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几名黑衣人向他行礼,无声无息的飞掠离去。
半晌,就见他的父母在两名奴仆的随侍下进到别院。
他起身行礼,“父亲、母亲。”
赵家二老互看一眼,赵母要开口,但最后还是看着丈夫道:“还是你跟儿子好好谈吧。”她再看儿子一眼,步出别院,也要奴仆们跟着她离开。
“父亲有什么事?儿子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他为父亲倒了一杯茶。
赵父在亭子里坐下,“就算你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也得拨些时间陪陪咏珊,她不只是你的妻子,还是相爷的女儿。”
“她又怎么了?”他根本懒得理妻子,成亲这几年来,为了赢得他的注意,她总是制造不少问题,甚至搬离别院,住到赵府的西院独住。
“她近日食欲不好,你娘问了,还以为她有了身孕,结果,她却笑了,说她懒得替你瞒了,说你们自婚后,一年同床共枕也没超过十次?怎么会呢?”
他实在很难理解,沈咏珊才貌双全,除了脾气娇了点,没什么大问题,“难怪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为家里生下任何子嗣,我要你纳妾,你也坚决不要。”
“爹,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女人从来就不在重要的事之列!
“赵家只有你这个儿子,香火之事就不重要?还是,你心里还想着王郁薇?”
他脸色一变,“儿子还有很多事要忙,没空去想一个死了多年的女子!”
赵父见儿子瞬间变脸,他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声,步出亭台,离开别院,不意外的,就见妻子站在别院外不远的长廊,他走过去,向她摇摇头,再将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对妻子说。
她没想到儿子说得如此无情,再想到王郁薇是服毒自尽,她心里就不安,“王郁薇虽然死了,但她对儿子付
出不少,有时夜里风吹草动的,我心里就有些不安,我们家的确愧对她。”
“建宽也是要娶她的,是她不认分,只要当正室,不肯屈就小妾”
“但我记得建宽明明给了承诺要娶她当正室啊。”赵母不过五十岁,记忆挺好的。
“好了,她都死了!日后,你别再提她了,晦气!”赵父忐忑的看看四周,入冬了,一片枯槁景象,天空也灰蒙蒙的,感觉还是毛毛的。
“我们回去吧。”他跟妻子回自己的院落去,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儿子总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做,但从来不跟他们说,他到底在做什么。
赵建宽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不由得,也想到爱喝茶的王郁薇。
她曾经深深的让他动了心,也是她将他推到人生高峰,但当时的他更热衷于权势及财富,她却无法再帮助他,所以,他抛弃她,另外娶了——他的目光落在别院入口,身着碧绿衣裙的婀娜身影正好映入眼帘。
哼!他父母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带着丫鬟走进别院,真巧!
沈咏珊走进即使在灰蒙冬日下,仍然显得精致优雅的别院,但这里也是她最讨厌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亭台内的丈夫,八年前,她就是看上他的才华、俊秀,才要嫁给他,但嫁了,却后悔了,原来这个男人对儿女情长没有心思,一心在权势,问他忙什么?他只会说“女人家不懂”。
她承认,她有着骄傲脾气,相对之下,他已经很包容,但他对她相待以礼,却也疏远,两人同床共枕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要她怎么生娃儿?
偏偏这些窝囊气,她不能跟娘家父母说,闹大了,外人只会说她吸引不了丈夫,这么大的羞辱她无法承受……
赵建宽直勾勾的看着她,“有事?”
她嘲讽一笑,“你的父母不是来过了?生气吗?我把我们之间的事都说了。”
但他只是定视着她,没有说话。
“又是沉默?这几年你沉默的还不够?”她心里很苦,但她也是恨他的,“赵建宽,你从不是良人,辜负了我,也辜负了王郁薇。”
他黑眸倏地一眯。
“生气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在嫁给你之前,我就派人查过了,你身边一直有个王郁薇,一个默默在你身后扶持、真心爱你、帮助你从一个小小清官一路扶摇直上的傻女人!”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但如今回想起来,我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傻女人,明知王郁薇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还是为了权势地位娶了我,将与你同甘共苦的女人硬生生的丢到一旁,只肯收为小妾——”
她刻意住口,但赵建宽也只是敛着怒气看着她,没有接话。
“王郁薇!”她突然放声大喊,“你看到了吗?这样的男人,即使现在已经飞黄腾达,他也还是个无心的人,你死了是种解脱,你知道吗?”
她冷笑的看着赵建宽,他俊秀的脸上表情能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今天说得舒服了,我突然肚子饿了。”她神情嘲弄的行个礼,在早已看习惯这对夫妻相处方式的丫鬟随侍下,离开别院。
赵建宽站在亭台上,站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后,在心里反问自己,他飞黄腾达了吗?为什么,他觉得身心如此疲累?
