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子!清子!」周鞠氏敲了敲房门。
鞠清子有些内疚,她真的逃了,大概会对不起姑母,不知姑母今后的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可她暂时没有能力带姑母一起离京,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姑母再惹麻烦,或许有朝一日,等她赚了钱,再回来给姑母养老送终,她希望,终会有那一日。
「姑母。」鞠清子开了门,微微笑道:「这么晚了,早些睡吧。」
「你在做什么呢?」周鞠氏瞧着她一屋子的凌乱,「今日去侯府道贺,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啊。」鞠清子掩饰道。
「为何总觉得你古里古怪的?」周鞠氏凝视着她。
「哦,这里有些银子,是上次侯爷没结的款。」鞠清子将积攒的银锭分岀一半,塞到鞠氏手中。
「这么多?」周鞠氏诧异,「我们都卖给侯爷什么东西,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有些是侯爷赏的,看我跑腿勤快。」鞠清子敷衍道。
「哦。」周鞠氏杵在原地,似乎有些别的话想对她说,却欲言又止。
「姑母,到底怎么了?」鞠清子不由问道:「看你有些心神不宁的。」
「清子,实不相瞒,」周鞠氏道:「你去侯府这半日,家里来了客人。」
「谁?」鞠清子眉心微蹙,「又是夏蓉?|
「不,这回是……是司徒功。」周鞠氏道。
「他又来干什么?」鞠清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司徒家的人还有完没完?一个个死缠烂打的,简直前世冤孽。
周鞠氏道:「他刚从隋县回来,给你捎了些东西,还说,明天要再来看你。」
鞠清子道:「姑母可知他去隋县做什么?那里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对他有意呢。」
「啊?」周鞠氏吃了一惊,「何时的事,哪家的小姐啊?」
鞠清子道:「姑母,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妤,怕我下半辈子孤独,可司徒功绝非良配!他从前怎么对我的,你都忘了?」
「可这回他分明诚心诚意……」周鞠氏一脸疑惑,「为何忽然又跟隋县什么的小姐扯上关系?」
「若我再次跟了他,你以为我还是正室?」鞠清子道:「当个老二或者老三就已绎不错了,何况已有夏蓉那个妾。」
「就算做妾,也比做卖婆强啊。」周鞠氏叹道。
鞠清清子亦是叹气,估计她费尽唇舌,也法改变姑母的想法吧?对于姑母这样的妇人来说,找一个供养者,仿佛是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
「姑妈,」鞠清子思忖片刻,「明日劳烦你跑一趟司徒府,请司徒功到品茗轩一见吧。」
「清子,你想通了?」周鞠氏惊喜道:「这就对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其实,鞠清子是真想一走了之,然而有些事情必须处理妥当,她才能走得安心,只盼早早结束这一切,各人各得其所。
第十一章 好一桩巧遇(1)
品茗轩的豌豆黄,是鞠清子吃过最好吃的点心,过了今日,待她离开京城恐怕再没机会品尝了,于是她拈起一大块塞进嘴里,满口皆是这点心软糯的味道,还有沁入心脾的甜。
「清子——」门帘打起,司徒功迟疑地走了进来,对着她过好地笑道:「姑母一给我传话,我马上赶来了……以为,你不肯见我呢。」
「坐吧。」鞠清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随意。」
她依旧吃着她的豌豆黄,沉浸在美好的享受里,一时半会儿也懒得招呼他。
「慢点,吃慢点。」司徒功瞧着她,「原来你这么喜欢吃这儿的东西,早知道,当初应该天天带你来的。」
「以前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鞠清子坦言道:「搬离你家后,我便病了一场,记忆模模糊糊的。」
「我听姑母讲了。」司徒功叹气道:「或许这样也好,你不必太伤心了。」
「夏蓉来找过我。」鞠清子忽然道。
「她?」司徒功一怔,「怎么,她又去栈你的麻烦了?这个婆娘,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鞠清子并不理会他,只道:「她也挺可怜的,听闻隋县有位小姐钟情于你?夏蓉也是有苦没处诉,才来找我的。」
「她……真是多嘴!」司徒功不由尴尬地道:「你别听她的……」
「所以,真有此事?」鞠清子抬眸盯着他,「那位隋县的小姐真的想嫁给你?」
司徒功有些心虚,支吾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两家做生意,有些来往罢了。」
「我问你,假如那位小姐真的想嫁给你,你是娶她为妻,还是纳她为妾?」鞠清子趁机道:「你要置我于何地呢?」
「清子,你是原配……」司徒功有些手足无措,「放心,就算我娶了她,也不会亏待你的。」
「我为妻,她为妾吗?」鞠清子挑挑眉,「她能答应?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
「这个……」司徒功乱了方寸,「其实我也没想清楚……」
「要不然,做平妻?」鞠清子故意道。
「平妻?」司徒功如遇救星,顺着她的话道:「好,平妻好!清子,假如你不觉得委屈,平妻再好不过了。」
「就算我答应,她也同意做平妻?」鞠清子道:「别忘了,人家是黄花大闺女,而且家境富庶,你做生意大概还要倚仗她家吧?」
「我也没倚仗她家,」司徒功强撑道:「做生赢嘛,百惠互利,有什么倚不倚仗的……」
「功哥哥——」鞠清子想到姑母曾说从前她是这么唤他的。
「哎!」司徒功立刻答应道。
「说句实话,」鞠清子语气慎重地说:「你多我这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你这一生,也不可能只娶我一个妻子,何必强迫我呢?」
「清子,我从小就喜欢你,」司徒功委屈道:「你家道中落时,我也没嫌弃过啊,还是劝服了家里,娶你为正妻,可你……动不动就发气,就为着我跟夏蓉那点事,成亲半年了还不让我亲近,我几时敢强迫你啊?」
他这一说,鞠清子就明白了,说到底,还是没有到手的缘故,所以他才对她念念不忘,否则,哪里会求什么复合?
