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缘分吧。”凌清雪笑了下,脸上却无丝毫笑意。
“所以我才一直说我跟娘子是三世修来的缘,打都打不散。”他低头在她颊边落下一记轻吻。
“贫嘴。”
“李小姐的事我会想办法,娘子就不要再伤神了,如今你要好好安胎,千万不能出岔子。”
她点头,“我如今行动确实不便,否则的话,我亲自过去一趟应该也可以将人带走。”
“为了她曾救过你,娘子便原谅她所发下的错?”
“谁能无过?宽恕别人也是饶过自己。”她的神情有些伤感,“再说,如今她落得这般田地,我只剩下同情了,哪还怨得起来?”
“娘子既然怨她,为何当日得知她的下落后没找去?”他有些不解。
她将头靠在丈夫肩头,轻抚着自己的肚皮,道:“她处心积虑,也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双宿双飞,我何必去破坏,一个女人的幸福得之不易呢。”
他叹了口气,“也许当时娘子寻了去,她还不至于落到今天的下场。”
凌清雪默然片刻,然后说道:“也许,这就是命吧。”
江随云搂紧怀中的人,看着远处黯淡的天色。是呀,这就是命呐,冥冥之中,上天将她送到他的身边,给了他一个幸福的机会。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凌清雪的肚皮也一天天大了起来,行动益发地不俐落,活动的范围最终就固定在栖云小筑之中。
在她临近生产时,江随云告诉她李小姐救出来了,她于是放下心头悬的那块石头。
后园湖中荷花绽放的时候,江家的小少爷在众人期盼下呱呱坠地,让江老夫人笑眯了眼。
听到婴儿洪亮的啼哭声,江随云奔到门边,焦急地问:“少夫人怎么样?”
立刻传来稳婆带笑安抚的声音,“江少爷放心,夫人平安无事。”
江随云这才到母亲跟前看了眼她怀中的儿子,红通通、皱巴巴的,是自己的骨肉,他微微笑了起来。
等到房内秽物清理干净之后,江随云这才被允许进屋。
看到一脸疲惫的妻子,他轻轻地坐到床边,握住她的一只手,默默地看着她,心里盈满幸福。
凌清雪闭着眼轻唤了声,“江随云。”
“娘子。”
“孩子呢?”
“外面奶妈看着呢。”
“哦,长得好看吗?”
“很丑。”他实话实说。
她睁眼瞪了他一眼。
他马上道:“听稳婆说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过几天就好了,娘子这么漂亮的人,加上我这么俊美的父亲,咱们的儿子能丑到哪里去,你说是吧?”
凌清雪因为他的话而失笑。
“娘子,辛苦你了。”
她微微一笑,虚弱却绝美。
江随云哄道:“睡吧,我知道你累了。”
“你也去休息吧,折腾一天了。”
“好,我等你睡着。”
她“嗯”了一声,合上了眼,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江随云看着睡熟的妻子,眸底一片深情,最终没有离开房间,和衣睡在她的身边。
第6章(2)
第二日,他便因此被妻子斥责了,但他只是笑而不言,低头看着与妻子并头睡在一起的儿子。
“老听人说,儿子是父亲天生的情敌,果然不假,现在这里没我的地方了。”
他不无感叹地说。
屋里服侍的下人听了他这句颇含幽怨的话,全都暗自窃笑着。
凌清雪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满是爱怜地看着身边的儿子,轻声道:“等他长大了娶了媳妇,就是我这当娘的人嫉妒他妻子了。”
“我不会给娘子这个机会的。”他信誓旦旦的说。
凌清雪看他。
他一本正经地宣示,“我会让娘子幸福得不会去嫉妒别人。”
凌清雪笑了,宛若春花绽放,娇艳无匹。
在江小少爷出生的第六天,江家来了位美丽妖娆的女人。
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进来的,当大家看到她时,她就已出现在江少夫人房间,还抱着小少爷兀自逗弄着。
“妹妹,你这儿子拜我为师好不好?”
“难道要让他长大去当采花贼吗?”凌清雪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
刚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的江随云立时插嘴道:“想都不要想,想把我儿子教成风流薄幸的登徒子,绝对不行。”
苏离洛美目圆瞪,不满地道:“你们夫妻凭什么认为我教出的徒弟就一定风流薄幸?”
凌清雪肯定地道:“因为你做的示范不正确,他一定有样学样。”
苏离洛风情万种地一甩头,目光略带哀怨地瞅着靠坐在床头的凌清雪,“其实,姐姐我还是很纯良的。”
江氏夫妻马上动作一致的去看窗外的太阳。
“你们什么意思?”