侯爷寿宴的这一日,天空开始飘起细雪。
天才蒙蒙亮,慈幼庄园的马车就一辆辆的抵达侯府大门,几名奴仆在杨东荣的引导下,将一篮篮产地直送现采的新鲜蔬果搬进厨房。
“冬日的蔬果能养得这么好,翎儿的娘真厉害。”杨东荣忍不住开口赞叹。
“谢谢管事,我娘种菜真的是很厉害呢。”她笑着回应,也小心不将娘研究出的温室栽种法说出来,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唐翎先谢谢那些早早就上工的庄园老小,再将她一早就做的饭团及几个装了汤的提锅交给他们,让他们可以在回程的路上吃,也将杨东荣准备好的银两交给年纪最大的纪伯伯,让他们回庄园去。
偌大的厨房早早就动起来了,几个厨子立在一座座灶前,有的看着瓦锅上滚烫的汤品,有的挥舞着杓子,迅速在铁锅里翻炒菜色,还有不少人忙于其他厨务,唐翎则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灶间,帮忙注意汤品上的浮渣有无捞除?菜是否过老?
办筵席她算是很有经验了,几名厨子、家仆都听她差遣,因此一切看来井然有序,厨房里更是香味四溢。
正午时分,侯府内外,已是热闹非凡。
美轮美奂的大厅内,入座的贵客已在享用小菜、喝酒聊天。
珠翠环绕的刘慧吟也在宾客中,除了她之外,还有不少大臣闺女也出席,早在拟名单时,刘慧吟就明白她们的目的跟自己一样,希望能入得了二爷的眼。
而大官们带这些闺女亮相,争奇斗艳,为的也是想攀上二爷这位人中之龙,送的礼皆丰厚无比。
只是,美人儿衣带飘香,目光转动,什么人都见到了,就是没见到他。
刘慧吟静静的坐在客人桌,而非主桌,她听见有人小声说着,听闻她住在侯府已有一段时日,但见她被安排的桌次,可以猜出,她也没有入二爷的眼……她甚觉难堪的手握成拳,但脸上仍端着优雅沉静的笑容。
美酒珍馔一一送上桌,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而且还因为韩元殊的闯入,众人变得更忙,但没人敢吭声,毕竟是二爷啊,那张俊美冷漠的容颜,黑眸一扫,没人敢直视他,当然,唐翎除外。
“韩元殊,你出去嘛,待会儿上桌,你就看得到菜色了。”她说。
“看到又如何?反正我是没打算吃的。”那么多桌菜,她只能在旁指导,不是她亲手做的,他就没兴趣。
“可我忙啊,你跟在身旁,我很难做事。”事实上,是他端着一张冷酷的俊颜跟进跟出,厨子、奴仆们一见到他就跟着紧张、手忙脚乱,状况就多。
“以前没有你,父亲的寿宴也能办,今年为何非你不可?!”说来,他也怪她,她明明可以推辞,几十桌菜肴,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厨子里老的那么多,哪轮得到她出头?
“没有非我不可,大家不是都在忙吗?你就别添乱了吧!”唐翎此话一出,其他厨子都替她捏一把冷汗,但韩元殊也只是狠狠瞪她一眼,就乖乖的步出厨房。
当俊美如神只的韩元殊出现在宴席时,一袭圆领紫袍榇托着那高大挺拔身躯,虽然少了穿着统领官服时,一袭软甲披风的凛凛威煞,却多了一分的雍容俊雅,同样引人注意。
美人们双眸熠熠生辉,大官们也暗自打量,不知他可有多看自己的千金一眼?
但众人多是失望,韩元殊表情是一贯的漠然,仅执起酒杯与众人敬洒,穿梭于各桌席间,甚至没有在任何一桌入坐。
没想到过没多久,像是说好似的,一桌一桌开始有人脸色惨白、闹肚子疼、额冒冷汗……有人已在呕吐。
原先的热闹欢乐皆不见,呻吟声、唉叫声、呕吐声在偌大的宴客厅堂此起彼落的响起……
当唐翎得到消息,从厨房冲到厅堂时,看到侯爷、侯爷夫人、韩元恩、翁玉欣,甚至在今日才风尘仆仆抵达,侯爷的几名庶出儿女、儿媳、夫婿及孙子辈也都不舒服的腹痛呕吐,还有另一边的刘慧吟也在呕吐,放眼看过去,还有更多更多的宾客也有一样症状……
“韩元殊,怎么会这样?我每一道菜都有试吃的,我没事啊,他们为什么……”她急了,慌了,不知该怎么办?
