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虽虚弱,但勾起的唇角却让那张俊美脸庞盈盈发亮,透着一股教人莫名脸红心跳的魅惑。
“这么急着看哥哥的身子,也得要等哥哥身子好些。”
林黛玉瞬间眯紧了眼,无奈地叹口气。还是这个死样子,要是个姑娘家,那真是有鬼了!
“你们都累了吧,先下去,让颦颦留下来照料我。”贾宝玉望向站在屏风后头的一票丫鬟。
“可是……”
“你们要是为了我而累出病,岂不是要教我难受了,去歇歇吧,得先把自己顾好,才有精神照料我,我还得靠你们呢。”
一票丫鬟晕陶陶地退下了。
林黛玉抓了抓脸,直觉得浑身都痒得紧。这家伙真是天生会哄女人,不当小白脸太浪费他的天赋了。
“颦颦不是带了吃的来,还不取出?真不机伶。”
她没好气地横眼瞪去,想将食盒直接丢给他,却见他连要坐起身都气喘吁吁,分明已伤了底。她咂着嘴,快手快脚地将汤药先端出,低声地道:“纪大哥说这汤药要在用膳前先服用,这样的话……”
贾宝玉一手端起,好似那汤药是琼浆玉液牛饮了起来,可偏偏气不足险些呛着,教她赶忙拍拍他的胸口缓着气,而这一拍,她眸底突然有些酸涩。
好单薄,她都拍到骨头了……真是太歹毒了,竟如此待他,让他削瘦至此!
“颦颦忍着点,待哥哥养好了病,你爱怎么摸就怎么摸。”
“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要不要告诉他,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
“我知道。”淡淡三个字从他噙着冷笑的唇角逸出。
“你知道?”
“嗯,几年了吧。”他不甚在意地道,努了努嘴,要她机伶点动手喂食。
“嗄?”林黛玉呆住,还是他催促了几回,她才想起要喂粥。
她真是傻眼了,原来、原来可卿早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才会老是提点她,说他是个薄命人!
而他身在险境,她却压根没察觉,原来在他嬉笑怒骂之余,他还藏着不为人知的苦。不知怎地,她像是把他跟自己重迭了,不由得鼻头发酸。
她可是穿来的,虽然身体小小但年纪已是不可考,而他是货真价实的孩子,他身为天之骄子,竟为了存活下去,逼得自己不得不服毒。
“这事我能不知道吗?”贾宝玉没好气地叹了口气。“世家间常有些应酬小宴,有时我爹不得闲,碍于对方权高位重不好推,便会派我去,所以结交了一些人,其中有些能人看出我身上带毒,还好心地给了我解毒丸,我找了几处医馆,也确定了我身上的毒快深入脏腑了,要不是在府里养出来的,还能是在哪?只是一时我也想不出谁如此大胆,只能静观其变,直到可卿出事,我才终于理出了头绪,准备反击。”
林黛玉呆愣地看着他半晌,没想到他竟还能以静制动,后发制人……蓦地,她想起初一那天,“……所以我来找你时,你不让我吃你屋里的束西?”她不自觉地揪着衣襟,疑惑自己的胸口怎么有点隐隐作痛。
这症头已经好些日子没发作了,今儿个天候也不怎么冷,但怎老觉得心痛?
贾宝玉玉白俊面浮上可疑的红,有些狼狈地别开脸。“我听奉八说,你先前在贾府时也是吃了这闷亏,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一想到她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却受着和他同样的苦,他就有一肚子发泄不出的怒气。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我那时只想着要赶紧养好身子回扬州,就咬牙忍了,后来还是可卿教我,让我把姊妹们都找来一道用膳,又或者是托人拿膳食,所以我才会要贾环帮我去取膳食,或拿食材。”
“原来如此。”贾宝玉听完有些释怀了。“所以你给他锦囊,只是为了感谢他?”
“不然咧?对了,之前我让贾环过来探探你的状况,可谁知道就连他也被挡在外头。”
害贾环也跟着受气,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你少跟他往来。”他口气不善地道。
“你……”本想骂他一顿,但瞧他气色差得像是只剩一口气,她就懒得跟他计较。
一会,他将一碗粥都喝个精光,她不禁说:“要不要我让纪大哥再弄一点过来?”这儿的汤药膳食都有毒,还是吃纪大哥准备的较妥当。
“不了,吃不下了。”
“喔。”她赶忙将碗收进食盒里,低声问:“你这事要怎么处理?”
“她要让我病,我也只能忍。”
“你是外祖母的心肝耶,你把这事告诉外祖母不就得了。”拜托,他跟她的立场不一样,有靠山当然要搬出来用。“让外祖母把御医找来啊。”
“要是把御医找来,发现我身上有毒,你就脱不了干系了。”
“关我什么事?”
“因为在我生病前的大半年都是和你在一起。”
林黛玉呆住了。她发现,她真的跟不上这群贾府人的思考速度,到底是她太过单纯天真,还是这一票人全都入魔了?为什么他们可以想到好几步之后,遇上变量都有后招?
