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元殊,我送点心来了,天气闷热,我特别弄了一碗冰凉的银耳莲子汤,你快来吃啊。”
“唐姑娘别忙了,公子要随我到飞燕楼,我自会喂饱他的。”李凤芝娇笑道。
“可是、可是,他嘴巴很刁的。”
唐翎挤出僵笑,再看着已穿妥上衣的韩元殊,她将手上的雕花漆盒放上桌,再皱眉看着桌上那盅鸡汤后,快步走到韩元殊身边,挥手示意他稍微弯身,不然,她不能说悄悄话。
韩元殊蹙眉,微微倾身,她就背对着李凤芝,双手圈在唇上,小小声的说:“你别跟她去啊,她擅狐媚之术,她是老鸨,你会被她吃掉的。”
“你担心我?”他的音量很平常。
她急得使眼色,一手又指指自己胸口,意思是别让她后面的李凤芝听到,“我明早就要离开,你不走吗?刚刚有人跟傅老说些话,傅老就跑到我身边说,叫我动作快一点,你要被凤姑娘吃了,还说凤姑娘是蜘蛛精,那盅鸡汤有下药,你会被……呃……玩死的。”她欲言又止半天,就是吐不出傅老说的“精尽人亡”四字。
“唐姑娘说什么?我也想听听。”李凤芝千娇百媚的走近两人。
韩元殊表情漠然的看着忧心忡忡的唐翎,再看着眉宇间有着勾人媚态的李凤芝,突然觉得他刚刚答应得太快,虽然想去看看地下浴池是啥模样?有无玄机?却忘了地下浴池也可能有迷香或机关,这事还是派袁鹰去探探要适合些。
他正要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老掌柜急急的跑进来,“凤姑娘,不好了,出事了!傅老得罪了贵客,客人很火大,说要将这里夷为平地啊!”
该死!什么时候不闹事,偏偏这会儿来闹!“什么人口气如此之大?”
“那年轻公子自称是京城国公爷的亲外甥,他带了几个皇亲贵胄,说傅老煮的菜像馊水,要傅老去磕头谢罪,”老掌柜哭丧着一张脸,呐呐的道:“但傅老脾气硬,人是去了却吼他们是猪,所以只适合吃馊水,双方就打起来了。”
李凤芝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韩元殊,连忙转身拉起裙摆离去。
唐翎也跟着要跑,但韩元殊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
“傅老是我的师父,我得去看看,我会三脚猫功夫,需要时——啊!”她尖叫一声,因为韩元殊抓着她的手臂一拉一扯,她就飞身跌坐到柔软的床铺上,吓到魂差点飞了。
他俊脸一沉,“还真是三脚猫功夫,那你只能留在这里。”
“不行!傅老脾气怪,肯定出事的!”无法袖手旁观的她还是跳下床铺。
但不行是她说的,韩元殊就挡在门口,不管她往左往右闪,施展小拳头槌、用小脚踹,甚至想从他的胯下钻过,韩元殊都像拎小狗小猫似的将她一次次的扔回床上,害她头昏脑胀,满天星星,差点没口吐白沫,只真哪儿也去不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傅老鼻青脸肿的被扶回后院,右手还被割了一刀,虽然不严重,但伤好之前无法再拿菜刀。
这回招惹上的是皇亲国戚,李凤芝安抚不了,只能急急派人去请纪长春几个大官过来打圆场,但几个年轻贵族就是不肯卖面子,最后,还是李凤芝答应对方一连三天盛宴赔罪,这三天,除了他们,不接任何客人,酒菜任他们吃喝,姑娘也随便他们玩才解决。
“那些人来头不小,得罪不来,唉,人就是有分贵贱,这类仗势欺人的戏码,不时的就会上演。”
李凤芝楚楚可怜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韩元殊,没想到他还是一脸淡漠,她再度折回他的房间,不是奢望他英雄救美,而是以为能继续刚刚的事,她可没忘了,他明天就要跟唐翎离开。
唐翎无奈的看看她,再看看当起守门侍卫的韩元殊,“我可以回房间了?”
他直视着她,这一晚,不会那么快平静,国公爷的外甥郑富威是个不学无术的败类,他是识得的,也曾在京城多次见他胡闹,这一想,他回答,“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免得她又冲动乱来,万一被伤到了,那恐怕就不只是切断两根手指头而已。
“睡你——”
唐翎杏眼圆睁,李凤芝更是脸色一变,但韩元殊却一脸平静的看着李凤芝,“爷今晚有人陪睡了。”
唐翎原本就处在惊吓状态,他这一说,她嘴巴大开,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李凤芝脸色难看但仍不想放弃,“爷明天会留下吗?凤芝真的想侍——”
她话未说完,跑堂又急匆匆的冲进来道:“凤姑娘,上等厢房内又是一阵咆哮声,老掌柜要凤姑娘再去安抚安抚啊。”
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怎么回事?”
