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亲眼目睹,母亲还要说孩儿胡说吗?”上官赫宇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我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侯爷夫人面不改色的与他对视道。
“是啊,谋害主子对她这么一个老奴才有什么好处,孩儿想了半天也想不透。”上官赫宇目光如炬的看着她,说话的语气却是慢吞吞的。“张嫂嬷既是母亲的人,又长年伴在母亲身旁,母亲对她一定很了解。母亲要不要替我想想,她谋害我媳妇儿、我未出世的儿子,这么做她到底有什么好处可拿?”
侯爷夫人藏在衣袖里的拳头瞬间握紧,终于确认上官赫宇这个孽种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知道他并非她所出,知道她这些年对他的疼爱全是虚情假意,目的只为了捧杀他。他一定是知道了一切!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绝不能承认张嬷嬷的所作所为是她所指使,因为她若真认了,第一个不饶她的绝对是侯爷。
“人心隔肚皮,她即便是我的人,我也不可能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平静道,一顿后又说:“但不管如何,她总是尽心尽力的伺候了我一辈子的人,我至少也得为她尽力一次,不然岂不寒了人心?所以,你就看在母亲的面子上饶了张嬷嬷这一回,别太过了。”
“过了?”上官赫宇嗤之以鼻的冷笑一声,“她一个狗奴才敢跑到我院子里欺压我媳妇儿,谋害我儿子,我没让她受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已经够仁慈了,哪里过了?母亲不觉得你这话有些可笑吗?”
侯爷夫人被气得鼻翼翕张,不想再继续与他虚与委蛇,决定直接以侯府主母的身分宣布她的决定。
“张嬷嬷已经被你打得奄奄一息,也算是受到教训了,今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休要再提。”她凌厉的看着他,不容置喙的将整件事定调,随后便直接转身朝随她而来的下人命令道:“你们送张M嬷回她的屋里,再去请大夫过来替她医治。”说完,举步离开。
“母亲治家还真是公正严明。”上官赫宇在她身后冷嘲热讽的道。
侯爷夫人置若罔闻,头也不回的走出水云院。
她没时间待在水云院里与他扯皮,她得在侯爷回府之前好好想一想要怎么跟侯爷解释今天这事,以及今后自己又得用什么法子才能除去上官赫宇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后悔过,后悔没在那孽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把他弄死,如今真是后悔莫及!
“二爷,世子爷来了。”
匆匆进入厢房禀报的荷叶话声刚落,安庆侯世子上官宏辉便已带人闯进水云院正房里了,房里的卫珠玉不免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上官赫宇则是怒不可遏。
“大哥这是做什么?”他冷声道,“在半夜里前来,却连让丫鬟通报一声的时间都不愿意等,就这样突然带人闯进弟弟与弟媳的厢房里,这是什么道理?”一顿,他又嘲讽道:“不知情的人见了八成会以为你是来捉奸的,但,大哥你是不是走错院落了?”
没理他的嘲讽与挑衅,上官宏辉直接下令道:“把这个混帐东西给我拿下!”
随他同来的两个下人听命行事,上前一左一右地将上官赫宇给捉拿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上官赫宇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森冷地道:“玉儿现在怀着身孕,还未满三个月,如果今夜因你这举动而受到什么惊吓伤了身子或孩子,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上官宏辉轻愣了一下,转头看了面色苍白的卫珠玉一眼后皱了皱眉头,改口道:“先放开他。”
两个下人立刻松手退到一边去,而重获自由的上官赫宇脸上却无任何喜色,依旧冷冷地看着上官宏辉,冷声道:“我不记得自己近来有在外头闯祸,大哥要捉拿我也该有个理由。”
“忤逆不孝这个理由够吗?”上官宏辉一脸严厉的看着他。
“忤逆不孝?哈哈……”上官赫宇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上官宏辉皱紧眉头,没理他不正常的反应,径自开口训斥道:“平日母亲最疼你,对你总是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你在外头胡作非为,她便帮你收拾善后;你在府里惹怒父亲,她便为你说尽好话;有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个想到你。母亲为你做了那么多,结果你今日是怎么回报母亲的?
“张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平日母亲多所倚重,即便犯了错,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你也不该那样发落,就算发落了,母亲亲自前来领人,你也该立刻放人,将这事大事化小。结果呢,你做了什么?
“你不仅忤逆母亲,还将一个奴才所犯的过错迁怒到母亲身上,暗指一切都是母亲所指使的。你这样做,还算是为人子女、还是个人吗?”