“说到底,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要阻止咱们成亲,要是被人发觉我身上有毒,你连贾府的门都走不出去。只要我忍着痛,这病总是会好,而我要痊愈总需要一点时间,光这点时间就足够她再琢磨很多事,要是我体弱病死了,那就正中下怀了,她恐怕连睡着都会笑。”
林黛玉闷不吭声。其实这里不是贾府,是哪里的魔窟鬼洞吧……不允婚就不允婚,想个法子让外祖母改变主意不就得了,非得拿人命玩这么大吗?
“喂,你还撑不撑得了?”
“我当然撑得了,我要是死了,你就得陪葬了,到时候你那些家底全都被祖母收下,然后转到凤二嫂手中,纪家人说不准要沦落街头了。”
“那怎么成?他们全都是无辜的!”
“可不是,所以说这口气我会继续撑下去,一次就要扳倒她,省得她再兴风作浪。”贾宝玉说得累了,慢腾腾地躺倒在床上。
“可是你现在的处境……”真不是她要泼他冷水,他现在实在是让人随便拍两下都会喘不了气的呀。
“你记住,每日来探望我之前,到迎春的小厨房里,让你纪大哥弄点能吃的给我,要是有汤药更好,知不知?”
“这点小事没问题,我死皮赖脸也要赖着来探你。”虽说一进门就要被他几个丫鬟丢眼刀,但她有金刚不坏之身,丢再多也不怕。
况且丢眼刀事小,他出事才是事大!她不能允许自己的财产被没收,甚至害得纪家人跟着受苦。改天溜出府外,把一些钱、庄子什么的先转到纪叔名下好了,省得哪天她出事,害得纪叔作牛作马一辈子还要沦落街头,那她可是死都不瞑目了。
贾宝玉垂敛长睫,有些内疚地道:“对不起,说要照顾你的,结果却——”
“喂,你别吓我,你继续嚣张跋扈,你突然软弱,我很害怕。”人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多怕他现在是回光返照了呀。
贾宝玉眼角抽了两下,露出他风流无俦的笑。“颦颦别怕,这宅斗的事,哥哥慢慢教你。”
她的心颤跳了两下,赶忙深呼吸缓口气。
是啊是啊,他就是要这副调调,她才觉得一切都还有救,要不,她的胸口老是闷得难受。
贾宝玉好歹也是在贾府长大的,看事情看得透彻,一切如他所料,大半年过去,他的身子慢慢地恢复中,而贾母对林黛玉也慢慢地少了些冷脸。
不过,确定的是婚期延了,但也只是顺延一年。
而当他身子一养好,他就直接请命要上族学,她不解的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要掩护贾环上族学。
“我不捐监,我要用童生的身分考岁试和科试。”
“……喔。”是说,他的打算有必要跟她说吗?还有,他去考试就能打击王熙凤吗?到底是她不够聪明,还是他的逻辑有问题?
“考过之后,就是生员。”
“然后咧?”她有点不耐地等着下文。科举这事,她已经听兰儿说过,他不用再复诵一次给她听。她猛地想起,“对了,你要不要顺便带兰儿去,说不准再磨个两年,贾府就出第一个举人了。”
说来兰儿多可怜,考了生员之后,外祖母就不愿再让他上族学,只因光芒毕露,遮掩了他宝二叔的光呀。
“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不满不受重视还被转移话题,贾宝玉动怒了。
瞅他一眼,林黛玉叹了口气。“我突然怀念你生病的时候。”瞧瞧,那时多么美好,他少有脾气,真觉得他应该要病一辈子,维持他美丽的病美人形象。
“原来颦颦这般想伺候我,早说呀,今晚就在我那儿过夜。”他拉着她的手抚上胸膛。
她毫不客气地挠着他的胸口。“太单薄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像纪大哥那般有厚实的胸膛?”前几天,她不小心瞧见纪大哥赤裸上身,不禁再次确定,他绝对是她唯一的队友候选人。
他壮而不硕,面貌堂堂清俊风流,再加上那把好厨艺……她觉得现在受再多苦都是值得的。
思绪猛地被打断,因为她的手被紧握得发疼。“你发什么疯,放手啦,会痛!”
“你摸过他的胸膛了?”他目赀尽裂地道。
“谁摸过了,不过就是前几天见过一回而已,你以为每个人我都想摸不成?”到底是把她当成什么了?!
贾宝玉脸色稍霁,低声问:“所以你只肯摸我的?”
林黛玉一整个想死,这个人怎么听不太懂人话?!“谁想摸你的?是在说你一直不长肉,这胸膛没有半两肉,你还是男人吗?学学纪大哥,天没亮就先打套拳养生。”
“我学了。”他闷声道。
“真的?”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考生员,待我考中,你要送我一个锦囊。”贾宝玉不耐地拉回正题,绝不再被她拉走。
“你已经有一个了。”
“那是贾环的。”
“唉唷,良心发现啦,你没事吧?”她忍不住抚他的额,嗯,没发烧,正常得很,但怎么说话不怎么正常?
