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愣一阵,哈哈笑着。“煮锅子、清理扫地机器人,拜托你嘛帮帮忙,每次都这样唬弄我。锅子是拿来煮东西的不是被煮的,扫地机器人是用来清理环境,不是被清理的。”
想起煮锅子,欧阳舜泛起笑。“大嫂又怎么了?”随口问着。
“唉!”大哥叹气,之后叨叨念念一些家事杂事日常琐碎小摩擦,而后想到什么,问:“你说说,责任是怎样一回事?我赚钱养家不是负责任吗?”
“不是吗?”
“不。你大嫂说不是,她说我那么勉强就算了。”
“呃。”
“她说,负责任跟快乐有关,你明不明白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欧阳舜眉头微皱。“被虐狂?”
大哥狂笑。“不!你大嫂说起责任与爱的关系,落落长,有够夹杂不清。”
“喵?”
“她说,喜欢呢,不一定会负责任,而单纯负责任呢,只能说是有品格的正常人类该有的正常行为,也不值得被特别赞许。只有真正在负责任的过程中得到快乐和喜悦,爱上这样的责任,这才是爱。”
“……不是很明白。”欧阳舜停住手边的清理工作。“或许大嫂想要表达……甜蜜负担的概念?”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大哥叹口气。“为什么我会讲到这个?喔对了,又吵要不要孩子。她觉得我还不懂负责与爱,所以才不想要孩子……她说我还像个孩子,所以也才一直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哈哈哈。”
欧阳舜微微笑着,没有应声,加速手边清理,擦干,开始组装。“提醒你一下,本月记得省亲。”
欧阳舜回答他会的,有空的话。他近几年发现,他有兄长缘,但没有父母缘。而这应该和他自身的性格有关。
“还有,他们又来问我你的交友状况,迈向婚姻这条路,八字有没有一撇,是不是一样缴白卷,就是不敢跟你碎念,大概也拿你没辙。”大哥顿了一下。“我说了,你认识婚友社老板,请他们别瞎操心,要找对象的话你完全不缺人选。”
“对,你讲得完全正确。”
“超级无敌正确是吧?拜托帮帮忙!爸妈、你二姊,大家都不敢吵你、惹你,只敢跟我碎念,我还得应付你大嫂的爱与责任,赶快把婚友社老板搞定娶回家好吗!”
“好了,掰!”扫地机器人组装完毕,他起身准备结束通话。
“喂!我还没讲完。你不要以为你大嫂是空服员,日币五元就可以无限制供应,我现在被她碎念,不想看她脸色——”
他挂断电话,目光放在丑猫上,喵星人正悠哉悠哉舔洗身体。他拿出单眼,调整角度构图,而后随意取景,一个角度一个时机,按下快门的同时,刚好拍到丑猫伸臂舔毛之际的闭眼启唇模样,他看着拍好的照片笑出来。
“闻腋青年!”打上批注后,登入今日阿丑app的管理后台上传照片并设定定发布时间。
帮阿丑梳好毛、陪玩一阵以消耗猫的精力,洗完澡准备就寝,拾起手机查看。两人间的讯息页,都是她报平安而他简单响应的你来我往各一句,每天都一样,彷佛复制贴上。
而核弹钮……虽向阿宽挂保证,自己写的程序不会有bug,他仍点人设定页面确定功能正常,只是最初设定的那组,这两年从没响过——
加入米咪当志工后,某次看她冷静调解里民和爱妈的冲突,猛然被大力推了一把也面不改色,那时不禁想着,若哪一天她落单……
“给我你的手机。”事后,走向停车处的行进间,他停步伸手,这么说着。
她跟着立定,抬眼看他,眼里有深深的情绪,复杂而深沉,唯独没有怨慰。她自包包里捞出手机递给他。
他安装程序后设定,交还给她。
她看着自己手机里新增的红色按钮。“这是什么?”
“如果有紧急状况,就单击。”他避重就轻解释着。
“单击之后,会怎样?”她侧头。
他沉默片刻。“会通知我,还有告诉我你的所在位置。”
她定住。若没有风吹拂她的发丝,她就彷佛一幅画,只盯着手机画面。
“好。”而后,笑容自她嘴角浮起。那一刻,他才深深明白,原本他认识的朋朋,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
但尽管已不一样,却这样相信他?
又走了几步,她停住,微笑看着他。“可以教我怎么操作吗?”