「功哥哥,我实在无心与你家中那些麻烦纠缠,什么夏蓉,还有隋县的小姐,说不定将来还有别的女人……想起来我就头痛,你放过我吧,让我自自在在的一个人过日子,可好?」
「清子,我一想到将来你可能会嫁给别人,我就受不了!」司徒功捶着胸口,「我这心里,堵得难受!」
鞠清子暗暗冷笑,呵,果然是老虎男,自己多偶,却想把配偶管得死死的,难怪说老虎男喜欢娶棒子女,因为棒子女会对他死心塌地。「若我发誓一辈子不嫁人呢?不再嫁给你,也不嫁给别人。」
「什么?」司徒功一怔。
「若我一辈子不嫁人,你可否别再来找我?不要再叫姑母来劝我?」鞠清子郑重道:「功哥哥,你放过我吧。」
「可是……」司徒功脑中一片混乱,「不嫁人?你真甘愿?这会苦了你啊……」
「这样对你也好啊,」鞠清子道:「将来不论你是娶隋县的小姐,还是其他什么的小姐,为妻为妾,都随便你,根本不必在乎怎么安置我,不好吗?」
「我……」司徒功有些犹豫。
「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鞠清子态度变得强硬,「要么,此刻你放我自由,要么,你将来再想娶妻的时候,我将是个很大的障碍——你自己选吧!」
「清子……」司徒功没有再纠缠,「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但既然你如此决绝,我也不敢再强迫你了。」
他是聪明人,懂得选择,对干老虎男来说,家大业大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过是他万千女人中的一个,虽有些不舍,但失去也终究没有损失。
「功哥哥,你一言九鼎,想来不会再反悔了。」鞠清子端起桌上的杯子,「以茶代酒,我敬你。」
司徒功纵然不甘心,但话已至此,他亦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同意,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说来,我还有事想求求功哥哥。」鞠清子忽然笑道。
「说吧。」司徒功低声道。
「你也知道,最近我常常出入雅侯爷的府邸,侯爷他……似乎对我有意呢。」
「什么?」司徒功顿时恼怒,「我早就瞧出来了!你……你说了这半天,原来是想嫁给他?」
「恰恰相反,」鞠清子道:「司徒府我都不想再回去,又怎会愿意入候府?比起司徒府,侯府岂不是更麻烦?别说侯爷与高兰郡主早订亲了,延国夫人也未必喜欢我,还有宫里、朝里的议论,我怎会愿意受这个罪?」
司徒功连忙道:「也是,这确实是个大麻烦。」
鞠清子道:「所以我想拜托功哥哥,替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司徒功凝眉。
其实,这才是鞠清子今天找他来的真正目的,司徒功对她的纠缠,她本不必在意,反正打算远离京城,他也再找不着她,不过她希望把一切理好,至少不能悬着奚浚远的心……
奚浚远,她如今唯一牵挂的人。
月老庙真的灵验吗?榕树真是爱情之树?在树上系的红丝姻缘带,真的能保佑一世姻缘?