凌清雪表情认真地说:“我在求证,太阳是不是从西边落下的。”
“我也是。”江随云附和。
“你们还真是夫唱妇随啊。”苏离洛揶揄地看着他们说。
凌清雪别开眼。
江随云面不改色地笑道:“如此也很好啊,总是相随的。”
苏离洛看着凌清雪由衷地道:“妹妹,你真幸福,姐姐我嫉妒了呢。”
“姐姐也试着去找一个真心相待的人,这样便不会来眼红我了。”凌清雪由衷建议。
苏离洛撇嘴,重提旧话,“妹妹,说真的,孩子送我当徒弟吧。”
江随云马上紧张地去看妻子。
凌清雪沉默了一会,然后微微漾出一抹浅笑,“好,等他三岁的时候,你来收徒。”
苏离洛笑了。
江随云发愁了。
过了八月十五,凌清雪照例要前往青城山拜祭亡师。
江随云借口巡视店铺,陪着一同出门,把两个月大的儿子留给母亲照顾。
“应该抱儿子一道去的,让师父他老人家也看看自己的徒孙。”出了扬州城,凌清雪仍有些不舍地回头看。
江随云摇头,“娘舍不得她的宝贝金孙这么小就出远门,来年再说吧。”
她点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当他们越接近青城山,凌清雪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似乎青城山有什么灾厄在等着他他们。
“随云,你还是不要陪我上山了。”上山前,她忍不住劝说丈夫放弃陪同自己一道上山的决定。
江随云摇头道:“去年我们没能双双在令师坟前拜祭,今天已经到了山下怎能再错失机会呢?”
无论凌清雪怎么说,他就是打定主意非上不可,最后她也只好依了他。
在他们经过一处险要山隘时。她心头的不安终于变成现实。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从暗处窜了出来,出手就是杀招。
乐清被一把迎面劈到的大刀吓得抱头闪躲,一不小心就从长长的石阶上翻滚下去,只传来几声惨叫痛呼便没了声音。
凌清雪护着丈夫左躲右闪,顾忌良多,身手便打了折扣,趋于下风。
清楚不能再徒手应敌,她往腕上轻轻一扣,两声轻鸣,原本环在她腕间的一对紫金镯便变成两把一尺五寸的双刀,轻盈小巧,又锋利无比。
终于见识到妻子的随身兵刃,江随云不由得瞠大眼。这样的奇巧兵刃,他闻所未闻。
多了武器的凌清雪渐渐抢回几分赢面,护着丈夫边打边退,熟悉此地地形的她,悄悄将众黑衣人带离那险隘之处,手脚也较伸展得开。
只是,纵是她武艺过人,但来者身手亦是不俗,且她要护着丈夫,心神便被分去一半。
一个兼顾不到,江随云便被一个黑衣人打飞出去。
凌清雪拼着受迎面黑衣人一掌,纵身将人接回,嘴角已有血丝,脚步微显踉跄。
“娘子。”江随云心中大痛。
凌清雪左手刀倏然飞出,于空中盘旋飞舞而过,然后回旋奔回,一下便伤着几个黑衣人。
就在黑衣人惊异未过之际,她的右手刀也飞出,却跟左手刀方向相反,双刀奇异地在空中相撞,顿时刀光四溢,光芒大盛。
在众黑衣人目光落在双刀上时,她已飞身纵起,曼妙的身形于空中牵引刀光,瞬间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只闻几声惨叫声传来,几个黑衣人当场毙命,致命伤均为喉间一刀,且刀伤犹如雷击。
“风雷?天刀。”有黑衣人惊骇出声。
这是武林中最富传奇色彩的刀中绝式,绝迹江湖已近两百年,不料今日再现尘寰。
惨叫声继而再响,当双刀重归于凌清雪双手,在场黑衣人已悉数倒地。
但她也单膝跪地,面如白纸。
风雷绝式虽然威力惊人,却让她负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娘子……”江随云扑到她的身边,心痛得无法言状。
如果不是他,娘子不会受伤,这一刻他无比自责。
“呕”的一声,一口腥红洒落碧茵草丛中。
“娘子……”他手忙脚乱地伸袖帮她拭去嘴角血迹。
“下山。”她果断地开口。
他们下山途中看到撞倒头部昏迷的乐清,凌清雪遂如法炮制,双手各拎一个,将江随云主仆拎下山。
从青城山下来之后,她便沉默无语,眼神波澜不兴,周身透出一股教人却步的冰冷气息。
江随云不敢打扰。此时,他家娘子要的是绝对的安静,那是属于她的世界,江湖人的世界。
在妻子沉默两天之后,江随云实在忍不住问出声:“娘子,你还好吧?”
