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昭宜小姐让奴婢来的,求求您去救她。”
“昭宜她怎么了?”
“昭宜小姐被庄主关起来已有三日,她病了,身上起了疹子,差人去禀告庄主,可庄主还是不愿放她出来。”
陶凉玉关心的问道:“可请大夫看过?”
“看过了,可服了药那疹子还是没消去,反倒越长越多,她怀疑是有人想害她。”那婢女的话里意有所指。
陶凉玉觉得应是她多虑了,安慰道:“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害她,也许只是发疼子,过几天就消了。”
“夫人,昭宜小姐想请你去庄主那儿替她求个情,让庄主放她出来,那日的事真是欢姨娘陷害她的。”
闻言,陶凉玉有些为难,一来,那天的事她也瞧见了,想起她那日满脸狰狞泼辣的模样,她委实无法相信那日的事是欢姨娘陷害她的。
二来她不知道她现在去为昭宜求情,相公还会不会如往日那般答应她。以往他疼宠她,无论她有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可如今他有了新宠,她不知她的话在他心里是否还有分量?
那婢女再哀求道:“昭宜小姐真的很可怜,她被锁在房间里哪儿也去不得,全身又痒又疼,身边也没个人服侍,夜夜都在啼哭,求您帮帮她吧。”
闻言,陶凉玉心生不忍,遂答应了,“好吧,晚点我去帮她求情。”
在那婢女走后,陶凉玉花了一个时辰将账册算完,看着辛苦多日终于计算出来的数目,她绽开好几天不曾见过的笑靥。
“侍雨、弄梅,我算完了,今年庄子里的花销终于算出来了。”
“太好了,夫人。”侍雨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弄梅也含笑以对。
“我这就拿去给相公。”她捧着核算出来的账册,迫不及待的去找宋忆风。
来到他的书斋,他恰好在,她兴匆匆的进去。
“相公,我算出今年庄子里的花销是多少了。”她眉目弯弯的将那本写着数目的账册递过去给他。
宋忆风接过,低头瞟看一眼,淡淡说道:“这数目是没错,不过你已经超出期限太多日。”
她弯起的嘴角很快又隐没了,“以后我会努力的。”
宋忆风颔首,起身从柜架上又取了几本账册递给她,“这是油行今年一到十月的帐目,你拿回去依照先前九叔教你的办法仔细核算一遍,计算出一到十月,油行一共赚了多少银子,还有哪一种油最赚钱,五天后交回来给我。”
她愣了愣,“还要算?”
他脸色沉了下来,“难道你以为算完今年的花销就没事了?”
她结结巴巴的回道:“可、可这是油行的帐,又不是庄子里的帐,这些也要我算吗?”她以为她只要管庄子里的帐就好了。
“你身为我宋忆风的妻子,岂可连庄子经营了哪些买卖都不知道?”他沉下脸道。
“这些事不是有你管着吗?”她不明白他怎么连这些买卖都要让她学。
“有我管着,你也不能不知道。没事的话,就快拿回去算。”
见他竟在赶她走,她委屈的开口,“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昭宜她好像病了,你能不能别再罚她?”
“是她让你来求情的?”
她点点头,替李昭宜说情,“我知道她那天是过分了点,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都是自己人,你已罚了她,就原谅她吧,她好像病得不轻。”
宋忆风眸色深沉的注视着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这事不急,过两日再说。倘若届时你还希望我放她出来,我会让人放她出来。”
临走前,她迟疑了下,然后鼓起勇气问他,“那你……今晚要不要回来?”说完,她满眼希冀的望着他。
他沉默好半晌,漠然摇头。
被他拒绝,陶凉玉难堪又失望的转身离去,胸口像要窒息一般喘不过气。
宋忆风在她离开后,绷紧了下颚,两手青筋暴起的紧紧按住桌缘,强忍住胸口翻涌的情绪。
他闭起眼,耳边回荡着数日前孟兆告诉他的消息——
“庄主,我江湖上的朋友传来消息,说那太医很多年前便已投河自尽。”
他怀抱着一丝希望的那位太医已死,如今他不知道还有谁能治好他的心疾。
这些日子来,他暗地里又寻访了数位名医,但仍是无人能治愈这病,其中有个大夫说——
“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心疾,何时会发作无法预测,按理说你应当自幼体弱才是,可我瞧你这身子骨看起来倒还颇为健朗,你是不是幼年时曾练过什么吐纳养气的功法?”
