要你跟我们走一趟。”蒙面黑衣人拔出刀子抵着章幽兰的脖子,稍稍使力,雪白的肌肤就会见血。
章幽兰忍不住低声咒骂,和妍宁真狠,不要她的命,只想毁了她的名声。
“走吧。”
“我要跟小姐在一起。”重绦伸手拉住章幽兰。
“重绦,没你的事。”
“不要,我要跟小姐在一起。”
“好啦,不要罗唆了,多一个更好,走了。”
下一刻,突然一箭凌空而来,射中蒙面黑衣人执刀的手背,他手一松,刀子哐啷一声落地,接着几个黑衣人像飞箭一般凌空而来,不过他们并没有蒙面。
蒙面黑衣人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剽悍气息,就知道是高手,还是赶紧高喊一声撤退。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朱孟观可不管那些冒牌的马贼,朱云仁他们会负责收拾,这会儿他只关心章幽兰。
看到朱孟观,知道自个儿得救了,章幽兰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身子不禁一软,重绦和朱孟观同时扶住她,不过她很快稳住自己,推开他的手,缓了一口气道:“我没事,太子如何知道这儿有危险?”
“待会儿再说。”朱孟观转向重绦下达命令,“先送你家小姐回房。”
这位可是太子,重绦不敢多说一句话,赶紧将章幽兰送回房间。
章幽兰没有过问章家别院此刻的情况,喝了一盏安神茶,闭目养神片刻,不但章莫恩回来了,每个人也都回到自个儿的房间安置了。
“搞了半天,马贼要对付的是你,你是如何惹上和家四姑娘的?”章莫恩一想到远远见到章家别院的火光,一颗心就要跳出来了,可是没了马儿,赶回来只怕也太迟了,还好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太子抢先赶过来救人。
“他们并非真正的马贼,还有,我也不知道。”章幽兰知道哥哥有很多疑问,可是……她将目光转向朱孟观。为何他也在这儿呢?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及时出现在此吗?”言下之意,他可不是擅闯闺房,而是受到她的邀请。
张着嘴巴半晌,章幽兰决定转头对他视而不见。他不说,难道她会猜不出来吗?当然是章家别院的火光将他引来的。
“不全是因为你放火示警。”朱孟观岂会不明白她的想法,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又很哀怨。她真的不懂他的心吗?不知道他将她放在心尖上吗?
“若非和妍宁对你口不择言,我不会派人盯紧她,也不会察觉她行迹有异,更不会在火光一出现就明白马贼目标是你,立马赶过来搭救。”
原来……章幽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螓首。
见状,朱孟观也不忍心再苛责她,经过这次的事,至少她不能再对他视而不见,况且此事不能追究,他不好再揪着不放。
“那几个盗贼已经落在云仁手上,可是,这次的事我会卖给和家一个面子,只会交给珍贵妃,不会闹到父皇那儿。”
章幽兰怔愣了下。这是在向她解释吗?他不是凡事自有道理,从来不向他人解释吗?他不说,她也知道不可能向和妍宁讨回公道,此事无法将珍贵妃拖下水,闹到皇上哪儿又有何意义呢?还不如藉此事向和家示好。
“父皇对和家格外包容,若非伤了人,或是引发众怒民怨,父皇只会轻轻放下,与其向和家讨一个公道,还不如卖给和家一个面子,和家也不会与你过不去。”他也心疼她今日遭受的委屈,可是不追究对她更有利。
章幽兰再次怔住了。他不在此事与珍贵妃过不去是因为她?
“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放过和妍宁,她真是一个欠教训的丫头!”朱孟观调皮的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我保证让和妍宁未来一个月不得安宁,可以吗?”
他并非说了什么情意缠绵的话,为何她的心跳得如此之快?前世,无论她对他是否有情,她看他先是“太子”后是“帝王”,但从不是一个“男人”,如今再也不一样了,高高在上的身分依然存在,可是她看他更像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真的很聪明,自从在她面前,他不再称“本宫”,而称“我”,他的身分就渐渐模糊了。
“不满意吗?要不,三个月?”为了讨好她,他真的是用尽手段。
章幽兰微微撇开头,不敢直视他。“用不着如此费心,那几个盗贼送到珍贵妃那儿,珍贵妃就会出手教训她了。”她也很乐意让和妍宁未来一个月不得安宁,可是若不小心教人察觉到了,对他总是不好。
朱孟观的眼神变得更热烈了,唇角偷悦的向上扬起。“这是一个好主意,可是要我就此算了,不与她计较,我办不到。”她是他的女人,他怎能教她受了气却毫无作为?
