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疼痛,她下意识地缩回手,锅盖便砰的一声掉到地上。
她顾不得去捡,先把烫着的手伸到水下降温。她烫到的范围不大,时间也不长,所以冲了一会冷水后也只剩下刺刺的疼痛。
她有些茫然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还躺在地上的锅盖,一种自己很没用的沮丧感忽然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她连熬粥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要好好照顾他。
而且她还想起自陈东源搬过来跟她一起住后,除了是陈东源做饭给她吃之外,就连家务什么的也是陈东源帮着她做的,如果他累了,或者是没空做,她也是直接请钟点工来帮忙打扫。
她什么都没有做,或许,她什么都做不好。
“你没事吧?”原本躺在房休息的陈东源听到一声巨声,连忙从卧室走过来,却看到她傻傻地一个人站在水糟前冲着冷水,还有一只锅盖掉在地上。原本干干净净的瓦斯炉此刻覆盖着一层白纱似的东西,那是小米粥的泡沫凝固后产生的。
陈东源马上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走过去,拉过她还在冲水的手,冰冷的小手背上有着一小片的红痕,“疼吗?我拿药膏给你擦擦……还是我们直接去诊所吧,给医生看一下,我才比较放心。”烫伤可大可小,他不敢掉以轻心。
可是她却不肯跟他走,反倒好像越来越沮丧,到了最后,她直接蹲下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陈东源知道,她是难过了,她以前也是这样,难过时也不告诉人,只是独自一个人蜷缩起来,不让人看见表情。
他也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脸,她没有在哭,这一点让他放心多了。然后他再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手背,确定只是红了一点点,没有肿,也没有起水泡,他才放下心,没有把她捉去诊所见医生,“小蒙,告诉我,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只把自己抱得更紧。
直接坐到地上,他把她搂过坐在自己双腿间,而后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前,“好了,我现在看不到你的表情了。”
他的话让她不自觉地微微笑起来,心中的难过减退了点。他很了解她,知道她这个时候是不想让其它人看到她的表情的,那会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好像赤裸裸地被人看透一样,她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陈东源,我很没有用对不对?我连熬粥郎不会,你看,瓦斯炉都被我弄脏了,锅盖也掉地上,我还把我自己烫伤了。而且、而且你来了以后,我再也没有做家务,原本已经不太会做了,现在这么久没做,一定会更差了。你现在受伤了,可是我不能照顾你……我很没用。”稍稍好转的心情因为想起这些又再次变差了。
陈东源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好像在安抚一个难过的孩子似的,默默地听着她诉说,说着自己有多没用、有多失败。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说出这些话时,他的心情有多激动。
做饭、做家务这些事,艾小蒙一向都不喜欢碰,甚至是厌恶的。她不喜欢油烟的味道,不喜欢跟灰尘为伍,所以她能不做就不做,或者直接请人来打扫。
可是她现在却因为自己不懂得做这些而难过,她觉得自己不会做饭、做家务,就不能照顾好他……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向她表达自己此刻的激动。他想狠狠地吻她,想紧紧地拥抱她,可他怕这样做会吓到她,也会令她的心情更糟,所以他选择继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地说:“不管你会不会做饭、会不会做家务,我都是爱你的。”
“可是……”她抬起脸,想说些什么。
“嘘,先听我说完。”他伸出一指,贴在她的唇上,阻止她说下去,“十只手指也有长短,人当然也有各自擅长的事。你虽然不擅长做饭,不擅长做家务,但你记人、记事情都很好,而且有耐性,能处理好十分繁杂的事。不像我,我半点耐性也没有,一遇上繁杂的事就扔给其它人,或直接避免了。”
如果他不说,艾小蒙也不知道原来在他的心里她有那么好,“你不会觉得我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很不好?”这一点,她还是很不安,“如果换作会计王小姐的话,她应该都做得很好吧。”