鞠清子站在树下,微冷的风涌入衣袖,结缘的丝带在枝叶间飘飘荡荡,她忽然感到非常惆怅,或许是就要离开京城了,她有些舍不得。
「清子——」奚浚远独自骑马而来,老远便看到了她,翻身下马时,满脸喜悦。
这样俊美的容颜,大概她日后也不能再见了,趁着现在多看两眼。
「我还以为你会避而不见。」奚浚远笑道:「收到书信,我立刻就来了。」
「侯爷,」鞠清子行礼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他眉间一凝,身形微怔。
「这卖婆的行当,我怕是不会再做了。」鞠清子道:「之前侯爷吩咐我物色的东西,现怕也没办法交货了。」
「不做这一行了?」奚浚远疑惑道:「不做就不做了吧,你方才一声道别倒吓着我,我还以为你要远行,再也见不着你了。」
「恐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鞠清子道:「从今以后,民女不能重抛头露面,怕夫家不高兴呢。」
「夫家?」奚浚远瞠大眸子,「什么夫家?你……哪儿来的夫家?|
「我家相公,司徒功,」鞠清子道:「侯爷也见过的。」
「司徒功?」奚浚远错愕,「你不是……不愿意回到他身边去吗?他和那个小妾三番两次纠缠你,你对此厌恶不已,不是吗?」
「民女已经想通了。」鞠清子直视着他道:「毕竟再嫁难遇良人,好歹司徒功与我青梅竹马一并长大,知根知底,从前也怪我太任性,他其实待我不错。」
「他那个小妾呢?」奚浚远问道:「你不介意?」
鞠清子道:「大户人家总有个三妻四妾的,从前,是我太小气了。」
「你怎么忽然……」这颠倒的态度,让奚浚远难以置信,「你不是说自己是棒子女吗,怎么能忍受夫君还有别的女人?」
「如今民女真觉得无所谓了。」鞠清子道:「其实居家过日子,多一个小妾,也多一个帮手,日后若没有生养,小妾的孩子也可以当自己的孩子。」
「你该不会……」奚浚远怀疑地道:「是故意为了避开我,才这样说的吧?」
呵,他倒也不笨,但鞠清子有备而来,自然也备好了说词。「侯爷你看,我家相公今日也来了。」她指了指庙门口的解签处,司徒功果然站在那里。
她求司徒功办的事,就是此事,帮她欺骗奚浚远。
「从前,我与相公在此结过红丝姻缘带。」鞠清子仰头看着树间,「今日打算再结一条,再续前缘。」
「你捎信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个?」奚浚远抿唇道:「这才蹊跷,像是故意做戏给我看。」
「民女只是觉得,那日侯爷对民女的一番话该有所回复才对。」鞠清子道:「今日确实是故意带我家相公来此,为着给侯爷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从前如何待你的,你真不介意了?」奚浚远焦急道:「你就不怕重蹈覆辙,又换来一纸休书?」
「从前的事,民女渐渐记起了一些。」鞠清子低下头道:「当初是民女赌气在先,强迫相公写下那封休书的,并非他情愿。」
「怎么可能?」奚浚远觉得不可思议,「你真的记清了?是他说的吗,他在骗你吧?」
「侯爷,」鞠清子抬头与他四目相触,「侯爷对民女也算有几分了解,凭着民女的性子,我若不愿意的事,别人能强迫吗?」
他身形一僵,一时间得他无言以对。
「民女是真心想回到相公身边,即便刀山火海,亦无怨无悔。」鞠清子道:「侯爷,虽然你是出于一番好意,但也别再劝了。」
奚浚远还想说什么,却喉中阻塞,满怀希望而来,此刻却无比绝望。他低声道:「清子,你真的还喜欢他吗?」
「别忘了,我是棒子女,」她答道:「一生只爱一个人。」
第十一章 好一桩巧遇(2)
他的眉心忽然涌起痛楚之色,仿佛白昼的强光突遇阴霾,挥之不散。
其实,她的理论,只对他说了一半,棒子并非一生只爱一个人,比如她,从前爱着她在现代的未婚夫,可现在,心里却全部都是眼前的他。
棒子专情,正因为如此,当一段感情濒临绝境,便会毅然斩断情丝。她的许多读者都曾冋过她,棒子是否不会离婚?她都口答「不,如果棒子发现自己的婚姻走不下去了,会马上离婚,而不会像老虎或者鸡那样,脚踏两条船」,所以,棒子的感情是最纯粹的,也是最实际的。
假如奚浚远真是棒子,她便不担心他了,或许他会为了她痛苦一时,但绝不会一世,因为当棒子 现自己爱慕的对象「不可得」时,他就会放弃。
刚才,她在他面前展示了最大的「不可得」,告诉他自己另有伴侣,他定会知难而退。
假如,他知难而不退,那么他就肯定不是棒子,而是老虎,或者鸡。
多偶的男人才不会管你可不可得,反正他们追求女人的方式就是广撒网,逮着一个算一个,逮不着他们也有别的女人,不必付出成本代价,也没什么损失。
而棒子是实心实意追求一个人,付出自己现阶段的所有,因此当他发现「不可得」的时候,他会撤退。
此时出刻,她希望浚远自难而退,但愿她的判断准确——
从前,每当读者问到「怎么样才能得到幸福的爱情」,鞠倩倩总回答「别看罗曼史」。
她所推崇的进化心理学,一切以基因为出发点,恋爱、结婚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基因,换句话说,她坚信人类的本质是自私的,爱情只是为了自己,但罗曼史里往往写的是牺牲,因为爱对方,不顾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