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个郡主,两人肯定不会再讲什么,邵怡然站起来,带了木樨跟鸢萝离开,她们照例在客栈换衣服,扮回出门前的装扮,才乘坐马车回到黎家,然后直奔康哥儿的房间。
她想儿子了,生病这半个月对她来说,最难过的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不能看儿子。
想念他的小脑袋,想念他的小眉毛,想念他好奇时那圆圆的眼睛,她还很担心,小婴儿的记忆力不长久,会不会几天没见人,就把她给忘了。
但大概是母子连心,病愈后第一次抱娃,康哥儿虽然不跟她玩,但也没哭,邵怡然心想,没哭就好,她已经很安慰了。
儿子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到现在没跟黎子蔚大打出手,康哥儿占了绝大部分的因素,每次气得要死的时候,只要看着孩子的睡脸,就觉得内心彷佛得到净化,那些糟糕的情绪都会不见,让她从夜叉变回人类。
邵怡然坐在床沿,康哥儿睡着了,她轻轻摸着孩子,内心的受伤跟愤怒,都慢慢平息,看着一动一动的小鼻子,气,慢慢消了。
小孩子真是天使,只是这样看着他睡觉,就让人觉得疲惫渐无。
孩子,你等着看好了,娘一定把你爹抢回来,就算你爹是弯的不锈钢汤匙,我也会把他扳直。
这时康哥儿动了动,小手伸出布巾,邵怡然看着那粉红色的小拳头,内心柔软至极,笑着放回去重新包好。
奶娘陪笑说:「哥儿食量大,长得好,大概最近就会翻身了。」
邵怡然一喜,「有快翻身的样子吗?」
「最近冼澡都会用力了。」
邵怡然一脸欣喜,孩子长得可真快,不过三个多月,就快会翻身了,会爬会走也是转眼间的事。
感谢老天爷,这孩子跟祖父是她这一遭人生最棒的礼物。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黎子蔚这才回到家。
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邵怡然猛然惊觉,难怪自己不会发现,如果他去青楼,难免沾上女子香气,姊儿也会写花笺到府里,但小倌馆卖的是清雅跟欲擒故纵,香粉跟花笺都不会用。
邵怡然想着儿子的脸,那么可爱,那么纯真,将杀气压下来,然后笑问:「跟万大人学习文章,可有进步?」
「当然有,今日才一起讨论了几篇古文,万大人不愧是状元郎,见解非凡,我获益良多,春官正知道我还想准备考试,也会不时指点我。」
「那你可千万别辜负他们。」
「那是当然,我不是每天都留在钦天监读书吗?几位大人的学问都好,也愿意指点,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你的诰命再往上提。」
呵呵呵,是喔,下午在艳华馆哈哈大笑的人不知道是谁。
说谎不打草稿,哼!
第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1)
成啦,邵怡然看着自己绣的白兔吃草图案,内心十分满意,虽然婆婆跟珠老姨娘绣工好,但她这个亲娘也得表示表示,绞了线,这便喜孜孜给康哥儿换上。
奶娘巴结道:「夫人绣工可真好。」
邵怡然心想,说什么大实话,左看右看,真衬康哥儿。
康哥儿什么也不懂,面对亲娘的各种宠爱,就是咿咿呀呀。
饶是如此,邵怡然也很满足了。宝宝啊,娘是穿越人,本事可多了,等你大了就通通教你。
正在喜不自胜,外头传来声声问好的声音,是黎子蔚回来了。
邵怡然脸色蓦地僵住,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黎子蔚走进儿子的耳房,笑说:「怎么我每天回家你都在这?」
邵怡然腹诽,你可以每天去艳华馆,不准我每天来耳房?但面上不显笑说:「孩子可爱嘛。」
「我可要喝儿子的醋了。」
哼,跟一个小倌谈论商秧变法都会哈哈大笑的人,跟我讲喝醋,饮鸩酒吧你。
古代的声色场所真厉害,黎子蔚那样沉稳严肃的人,也被迷得不知道天南地北,天天泡在那边晚回家不说,还跟老婆撒谎。
邵怡然摸摸儿子毛茸茸的头发,挥挥手,让奶娘丫头下去,经过这阵子沉淀,她已经想通了,不要钻牛角尖,要跟他谈,她可以把婚姻继续下去,前提是他得跟莫小倌断得干净。
「有件事我要当儿子的面跟你说。」
黎子蔚正在玩康哥儿的小手,「怎么啦?」
「我知道刚开始时,是我自己跟你约法三章,那时候我说平妻也可以,姨娘通房也可以,我都会安排,后来我后悔了,你也同意我的后悔,所以我觉得我们院子不该有平妻,也不该有姨娘通房。」
「我们这里是没有啊。」
邵怡然在心里想,但你每天班跑去艳华馆,并没有比较好,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艳华馆的事情了。」
黎子蔚一怔,「你知道了啊……」
「我不能接受,你别跟他来往了……我、我很难过……」
「你放心,我不会把他带回家的。」
邵怡然知道京城民风开放,不少达官贵人家中都养着美貌小倌,不带回家也是承诺没错,但对她这个现代人来说,这等于是告诉她「我分不开」。