家务做得好不好他不清楚,但是做饭这一点,陈东源从过去收到的便当可以得知,王小姐是极为擅长做饭的,不过陈东源不在乎,“她擅不擅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爱的、我要娶的是你,又不是她。”而且有r她这个爱记仇又爱吃小飞醋的小女人在身边,他想他也没有时间去留意王小姐有多好。
这番话彻底地安抚了艾小蒙,也让她下定了决心,“陈东源,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地学做饭、学做家务,我会成为一个懂得照顾你的好女人的。”她要好好地弥补他、爱他。
他深呼口气,不知该怎么宣泄那汹涌而上的情感,“你不用强逼自己去学,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要的是下半辈子都陪着我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帮佣,或者是一个厨师。”
“但是我要学,我要把你的胃紧紧地拴住,让你离不开我,呵呵!”她俏皮地伸出手,按住他的腹部,作势一抓。
何须等她学会做饭,他的人早已经被她紧紧地拴住,离不开她了。
不过这一点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正忙着亲吻这个让他爱到入心坎的女人。
怎么能这么爱呢,怎么能每次都觉得,比上一刻都更要爱她呢。
第9章(1)
虽然艾小蒙说是要学做饭,但这是一项十分伟大的工程,而且人的天分真是一样很特别的东西,有些事就算再努力不懈、拚尽全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头达到成就。
艾小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好例子。
她先天就不擅长烹饪,后天讨厌油烟味,这些都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克服的。可艾小蒙有的就是决心、有的就是耐性,同一件事她可以慢慢磨,磨得极久她也可以一直磨下去。
比如说,她尝试挑战蕃茄炒鸡蛋这道简单的料理,然而她炒的鸡蛋总是太硬,或者直接焦黑了,蕃茄还一直出水,弄得鸡蛋湿答答的,一看就教人没有勇气吞下去。
陈东源却不以为然,勇气十足地把整碟失败品全吃下去了,还要她继续努力,一定会有进步等等云云,让艾小蒙重拾信心以及斗志。
事后,他很后悔鼓励了她。
因为他有长达一个星期的时间,午餐跟晚餐吃的就是蕃茄炒鸡蛋,而且还只有蕃茄炒鸡蛋一道菜而已。那是多么可怕的经历啊,吃到最后,虽然她终于把这道菜做得极为精致,而且还色香味俱全,人人吃过都会竖起大姆指称赞,但可怜他已经吃了足足一个星期,什么美味、什么好吃,统统只剩下味觉的麻痹。
为了让这个血淋淋的惨痛经验不要再次发生,在第二次她挑战他最喜欢的麻婆豆腐时,他不敢说什么鼓励的话,只是把那碟味道既不酸又不辣的东西囫囵吞下肚。
但如果你以为他不会再遭遇先前的事,那就大错特错了。
艾小蒙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同时,她还是一个说好听点是坚持,说难听点是顽固得要命的脾气。不管陈东源有没有鼓励,艾小蒙都会重复做同一道菜,直到做到连自己都满意,技巧绝对称得上炉火纯青才会罢休。
于是,惨痛的经历一次又一次重复发生,一道又一道原本他喜爱的菜被她磨到再见到就没兴趣,也不想再吃。同时间,他还锻炼出一个铁胃,再难吃的东西,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啃下去,还没有拉肚子。
毛毛本着“我是小兔子,不能吃人类食物”的理由,拒绝尝试任何由艾小蒙亲手做的食物。艾小蒙的厨艺历程,毛毛也是有见证过的,那些过去惨绝人寰的情景都一再地使它表示不堪回首。
也因为陈东源这种大无畏的精神,连毛毛也不得不崇拜起他来,一人一兔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变成麻吉般的好兄弟,差点连睡也要睡在一起,让艾小蒙嫉妒得咬牙切齿,明明毛毛是她养的,还养了好几年,现在却变得像是陈东源养似的。
此后无论她做些什么,毛毛就像变了心的男人一样狠心,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黏她了。
于是空虚了的她,只好发奋研究菜谱,让陈东源品尝到更多各式各样不同的滋味……最后不只毛毛,陈东源的巨大牺牲连艾妈妈都佩服不已。
在陈东源受伤过后,艾小蒙就被陈东源拎着回到他原本在台北的住所。那是他自己买的公寓,虽然不算大,但住他们两口子再加一只兔子毛毛是绰绰有余的。他想,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总比租借别人的地方好。
把人拎回去了,又怎么可能不通知双方的家长这件大事呢。
对于这事,保守的艾妈妈有微言,只是人都已经被拎过去了,她能怎么样,去把人拎回来吗。