“傅老说他手不能拿刀,煮的菜客人也不喜就回房去睡了,由其他厨子上菜,但厨房里每个人战战兢兢、忙乱失序,就、就——”
李凤芝咬牙切齿的又快步离去,跑堂也急急跟着离开。
唐翎想了想,在这种情形下,端出的菜肴肯定也失了平时水准,“不成,我也要去看看。”
她才往前跑两步,腰间就让人猛地一扣,她吓了一跳,但接下来——韩元殊搂着她施展轻功,飞掠出月光皎洁的屋外。
“你干什么?”她一眨眼,怎么就听到乒乒乓乓声?!
她定眼一看,韩元殊已抱着她落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三楼上等厢房内的情形。
就见穿着华贵的几名年轻男子愤怒掀桌,杯盘碎落一地,没有食用的酒菜自然也是倒了一地。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糟蹋食物,太可恨了!”她说得气愤,也很心痛,想当年多少流民还不敢盼这一桌好菜,只要有个馒头果腹,他们就谢天了!
“再去上一桌菜来,而且菜色不能同这一桌,要能入爷们的口,不然,爷们就再砸一桌。”其中一名年轻男子朝伙计再吼道。
她火了,“这些人根本是故意来找碴的!啊——”
冷不妨的,韩元殊再一次搂着她又飞掠而下,一个转折就回到房间,他放开她后,径自走回椅子坐下,“你去看过了,可以睡了。”
唐翎闻言双拳倏握,猝然回身瞪着他,“韩元殊,你当我是什么?那些莺莺燕燕吗?要我陪睡,我替你煮过几顿饭,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他先是像见鬼似的瞪着她,接着突然捂嘴低头,肩膀开始可疑的抖动着,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抬头看着仍怒不可遏的瞪着自己的唐翎。
人生头一回,他是因为憋笑而得内伤!笑话,他若真要女人,会要她这个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小不点吗?再说,他半点也没有“吃”女人的兴致!
“我早就叫你那颗小脑袋装些你该学的东西就好,看看你装了什么?”他的脸色极冷,口气也冷,“让你在我这里睡,是怕你去凑热闹,不小心让别人伤了,我又得去伤人。”
她一楞,脸儿一红,“所以是我搞错了?那、那也不管,我是一定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我要去厨房看看,那里肯定乱成一团,我也要去看看傅老,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要安心的离开!”她说着火气又大了起来,一手直指着他,“我不想再飞了,你也不许再挡我。”
瞧她一副他要敢再做这两件事,就跟他拚命的认真样,他竟然不怒,反而想笑,不自量力的笨丫头,在乎这些人做啥?别人根本不在乎她!
但他没再拦她,因为,她明天是该走了,他已为她做好安排。
唐翎先跑去看傅老,关心他的伤口,没想到却被傅老吼出去,“老子要睡了。”
唐翎再走到厨房,没想到,所有厨子伙计都在,炉火仍烧着,却没人干活儿,一片静默,她不解的看向脸色忽白忽青的李凤芝,“怎么回事?”
“哼,没了傅老,这群人全成了废物,要他们集思广益,做不同菜色,没想到每个人都成了哑巴。”她一脸鄙夷的扫过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不开口,而是唐心楼第一把交椅傅老做的菜都入不了那些贵族的眼,还得下跪磕头,最终还伤到最重要的右手……
这时候,谁想挺身当英雄?就怕也有罪受。
李凤芝彻底变脸,神情凶恶的扬声怒骂,“不说话?本姑娘留你们干啥?!马上滚出去,唐心楼永不录用!”
闻言,众人吓得纷纷开口,“凤姑娘,我马上做。”
“我们马上做,凤姑娘。”
他们这些人都得养家活口,不能没活儿干,只是,夏夜气温燠热,炉火一灶灶开,每个人汗流浃背,手忙脚乱又头昏不适,众人愈急愈做不好,有的肉烧焦,有的炒的菜过老,状况一堆。
李凤芝已经先行离开去亲自招待那几个仗势欺人的贵客,但唐翎不放心仍杵在厨房,看着几个厨子双眸和脸都发红,一道道菜从外观看就知送不出去。
“你们大家听我说,先停下来,由我来煮十道菜,但我需要大家的帮忙。”唐翎义无反顾的站出来。
“你愿意太好了。”
“是啊,我们慌了,乱了,你是傅老最快教会的高徒,由你来做,今晚一定能安全度过。”
突然间,每个人视她为救世主,走近她、围着她,此起彼落的频说好话,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唐翎的菜要是过不了关,要受罪的也是她,与他们无关……
第3章(2)
“何必多事?你明日就要离开。”
韩元殊高大的身影突然从另一个厨房入口进来,他这一出声,所有人全转身看向他,“这些人中,在今晚之前,不知有多少个巴不得你快走,这会儿,却又在心中暗自庆幸,你跳下来替他们扛责受罪。”
语毕,不少人因被说中心事而脸色涨红,尴尬的不敢看向唐翔。
“脸皮似铜墙铁壁,半点情义都不顾,这些人哪值得你义气相挺?”
