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年轻男子见他眉目俊俏,相貌出众,震慑于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还带着天生贵气,定非等闲人物,有意结交,遂拱手道:“在下云南盛、云南叶兄弟,闻香下车,希望不会太过打扰。”
“相逢即是有缘,说什么打扰,对了,我是唐翎,他是……”唐翎笑着要介绍公子,这才发现这几天,她呱啦呱啦的说了自己许多事,但某人却只是让她“公子”、“公子”的叫,压根也没介绍过自己!
“吃饭吧,我们还得赶路。”
韩元殊冷冷的说,毫不掩饰他对这凭空冒出来的两人不欢迎。
云氏兄弟尴尬无比,识相的说临时想到还有事,不好叨扰,就要上马车,没想到,唐翎很大方,拿了油纸包了不少菜给他们,让他们可以在车上吃。
唐翎笑咪咪的见马车离开后,一回头,竟见某人全身散发着慑人寒气,冷飕飕的看着她!
怎么了?她只是分食给别人而已,没有那么严重吧?“公子怎么了?”
她这一问,他突然笑了,但这抹带着邪气的笑容却莫名的让她胆战心惊。
“你可知我平常只有五分饱,不曾吃的尽兴,今日,你还外送?”
她一怔,怎么可能?她都只吃刚刚好,其余的全进了他一人的肚子。
等等,他是在向她控诉他一直没吃饱,这一次,她还分食给他人?
“可是我不知道你从没吃饱啊。”真是冤枉!
“你没问。”他答得直接。
这也是她的错?!这可不公平。“你没问我事情,我还不是跟你说了很多很多?还有,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你姓啥叫啥?”
“你也没问。”他还是答得简洁。
她瞪大了眼,这什么怪癖?别人没问,他就懒得说?“好,请问公子姓啥名啥?哪个地方的人?”
“韩元殊,京城人氏。”
他这么大方的报名字,是笃定她没听过他的名字,京城百姓大多只知道京城里有个“二爷”,是宣平侯的嫡二公子,更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统领,且他这二爷很挑嘴,酷爱美食,年龄大约二十四,是个俊美无俦的美男子。
就算跟着她到唐心楼学艺,也不会有人相信位高权重的二爷会跟着唐翎这样的一个小厨娘趴趴走,穿梭城镇,身边还无半个随从。
思绪间,他已经席地而坐,开始用膳,只是,唐翎着实包了不少好料给那云氏兄弟,他愈吃俊脸绷得愈紧,还不时以控诉的眼神瞪着也坐下来用餐的唐翎。
原本好好的一顿饭,就这么让人瞪着,再美味的食物吃了也会走味的。
唐翎大为光火的放下碗筷,“公—不对!韩元殊,你会不会太过分?这一路上,你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现在还一直瞪我!”
本来嘛,就连他身上换洗衣物都是她找了一个小村落的人家凑合着买来的,因为这一路尚未进到热闹城镇,根本无商店可买。
韩元殊也放下碗筷,深邃黑眸定定的凝睇着她,她莫名的心跳紊乱,头皮发麻,然后,他冷峻开口,“不许再有下次。”
“什么?”
“不许再将你煮的东西分送他人。”
她难以置信的眨眨眼,这男人是不是太无赖了?!他哪有立场控诉?又怎么能霸道的要她不许再将饭菜分送出去?“原因呢?”
“我吃不饱。”
“是我的错?”她开始后悔救他了。
韩元殊也知道自己无理,但—他抿紧薄唇,“谁饿了脾气会好?”
她杏眼圆睁的反问,“你还有理由?”
“想想你娘。”他毫不客气的拿她娘来当盟友。
唐翎一愣,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还真的说对了,娘只要饿了,就变得很难沟通,还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知道了,下回会确定你吃饱再送人。”
可怜的唐翎,注定要被拿着她娘当令箭的韩元殊给吃得死死了。
第2章(1)
刺眼的阳光照在唐翎的脸上,天亮了?!
她倏地弹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内衫,再看着屏风后方冷掉的洗澡水,她揉揉眼睛,这几日真的太累了,她怎么记不起自己有进到浴桶洗澡?