她没有这样做,只是在婚事上稍稍给了陈东源一点苦头吃,谁让他连问都没有问一下她的意思就把她女儿给拐走呢。陈东源赶着娶她女儿回去是吧,那她就用女儿年纪还小,不赶着结婚为借口,推了陈东源的求亲。
陈东源悔不当初,如果他知道会有今天这后果的话,他就会先请示过未来的岳母大人,然后才拎人回家的。可是事已至此,他只好认了,幸好他已经把人拐了回来。
其后,因为艾小蒙学做饭的事,陈东源的表现让艾妈妈大为感动,想着应该再也不会有人像陈东源这样愿意冒着生命的危险吃她女儿做的菜,于是紧咬多时的艾妈妈,终于松口答应了让小两口结婚了。
消息一如当初他们相恋、同居的消息般,迅速地传遍整个南部的小镇。南部的人是最讲究婚嫁大事的,所以当陈东源跟艾小蒙要结婚的消息传遍小镇后,一对主角理所当然地必须回到小镇。
一大清早,陈东源在家里祭祖过后,就与爸妈一起带着担任媒人角色的邻家陈阿婆跟一干聘礼来到艾家。一路上燃放着鞭炮,热闹的气氛让整个小镇的人都兴奋起来,没事做的都跟在他们身后见证这文定之喜。
艾家的人早就在等着他们,陈东源送上聘礼,就过去牵起艾小蒙的手,好像怕她会跑掉似的,逗笑了众人。
他怎么会不怕,这小女人昨天还是嚷着得了婚前恐惧症,问他可不可以把婚礼再往后推。
见小两口感情这么好,陈阿婆也笑呵呵地让一对小情人跟着她的指示做。
从奉茶、压茶瓯、踩圆凳,到戴戒指,一个又一个的指令让艾小蒙转得头昏目眩,差点就不干了。但陈东源为免她拖后腿,便一直拉着她没放手。直到燃炮、压桌等等程序完成了,艾小蒙不能悔婚后,他才露出个安心的笑容。
礼成之后,艾小蒙就挂上陈家未来儿媳妇的头衔了。
见证这一幕的众人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像结婚的是他们自己。
“你看看、你看看,当年爸爸的推测非常准确无误的。”蓦地,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声兀然响起。
陈东源跟艾小蒙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圆头大耳的男人不停地大笑着,肥厚的手上还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女孩。两人面面相觑,实在记不起这个人是谁。
“当年我就说你们是对欢喜冤家,最后就会像漫画的结局一样结婚生子的。当时小艾姐还吼着说跟东源哥绝对是不可能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但事实胜于雄辩,你们最后在一起了吧。”肥壮的男人继续地说。
“你、你是张志豪?”艾小蒙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怎么也不可能将他跟记忆中那个瘦得只有骨头的人连在一起。上次她回来吃大拜拜时他还是瘦不拉几的,可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会突然暴涨起来。
“咳,我最近是胖了一点,还不是因为跟着孩子她妈一起吃补品的后果。厚,你不要趁机扯开话题,当年我说出我的推测时你还狠狠地揍了我一顿,现在承认吧,我说得没错,你们两个就是一对冤家,一对欢喜冤家。”这是沉郁了多年的冤啊,张志豪今天非得讨回当年的公道。
听他这么一提起,听到消息特意回小镇见他们两个的一些昔日师弟妹纷纷出言相挺,有人还不怕死地模仿艾小蒙仰天长啸的情景,逗得来观礼的人大笑出声。
只有艾小蒙被笑得面上无光,抡起小拳头又想开扁,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旧事重提的张志豪。
这里是小镇,是她长大的地方,在这里每个人都见识过她的凶悍与暴力,所以根本就没有要掩饰的必要,瞧见不顺眼的就拎过来开扁,一如当年。
但这一次陈东源没有让她这么做,反而是抱她进怀里,引来一阵由好事者佯装的狼叫声。
“陈东源你放开我,我要去揍张志豪,揍得连他妈妈都认不出他来!”就算被钳制住,但艾小蒙还是伸长了拳头,尝试挥上张志豪的圆脸。
不料,陈东源却当着众人的面,冷不防地吻住了她。他以行动响应了张志豪的要求。
可不是吗,这小女人一直都是他的冤家,他放在心窝上宠着、疼惜着的小冤家。而且今天是属于他们的文定之喜,他怎么可以让她在这个重要的日子为了一些不重要的人而打架呢,他不允许。
感觉她还想挣扎,他索性豁出去,吻得更深,来了个热辣辣的法式长吻,引爆更多的掌声跟欢呼声。
老旧的道场里,宋爷爷独自品茗。
那个只要在小镇就会过来给他泡茶的臭小子,今天忙完了文定,现在应该跟未来老婆待在一起,没空来给他这个老头子泡茶了。
纯熟地洗茶具、沏茶,老人拿起小茶杯抿了一口,明明他品茗的时间比陈东源还要长,但偏偏泡出来的茶却没有陈东源的香,真是奇也怪哉。
想起今天那对亲亲密密的小情人,老人忍不住呵呵地直笑起来,等了这么久了,终于看到他们走到一起。
明明当年那个叛逆不驯的陈东源,就算被他用棍子一下一下地捶打也不肯吭一声的倔强少年彷佛犹在眼前,眨眼之间便长大成人了,今天还订了婚,再过不久就会结婚、摆喜酒了,时间快得连他这个老头都不得不叹一句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