宋家世代经营镖局,祖上传下了一套武功,宋家子弟每个都要学,以为日后走镖时防身所用,他在三、四岁时就跟随父亲练习那套武功,二十几年下来,早把那套武功练得炉火纯青。
若非前生心疾突发猝死,他压根不知自己竟患有心疾。
他从衣襟里取出那颗鸾凤和鸣珠,它黯淡得没有任何光泽,珠上錾刻着的白色符文也十分模糊,乍看就彷佛是一颗陈旧的废珠,若非他亲眼所见,委实让人难以将它与神物联想在一块。
它在染上凉玉的鲜血时,散发出一束白光,将他的魂魄送了回来。
他原以为回到了过去,便能有机会改变他未来的命运,可如今他仍一筹莫展,也许最终他仍旧逃脱不了一死。
若是他真注定躲不过死劫,那么他所能做的便是将所有的事为她安排妥当,不再重蹈前生悲惨的下场。
入夜,寻花巷里一盏盏的红灯笼全被点燃了,灯亮如白昼,这里是华阳城里最着名的风月之地。
其中尤以凤绮阁最闻名,因为这里的花娘、舞姬艳冠群芳。
宋忆辰此刻就在凤绮阁的一处雅室里,怀里抱着软玉温香,左右坐着两个娇媚可人的美人儿,为他斟酒喂食。
他对面坐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肿胖男人,他也同样左拥右抱着娇俏的花娘。
两人酒过三巡之后,准备谈正事,将那些花娘暂时先赶了出去。
“二爷,你看这万达和李邦先后都被撤换了,会不会是庄主察觉了什么?”朱同青有些担忧的开口。
“你甭担心,是这两个混小子手脚不干净,偷斤减两被逮了个正着,才会被我大哥给撵了。”说完,宋忆辰啐了声,“真是不争气,贪那点银子做啥,我以前分给他们的那些还不够多吗?”
“可这一个月来,咱们的人里,先是你被调去了马场,接着贺成大算错帐,被调去酒楼当小二,然后涂续因为打伤客人被告进了牢里,现下万达和李邦也被撵走,这粮行里咱们的人就只剩下张水德撑着,成不成呀?您看要不要暂时先收手?”朱同青建议道,他这阵子眼皮子直跳,总觉得有不祥之感。
宋忆辰摆摆手安抚他,“朱老你甭担心,有你替咱们遮掩着,我大哥纵使有疑心,也查不出什么。”朱同青是宋忆风手下的两大账房之一,粮行帐目的核查主要是由他经手。两人这几年来连手,偷天换日的从中贪了不少银子。
宋忆辰接着得意的说道:“我这回去了马场,已收买了那里的账房,咱们合计合计,看要怎么从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银子给搞过来。”
“那马场一年也赚不了多少,你动那里的银子,万一庄主查起帐,可不容易隐瞒下来。”朱同青觉得宋忆辰也未免太贪婪了,连马场那点银子都不放过。
“朱老,你也太小心了,你看这些年来咱们在粮行扣下那么多银两,不也没被发现,再说蚊子再小也是肉,马场是赚得不多,但那些也是白花花的银子,怎么能放过它呢。而且,我去了马场后发现,这马匹的买卖可是大有赚头,只是从前的管事不善经营罢了,我有把握让它翻倍赚,如此一来,大哥见我接手后比以前赚得多,更加不会疑心我了。”提起这事,宋忆辰一脸信心满满。
“二爷这话可当真?”朱同青面色存疑,就他所知,以前掌管马场的管事能力并不差,马场的买卖之所以迟迟没有太大的起色,主要是因为他们马场的规模不大,马种又不够好,拚不过云龙堡马场里的骏马。
云龙堡位于附近的星海城,其势力与乐云庄相当,只不过两家在经营的买卖上有所区别,云龙堡除了马场,还有几处矿场,他们也有经营一些米粮、茶叶的生意,但规模就没乐云庄大。
比起宋忆风是白手起家,一手创建了乐云庄,这云龙堡则是相传了数代之久,这一代当家作主的是梁平汉,他与宋忆风年纪相仿,因此常被拿来相提并论,因乐云庄是宋忆风亲手打拚下来的产业,是故世人对他的赞誉更多了些。
宋忆辰神秘兮兮的凑近朱同青,说道:“不瞒朱老,我近来得了个门路,同云龙堡一处马场的管事接上了头,我打算从他那里弄几匹好马过来育种,到时再把马私下卖掉。”
“二爷是怎么同那处马场的管事接上头的?”朱同青一讶,接着好奇的问。
宋忆辰喝了杯酒,提及此事,面露得意之色,“前阵子我听说星海城有个花魁,生得倾国倾城,遂想过去一睹芳颜,就在那里结识了那管事,咱俩一见投缘,私下一说,便一拍即合。”
听毕,朱同青琢磨了会儿,问道:“那人可靠吗?”