她下床梳洗,穿妥衣服后,正准备去替韩元殊备早膳,才发现桌上竟然有张纸条,她拿起一看,一字字念着,“这几天不必替我准备三餐,我会外出。”
叩叩叩—敲门声陡起,门随即拉开,站在门外的竟然是一袭翠绿衣裙的李凤芝。
“唐姑娘,你知道韩公子去哪儿吗?他不在房里。”她巧笑倩兮的问,身后的丫鬟手上还端着汤盅。
“他要出去几天。”她直觉的吸气闻香,那盅汤香气浓郁,好像是鸡汤。
李凤芝轻咬下唇,媚眼如丝的她仅仅淡扫娥眉,却仍美得令人惊艳,“好吧,”她转身就走,但停顿一步,又回头道:“唐姑娘与韩公子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这问题,好多人问过唐翎,尤其是那些作风大胆的莺莺燕燕,“我们是朋友。”
她勾起嘴角一笑,“明白了。”
唐翎看着她妖妖娆娆的转身走人,却不知她明白了什么?只是,俊美如神只的韩元殊就像一块上等肉品,这些美人都抢着吃,但好在,韩元殊一点也不想大享艳福,冷眼吓人……老实说,她很开心,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
不要想了,赶快学好十道菜,她才能回慈幼庄园,做菜给娘吃,还有,嘴刁的韩元殊一定也会想吃的……
想到他一口一口喂她吃面,她的心好像怦怦跳快了些,她连忙摇摇头,快步往厨房走去。
接下来几天,唐翎心无旁骛的不断练习,终于,揉擀的面皮过关、内馅的调味也不成问题,两天后,就正式制作。
把包好的饺子放进蒸笼蒸熟,片刻后,一笼一笼的摆放长桌,翡翠色、粉樱色、粉紫色、金黄色的饺子一颗颗的像珠宝般晶莹剔透,美得教人都舍不得入口。
傅老在众人频咽口水的注视下尝鲜,“皮薄弹牙、内馅鲜甜,小小年纪,本事真不小,你娘要我教你这娃儿十道菜,第一道老子就找最难的,还以为你得花个两、三个月才能学会,现下看来你大有可为,老子低估你了,哈哈哈……”
傅老脾气古怪,难得赞美人。
但此等赞美,也让一些同在习艺的厨子学徒眼红,傅老从不吝收徒,有钱的付学费跟食材费,没钱的,干活儿来抵,他教得大方从不藏私。
只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偌大厨房里,多的是学了一年半载却连熬个鸡汤都做不来,埋怨自己没天赋的更多。
然而,唐翎像开窍似的,一天天的愈学愈快。
“老母鸡斩后汆烫,再加上瘦肉,去油的火腿,一起放入冷水锅,以大火煮沸,最后以中火熬四个时辰。”
傅老如往常的教,但唐翎才试四回,就能端出一锅色泽金黄却又清澈可见的热腾腾汤品。
傅老见此汤看来清澈,喝起来却是味浓香厚,与自己亲手熬煮的毫不逊色,“这道汤,老子当年可整整学了半年,果然,你就像你娘说的,有底子,不同凡响啊。”
她很开心,看来更是神采奕奕,想也没想的就冲出厨房,要跟韩元殊分享她的喜悦。
“啊—他还没回来呢!”他若回来,一定会来找她讨吃的……只是她才缓下脚步,却看到韩元殊的房间透着明亮的灯光,她嘴角一扬,快步奔向前,兴高采烈的打开房门,“你回来了,韩元殊。”她看到他时,开心得
一双澄净眸子熠熠发亮。
“难得!我以为你又要三更半夜才回房。”韩元殊从椅子上起身,指着桌上的两只小小青色瓷瓶,“这是我差人买来的药膏,涂上去,肌肉酸疼就去了大半,一夜过后,就无酸痛感。”这是他要暗卫进宫向太医要来的,是皇室使用的镇痛玉膏,价值不菲。
“这么神奇?其实我娘也给我不少这类药膏,但这回出来,我忘了带。”她拿起打开,闻了一下味道,“好清香的味儿。”她涂了一些在握刀的手腕上,马上感受到凉意,她眼睛更亮了,“好舒服,谢谢,这算是过意不去而送来谢我的礼物吗?因为我天天准备你的膳食。”
他眉头一蹙,是过意不去吗?不对,只是怕她手酸煮出来的食物也差了些,没错!就是如此。他淡淡地道:“东西你拿了也涂了,我饿了。”
“好,我马上去厨房。”
她兴高采烈的转身出了房间,脸上笑容没消失过。
这段日子下来,她已习惯看到他,但这几天她从厨房回到房里,见隔壁的房间黑漆漆的,她胸口都闷闷的,还开始胡思乱想,想他会不会就此离开?她只知道他是京城人氏,可京城并不小……但他回来了!回来了!
他看着她飞也似的快乐背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那一天,看着她疲累熟睡,莫名的怜惜在他心里悄悄萌芽,他知道他一定哪根筋出问题,才会逼自己离开唐心楼几天,让她不必为他准备三餐,在心底,他就是不喜欢她这么累……
只是,人在外头,却又将她的事放在心上,多了牵绊,就怕她不小心弄伤自己,或是宁愿睡也不吃,或是在浴桶里睡整晚……
他想着念着,倒没想到看到她见到自己如此喜形于色,他莫名的也感到快乐。
“韩元殊嘴巴很刁啊,这几日在外肯定没吃饱,我得多煮些……”
唐翎脚步轻快的往厨房走去,脑海想的是她要煮道细嫩清蒸的白鱼、腌泡醉虾……想过一道又一道菜肴,不知怎的,她的一颗心就像泡在糖水里甜滋滋的。
只是,回到厨房做菜,她想做几道赏心悦目的好菜却不顺利—“这个炉灶我要用。”
“抱歉,这条鱼是我的,客人已经点了。”
“这水我要用,你自己去打水吧。”
她走到哪里、要用什么,都有人阻挡,低声的要让她移开或不能使用食材。
其实,韩元殊不在的这阵子,她莫名的遭到排挤,这几日让傅老赞美,她感受更深。这样的情况在她学艺生涯中已经发生多回了,因为,她总是比别人努力,也比别人早一步看到学艺成果,所以,有人妒嫉、冷嘲热讽,甚至处处找碴,但她都以平常心看待,自己勤劳点,多跑几趟,或是另找地方练习,一切总会过去的。
傅老将厨子学徒伙计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没吭声,皇帝老子有后宫三千争宠,厨房里也有争功诿过,恃强凌弱的戏码,学艺也得学人际相处,弱肉强食,谁来哭诉抱大腿都不干他的事儿。
傅老继续叉腰教着另一名学徒,不久,就听他怒吼一句,“油温都没控制好,手要这么翻炒……”
月光下,唐翎提着三层雕花漆盒踏进韩元殊的房里,将三菜一汤,连同晶莹的白米饭一一摆上桌。
“可以吃了。”她一抬头,就发现韩元殊直勾勾的看着她,“怎么了?”
