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当年大伯父到底犯了什么罪会被逐出家门,还有,大伯父现在人在哪?为什么赫宇会变成父亲的儿子?”上官宏辉出声问道。
虽然提问的是上官宏辉,但安庆侯爷还是看着上官赫宇,对他说:“当年你父亲爱上上官家仇家之女,不听你祖父祖母的劝阻,即便以不让他承爵和逐出家门做为威胁,也没能让他低头。你祖父一气之下,便让威胁成真,将你父亲从族谱中除名,从此不许任何人再提起他。”
第十六章 前尘往事(2)
“所以我娘就是上官家的仇人之女吗?”上官赫宇涩然问道。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安庆侯爷竟然摇了摇头,“不是。”
上官赫宇和上官宏辉都很惊讶。
“发生了什么事?”上官宏辉连忙问道,大伯父不惜忤逆父亲、放弃爵位,甚至连家族都可以舍弃不要,只要那个女人,结果又怎会没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呢?这点着实说不通。
安庆侯爷倏然冷笑一声,道:“既是仇家,又怎会有真心?”
“父亲的意思是……美人计?”上官宏辉瞠大双眼。
安庆侯爷表情沉重的点点头,看着上官赫宇继续述说当年的往事。
“你父亲抛弃一切得了自由后,立刻去找那女人要带她远走高飞,怎知却得到对方的奚落与嘲讽,他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愚蠢与不可原谅的大错。
“你父亲既懊悔又自责,根本没脸回家乞求原谅,更没脸继续待在京城,一个人离了京,漫无目的、行尸走肉的外面流浪了几年,直到某天病倒在你娘家门前,被你娘所救,才又慢慢地振作起来,可惜的是流浪那几年已伤了根本,即便有你娘无微不至的照顾,身子还是没能好起来,反倒一天天虚弱下去。”
说着说着,安庆侯爷像是陷入回忆之中,连称呼也变了。
“大哥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决定回京再见家人最后一面,大嫂那时并未嫁给大哥,却不理父母的反对义无反顾的决定送大哥回京,一路细心照顾,让大哥感动不已,却也心痛不已,因为他就快要死了,根本给不了大嫂未来。
“大嫂说她不在意,即便不能天长地久,也要曾经拥有,只要曾经拥有过,便足以让她怀念一辈子,幸福一辈子。所以他们在回到京城后,悄悄托人送信找到我,要我帮忙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他们俩办一场婚礼。
“大哥是在和大嫂成亲四个月后离开的,离开时脸上虽充满了遗憾、不舍与歉疚,却也带着一抹微笑,因为那时大嫂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大哥有后,而大嫂有依。大哥临死前将大嫂托付给我,在我信誓旦旦的点头承诺一定会照顾好他们母子俩之后,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说到这儿,安庆侯爷的双眼已通红一片,泪光在眼眶中盈盈闪动着,却顽强的不肯掉落。
“大嫂看似柔弱,却是我所见过最坚强的女人。我很尊敬她,很担心她,只要有时间就会前去探望她,毕竟大哥刚走,她又有孕在身,在偌大的京城中又无亲无故,可是我没想到这举动会引发你们母亲的怀疑,进而导致一连串的误会与悲剧。”安庆侯爷说着忍不住低下了头,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垂直掉落在他的衣衫上。
书房里一片沉静,过了许久之后,上官宏辉这才轻声的开口问道:“母亲误会了什么?”
“误会你大伯娘是我的外室。”
果然。上官宏辉一颗心不由自主的沉了沉,根本不敢问那一连串的误会与悲剧指的么了。他叹口气道:“您没将大伯娘的身分告诉母亲吗?”