“他很贪财,绝不成问题。”就是贪财的人才敢赚这种银子。
朱同青思量须臾后,松了口,“既然如此,这事倒是可行,不过咱们得再合计合计。”
谈完正事,两人再将花娘召了进来,继续饮酒作乐。
他们浑然没有料想到,方才所谈全落进了隐身在窗子外的一人耳里。
那人如来时般没有惊动到任何人,悄然离去,隐没在黑夜中。
第4章(2)
一路来到乐云庄,进了宋忆风的书房,孟兆将两人先前所谈的话如实禀告。
听毕,宋忆风眸里冷如冰霜,“他竟同云龙堡的人勾结上了。”
孟兆抱着剑,不以为意的说:“要对付他很简单。”在他看来,只要一刀结束了他,就能除掉这个贪心的小人。
宋忆风明白孟兆的意思,目光阴鸶的摇头道:“要杀他很容易,但我打算藉由他,将这些年来隐藏在乐云庄里的蠹虫,一一揪出来清理掉。”
以前他从未想过,他一手创建的乐云庄里竟养出了那么多吃里扒外的人,怪不得前生在他死后,宋忆辰能那么快就夺了乐云庄。
是他以前信错了人,如今他会让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算了大半天帐,陶凉玉抬手揉着酸疼的颈子,侍雨见状,过来替她揉颈捏肩,一边说道:“厨房送了补汤过来,夫人快趁热喝了吧。”
是有点饿了,陶凉玉端起汤喝了些。
这时,弄梅领着两名婢女,带了几件新做的衣裳进来,“夫人待会喝完汤,试试这几件衣裳合不合身。”
陶凉玉看着那几件透着喜气的新衣裳,神色低落,“做什么新衣呢,如今穿了也没人看。”相公自带回欢姨娘,便不曾再进过寝房,她一人独守空闺,不再有人对她嘘寒问暖,每日夜里,她只能从记忆里翻找出他曾经的宠爱,藉此来度过漫漫长夜。
侍雨明白她是因想起庄主这阵子的冷落,心情忧烦,刻意回了句,“谁说的,夫人这是不把咱们当人吗?”
“不是,我是说……”陶凉玉想解释,才刚开口,上回来求她去救欢姨娘的丫鬟又一脸焦急的匆匆过来。
“夫人,不好了。”
见了她,侍雨没好气的质问,“这回欢姨娘又发生什么事了?”
朵朵顾不得朝陶凉玉行礼,便急切的说道:“欢姨娘今儿个好心的去探望昭宜小姐,可没想到那昭宜小姐发疯了。”
“昭宜小姐发疯了?”陶凉玉一脸惊诧,“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昭宜小姐疯疯颠颠的拿着支簪子想追杀欢姨娘。”
听见事情似乎很严重,陶凉玉不敢耽搁,起身随那丫鬟前往李昭宜的寝房。
还未到李昭宜所住的寝房,陶凉玉就听见一阵咒骂的声音传来——
“你这贱人不仅迷惑了忆风哥,还想毒害我,我要撕拦你那张嘴、划花你那张脸,看你这狐媚子还能拿什么来迷惑我的忆风哥!”
陶凉玉转过廊道,就见到俞欢与李昭宜两人正在房门外对峙,俞欢一边避着她,一边劝。
“昭宜小姐,我知道你心中怨我,可你这会儿发了疹,吹不得风,快回房去吧,免得病情加剧。”
李昭宜披散着头发,两眼发红,手里挥舞着一支金簪,状似颠狂,一脸憎恨的破口大骂,“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他们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比谁都清楚,你这下作的婊子人前人后不同样,所有的人都被你给骗了,你比妖魔还要恶毒,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把我害得这么凄惨,你根本不是人,是鬼!”
俞欢一边避开她手里那支锐利的簪子,一边神色幽柔的启口,“我知道昭宜小姐容不下我,认为我出身青楼配不上庄主,我也知道昭宜小姐对庄主心仪已久,为他守身至今,可庄主看不上您,您不能因此就怨恨我呀。”
被她道破心思,李昭宜原本狰狞的表情变得更加凶厉,双眼狠狠瞪着她,宛如要活吞了她似,朝她吼骂。
“要是没有你,他娶的就会是我了,是你抢走了他,你该死!”她手持金簪想刺向俞欢,但俞欢总在最惊险的一瞬间避了开去。
见她似是真想杀了俞欢,陶凉玉顾不得为适才所听见的事情惊讶,急忙出声叫道:“昭宜,你冷静一点。”
闻声,李昭宜扭头望过来,见到她,她脸上怒意不仅未消,还布满了仇恨。
“是你,就是你这贱人从我的手中抢走了我的忆风哥,我要杀了你,只要你死了,忆风哥就是我一个人的了,这整个乐云庄的财富也全都属于我所有……哈哈哈哈……”她疯狂大笑起来,宛如只要陶凉玉一死,她便真能实现心愿。
在陶凉玉错愕之际,李昭宜猛不防举起簪子朝她刺过来。
陶凉玉为这变故吓傻了,侍雨及时上前推开了她,跟在她们身边的朵朵则抬起脚踹掉了李昭宜手里的簪子。
这时匆匆赶到的吴管事领着数名家丁制住了李昭宜,李昭宜发疯般的挣扎着,并咒骂着他们。
“放开我,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乐云庄的庄主夫人,你们胆敢对我无礼,等忆风哥回来,我要他杀了你们!”
侍雨听见她的话皱眉道:“昭宜小姐莫不是真疯了,她竟然自称是庄主夫人。”
见她神情确实不太对劲,陶凉玉吩咐了名婢女去请大夫过来。
这时吴天瞬领着家丁已将李昭宜给带回她房里,为免她再暴起伤人,将她五花大绑的绑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