他蹙眉,她以为他眼瞎,没看到她左手两根手指都裹着纱布吗?!
她一见他的黑眸扫向她的手指,笑了笑,“没事,只是不小心切到手。”
“以你的工夫,闭着眼也切不到手。”他冷冷的瞪着她,说的很肯定。
“真的是不小心啦。”她很认真的说着,但在那双凌厉黑眸定视下,她愈来愈心虚,不自觉的退后、再退后,将左手藏到身后。
没想到,他竟起身走近她,粗鲁的将她的手拉到他身前,迅速的扯下纱布。
她痛呼一声,“痛。”她龇牙咧嘴的想收回手,但他扣着手腕不放。
这一看,黑眸倏地一眯,两指上有一道血口,该是同一刀,虽然已经没在流血,但仍看得出切得颇深。“不小心?!”
语气里的冷峻令她的心“咚”地漏跳一拍,她慌乱解释,“呃—有人不小心跌了一下,撞了我一下,我正在切—干什么?干什么?去哪里?”
这可是天天要做好料给他吃的一双巧手,竟然有人胆敢伤害?!
韩元殊胸口冒火,自豪的冷静彻底崩溃,一言不发的拉着她就往厨房走,遇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让路,因为那张俊颜上有着清楚可见的杀意,好不吓人。
韩元殊一阵飓风似的拖着唐翎踏进厨房门槛后,怒声开口,“是谁伤到她?”
他那双狠戾冷眸,还有全身散发出来的威势让空气变得凝滞,每个人莫名的感到背脊发寒,心惊肉跳。
除了傅老,彷佛泰山崩于前,也不干他的事儿,仍继续用力翻炒他的菜。
韩元殊凌厉的黑眸一一扫过每一张脸孔,只要他的目光一过,每个人都吓得脸色发白,直到他的眼神扫到一名恨不得能藏身在他人身后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脸害怕,全身簌簌发抖。
韩元殊记得他,当唐翎重复揉擀面团时,他总给她一个嘲弄的眼神。
瞬间,他身形如鬼魅般迅速欺近,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一声惨叫已起,“啊—我的手!”
孙彰哀号着跌坐地上,恐惧的看着左手两根指头已被齐齐切断,鲜血直流。
众人也吓傻了,没人看到韩元殊何时拿到刀,又是何时欺近孙彰身边,切了他的手指。
“天啊,快止血!”还是唐翎先反应过来,她急急的跑到一个木柜前要拿药箱,但她伸出的手突然被人扣住,她回头一看,就见韩元殊冷冷的站在她身后。
她急着要甩开他的手,“放手!你怎能伤了孙叔的手,手可是厨师的生命啊!”
“他伤害你时,可有这么想?”他严峻反问,手也不愿意放。
她顿时语塞。
另一名厨子已经拿了药箱过去替孙彰处理伤口,孙彰头垂得低低的,呜呜的哭着,是伤口太痛,也是没脸见人,他的确是故意跌一跤害唐翎切伤自己的。
“要是谁敢再伤害翎儿,我定当加倍—不,百倍奉还!”韩元殊话语里的血腥之意,让每个人都吓呆了,包括怔住的唐翎。
只有傅老还在往热锅里豪气的洒盐巴,最后再将一把青白葱花往锅里送,起锅!
韩元殊早已经拉着唐翎的手走出厨房,回到她的房间,就见她特别的安静,“你吓到了?”
她直觉的摇头否认,却莫名的热泪盈眶。
“你快哭了。”他口气极差,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而且,这股气还是往自己身上烧的!他做错了吗?她为什么要哭?
唐翎眼眶热热,鼻头酸酸涩涩,喉头更像是被什么梗住—她不是被他的以暴制暴吓到哭,而是,从来没有人这么护卫着她,即使是她娘,也只叮咛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出外习艺,她总是一个人,会遇到好人,也会遇上一些合不来的人,在背后嘲讽、中伤排挤,甚至做出一些害她受伤的事,但不管酸甜苦辣,她都得独自品尝,哭完了再将泪擦干,继续坚强的苦练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