她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在,儿子也在,但即便是这样,也没能让她多一些筹码,是自己太天真了吗?以为只要自己开口,他就会迷途知返。
现在想来,她怀孕时,他的温柔好像是假的一样,那时她说太快怀孕了很抱歉,不能跟你啪啪啪了,虽然是这样,你也不能跟别人啪啪啪喔,他笑说那不是婚姻中最重要的。
当时她还很欣慰,果然是现代人,懂得忍耐也是婚姻中的一部分,穿越小伙伴,赞啦。
看他总是那样高兴,乐此不疲地摸着她的肚子,说自己想到什么好名字,孩子还没生,男女名字已经各取了超过五十个,还是她提醒大名得老爷子取,他这才想起来,随即沮丧了很久,那样子真说不出可爱。
但那些体贴暖心的言论,不过是一年前的事。
邵怡然眼眶一红,「你以前说,看大伯父跟黎子衿那样,觉得他们很傻,女人一多,院子就乱,哪还有片刻宁静,找一个最好的彼此真诚相待,才是人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讲过这些?」
「我没忘,我现在也还这样想。」
「那你是怎么回事,每天离开钦天监就去艳华馆,还面不改色的跟我说在做学问,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一时新鲜,但时间久了,我知道不是,你像一个上瘾的人,要去那边才会让你好过一点。」
黎子蔚解释,「我跟他只是聊聊天,你想太多了。」
「男人作贼心虚时,就会说女人想太多,我不是十六岁,我看了很多靠北老公、靠北男友,你绝对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你以为我傻到听不出来你在避重就轻?」邵怡然吸了吸鼻子,「你真那样喜欢他?」
黎子蔚没回答。
邵怡然的心沉到了谷底,但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我跟康哥儿加起来,还是不足以让你准时回家?」
「我能答应你,我的家,我的身边,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然后有无数的男人?她不是傻子,她听得懂他那些含糊的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是,我对你还是有爱,但我也离不开他,好好好,我保证,家里只有你,可是外面会有别人,以后不准生我的气,因为我没把话说死。
混帐。
她冷静过,忍耐过,也努力过,但人心一旦改变,真的做什么都没用,她还年轻貌美,儿子也白胖可爱,两个大活人就这样在他面前,他还是觉得家花野花一样香,都想带在身上,也不怕家花野花刚好药性相冲,混合起来毒死他。
是,她可以装没事,反正发现以前也都没事啊,不带回家就好,她依然是黎子蔚身边唯一的女人,有身分,有地位,人人羡慕。
可是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在知情的情况下装作不知道,在别人羡慕时,笑得很幸福?
或许有人可以,但她不行,忠诚是婚姻的最后底线,在爱情里,彼此都该是唯一。
谁管他只是聊天还是干么,精神外遇也是外遇啊。
邵怡然只知道自己求了,然后被婉拒了。
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吧,没办法称心如意,倪氏有梅姨娘、柴姨娘、池姨娘来糟她的心,姜宁儿就有佩兰跟紫苑给她压力,外人看她这黎夫人幸福无双,却不知道黎大人外面有个莫小倌。
黎子蔚若是把莫小倌带回来安置,她还可以找借口说「不尊重我」、「我不同意」,然后大发疯一顿,解解气,偏偏他就是在外面约会,谁不逢场作戏啊,若她因为这样而生气,错的就变成她。
黎子蔚心机真的很重,他大概什么都想到了,所以她再生气,却也什么气都不能发。
邵怡然深吸几口气,「那我们和离好了。」
黎子蔚拉住她的手,「我说了,身边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哈,哈哈,你能接受我说身边只会有你一个男人,然后找女人大搞百合吗?你可以接受,我就考虑你的说法,如果你觉得感情不能分享,那就不该这样要求我,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也做不到。」
「怡然,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
「如果你的真心是这样,那太廉价了,真心应该是无价的,而不是可以到处分割,每个人都拿一个。」邵怡然坚定的说:「你如果不愿意回头,那我一定要走,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再给我一点时间。」
邵怡然想拿岀她的狼牙棒,打得他满脸是血,看他还能不能那样有感情的看着她,看得她……心软。