随着上官宏辉说完话,厢房里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静之中,在场的下人一个个头低低的,连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说完了?”上官赫宇开口问道,打破了房里的沉静。
“你这是什么态度?”上官宏辉被他所摆出来那一脸无聊的模样给激怒了。
“那你又希望我是什么态度?”上官赫宇反问他,看向他的目光从原本的百无聊赖瞬间变得凌厉,气势逼人。“如果你亲眼见到有个奴才欲害你妻你儿,你会饶过那奴才,然后看在某人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吗?”
“母亲不是某人。”
上官赫宇冷笑,“所以我就必须要忍耐,接受她们一次又一次的谋害,直到妻儿真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再来发作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她们一次又一次的谋害?”上官宏辉面露怒色,语气严厉的斥责他道:“你可以怀疑任何人,却不能怀疑母亲,这世上最不可能伤害你的人就是母亲!”
“若没证据我会这样说吗?”上官赫宇反问他,旋即又自嘲一笑的摇头道:“算了,反正我也没期望你会相信这件事。”
“什么证据?”上官宏辉紧盯着他。
“我为何要告诉你?咱们俩感情很好吗?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自个儿去查。”上官赫宇讽刺道,有些坏心的心想着他愈想知道,他就愈不让他如意。
其实他对这个人品端方的大哥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谁叫他偏是侯爷夫人藏在心里真正宝贝又引以为傲的儿子呢?要他心无芥蒂的与他兄友弟恭的和平相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这只是你的借口对吗?”上官宏辉目光凌厉的看着他说。
上官赫宇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根本懒得陪他去纠结此事。
他直接告诉他,“你不必担心以后我会再忤逆谁,或对谁不孝不敬,明日一早我就会搬出侯府,从今以后除非是父亲有令召我入府,否则我不会再踏进侯府大门一步。”
一顿,他自嘲又像冷笑般的轻笑一声,问他,“不知这个结果大哥你可满意?”
第十六章 前尘往事(1)
上官赫宇决定自请出户,用惊讶根本就不足以形容众人的反应,所有人压根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个可能性。
连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都已算是对父母不尽责的表现了,那么自请出户分家独立,那更是大不孝的事,谁会做?谁敢做?
可是偏偏上官赫宇就决定要这么做了,而且很明显还打算先斩后奏!因为从安庆侯爷此刻的神情就能看得出来,侯爷事前根本不知道他有这个打算。
此刻,上官宏辉和上官赫宇两兄弟都站在安庆侯爷的书房里。
不久前,他们俩还在水云院里针锋相对时,府内管事突然出现,带着侯爷命令让他们俩兄弟立即到书房。
到了书房之后,两兄弟理所当然都先被训斥了一顿,然后就听上官赫宇冷不防的说出他明日要搬出侯府,以后除非父亲召见,否则不会主动踏进侯府大门的决定。
安庆侯爷在一阵错愕与震惊后,用着迫人的气势,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小到大始终让他头疼的儿子沉声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不管说几次,孩儿的决定都不会改变。”上官赫宇平静而认真的直视着父亲。“父亲应该已经知道今日在水云院里发生的事,但您恐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宏辉,你先回去。”安庆侯爷倏然转头对长子道。
“父亲,大哥是将来要继承侯府的人,孩儿觉得他有必要也有权利知道这件事。”上官赫宇一本正经的看着父亲。
安庆侯爷挣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坚持要长子离开。
上官宏辉眉头轻蹙看了看父亲,又看向弟弟,开口问他,“什么事是我有必要也有权利知道的?”他比较想问的是,有什么事是他这个侯府世子不知道,而他这个镇日在外游手好闲的人却知道?
“我不是母亲亲生的。”上官赫宇对他说。
“什么?!”上官宏辉不可置信的瞠大双眼,震惊的转头看向父亲,“父亲?”
安庆侯爷没有应声,只是沉默不语。
“因为不是亲生的,却得当成亲生的,所以母亲一直以来都很恨我。”上官赫宇平静地看着上官宏辉,继续说道:“她疼我宠我并非真心爱我,而是为了要捧杀我——”
“你胡说!”上官宏辉难以置信的吼道。
“我没有胡说。”上官赫宇依旧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不然你如何解释你们这些一母同胞的兄弟们,个个方正不阿,即便最平庸的老四也能得到一个襟怀坦荡的名声,唯独我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轨裤?”
“那是你自己闯祸招惹来的恶名!”