“说了,但你母亲始终不肯相信。曾经我以为她相信了,不再怀疑,对赫宇的宠爱是心疼他的身世,怎知她这么做竟是为了捧杀赫宇,甚至连赫宇的媳妇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放过,她到底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狠毒了?”安庆侯爷脸上满是失望,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憎恶。
“母亲不相信肯定有什么原因,父亲没想过吗?”上官宏辉虽然也有些无法接受那样心狠手辣的母亲,但所谓事出必有因,他不相信母亲会无缘无故的如此憎恨二弟。
“当年她要我将赫宇是你大伯父的儿子的事告诉你们的祖父母,我始终不同意,我想她便是因此认定我心里有鬼,认定我在撒谎,赫宇根本就不是你大伯父的儿子,而是我的私生子。”安庆侯爷说。
“父亲当年为何始终不同意将此事告诉祖父母?”上官宏辉问。
“你大伯父的遗言。”安庆侯爷哑声道。“你大伯父说,当年他已做了不孝子,让父母伤心失望,现今又何忍再让年迈的他们为他这个不孝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大伯父说,即便是要父母念念不忘的骂他一辈子不孝子,也好过让他们为他这个不孝子伤心一辈子。”
书房里因这话而陷入一片难以言说的沉静与悲伤中。
“您没将这事告诉母亲吗?”上官宏辉在一片抑郁中开了口,轻声问道。
“说了,但事实证明她认为这只是借口,否则也不会做出这一连串令人发指的事了。”安庆侯爷嘲讽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绝然与冷漠。
上官宏辉顿时无言,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为母亲的行为开脱的理由。
“父亲,我还能叫您父亲吗?还是该改口叫您叔父?”从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官赫宇突然开口问道。
安庆侯爷摇了下头,对他说:“你是上官家的人,当然就只能叫我父亲,做我的儿子。”
上官赫宇轻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的亲生父亲已在族谱中被除名,虽仍姓上官,却早已不是上官家的人。
他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这也是我爹的遗言,要我回上官家吗?”
安庆侯爷轻轻摇了下头,说:“不,这是你娘的遗言,因为她知道这是你爹放在心上说不出口的遗愿。”
上官赫宇只觉得心情沉重,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父亲,我想知道我爹他葬在哪儿可以吗?”
“你应该知道在哪儿,在你十三岁之前,我每年都会带你去那个地方。”安庆侯爷深深地看着他说。
上官赫宇呆愣了一下,他想起来了,原来那个有名无姓的奇怪墓碑下葬的人就是他的亲爹吗?难怪每回去,父亲总要他跪下来磕头。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声音嗄哑的说,“对不起,父亲,我……”他从来都不知道那里葬的人是他的亲爹,不知道因为自己任性与不受教,竟在不知不觉间已有十年未陪父亲去上坟,他真的很不孝。
“找个时间带你媳妇儿一起去祭拜你爹娘,你爹娘见你长这么大了,还娶了妻子,不久之后就要当爹了,一定会很高兴。”安庆侯爷带着明显的感叹缓声道。
上官赫宇点头,本想开口应声“好”,声音却像是卡在喉间,发不出来。
“之前我曾跟你说你娘的牌位被安放在华安寺,其实那是骗你的,因为她一直和你爹葬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是她临终前的心愿。”安庆侯爷叹息道。
书房里因为这句“生同衾,死同穴”再度陷入一片沉静之中,久久都无人再说一句话。
上官赫宇被侯爷叫去书房多久,卫珠玉就在厢房里忐忑不安的等了多久,只不过毕竟是双身子的人,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她睡了一觉醒过来之后,见到几乎让她等了一晚的人就坐在床边出神发呆。
“夫君?”她轻声唤道,他竟毫无反应,彷佛是没听见一样。
他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些担心,伸手碰了碰他,再次出声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官赫宇眨了眨眼,原本目无焦距的眼神终于有了神采,回神看向她之后,对着她勉强的微微一笑。“醒了?”
卫珠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感觉他浑身上下似乎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哀伤,她有些担忧的缓缓坐起身来,认真的凝视着他,柔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赫宇看着她,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
“是不是父亲不同意咱们搬出府的事?”卫珠玉小心翼翼的问他,然后开解道:“那就算了,咱们不强求。其实继续住在侯府里也不错,不用管事又有这么多下人服侍,什么事都不需要我操劳,又有冯嬷嬷替咱们把关,所以——”
“父亲同意了。”上官赫宇开口道。
“啊?”卫珠玉愣了一下,反应有些迟钝的眨了眨眼才明白他刚刚说了什么,既然同意了,那他怎么……“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上官赫宇轻应了一声,却没有下文。
卫珠玉愈来愈担心,因为她从未见过他情绪如此低落,整个人像是沉浸在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中无法自拔。