面对从未如此沉默,让他不知所措的妻子,他有些心慌。
“江随云。”她轻轻地开口唤他。
他面上一喜,“娘子。”她终于肯开口了。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娘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她斩钉截铁地宣告。
“娘子,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的。”
凌清雪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掷地有声地道:“可他们要的是你的命。”
江湖人生于江湖,长于江湖,也死于江湖。
可江随云不同,他不是江湖人。
江湖的风雨不该由他来替她承担,若麻烦来自江湖,那么便该由她去解决。
“既然他们要的是我的命,那么娘子离我而去,岂不是将我置于险地?”凌清雪目光一黯。
江随云蹲到她的身前,抬头看她,坚定地道:“就算发生任何事,我也希望我们夫妻能够一起面对,而不是由你独自去承担。”她的离开是为了他的安全,这就更让他不能接受。
凌清雪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下颔,声若蚊蚋地道:“那个人疯了。”
江随云心中一动,却未说话。
她当时迟迟不肯祭出杀招是顾念曾经的情分吧,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
爱若过于偏执,最后便会是一场灾难。
第7章(1)
江少爷移情别恋,夫人怒离江家。
这是百姓茶余饭后的新话题。
苏离洛是被凌清雪请来作客的,却以坏人姻缘的狐狸精身份扬名扬州。
对此,她本人倒是毫不介意,反而为了追求与传言相符的事实,整日想方设法地出没在江随云的周围。
一角刺眼的红裳闯入眼中时,账房窗台上已经多了一道婀娜妖娆的身影。
“妹夫,今天没有出门啊。”
埋首账册的人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新人上了床,媒人丢过墙,”苏离洛语带伤感地说:“做人不可以这样现实无情的。”
“谢谢。”江随云适时从堆积的账册后发出声音。
“雪妹妹离开几日,你的脸便臭了几日,姐姐我长得有这样惹人厌吗?”她作西子捧心状。
“她不告而别。”
听出他话中的怨怼之意,苏离洛心情舒爽地笑出声。美男子闺怨,看起来也颇赏心悦目。
“妹妹将我这样一个绝世大美人送给你,你有什么好不满的,不如我们找个时间来快活快活?”
“苏离洛……”他直接将一本账册扔了过去。
伸手将账册接住,随手又扔回他桌上,她以袖掩口吃吃而笑,眼睛像狐狸一样眯起,“江大少,你太拘谨了,人不风流枉少年,枉费老天给你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死守着一个女人,人生岂不是太过无趣?”
“娘子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如此言词放荡?”
苏离洛笑容更盛,“唉哟,你哪知道雪妹妹那双刀的厉害,姐姐我可不想自找麻烦,让她再来一场千里追杀。”
江随云闻言不禁会心一笑。当年之事向来对苏大美人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江大少,你这样实在过分呐。”
“苏姑娘又何尝不是呢?”
“我总不能枉自背了恶妇之名嘛。”她振振有词。
“我家娘子倒从来不曾如此计较。”
“她是你娘子,我又不是。”
江随云恍然点头,“是的是的,果然还是自家娘子贴心啊。”
苏离洛顿时又被气到了。
然而,就此认输,那便不是苏离洛了。
她美目一转,莲步轻移,瞬间就闪到他的身边。
江随云一惊,待再闪避已是不及。
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笑得异常不怀好意,一点一点地靠近过去。
江随云想躲,偏偏移动不了分毫,当下急出一层薄汗。
“苏姑娘,不要玩了,被娘子知道,在下就惨了。”他面露焦灼之色,思及可能的后果,脸色倏地惨白。
“苏、离、洛!”一字一顿,带着杀气射向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妖娆美人。
苏离洛仿佛被热水烫到一般,刷地就闪到一边,眨巴着一双勾魂眼,朝着窗户外的人讨好地笑,“妹妹,你几时回来的?”
站在窗外,一声绛紫衣裳,面如寒霜的少妇不是凌清雪又是谁。
江随云惨白着脸,想要解释,偏偏不知道如何开口。这算不算被捉奸在床?
他以为她会拂袖而去,却见她从窗外一跃而入。
难道江湖人都是不喜欢走门的吗?
“娘子——”他终于发出声音,千言万语在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有时候人太相信眼睛看到的,齐浩宇当年的事便是一例。
凌清雪看都没看他一眼,迳自步步逼近步步倒退的苏离洛。
“妹妹、妹妹……有话好说,姐姐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有染指妹夫,真的真的,我对天发誓。”
“赌咒发誓要有用的话,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负心薄情的人。”凌清雪的声音冷飕飕。
江随云的冷汗瞬间淌了满身。
苏离洛认命地咬牙,“妹妹,你说,我要怎样做你才肯相信?”
凌清雪目光冰冷的看着她,缓缓道:“他在城外三里的三元观,去见他。”
江随云第一次看到苏大美人露出这种愤恨以及变白的脸色,他突然明白这个言行举止放荡的女子也是有着她不为人知的故事的。
苏离洛恨声道:“凌清雪,你答应过不管这件事的。”她与夜枭的事情清雪会知道完全是个意外,她也一直信守诺言不插手不过问,可现在她越线了。
凌清雪冷哼道:“你也答应过不对江随云出手的。”她有承诺,她难道便没有吗?
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最后,苏离洛恨恨地一跺脚,闪身飘向门外,声音从远处传来,“凌清雪,你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