“是,但这样的我又是谁纵容出来的?”上官赫宇冷笑。“连个平庸的儿子都能让她教养出一个好名声,为何独对我如此放任偏宠?真心的疼爱不会只是纵容而不管教的。”
他并不想为一个从未爱过自己,还处心积虑想毁了自己与自己所爱的人伤心难过,但却很难不失落,一样都流着父亲的血脉的兄弟几人,一样都叫她母亲,她却唯独无法容忍他,唯独只憎恨他的存在。
“做父母的疼爱自己的子女难道还有错?”上官宏辉冷笑。
“所以我就该死?我的妻儿就该死?”上官赫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上官宏辉顿时无言以对,只能再度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希望能从父亲那里得到确认,这个从小到大都被母亲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弟弟,真不是他同父同母的亲手足吗?
安庆侯爷并未看向自己的长子,而是看着上官赫宇,问他,“你刚才说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指的是何事?”
“想必父亲应该已经知道张嬷嬷欲对玉儿及其腹中胎儿动手之事吧?”
安庆侯爷紧抿了唇,眼中闪过几许对妻子的怒气与失望,对儿子轻点了下头。
“大哥认为我该为了母亲而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您是否也觉得孩儿不该追究此事?”上官赫宇目不转睛的看着父亲,只有他们俩知道他口中追究的对象并不是张嬷嬷,而是侯爷夫人。
安庆侯爷抿紧唇瓣,沉默不语。
“这事其实孩儿可以不追究,毕竟那个动手的恶奴已受到该有的教训,可是另外一件事却让孩儿打从心里无法原谅与害怕,也是这事让孩儿下定决心要搬离侯府。”一顿,上官赫宇问父亲,“父亲可曾听过‘翠红美’这三个字?”
安庆侯爷愣了一下,认真的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听过,摇了摇头。
“那么父亲该听过云门国,也就是百年前因香妃案而被当时皇帝灭国的南疆小国。”
安庆侯爷的脸色在听见云门国时还没什么反应,但在听见“香妃案”这三个字时,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留下满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不可能!”他不相信妻子会如此狠毒。
“是冯嬷嬷发现的,如果父亲不信可再请宫里的太医前来监定,水云院里那盆翠红美已被送回花房,顺心楼里听玉儿说也有两盆,只是不知道事败后是否已被毁尸灭迹?”上官赫宇嘲讽的一笑后又道:“想必父亲应该知道,母亲最厌恶的就是桂花香吧?”
安庆侯爷面色苍白的握紧了拳头,压制着内心的愤怒。
“翠红美是什么?”上官宏辉忍不住出声问道。
“一种来自南疆的小树,夜里会散发暗香,若与桂花香混合便会变成毒物,会令孕妇流产至血崩丧命。”上官赫宇冷淡的回答。
上官宏辉这才终于明白,从不是亲生的到捧杀、张嬷嬷、翠红美,以及母亲最厌恶的桂花香,上官赫宇所陈述的,便是母亲不仅想害他,甚至连他的妻儿都不放过的种种事实。
“这不可能!”上官宏辉完全无法接受。“母亲不是这种人,不许你诬蔑她,我不相信!”
“你可以不信,但事实就是事实。”上官赫宇面无表情的说。
“我不相信!绝不可能!”上官宏辉大声说道,好像这样就能否定这个事实。
上官赫宇不想与他争执,于是再度转头面向父亲。
他直视父亲的双眼,直截了当的说:“父亲,向来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孩儿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妻子总是生活在担忧与害怕之中,也不想面对不该承受的指责。
“今日大哥会为张嬷嬷的事冲进水云院斥责我,明日也有可能换成三弟或四弟为了这事冲进水云院。我可以不理兄弟们的指责,不惧他们的误解,却无法接受他们可能因为冲动而在无意间伤害到玉儿或是玉儿腹中的孩子。
“只要我和玉儿还住在侯府里,这类的事就会不断地发生,所以孩儿想来想去,除了搬出侯府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杜绝这一切,还请父亲成全。”
安庆侯爷沉默了一会儿才缓声开口道:“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听起来既疲惫又歉疚。
“不,父亲没有错。”上官赫宇摇头道,因为他知道比起侯爷夫人的虚情假意,父亲平日对他的严厉与责骂才是真正的关爱。
安庆侯爷却缓慢地摇了下头,苦涩道:“当年我明明答应过你爹会好好的照顾你们母子俩,结果却是一个都没照顾好,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的错。”
“父、父亲,你、你在说什么?什么我爹?我爹难道不是你吗?”上官赫宇面无血色的看着父亲,整个人震惊不已。
上官宏辉也瞠大了双眼,完全难以置信。
安庆侯爷轻摇了下头,说:“或许你们俩曾经听说过,咱们侯府本来应该还有一位大老爷,当年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而被逐出家门,从族谱里除名的事。他是我的亲大哥,也是原本侯府的继承人,同时——”他歉然的看着上官赫宇,轻声说:“他也是你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