“……这是何必?”她觉得自个儿好像喝了酒,整个人晕呼呼的。
“若是你受了委屈,我却闷不吭声,你还能安心嫁给我吗?”
“……谁要嫁给你?”
朱孟观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她对他的态度已经从“太子”变成“你”了,这是不是表示他们的关系已经往彼此迈进一大步?
章莫恩可以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花火滋滋作响,可是如今他更关心一件事,无法放任他们继续眉目传情。
“丫头,正事要紧,你究竟哪儿得罪了和四姑娘?”
章幽兰懊恼的一瞪,“若知道如何得罪她,我对马贼会毫无防备吗?”
章莫恩觉得很怀疑,哪有可能不得罪人,就莫名其妙被憎恨上了,且怨恨极深的样子。抚着下巴,章莫恩看了章幽兰半晌,得到一个结论,“我看啊,若非你太招摇了,如何得罪她?”
朱孟观噗嗤一声笑出来,马上招来某人狠狠一瞪,他连忙撇开头,不愿意卷入他们兄妹之间的争战,可是眼角又紧盯着某人不放。
“我哪儿招摇?”
“你这个丫头无一处不招摇,勾得人家魂都飞了,还毫无所觉。”章莫恩很自动的忽略朱孟观的存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章幽兰白皙的娇颜瞬间染红,红得好像要渗出血来。“哥哥在胡说什么?”
“若非你招摇,和妍宁与你毫不相干,为何如此憎恨你?”
章幽兰再次感受到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和妍宁的憎恨真是教人想不通。
“这事得弄清楚,要不,成日提心吊胆,日子还能过吗?”
“我问了,可是她不说明白,唯一有可能的还是我在牡丹会上多管闲事。”章幽兰也觉得很烦,这种莫名其妙被憎恨的感觉很不好受。
“四皇子不过是纳了一个妾,又威胁不了她,她犯得着为此就记恨你吗?”章莫恩摇了摇头,觉得事情绝对不是如此简单。
章幽兰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哪个女人乐意见到自个儿的夫君纳妾?”
朱孟观轻轻扬起眉,望着她的目光透着一股深思,章幽兰毫无所觉,她不过是道出女人真正的心声。
“四皇子有好几个妾了,再多一个姜家姑娘又何妨?”
章幽兰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哥哥不妨去问玉妹妹,是否也觉得一样?”
章莫恩瞬间蔫了。宋丫头根本不容许夫君纳妾,这是宋家规矩……她要嫁人,还守宋家规矩,这不是刁难人吗?算了,他就是想娶她,难道可以拒绝刁难吗?
“我告诉你,玉妹妹会如何说——若真舍得将他分给别人,她对他无情也无爱。”她太低估和妍宁有多喜欢朱孟怀了。
章莫恩羞恼的摆了摆手。“总之,往后无论谁下帖子,你借口近日不宜出门推了,就是宫里的贵人发的帖子也一样。”
章幽兰不服气的噘嘴,“我又不是玉妹妹,也不是来帖子,就可以应邀赴约。”
“你干啥老提宋丫头?”章莫恩害羞得耳根子红了。
“我自认为比不上玉妹妹。”
“嘎?”
“玉妹妹说话比我管用啊。”
这会儿章莫恩整张脸爆红,落荒而逃的转身跑出去,可是很快就发现自己忘了一个人,赶紧又折回来,为难的看着朱孟观,“太子殿下,你继续留在这儿可能不妥。”
“有何不妥?”朱孟观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既然走出去了,何必再回来?
“这是姑娘家的闺房。”虽然章莫恩不拘小节,但是终冗知道底线。
“本宫想跟章三姑娘说几句话。”朱孟观索性以身分压人。
“是,太子殿下请说。”章莫恩有礼的退到一旁。
朱孟观真的是满头黑线,章幽兰见了则忍不住捂着嘴巴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