“嗯……”
“我想要帮两位老人家安装,以免他们有紧急状况。”需要请教他人所以得解释缘由的口吻。
那一刻,欧阳舜非常想念许久之前,那个会拉长音撒娇,喊他“舜”的女孩。
直到现在亦是。
***
有时候,米咪街猫协会也会有类似这样忙碌劳累但愉快感恩的时刻。
朋朋、燕屏、阿宽、阿水伯四人团队合作着,将善心人士寄来的物资拍照、登记、搬至架上、归类摆放。当然,客厅区的五只猫咪们趁乱捣蛋,频频跳进纸箱也让他们偶尔分心与笑闹。
这工作繁琐,但该响应善心的动作不能少,所以清点与拍照登记就快不得,众人边做边聊天。一开始是建议阿水伯的便当配菜,燕屏从菜价切入,十分自然地问着,跟着就拐弯建议,这让徐尹宽不自觉有点傻住,原来燕屏也是功力高强的说服者。
朋朋笑听他们闲聊,思绪乱飘,等着拍照期间,看到猫咪纷纷脸朝外,才发现欧阳舜站在门边。自从铰链被上油后,就少了示警效果,才想着要找替代方案,就见欧阳舜放下笔电包,在安装木铃。
她听着木铃的测试声响,温润厚实,猫咪们只微微好奇并不慌张,于是她看着舜仔细收拾拆卸下来的包装……
“阿舜,这袂槱捏。”阿水伯第一个大力称赞。
“是啊!”燕屏附和。
连徐尹宽也凑近研究细看。
欧阳舜笑得很随意,根本只是打发,也像是嫌弃大伙大惊小怪过于夸张,很快收起笑,恢复几近臭脸的神色。
阿水伯问他吃过晚餐没,阿舜回答吃饱了,就背着笔电包踏进玉缘办公室。有时他到协会还得加班一阵,便待在里面沙发区工作。
朋朋敛起笑容,望着欧阳舜的背影,而后继续清点。阶段性任务完毕,朋朋留他们登录资料FO网致谢,便走进玉缘办公室,准备发活动稿提醒会员。
写好电邮寄出通知,她看着欧阳舜专注对着笔电敲敲打打,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偶尔会低头看腿上的黑猫,彷佛在意猫的舒适度。
她忆起好久好久以前,就知道他虽然有张好面皮,但性格难缠得很,非常吝于发送好心情,所以总让人难以亲近,觉得他颇为骄傲。“想讲什么?”突然,欧阳舜迸出问句。
朋朋回过神,清清嗓。“你的衬衫我洗好了。累积太多件了,差点装不下。”她觉得自己的话奇蠢无比,又不是没有比较大的袋子,但话已出口,只好拾起稍早带来的提袋,缓步走到沙发区,放在舜的笔电包旁边。
“喔。好。”欧阳舜睨了袋子一眼,眼神又飘向她,之前几次洗好衣服还他,
都没那么欲言又止模样。“还有呢?”
欧阳舜连动都没动,感觉心情毫无起伏,也不知道是真的如此,还是为了腿上那只黑猫。
“我买了围裙了,之后去救援猫咪,就不会弄脏衣服了。”朋朋解释完毕,附上笑容,很是感谢的模样。
他沉默片刻,只点点头,原想继续工作,见她仍站在原处,喉间感觉有梗着,不想问出口,但又不愿这样下去。
“是不是还要讲什么?要关门吗?”他问。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也是这样怪里怪气,也是在她休假的那天之后。
朋朋瞥了眼门口,摇摇头,笑着。“我只是在想,或许能力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就好。这样以后大家就不用那么辛苦,一些重要日子也不需要辛苦出勤,比方说过年啊、一些特殊节日啊,多一点时间陪自己的家人、过自己的生活。”
“陪自己的家人、过自己的生活?”欧阳舜撷取重点覆述着。
朋朋挤出笑。“对啊。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欧阳舜只看着她的脸几秒,又低头专注工作。
她又说错话了,她不应该迂回而该直接坦言;但也就是因为自己虚伪,才不想坦言,就这样纠纠结结成为自己都讨厌的女人……
大门边木铃传来声响,猫协偶尔进出来客众多他俩都没在意,但浓郁可爱的
甜橙味猛地飘入,让朋朋和欧阳舜不禁都抬起头望向门口。
“朋朋在吗?”利落女声才传来,似乎很快被指引方位,没几秒人就现身在玉缘办公室门口。
“朋朋——”才喊名却瞬间收声。
“小阿姨。”朋朋招呼,看到对方呆愣视线正投射在欧阳舜的方位,拉起对方回过身,打算到她的办公桌前。“怎么来这里?”
“不要叫我小阿姨啦,我又没比你大!”声音利落、长相也很有气势的女人说着。
“家里寄了一大箱小西红柿,我带来分一些给你。”
这小阿姨虽是被拉着,却逆向而行,走向沙发区,反让朋朋被拖回原处,双双立在欧阳舜前方。
“嗨,你好,我是舒佳丽,辈分上是朋朋的小阿姨,我们这家都晚婚,所以年纪小辈分高。”
欧阳舜看着对方,又瞥向朋朋一眼。
“你好,我是欧阳舜。”随即专注于自己的屏幕。
朋朋看到男人臭脸,当下知道他不愿多攀谈,识相地拉着小阿姨走开。
她的这个小阿姨舒佳丽,人如其香,永远让人想到黄澄澄的太阳与香橙,个性也是行动积极派,事业很成功,但感情总是很阴错阳差遇不到对的人。
她也明白,小阿姨常常来电、偶尔愿意出席她的联谊,一定是当妈妈的眼线,帮忙注意她的动态。
朋朋接过一大袋沉甸甸的小西红柿放一边,拉椅子让对方坐好,顺便问舒佳丽要不要参加下一场活动,这次都找喜欢运动的会员,小阿姨不爱运动但至少为了身材勤上健身房。
舒佳丽没多大兴趣地看着活动主题,将文件移至一边,突然靠近朋朋。
“他是谁啊?”偷瞄沙发区用笔电的男人,耳语问着。
朋朋清清嗓,小声回:“朋友。也在米咪帮忙的。”目光飘向欧阳舜,他只要专心就会脸很臭,而他现在脸很臭。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一号人物?”舒佳丽小声碎念,也没想着自己一年没来过米咪两次,而且都是抽空在白天。
朋朋没应声,点开会员追踪窗体。
“你这边明明有优质男,为什么还叫我去参加你那些活动?”