“我要我的。”轻柔话语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的。
“行,只要你考上生员,当然如果能附带兰儿上族学更好。”锦囊嘛,很容易处理的,只是雪雁要累一点就是。
“我去问问夫子。”
过了几天,他果真把贾兰给带上了,当然,也没将贾环落下。
林黛玉是挺期待年底的岁试,也已经让雪雁先将锦囊给准备好,可惜才刚入秋,她这久未发作的气喘又发作了。
“这样吧,让袭人和小红过来照顾你吧。”贾宝玉从族学回来,特地过来探望她,只见她脸色青黑,就连唇色都泛着绀色。
先前因为他生病,祖母对她有诸多不满,将之前派到她身边的丫鬟全都撤回了,只有一个雪雁在她身边,总觉得不足。
“不用。”她无力地倚着床柱,连说话都觉得费力。
“要的,你身边只有雪雁不够。”
“还有纪大哥。”
“你让他进你的房,是存心要让人抓住把柄,害惨自己不成?”贾宝玉说翻脸就翻脸,瞪着窗外的纪奉八。
“纪大哥没进房,一次都没有!”她用尽力气吼着,结果下场却是一阵暴咳和伴随而来的呼吸困难。
适巧雪雁将药熬好,送进房里,贾宝玉吹凉了才一口一口地喂着她,直到半个时辰后她才终于减缓了痛楚。
“你出去……不要害我……”
“不管了,我调两个丫鬟过来照顾你便是。”
来不及阻止,贾宝玉已经如风般地刮走,当晚,袭人和小红就进了她的房。
第七章 王夫人找碴(2)
面对冷若冰霜的袭人和作风大刺刺的小红,林黛玉不只头痛,胸口更痛。那个混蛋硬把房里人塞给她,是不是想要间接害死她?
她忖着,却也默默祈祷事情不会如自己想象那般悲惨。
岂料,老天给她的,向来是丰厚的歹运。
打从两个丫鬟来了之后,她真的病得更严重了,入冬后,她甚至连坐起身都没法子,俨然只剩一口气。
纪奉八百思不得其解,可偏偏他又不方便进房,只能让雪雁将收拾出的碗盘先交给他。
掏出银针一试,看着泛黑的针头,纪奉八眉头随即深锁。膳食未从大厨房端来,小姐吃的不是他上贾迎春的小厨房煮的,便是贾迎春送来的,而依他对贾迎春的观察,她的性情娴雅羞涩,绝无可能在饭食里下毒。
所以说,问题是出在那两个丫鬟?毕竟皆是由她俩喂食小姐,就连善后也是交给她们,可眼前没有证据,他该要怎么跟宝二爷提这事?
正头痛着,就见贾宝玉和小红已经踏过二进门走来。
“宝二爷。”他唤着,却见贾宝玉脸色铁青,怒气腾腾。
贾宝玉一见他,闷应了声,随即便和小红进了屋内,他让雪雁赶紧跟上,自个儿则走到寝房的窗边戒备着。
贾宝玉一进房就骂道:“袭人,你为何要这么做?!”
正替林黛玉掖着被子的袭人猛地抬头,有点摸不着头绪,正要再问,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已然落下,教她错愕得说不出话。
“……二爷为何打我?”好半晌,她才挤出委屈又难过的话语,泪水跟着滑落。
“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为何你对颦颦下毒?”
“二爷,你是听谁胡说八道了?我为何要对林姑娘下毒?!”袭人泪水成串滚落,眯起狐媚的眸直瞪着小红。“到底是哪个贱蹄子在二爷耳边乱嚼舌根了?!”
“小红,把证据找出来!”贾宝玉吼道。
“是。”小红随即上前要翻弄袭人的腰带,袭人抵死不从,不住挣扎,甚至还刮了小红一个耳光。
“你这是要栽赃我了?就知道你这个小狐媚子不安好心,打一到二爷身边就处处算计我!”面容狰狞地骂完,望向贾宝玉时又是另一张脸。“二爷,难道你真不相信袭人吗?袭人待在二爷身边最久,袭人是绝不可能伤害二爷的。”
“是,你不会伤害我。”贾宝玉眸中噙着狂猛的怒火,走到她跟前,趁其不备,一把抓下腰带,搜出小油纸包,打开一瞧——“但你会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大胆的对颦颦下毒!”
袭人脸色惨白,随即跪下,紧抓着他的腿。“二爷,你原谅我,这不是我的原意,是琏二奶奶要我这么做的!”
“她要你做你便做,你到底是谁的人?”贾宝玉冷冷地哼笑了声。“再者,你竟然敢栽赃琏二奶奶……小红,把李嬷嬷找来,袭人就交给她处置了,看是要送人还是转卖他处,由她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