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开心,可你不开心啦!”王柏钧笑道。
“志不得伸,如何开心得起?”盛宇珩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以我的能力,文官方面可以在朝中贡献自己的心力,就算当个九品县令芝麻官我也不在乎,至少能为百姓做事。武官方面,皇朝与北国的关系紧绷,战事随时可能一触即发,我可以到边关保疆卫士,可偏偏……”盛宇珩又仰头灌下一杯茶,愈想愈气闷。
“想开一点吧!公主年已十六,早过了婚配的年龄,我像你这个太傅也做不了多久。”王柏钧这推论也是正确的,不过前提是,有人愿意娶。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可能会……”盛宇珩摇摇头,未竟之语,两人心知肚明。
“我说的也只是玩笑话,毕竟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个金枝玉叶,而且还是圣宠的金枝玉叶,驸马的人选,除了本身的人品和才学之外,家世也是一大条件,你一非王公,二非贵族,应该不在驸马的条件反胃内才对,我想皇上是因为欣赏你、看重你,并相信你,所以才让你担任公主的太傅,毕竟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给她的向来是最好的。”王柏钧偏头笑望着好友。
“但愿如此。”盛宇珩也真心这么希望,视线望向窗外,夕阳余晖,将远方山水装点得美不胜收。“子安应该也快回来了吧!”他低语。
“嗯,应该差不多了。”王柏钧微侧倾身探向窗外楼下大街,看了一会儿,蓦地眼睛一两,抬手指向前方。“说人人到,你瞧那边往这儿走来的,不就是子安吗?”
盛宇珩转头望向后方的大街,梭巡了一会儿,果然看见林子安和他的侍从安步当车地朝聚贤楼醒来。
收回视线,突然,街道另一边有个眼熟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他猛地跳了起来。
“宇珩?怎么了?”王柏钧诧异地抬头望向他,不知道好友为什么突然像椅凳长了刺似的跳起来。
盛宇珩张了张嘴后又闭上,心里很是狐疑。不!那不可能是她,只是身形很像而已,就算长相极其相似,也可能是因为距离才产生错觉,毕竟她可是凤阳王朝地位最尊贵的女人,怎么可能穿着满是补丁的破衣裳逛街,而且身旁还没有护卫或宫女随侍。
“宇珩?”王柏钧担心地蹙眉再唤一声。
“没什么。”盛宇珩回过神来,重新坐下,不过目光依然锁着那个脚步轻快但略微急促的身影,待那身影愈来愈接近时,他终于看清对方的面貌。
那张脸虽然稍微抹黑了些,可……该死的!真的是她——沁馨公主!
她的护卫呢?她的宫女呢?为什么只有沁馨公主一人?难道她就这么胆大包天,独自一人偷溜出宫吗?
今日才刚与她谈过,虽然看出她不以为然,也料到她听不进去,但他还是乐观地认为她至少会安分一段日子,可没想想到,自己现在竟会在市井中看见她。
这个时间竟还在外头闲晃,稍晚宫门关闭,难不成她还打算在外头过夜?
她到底想去哪里?满脑子在想些什么?
他握紧拳头。算了,这不关他的事!
沁馨公主想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负责她每日早上两个时辰的授课,其余与他无关!
“咦?宇珩,你要去哪里?”王柏钧讶异地站起身,探出窗外,对着已经飞身出窗,转瞬间背影已远扬的盛宇珩大喊,看见林子安也刚好抵达,站在楼下大门口望着远去的盛宇珩,然后抬起头来看他,两人相视,林子安指了指盛宇珩消失的方向无声地询问怎么回事,王柏钧也只能摇头耸肩,两人眼底都是疑惑。
盛宇珩当然听见好友的喊话,虽然心里一再告诉自己公主外在言行如何与他无关,但双脚就是不受控制。
他心底也很困惑自己追出来的行为,不是说不关他的事吗?他这样追出来是为什么?
脚步不停的往前掠去,对自己的行为百思不解的盛宇珩,最终替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职责所在。
是的,他既已成沁馨公主的太傅,对她便有了责任,她的行为亦在他的教导范围内,甚至他认为,这才是皇上希望导正的最重要的一点,而且以他的个性,确实无法坐视不管。
再者,若沁馨公主无法赶在宫门关闭前回宫,因而留在外头过夜的话,一定会耽误到明日的上课时间。
对,他的动机非常合理、理由非常充分。
循着她的方向追去,不一会儿便看见她的身影拐进一条巷子里。
他皱了皱眉,这个区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堂堂一位凤阳王朝最受宠的尊贵公主,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决定不能让她在这种地方乱晃!