朋朋回望小阿姨。“你说谁?”
“现在这个啦。”耳语加气音。
“……他不是会员。”
“但我是啊,而且我还是你小阿姨。”
“你从来都没付过钱。我在忙啦。”随便打发对方,拿起室话准备拨号。这会员是运动咖,她想要鼓励对方报名活动。
舒佳丽睨朋朋一眼,又偷瞧专注中的欧阳舜。
“我再打电话给你。”话说完,随后转身离开,留下满室的橙香。
拿着话筒却迟迟未拨打,朋朋轻叹一声,按下数字键。
“我觉得你要跟小阿姨收钱。”欧阳舜的声音传来。
“我不需要是巴菲特,也知道凭你这样经营玉缘,绝对不会赚钱。”
朋朋停下指头动作,任由话筒传来嘟嘟声,她看着欧阳舜,猛地被他眼里的什么突袭,让她突然很想哭。
她其实……一直自以为是、懵懵懂懂、举棋不定,因为有些事情她就是看不清,所以还真得跌跌撞撞几回才会明白。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当明事理、肯负责的大人……
手机讯息提示音传来,朋朋收回视线,检视讯息,抬眼看到欧阳舜的探查,她笑起,摇摇头。
深深呼吸一轮,吸着甜橙芳香,感觉胸腔充满正面的气息,她将视线挪回讯息页面。
扣具西装男给她一句话和一张屏幕截图。那一句话是“晚上好,刘凯馨有参加这场”;截图资料则是下个月追爱的活动讯息与刘凯馨名列其中的证明。打上感谢字样,关闭手机屏幕。
这场活动,她自己去就可以了,顶多带着阿宽吧。
至于舜,不用麻烦他了。
但朋朋心里也不明白,究竟是不想看到舜出席联谊,还是怕自己无止境地依赖下去。
反正,她就是个虚伪的人,所以才会想不清也看不清。
***
朋朋才要出门,先是接到两张照片档案,跟着是小阿姨舒佳丽的来电,她只好放下钥匙,踏回室内,坐在卷圈睡觉的野板旁,一手摸猫一边接电话。
“朋朋,刚刚有看到吗?那两件衣服?”
“嗯。”一件V领低胸、一件圆领抓皱公主袖,大概是从哪个女性杂志翻拍下来的上衣样式吧。
“一件性感另一件感性,你觉得哪件好?”
“小阿姨你打来问我造型意见的原因是?”
“你那个朋友欧阳啊,他会喜欢哪一种?”
“他……”都不喜欢吧。朋朋眉皱着。“我不知道啦,而且他不是会员。”
“但是他单身、没女友,对吧?你帮我约一下啦,先当个朋友了解一下,还是你觉得我多去米咪走动,这样比较自然?”
朋朋没有回应。
“对了,你们不是偶尔会办认养会什么的吗?下次我可以帮忙。”
“……嗯。”
“好啦,我先去开会,晚点聊,掰!”
第9章(2)
朋朋挂电话,叹口气,起身出门,一样的周四行程,但今天雨大,她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抵达。
一进水煎包店,将雨衣挂在门边挂钩上。对于她的抵达,老人家们仍各自忙碌,一如两年来。她感觉店内稍微宽敞了些,原本一些堆栈许久的杂物诸如旧柜子、不用的锅具、各类赠品诸如手电筒雨伞保温杯等已消失。
她照例将网购送达的日用品分门别类放好,检查家中各类水电状况,之后正准备帮忙包水煎包,老太太摇摇头,开口说着:“我们收好辉平的东西了,你进去看看,有哪些你要的。”
朋朋一愣,点点头,缓缓走进屋内最里边的小房间,打开灯,一间约两坪多的小室在她眼前展开。
婚前她进来过几次,房间只有单人床、书桌、书柜、实木衣橱,就这样。辉平需要用到的物品也早在新婚时就带走了。
这间房间,个人色彩很淡——事实上,辉平身上几乎没有沾染物质色彩,从不着迷于什么、从不收集什么,让人无法对他贴标签,也不让自己受役于物。
她坐在床沿,呼吸带着些微霉味的空气,原本受限于格局就已经昏暗,雨天一来更增添那潮湿气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房间还颇舒适,其实是神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