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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妻掌后宅  第9页    作者:香弥

  譬如每次进货,他们会以各种不同的名目苛扣下一部分,要不就是以次品混充上品,上品的货他们再私下贩卖,再不就是假藉那些米粮被水浸湿,或是遭了虫鼠所侵,然后再将那些粮食偷天换日的运出去。

  方九便依照张水德供出来的事一一核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是让人吓一跳,他们贪昧的银子之多,十分惊人。

  宋忆风点点头,“九叔,彻查完粮行的买卖,你再接着查布庄和茶行。”乐云庄旗下经营的主要买卖是粮行、茶行、布庄与油行,另外经营的马场与几家酒楼,规模都没有前四者来得大。

  “是。”乐云庄的势力能在短短十几年间便赶上经营数代之久的云龙堡,泰半得力于宋忆风的魄力与眼光,还有他敢放权用人,但树大了,难免容易有危害的蠹虫,方九知道宋忆风这是打算要藉此揪出这些蠹虫一举清除掉。

  宋忆风接着再吩咐他,“对了,你查布庄和茶行的帐时,带上凉玉。”

  方九有些意外,但仍是答应了声,“是。”

  距离过年仅剩下八日,乐云庄上下忙成一团,今年不再有李昭宜帮着打理,很多事情都得由陶凉玉亲自拿主意,因此她格外忙碌,同时还要拨出时间跟着方九查帐,每日几乎累得沾枕即睡。

  侍雨和弄梅觉得让夫人忙碌一些也好,如此一来,她就无暇去想庄主与欢姨娘的事。

  这晚,外头漫天飞雪,陶凉玉在房里看着账房送来这个月庄子里要添购的各项用品清单,弄梅从外头走进来,脱去身上披着的墨色斗篷,掸了掸发梢上的落雪,走到桌前向她禀告。

  “夫人,方才我送您核算过年要派发给下人的利是钱去给账房时,回来途中遇到欢姨娘,她说她的衣裳不够多,还要再多做几件,还要求说,过几天庄主要宴请各行号的大小避事和账房,她没首饰可配,请夫人再多挑几套给她。”

  陶凉玉揉了了酸涩的眼睛问,“不是前两日才又替她做了两身衣裳和一件斗篷,首饰也再给她送去了几套,怎么还不够?”

  “她说您送去的那些首饰不搭衣裳,还抱怨她的衣裳穿来穿去就是那几套,且花样不够新颖,像老太太穿的。”

  听了弄梅这话,侍雨嗔道:“这欢姨娘也太过分了,她今年冬天前前后后就做了足足二十来套的新衣裳,这还不够她穿吗?还有那些首饰,她要是嫌不搭衣裳,叫她还回来。”说到这儿,她看向自家夫人,不平的劝道:“夫人,您可不能再这般任她予取予求了,您今年不过才做了五套新衣裳,都还没她一半多呢。”

  “那要怎么回她呢?”陶凉玉一时也没主意,她素来是个软性子,不太会拒绝别人的要求。

  弄梅细思了须臾,提出一个办法,“以往庄主只有您一位夫人,并没有其它的姬妾,因此庄子里没有定下规矩,奴婢听说其它的人家里,妻妾们都订有一定的分例,不如您也拟一套规矩出来,也好就此规范她。拟好之后,您再送去给庄主过目,若是庄主没意见,那么日后就可让她按着规矩走,别再提出不该有的要求。”

  听她提及以往庄主只有她一位夫人时,陶凉玉的胸口隐隐揪疼了下,她颔首道:“你这办法甚好,但这规矩要怎么拟,你们俩帮我想想。”

  侍雨率先出声,“好,我来想。”

  陶凉玉心头涩然,她一点也不想拟什么规矩,要是相公没有纳妾,就不会有这些烦忧的事了。

  他这一个多月来都宿在欢姨娘那里,不曾回来过,空荡荡的寝房,总让她半夜醒来时,孤独得暗自饮泣。

  第5章(2)

  这晚,在弄梅与侍雨的帮助下,很快就拟好了章程,于是翌日过午之后,陶凉玉打算将这刚拟好的新规矩送去给宋忆风看。

  昨晚仍是大雪纷飞,今儿个已是雪霁天晴。

  但才刚出了门,欢姨娘身边的丫鬟朵朵又过来找她。

  “夫人,欢姨娘说难得今儿个天气好,想请您上她那儿去喝杯茶。”

  “我有事,改日吧。”陶凉玉婉拒。

  朵朵急忙再拦下她,“欢姨娘说她有些事想同您商量,请您务必要过去。”

  侍雨不满她一再拦下自家夫人,质问道:“她究竟有什么事这么急?”