跟着她弯进巷子,走到巷底,就看见她站在一扇小门前,抬起手就打算敲门。
他飞快地向前一窜,抓住她的手。
“啊?”凤盼月一惊,下意识大叫一声,反射地开始挣扎。
“公主!”盛宇珩低喝一声。
凤盼月心下一凛,听闻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她迅速的抬头望向对方,这一看,不禁错愕得瞠大眼。
“盛太傅?”她惊讶地喊道,本以为遇到打劫,没想到竟然会是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盛宇珩见她不再挣扎,便立即放开她,退开一步。
“这句话应该是臣问公主才对。”他觉得肚子里有一把火烧得愈来愈旺,他想知道公主来此的目的,可是这里又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行,我还要找人呢。”凤盼月摇头,看着挡在门前的盛宇珩,她皱了皱眉,“盛太傅请让让。”
盛宇珩蹙眉瞪着她,“你知不知道这扇门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当然知道!”不就是一间住家,她要找的人听说住在这里。
盛宇珩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可是心底非常惊愕。她竟然知道这是一家小倌馆?
他会早知道也是因为三教九流皆交游的王柏钧告诉他的,没想到深居宫中的公主竟然也知道?
想到她说是来这里找人的,他眼底闪过一抹鄙夷。这家小倌馆可不只做男人的生意,也做寂寞贵妇的生意!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
“既然被臣碰见了,万不可能放任公主胡为,请公主立即回宫。”盛宇珩冷肃地要求。
“不必你多管闲事,没找着人,本公主是不会离开的!”凤盼月坚持。
“既然如此,微臣只好得罪了。”盛宇珩一咬牙,强硬地抓住她的手腕要带她离开。
“放肆!盛宇珩,放开本公主!”凤盼月怒喊,挣扎不从。
“公主如此大声嚷嚷,不担心引来百姓的注意吗?堂堂公主这种时间出现在这种地方,公主是认为反正皇室的名声已经荡然无存,就不需要顾及了吗?”盛宇珩冷然地长串低问。
闻言,凤盼月一窒,瞪着他那更冷锐的面容,那表情、那眼神,充满了冷酷的怒意、批判责备,以及……鄙夷不屑。她不懂,她到底做了什么,不就是出宫而已吗?
“你到底想怎样?”她咬牙切齿问。
“请公主离开这个地方。”
“你……”凤盼月才开口,盛宇珩干脆抬手一点,点住了她哑穴,便不再理会她的挣扎,强硬地拉着她离开。
第2章(2)
凤盼月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对她这么无礼!
口不能言,只得用手槌打这个霸道的男人,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箝制,可努力了一会,除了被他握住的手腕愈来愈疼痛之外,丝毫无法挣脱盛宇珩的箝制分毫。
她气不过,连脚也用上了,开始对他拳打脚踢,然而得到的也只是手痛脚痛而已。
盛宇珩依然不为所动,冷凝着脸拉着她离开,走了一段路之后,左右张望一下,见这处小巷无人,于是将她放开,冷着脸面对她,迎视着她冒着火光的晶亮大眼。
可恶!可恶!可恶!
凤盼月在心里恨恨地骂着,怒瞪着他那张好看却冷凝的脸。
他竟然敢这样对她,他到底仗势着什么?
她抬手用力的槌打他,想要命他解了她的穴道,却只捶痛了自己的手,眼里因疼痛而泛出了些许水光。
盛宇珩瞧她愤怒地仰着头怒瞪着他,拼命地挺直腰杆想要彰显自己的气势来与他抗衡,眼底却微微漾出了一波泪花,这种既可笑又可怜的样子,不知为何,让他心里的鄙夷和怒火稍稍的平息了一些。
他深吸了口气平稳自己翻腾的情绪,却吸入了满腔她身上淡淡馨香的味道,心里不禁一阵骚动,不自觉地退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凤盼月指了指自己的嘴,用动作命令他解开穴道。
盛宇珩顺着她的手指望向她红嫩润泽的唇,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猛地回过神来,懊恼不已。
“公主,臣可以替公主解开穴道,不过若公主大声喧哗,为了公主的安全以及名声着想,臣不介意会再点第二次。”他语调平板的事先警告,也不等她反应,便抬手解了她的哑穴。
凤盼月没有尖叫、没有大喊,她只是恨恨地瞪着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咬牙切齿地问。
“第一,公主违背了臣的嘱咐,没有留在宫里自我反省,反而故作挑衅的私自出宫,所以回宫之后,请抄写十遍的女戒,明日早上上课时交给臣。”他故意将她出宫的行为视作公主对他这个太傅的挑衅。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什么叫故作挑衅?本公主出宫是有重要的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凤盼月怒斥。“本公主不会认罚,你不必白费力气了。”要她抄写十遍女戒,做梦比较快!