“韩元殊,我只想帮忙,我有能力啊,我娘说过,施比受更有福。”
她这一说,在场羞愧的人更多了。
但他还是不想让她帮忙,只是唐翎坚持起来也很倔强,她直言慈幼庄园的人口众多,每次上桌人数少则二十、多则五十,要她一次办上十桌菜也没有问题。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她向韩元殊证明他真的小看她。
唐翎是真的有两把刷子,先确定那几个皇族喝什么酒,迅速决定了快炒快煮的菜色,井然有序的吩咐谁该做什么?谁负责什么?甚至谁擅长什么?
韩元殊坐在靠窗一隅,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真的没想到忙于学习的她竟然还有空观察其他厨子擅长的部分。
也因为她的指挥,每个人不再像无头苍蝇,听唐翎的专注在手上的工作即可,闹烘烘的厨房顿时不再充满焦躁不安的气氛,接着,每道完成的佳肴,她一一看过、闻过、品尝味道,确定色香味俱全才让跑堂送上桌。
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处变不惊的掌控能力?真令他刮目相看。
这一桌筵席也完美的满足那些纨裤子弟挑剔的嘴,终于过关,在吃饱喝足后,各拥一美人回房翻云覆雨。
但在厨房的众人并未因此而放松,除了唐翎外,每个人脸上仍是一片愁云惨雾。
因为还要侍候那几个年轻大爷两天,可是唐翎明儿一早就要离开。
要是那几个贵族不满意,依他们的权势地位,要将唐心楼夷为平地有何难?唐心楼可是甘城最大的青楼及酒
楼,在这里干活的不下数十人,他们每月领的薪饷可得养家活口,唐心楼万一没了,全家人不就得喝西北风?!
每个人对她动之以情,请求她再多留两天。
一向心软的她,看着一张张拜托央求的脸孔,就连孙彰也在内,对他,她还是歉疚的,再也不忍心拒绝,她点头了,只是,在众人感谢之际,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窗下的空椅,咦?韩元殊刚刚还坐在那,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哦喔……嗯嗯……”
上等厢房里,一对赤裸男女男下女上的在纱帐内翻云覆雨,男粗喘、女呻吟。
此时,窗外飞掠进来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靠近吱嘎作响的床铺。
油头粉面的郑富威正享受销魂激情,双手在美人儿丰满的胴体来回搓揉,突然间,美人儿软趴趴的倒卧他身上,他皱眉看她,竟见她双眸合上、鼻息均句,睡着了?怎么在兴头上就睡了?!
他火冒三丈的将她推离身上,甫坐起身,猛地看见一个杵在床铺旁的高大身影,“搞什么?”他先是抽气怒骂,但眸子蓦然瞠大,接着,脸色随即一白,“二……二爷!”
韩元殊黑眸冷冽,如果可以,他还真想一掌打死这个游手好闲的蠢货。
他更气唐翎当滥好人,让那群厨子得寸进尺。
他承认她今晚的表现令他惊艳,但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像陀螺一直转,还得连转两天,可以想象她会有多疲惫!
他不愿意,也不准她那么累,他只允许她替他掌厨!其他闲杂人等,都给他滚得远远的。
“二、二爷……”看着俊美的容貌转为狰狞,郑富威惊恐万分,顾不得全身赤裸,连忙下床跪下,“二爷要我做什么,我一定照做。”
“明日一早立刻给爷滚出甘城,包括你那群酒肉朋友,不然,爷也不敢保证你们会发生什么意外。”
此言充满威胁与警告,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颤抖着声说:“是、是。”
“还有一件事,不准将今晚发生的事,还有爷在甘城的事说出去,否则,”韩元殊冷飕飕的看着他,“你仗着国公爷外甥的身分在这里风流快活的事,爷是一点也不介意上禀皇上,让皇上治治你爹跟国公爷对你放纵欺压百姓之罪。”
“我绝不会说的,二爷,求求你别跟皇上说,国公爷跟我爹若被治罪,他们会先打死我的。”郑富威头皮发麻,怎么也不敢对他耍威风。
论家世,两人其实不分轩轾,但其他的外貌、才识、人品就天差地远,光拿韩元殊受皇上宠信一事,就足以压死他。
韩元殊锐利的黑眸一扫向他,“行!爷就看你如何表现。”
翌日。
“韩元殊,你说的是真的?天才蒙蒙亮,那群凶神恶煞的贵公子就急急上了马车离开?还丢下百两银子,这太奇怪了。”
唐翎愈来愈迷糊了,她昨晚在房里等着他回房,等着等着,她不小心睡着了,直到今早醒来,她才又看到他,没想到,就听到恶客要离开的消息。
其实不只唐翎,唐心楼上上下下,包括厨子、伙计,连李凤芝都觉得奇怪,但韩元殊没打算解释,只看着她道:“那群人走了还不好吗?去备早膳,吃完我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