  朵朵低眉垂目,“这奴婢也不知道,还请夫人过去一趟。”

  侍雨怒斥,“你把夫人当成什么人了,欢姨娘若是真有事,就叫她自个儿过来见夫人。”

  朵朵急得扑通跪了下来,朝陶凉玉磕头,“若是奴婢没能请到夫人过去,欢姨娘定会责罚奴婢,求夫人可怜可怜奴婢,移步过去一趟。”

  侍雨想再说什么,但陶凉玉不忍朵朵被责罚,出声说道:“那就先过去她那儿吧。”

  侍雨很不赞同她总是这么容易让步,“夫人,咱们不是还有事要办。”

  “也不差这一时半刻。”陶凉玉知道侍雨一心向着她,拍拍她的手安抚着。

  “多谢夫人。”朵朵赶紧起身领着几人过去。

  “噫,怎么不走廊道那儿呢?”见她绕了远路,弄梅出声问。

  朵朵回头答道:“昨儿个下了一夜的雪,今早雪化了,通往欢姨娘住的跨院的廊道又湿又滑,不好走,奴婢这才领夫人从这儿过去。”

  “没人清理吗?”陶凉玉疑惑的问。

  朵朵解释,“这要过年了,大伙都忙着除尘打扫,一时半会还抽不出人手去清理。”

  一行人从花园过去,此刻正值冬天,百花凋零,唯独寒梅独绽,尤其宋忆风又偏爱腊梅,是故花园里栽种了成片的腊梅树,此刻树上盛开了一片嫣红的花朵,为花园增添了一抹艳丽。

  朵朵忽地停下脚步,朝左侧的方向望去,讶然的噫了声,“咦,欢姨娘在那里。”

  陶凉玉几人也抬头望过去,见在欢姨娘面前站了个蓄着落腮鬅,约莫三十岁的高壮男子,她认出那是马管事,他先前掌管布庄,前一阵子被调到粮行去了,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忽地,欢姨娘冷不防的倒向他怀里。

  下一瞬,就见欢姨娘扯着喉咙大喊,“啊,非礼啊,快来人——”

  陶凉玉几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就见有两名家丁跑过去,在欢姨娘的命令下抓住马管事。

  “我没有轻薄她,你们放开我!”马管事愤怒的大吼。

  “你还敢狡辩,把他给我绑到庄主那儿去。”欢姨娘娇斥。

  见到欢姨娘让家丁押着马管事离开,陶凉玉目瞪口呆。

  “方才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事情似乎不像欢姨娘所说的那样,怀疑自个儿是不是眼花漏看了什么。

  侍雨有些迟疑的说:“奴婢怎么觉得方才是欢姨娘自个儿扑向他怀里的?”这事关系到欢姨娘的清白,故而她说得有些小心。

  “我瞧着也是。”弄梅也说道。

  “若是这样,那欢姨娘为何要诬赖他?”陶凉玉诧讶又不解。

  弄梅出声询问领她们过来的朵朵,“你不是说欢姨娘请夫人过去喝茶,有事情想同她商量,她怎么不在自个儿的跨院等着,跑来花园了?”

  朵朵低眉敛目的答道:“这奴婢也不知,兴许是想出来迎接夫人吧。”

  侍雨禁不住好奇,提议道:“夫人,您不是正好也要去找庄主吗,要不咱们跟去瞧瞧?”

  “嗯。”陶凉玉也很想知道为何会这般,一行人遂转往宋忆风的书斋。

  来到书斋门口,几人从开启的大门便能瞧见里头的情景。

  屋里,欢姨娘正满脸怒容的指控马管事——

  “我见他一人独自在花园里徘徊,以为他是迷路了,遂好心上前想为他引路,哪里知道这说着说着,他竟然就一把拉过我,抱在怀里,想轻薄我。”说到这儿她一脸屈辱,“庄主,我虽然出身青楼,可也不是个随便的女子,您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不能教我平白被人欺辱了去。”

  马管事激动的驳斥,“没这回事,庄主,这些全是她颠倒黑白、胡说八道,今儿个庄主召见我,老管事领我进来时,说让我候在花园等您,我这才会在花园里。”

  他跟随宋忆风有十来年了,从一名伙计做起,因能力不错,做事勤快又负责,在五、六年前被提拔为布庄的管事,不久前又被调到粮行去当大掌柜,掌管乐云庄旗下最大的买卖。

  不让他说完,欢姨娘打断他的话,哭诉着,“分明就是你见色起心,见四下无人,这才轻薄调戏于我,你以为我出身青楼便可以随你欺辱吗?庄主,您一定要严惩这人,否则我不要活了。”她拿着手绢掩面哭道。

  宋忆风俊朗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怒色,喝斥,“马清其,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马清其又惊又怒的喊冤,“庄主,绝无此事,您不能听她一面之词,是她在诬赖我。”

  宋忆风沉下脸厉色质问:“你说是她诬赖你,那么我问你,她与你昔日可有任何冤仇?”

  他一愣,回道:“没有。”

  “既没有,她为何要诬赖你?这事关她的名节,她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宋忆风连声诘问。

  马清其那张蓄着落腮胡的粗犷面容,被他问得一阵青一阵白,“我……不管庄主相不相信,总之,我绝没有做过这种事,我可以对天发誓。”他抬起手,情绪激愤的指天为誓。

  看到此,陶凉玉快步走进来,插话道:“相公,这件事我可以作证,那时我恰巧经过看见了。”

  见到她出言相帮,马清其宛如看见了救星,急切的开口,“夫人,您真的瞧见了,当时我确实没有动手轻薄欢姨娘,对吗?”