“夫君,”她伸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用着坚定而温柔的眼神凝视着他的双眼,轻柔地对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别忘了你身边还有我,咱们可以一起面对,一起承受。”
“我没事。”
“可是夫君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她认真道。
上官赫宇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轻吐了一口气,告诉她,“原来我不仅不是母亲的儿子,也不是父亲的儿子。”
卫珠玉呆了一呆,表情茫然的看着他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无法理解。
“我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卫珠玉张口结舌的看着他,理解了他所说的话后,脑袋反而变成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好像出了问题。
把最难说出口的那句话说了之后,上官赫宇反倒慢慢地平静下来,朝她笑了笑。
“很惊讶吧?”他说,“我也觉得像场梦一样,原来我在这个家里是鸠占鹊巢,强占着一切不属于我的东西,难怪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怨恨我的存在,因为我真的是占据了太多原本该属于他们而不该属于我的一切人事物,他们怨恨得有理。”他自嘲的笑了笑。
“夫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可能不是父亲的儿子?那父亲怎么可能会将你带回侯府来,还要侯爷夫人把你当作亲生儿子?这事关上官家的血脉,根本就是不能这样胡来。”卫珠玉摇头道,愈想脑袋里愈紊乱。
“我虽不是父亲的儿子,但身上流的的确上官家人的血。”一顿,上官赫宇解释,“我的亲爹是父亲的同胞手足,父亲的亲大哥。”
“啊?”卫珠玉张口结舌的看着他,这个答案太过出乎人意料之外了,等等,还是有点不对啊。“我怎么从未听过家族中有这么一位大伯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赫宇扯了扯唇瓣,便将晚上在书房里的事跟她说了一遍,说得卫珠玉的嘴巴愈张愈大,简直都要惊得阖不拢了。
这事实在是……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原来夫君的身世竟还带着这么一段不为人
知的故事,也难怪夫君在得知有关亲生父母的事之后,浑身会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了。
生同衾,死同穴,真是让人感动又哀伤啊。
第十七章 我没有错(1)
上官赫宇带着卫珠玉搬出去的事在侯府内引起一阵骚动,尤其是在听说这事是侯爷亲自点头同意,夫人也没有反对之后,更是让人猜疑。
许多人将这事与张嬷嬷挨板子的事联想在一起,愈想愈觉得惊骇,愈想愈觉得可怕。
张嬷嬷是侯爷夫人的心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所以平日张嬷嬷的所作所为大多是奉主子的命令行事。
那么她上回想谋害二少奶奶及其腹中胎儿的事,难道真的是奉夫人的命令,侯爷这才会同意让二少爷带二少奶奶避居到侯府外头去?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件事。
所以,夫人当真想对二少奶奶不利,连同二少奶奶腹中的胎儿都不肯放过吗?那可是二少爷的嫡子,夫人平日如此疼爱二少爷,不是应该要爱屋及乌,也很疼爱二少爷的孩子吗,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呢?
还是……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近日侯府里一直暗中流传着一个令人匪夷所思又难以置信的传闻,说二少爷不是夫人所生,夫人这些年来之所以会对二少爷特别的溺爱与放任,目的全是为了要捧杀二少爷。
第一次听见这个传闻时,所有人都嗤之以鼻,只觉得可笑和不可能。
可是眼见二少爷都搬出侯府十余天了,夫人却一反常态的连提都没提过二少爷一回,也不见有任何思念或担忧,就好像她从未有过这么一个儿子的模样,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总之,侯府内近来的气氛宁静得有些不寻常,也宁静得有些吓人,总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大少奶奶谢氏对此感触尤其深,因为她一直在帮婆母管事,接触婆母和府内下人们的机会比任何人都多,因此也更加忧心。
“世子爷,您若有空就多去看看母亲吧,近来母亲有些反常,让人见了有些担心。”她忧心忡忡的对夫婿道。
上官宏辉坐在书房里处理公事,对于妻子的担忧完全无动于衷,只是平静的道:“可知是为了何事反常?如果是为了二弟的事,你就当作不知道吧。”
谢氏呆了一呆,压根没想到夫婿的反应会如此冷淡。虽说平日大家对婆母偏心老二的事有诸多不满,但夫婿身为长子与世子,是不能表现出他的不平不满的,更别说为此意气用事,流露出任何一丝对母亲不敬或不孝。
可是他现在这是怎么了?竟然跟她说当作不知道?这一点都不像世子爷会说的话啊,而且这样做能行吗?
“世子爷,您是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问,还想说什么时,书房外却在此时传来禀报声。
“世子爷,小的是点墨,有急事禀报。”
“进来。”上官宏辉应道,然后转头对谢氏说:“我知道府里近来因为二弟搬出府的事有些流言,你去让人消停些,至于母亲那里,你只需将分内事做好,其余的事就当作不知道都别管。好了,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忙,你若还有事,咱们晚上再说。”
谢氏虽然心里满是问号,但见点墨已走进书房,也只能暂时点头应下,退出书房,将书房留给他们主仆俩。
上官赫宇带着卫珠玉搬离侯府后,便按照计划暂时借住到李月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