“无所谓,届时若公主交不出来,今日之事,臣自当禀报皇上。”
“你不必拿父皇来威胁我,父皇不可能听你的。”凤盼月不屑地冷哼。找父皇压她?人人都说这盛宇珩聪明,看来也是以讹传讹罢了,还文武双状元咧,看来也不过是读死书、练武痴而已。
“臣知晓公主认为您拥有皇上宠爱,就算臣禀报皇上,公主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不过现今臣的存在,或许能提醒公主现在和从前不同了。”盛宇珩平平淡淡地说着。
凤盼月气眯了眼。她当然听懂他的意思,也就是说,以前完全的圣宠已不再,否则就不会有他这个太傅的存在了。
对于她的沉默,他就当作她终于知晓好了。
“第二,这种地方不是一个良家闺女可以来的,不管过去公主如何荒唐,不守……规矩,现在臣既已成为公主的太傅,就会尽忠职守,匡正公主言行。”不守妇道四字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让他吞了回去,硬生生地改口。
凤盼月秀美微蹙。她并不笨,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鄙夷,以及那“不守”之后的停顿,跟“规矩”两字说得有多勉强。
“什么叫不是良家闺女可以来的地方?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真的很生气。
“这是什么地方公主不是也知道,又何必再问?反正臣既已成为公主的太傅,就不会让公主再涉及这种地方,等哪日皇上卸了臣的太傅之职,公主想如何荒唐,想找多少男人,臣绝对不会再过问。”盛宇珩冷冷地说。
荒唐?找男人?
凤盼月眨眨眼。不可能,不会是她猜的那种意思,她一定是会错意,盛宇珩不敢这样诽谤侮辱公主,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她沉声质问。
“不管公主想做什么,都请稍停,臣相信臣这个太傅不会当太久,所以公主没有男人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应该忍耐得了才对。”盛宇珩虽然极力隐忍,却依然难掩语气中的鄙夷。
原来是真的,原来她没有理解错误,他真的是那个意思!
他怎么敢……怎么敢……
“咱”地一声,凤盼月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你!”盛宇珩抓住她的手,冷酷的瞪着她。他没料到她会动手,所以没有提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公主又何必恼羞成怒?”
“盛、宇、珩!”凤盼月怒到浑身颤抖,眸里盈满愤怒的泪水,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你不愿意当本公主的太傅,难道你认为本公主就愿意吗?”
盛宇珩甩掉她的手,冷冷、沉默地瞪着她。
凤盼月用手握着被抓痛的手腕,不肯屈服的仰头瞪向他。
“你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气,处处找碴,给本公主编派莫须有的罪名,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怎么敢……怎么敢用那种……那种话来诽谤羞辱我?”说到最后,她气得双手揪住他的衣襟,对着他竭力嘶喊,强忍的愤怒泪水终于整串滑落。
盛宇珩被那水火同源的双眸给震住了。
她是如此愤怒、如此委屈、如此不敢置信,这一瞬间他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误信了流言?
可是那本写满男人名字的名册呢?就算不说那些谣言,不说那本传说中公主的花名册,她方才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啊!
甩开多余的心思,盛宇珩冷冷地看着她道:“时辰不早了,臣送公主回宫。”
“不必了!”凤盼月恨恨地推开他,恼恨的直接抬手抹去泪水,转身就走。
她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来没人敢这样羞辱她,她不会放过他的!她不会向父皇告状,让父皇一刀砍了他太便宜他了,这笔账,她要自己和他算清!
“公主!”盛宇珩再次抓住她的手。
“放肆!”凤盼月怒喝,尊贵傲气尽显。
盛宇珩一怔,下意识的松了手,表情冷硬的退开一步。
“哼!”她冷哼一声,从领子掏出挂在脖子上的一根竹制的短哨,放入嘴里用力一吹,尖锐的笛音响起。
盛宇珩知道,那是传人用的。
果然仅须臾,凌空掠来两名护卫,两名护卫手中各持一名宫女,四人落了地便立即上前,看见盛宇珩时,显然很惊讶。
“公主!”四人担忧地看着他们两人。
“你们身为公主的护卫和宫女,放任公主只身历险,该当何罪?”盛宇珩冷声质问。
“盛太傅,我的人还轮不到盛太傅教训。”凤盼月冷嗤一声,对着四人道:“回宫。”
“是。”四人恭谨的领命。
凤盼月在宫女和护卫的护送下,看也没看盛宇珩一眼,挺直着背脊,头也不回地离去。
盛宇珩目送着那倔强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无法转移视线,直到那道身影像烙印般烙在他的眸底,直至那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如果是误解了呢?他心里想着,如果真是他误解了,那么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对一个姑娘家会是多么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