“没事,我会处理。”韩元殊绷着一张俊颜,她眼里的惊慌与泪水令他不舍,他知道一定有人动了手脚,他在心中发誓一定要让那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但眼前要处理的是让这些高官皇族、千金贵妇得到妥善的医治,他立即要管事拿他的令牌进宫。
第10章(2)
半晌后,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全数赶到侯府,一一诊治患者,也确定是中毒,好在,药性没太强,大多宾客也住在京城,于是,马车来来回回的将一干宾客送回家休养,侯爷等自家人也吐到虚弱,在韩元殊的坚持下回到寝房休息。
因这事闹得太大,京城衙门的顾大人也带着多名衙役过来,是查案也是抓人。
太医们奉命查看桌上的菜色,有几道都是药膳,问题可能比较大。
衙役则在厨房及仆役所居的院子展开地毯式的搜索,翻箱倒柜外,也查扣所有食材及调味料,从中查到一小瓶药粉,太医一闻,确定粉末有巴豆味道外,还另有一味是特殊的陀罗花粉,两者混合,就是众人中毒的主因。
太医亦直言,两者的确都是中药材,其中的巴豆还可以除寒热邪气,但皆有毒性,不可多服。
只是,唐翎不明白,厨房不该有这瓶药粉,她也没有放在菜肴中,其他厨子、仆佣也都被叫到厅堂一一问讯,但他们也不曾见过,只是,他们也承认,最后尝味道的是唐翎,接着,再也没人动过菜。
“这些厨子、仆佣都没事,唐翎也没事,但她却是最后一个碰过菜的人,显然,问题就是出在她身上。”
相爷也与女婿赵建宽出席,赵建宽因吃了不少也中毒,已先行回府,相爷却是没啥胃口,仅喝酒没动筷,反而没事。
“相爷此言差矣,无凭无据,怎能以口办案?”韩元殊冷冷驳斥,但看向唐翎苍白的脸色时,黑眸闪过一道心疼。
“药粉就是证据,这些厨子确定她是最后碰菜肴的人,他们都是人证,老朽何来以口办案?”相爷吹胡子瞪眼,“要知道,皇上是因国事繁忙而没来今日的午宴,否则,皇上一中毒,岂不天下大乱?!这事定要重惩,顾大人,将唐翎抓回衙门严刑拷问,一定要逼她说出实情!”相爷岂会看不出韩元殊对唐翎的护卫之情,这让他更想要唐翎入狱!
韩元殊冷笑,“若依相爷说法,上回皇宴,皇上在座,还有更多皇上倚赖的重臣,机会不更好?”
“那、那是在御膳房备膳,每一道食物上桌前都得以银针相验,自然没有机会!”
“是吗?敢问相爷,唐翎毒害众人定有所图,图的又是什么?”他再问。
老相爷被问得语塞,但也只是顿了一下就道:“黎族残余的族人虽退至北川以西,但仍蠢蠢欲动,谁知道是不是给了她什么天大好处,让她甘愿成为奸细,毒害皇亲国戚,制造我朝不安。”哼,他跟韩元殊结的梁子,这一次可以好好一吐怨气了!
“不,我没有——”
唐翎忍不住开了口,但韩元殊朝她摇摇头,上前一步,将她护卫在他的身后,再冷峻的看着相爷,“唐翎是我侯府中的人,相爷罗织罪名,该不是想公报私仇韩元殊此言一出,太医们、顾大人、其他衙役面面相觑,几年前,老相爷为女儿谋婚事,却遭二爷断然拒绝,让老相爷面子扫地,耿耿于怀的事大家都知道。”
一针见血的话,让相爷那张老脸先是一僵,接着便是恼怒的涨红,他怒甩袖子,“老朽只是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唐翎乃是我请来的厨娘,那我是不是也一样有异心,是他国奸细?”韩元殊阴鹭冰冷的表情,让每个人看了心里都一阵发寒。
“这……”相爷吞咽了一口口水,仍强硬的道:“你没有中毒,也的确是奇怪了。”
他冷笑,“元殊负责招待,尚未用膳,没想到逃过一劫却有了嫌疑?同理,相爷也是座上客,你也没有中毒,难道就不奇怪?”
“相爷,此事真相未明,实则不该断然下定论。”顾大人上前说句公道话。
“统领大人,本相爷就不说了,但唐翎是大厨,所有的菜都经过她的手,不是她又会是谁?”相爷就是咬死唐翎。
“若真是她,她还会笨得留在这里?连逃都不会。”韩元殊直接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相爷。
相爷再度被问得语塞,一张老脸更是气得一阵青一阵白。
由于兹事体大,顾大人还是向韩元殊歉然的拱手一揖,“按职责,我得将这一干人等全押入衙役大牢,等候调查,还请统领大人体谅。”
韩元殊还想说话,但一直沉默不语的唐翎拉拉他的袖子,“我去,不要为难大人,我也想知道发生什么事,
只是——”她看向有着八字胡的顾大人,“这场宴席,我是大厨,由我负责,抓我吧,请大人别为难其他人。”
顾人人想了想,点点头。
韩元殊绷紧一张俊颜,用内力传音道,“顾大人,人让你带走,但要是唐翎少一根汗毛,本爷唯你是问!”
顾大人楞了楞,急急看向韩元殊,一见他身上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吓得连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