  陶凉玉用力点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当时马管事确实没有对欢姨娘有轻薄之举。”

  宋忆风眸光深沉的质疑道:“那俞欢为何要那般说他,难道这些全是她平空捏造的?”

  “就是呀,姊姊,这无缘无故的我为何要害他?”俞欢抹了抹泪,一脸不平的质问。

  陶凉玉蹙眉,也觉得她似乎没有理由陷害马管事,想了想,猜测的说道:“这……欢姨娘当时不知怎地,兴许是突然绊到什么,这才摔向马管事怀里,让她误解了马管事。”

  俞欢闻言,偎入宋忆风怀里,楚楚可怜的哭诉,“庄主,我真的没有骗您,我不知道姊姊为何要这么袒护他。”

  陶凉玉急道,“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谎,马管事是真的没有轻薄欢姨娘。”

  马清其感激的看向她。已说到这分上,他知道这会儿自个儿再怎么辩解都没用,相不相信全凭乎庄主一心。

  俞欢不满的责问:“姊姊,难道你是指我在撒谎吗?”

  “我没这么说,但当时我确实没看见马管事轻薄你,是你自个儿跌向他的。”

  俞欢宛如遭受了不白之冤,委屈的说道:“我知道庄主纳我为妾,令姊姊很不高兴,认为是我夺走了庄主对姊姊的宠爱,可您怎么能这么说呢,事关我的名节,我岂会空口胡说,更何况我与马管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诬赖他?姊姊,咱们共事一夫,怎么说都是自己人,您可不能胳臂往外弯,帮着外人,却不帮我。”

  见她竟说自己是因嫉妒而刻意扭曲事实,偏帮马管事,陶凉玉又急又气的辩解,“我没有因为这样就故意撒谎帮着马管事,我说的是亲眼看见的事实,侍雨和弄梅她们也瞧见了。”

  跟在她身后的侍雨急忙开口为她证明,“庄主,夫人说得没错,当时奴婢们确实看见了事情就像夫人所说这般,夫人没有骗您。”

  宋忆风目光凛锐的望住陶凉玉,“那你说这好端端的,俞欢为何要诬赖马管事?拿自个儿的名节来诬指他,对她又有何好处?”

  陶凉玉说不出原因来,急得脸都红了,“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当时马管事是真的没有轻薄欢姨娘,相公,你知道我从不撒谎的。”

  俞欢也不示弱的挽着他的手臂,娇柔的表示,“庄主,我也没有骗您。”

  宋忆风轻拍着她的手,温声安抚着她,“你放心,这事我会替你作主,不会让你受委屈。”

  见他竟不相信她的话,而相信欢姨娘所说,陶凉玉气愤又失望,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相公,您不能因为宠爱欢姨娘,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责罚马管事,他真的是冤枉的。”

  宋忆风抬起眼冷锐的望向她,“你认为我不分青红皂白?”

  她握着拳头,神色激动,“你只听信欢姨娘一人所说,却不相信我们这么多人所说的话,这难道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吗?”

  宋忆风冷冷开口,“俗话说三人成虎,可见就算是人多也未必可尽信,我只相信俞欢没有理由诬陷马管事,而你却有理由诬陷俞欢。”

  陶凉玉受不了他这样的指责,“我没有,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没错,你纳她为妾我确实是很伤心难过,可是没有想过要害她,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若我方才有一句虚言,就教我不得好死。”

  一旁的马清其没想到因为自个儿的事,竟连累为他澄清的夫人也被拖下水,遭到庄主的怀疑,他心里极是过意不去,但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宋忆风沉默不语,这时书斋里的气氛凝重得令其它人也不敢再擅自出声。

  陶凉玉眼眶泛红,心如针扎,倔强的忍着泪,不敢在这时候哭出来。她恼他相信欢姨娘却不信她,她恼他竟怀疑她想藉此陷害欢姨娘,他们相识这么多年,她的为人和品性如何,他该比任何人都还清楚,怎么能这么怀疑她?

  难道他对她的宠爱没了,就连信任也没了吗?

  好半晌后,宋忆风才终于出了声,他轻轻拍了拍俞欢,哄劝道:“我看这事应是你自个儿不小心绊倒,这才误解了马管事,依马管事平素的为人,他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他这么一说,无异是宣判了马清其无罪。

  听见他这话,马清其放松了紧绷的身子,粗犷的脸上咧开了笑容。

  “多谢庄主相信我。”

  他方才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庄主仍不相信他,他宁愿辞了这被不少人钦羡的粮行大掌柜的差,也绝不含冤受辱,没想到最后竟会有这样的转折。

  宋忆风神色淡淡的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明日再过来。”

  “是。”马清其在离开前,朝陶凉玉深深的躬身一揖,向她致谢,“多谢夫人澄清了我的清白。”

  见丈夫最后选择相信她所说的话,陶凉玉先是惊讶,接着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马管事无须多礼,这是我该做的。”

  “无论如何,夫人帮了在下一次。”他牢牢的将此恩谨记于心,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会报答她。

  他一走,俞欢便朝宋忆风娇嗔,“庄主,您怎么可以让他就这么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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