妈的,明明就是个劈腿男,自己是在留恋什么?应该义无反顾的离婚,户部有她祖父的门生,就算他不肯,她也有办法拿到和离文件,然后展开新人生。
可是,他那样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她又没用地舍不得起来。
邵怡然再也不会说那些藕断丝连的女孩傻了,因为没有遇到,都不知道自己也能傻成这个样子。
事情就这样僵住了,黎子蔚还是天天跑艳华馆,可回到家后又对她温柔万分。
钦天监的荷花池有几枝开始含苞,便折了一枝回来给她养在花瓶中,得了一块难得的紫玉,打了一支紫玉钗给她,还亲自给她换上,说很好看。
邵怡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每个白天都想着晩上要他说清楚,今天是他逍遥的最后一天,他好日子到头了,一定要逼他做选择,然而每当接收到他望着她的眼神,突然又舍不得了。
可恶,长得好果然很有用,她就是个俗人,受不了好看的男生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一看就让她自动退让。
苏嬷嬷劝她,「是小倌儿才好,是姑娘就麻烦了,姑娘没看大老爷的池姨娘,仗着自己受宠,给大太太下了多少绊子,蔚爷外面那个不管得了多少宠爱,生不出孩子都是枉然,等新鲜劲一过,那就什么都没了。」
「是啊,」杰樨跟着劝,「您看像大少爷那样,成亲不到一年就抬了两个平妻,兰奶奶生了龙凤胎,苑奶奶也生了个儿子,偏偏大奶奶没动静,那才添堵,姑娘有康哥儿,什么都不用怕。」
她有儿子,有银子,什么都不怕,但糟心啊,这倪氏跟姜宁儿到底是怎么过的,有时间她要去讨教下。
真怀念成亲前的日子,每天跟着黎翠雨吃吃喝喝,跟姜宁儿还有黎翠陶斗斗嘴,揉揉黎翠娟圆圆的脸颊,就是愉快的一天。
她从童话故事中清醒,是看到黎子衿跟佩兰偷情那日开始,谁想得到外表刚正不阿的黎子矜,居然跟姜宁儿的丫头有一腿,又听说黎子轩将通房文竹打得几天下不了床,差点吓死她,黎子轩看着风度翩翩的读书人,居然有暴力倾向?至于黎子均,花街柳巷赫赫有名的黎三少爷,外面玩还不够,院子的丫头都上了一轮。
她当时还觉得,幸好黎子蔚是黎家兄弟的例外,可现在回想起来,也好不好哪去,被一个小倌迷得天天往那跑,像什么样。
话说回来,自己也太没用了,这样的丈夫不扔掉,难道还要留着过年?
不行不行,今天是最后一天,等黎子蔚回来,她绝对要逼他,不断了艳华馆,就给本姑娘签和离书,女的要,男的要,哪这么好的事情?
「姑娘不好了。」鸢萝匆匆进来,一路还在喊,「大不好。」
苏嬷嬷骂:「姑娘好得很,哪里不好了。」
姑娘最近是又清减了,她这嬷嬷很烦恼,但知道是姑娘钻了牛角尖,得等姑娘自己想开,不然怎么补都不会胖。
「姑娘,刚刚守门小厮派人来说,有个小爷上门找,说自己是三爷在别处生的儿子,蔚爷的亲弟弟,现在想请祖父收留,请哥哥照顾,大管家已经请进去说话了。」
邵怡然口中的一口参汤喷了出来,什么?黎宗三欠赌债跑了,还在外面繁衍后代?黎家本来就过得不错,这一两年过得更好,每月都有奇怪的亲戚上门,求照顾、求帮助,还有的厚脸皮,想直接住下来,不过这些都是交由大管家处理的,因为黎老爷子没那么多时间理他们。
黎老爷子早年辛苦起家,只有妻舅帮了一把,然后在江南货物丢失时,让昔日朋友帮忙追回,其他人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等着看好戏,黎家兴盛后他当然不会管那些旁支宗亲,但照顾故友的孙女,对老妻拿银子回娘家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他的报答。
大管家对于这类事情,经验丰富,关系近的,吃一顿饭,然后几两银子请出去,关系远的,直接送客。
邵怡然在黎家住了几年,自然知道这种情况,但大多都是一表到三千里的那种表哥、表伯、表叔,说的都是跟黎老爷子的关系,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跟黎子蔚有关。
她有些傻眼,「大管家真请进来了?」
「是啊,奴婢去花厅偷看了,那人跟蔚釜真有几分像,身上还有黎三爷死前写的信,上头说有黎家的花押,还拿得出黎三老爷的玉佩,大管家对他很客气啊。」
邵怡然大惊,这听起来很像真的啊,如果只是长得像,还能说人有相似,但信上有花押,外人绝对不会知道黎家的花押是什么,有很大的可能,这真是黎宗三在外面生的儿子。所以他死了?
珠老姨娘一定很伤心,庄氏得知这消息,肯定是感触万千。
庄氏是思想很传统的妇女,就算黎宗三抛妻弃子,但对她来说,那仍然是她的丈夫。黎子蔚得知后不晓得会作何感想,黎宗三这辈子没照顾过他,死前没个道歉,死后倒是留了个活人让他照顾,不过黎宗三也真强,到处留烂摊子让人收拾。
没多久,松鹤堂那边就派人来说话了,让子蔚回来后,夫妻俩去一趟松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