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抱起来很舒服,你不觉得吗?」软绵绵的娇躯依偎着,这些年的等待也算值得了。
「是很舒服……啊!不是啦!你不要害我老是说错话,我是认为这样搂搂抱抱的不好看。」她小声的说道,羞于抬头见人。
「不会呀!挺赏心悦目的,让人心情非常愉快。」尤其她一脸困窘的模样。
「可我不愉快,而且愧对列祖列宗,他们会为生了我这个不知检点的子孙而羞愧万分。」她轻轻地想挣开,却发现他抱得更紧。
他似真似假地咬咬她饱满耳肉。「那就来拜我家的祖先,保证他们绝不会嫌弃你。」
「你……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我干么拜你家的祖先」别再乱跳了,我的心,你一分钟跳一百二十下会死人的。
谢晚娘真的很想离他离得远远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千头万绪理不清,她不应该和他靠得太近,这是不被世俗所允许的。
可是她竟奇异地眷恋起他的体温,暖暖的很像被星儿霸住的棉被,让人感到很温暖,想一直一直的靠着,不去理会外界异样的眼光。
不过理智活跃地直跳脚,骂她是鬼迷了心窍,他明明不是对的那个人,为何她会心乱如麻,好似她本来就该在他的怀中,三生石上早已注定,让她无处可逃——
「等你嫁给我之后,不就和我同个祖宗」他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
「什么,你居然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想抢你大哥的老……老……」要命,她舌头打结了。
「老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言春森小姐。」他等着看她把话转回来。
有苦难言的谢晚娘咽下暗亏,从眼缝偷觑这个她该唤一声小叔的男人。「老太婆的裹脚布啦!」
「喔,是裹脚布呀!」他低视她一双天足,十分满意的露齿一笑。「你的脚相当秀雅,不需要裹小脚。」
「我裹小脚……」这是哪里的驴子混上骡子,全都乱了套。「韩先生,你先松开我一下,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贼兮兮的一挑眉。「我学过洋人的急救方式,以嘴对嘴哺气,你意下如何?」
「嘴对……」完了,她快晕了,头重脚重,杂志上不是形容韩三少是个正直不二的人,怎会说出如此轻薄的言语?「我顺气了,不劳你费心。」
「真的不用?我看你气色有些差。」唇都吓白了,残存一点血色在上头。
「那是因为我急着去办事,神色才有点慌乱。」知道了吧!快放手,我要工作。
故意装做困惑的韩观恶轻抚了抚她柔嫩唇瓣。「你看起来很累,应该稍作休息。」
「韩先生……」你到底要缠我到什么时候?
「叫我观恶,或是单名恶。」他一指轻点她唇心,满脸的笑容反叫人畏怯。
「我……呃,真的有事得去处理,你能不能行行好放我一马,我在这里为撞到你而赔不是。」她低头想一鞠躬赔罪,反而撞上厚实的胸膛,吃痛地暗呼流年不利。
「不好。」天意让他们多年后不期而遇,岂有放兔归林的道理。
「嗄,不好?」
哭给他看不知道有没有用。
「哭也没用,你住在哪里?」他绝不会因她掉两滴眼泪而心软。
哇!他好神喔!居然连她心里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你会看相吗?」
她最佩服神人了,能知天下事。
「呆。」一字送她。
「呆?」什么意思。
「我送你回去。」好将她的行李打包,改放他另外置购的居所。
这种毫无危机意识的小白兔是猎人的最爱,他不打算错过。
韩观恶改抱为搂地轻拥着,一方面护着免被路人推挤,一方面防止她有逃走的念头,看得出她现在十分惶恐,巴不得从未撞上他这个韩家人。
街道上人来人往,汽笛声呜呜,又有大船入港,一群穿着灰布粗衣的工人在码头上搬运货品,举止粗野横冲直撞,为多赚一文钱不顾他人死活地来来去去。
「不用了。」她说得极快,差点又咬到舌头地直挥手,不肯把麻烦带回家。
家里已经有一个超会吃的大包袱了,再加上他,她大概得去睡鸽舍了。
「我不是询问你的意见,而是要你带路。」她的性情太直率,没人在一旁看顾着不行。
大男人的心态,自作主张,他忘了谢晚娘在没人的保护下,独自在龙蛇杂处的上海滩生活了将近三个月,而且没搞丢手脚,脑袋也还在。
「啊!不行啦!我住的地方又破又烂见不人,你去了怕会弄脏你的鞋。」她一步也不肯前进,僵持在原地。
「我不在乎。」他要瞧瞧她能独立到何种地步。
「可是我的同居人会不高兴,她……脾气不好。」老爱管她嫁不嫁人。
「同居人?」深幽的眼眸一沉,微微闪动一丝带着火花的怒气。
「星……她叫上官星,手臂粗如树干,身高八尺槐梧有力,单手能举起庙口的石狮,一脚踹破洋人的火炮,非……非常厉害。」她越说越起劲,把家里的食客也拖下水。
遇到感情事,是人都无法冷静思考,若韩观恶未被怒意蒙蔽双眸,定能发现那双闪烁的水眸正明白写着:我在说谎,别再逼我编出更多的谎言,我快编不下去了。
可是他怒到极点,取下平光眼镜怒视着她,一副想扭断她脖子的模样,然后再去杀死「奸夫」,让她就算死也是他一人所有。
「咦,晚娘呀!刚好遇到你,你家星儿叫我缝的兜片子已经缝好了,她要我跟你收钱。」路过的裁缝师一声吆喝,好奇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朝她身边「来路不明」的男人转。
「什么,那个败家女又花钱了,她存心挖空我每一分私房钱呀!」哀嚎出声的谢晚娘抱着头,悲愤地天空大喊,肉疼的她压根没注意她的真名已被人泄露。
「星儿那丫头嘴甜得很,又懂得说场面话,我特地打了七折半买半送,便宜得让你想买个十件八件放着,一天一件穿了舒服就不想脱。」
「干脆用送的不是更好……」她低声的喃喃自语,忍痛掏出一枚银元。
但她钱还没送出去,另一只手更快的递出一张金元券,压下她心疼不已的小钱。
「哇!这太多了,我怕找不开。」见钱眼开的大婶还佯装不收,可一眨眼就往口袋一塞。
「剩下的当小费。」不用找。
当……当小费,好个阔气的大少爷。心头在泣血的谢晚娘很想抽回那张纸钞,小费她自己赚。
「这位爷可真好心呀!咱们晚娘丫头若跟着你,肯定会过得十分幸福。」贪财了,真是不好意思。
怕他反悔索回金元卷,裁缝内衣的大婶赶紧往回走,嘴巴笑得阖不拢。
「说什么嘛!谁要跟着他……」胡说八道,乱点鸳鸯谱,她当自己是乔太守呀!
「槐梧有力,单手能举起石狮,脚踢洋人火炮,你的朋友倒是大力士,能力拔山河,万夫莫敌。」差点被她唬过了。
啊!糟了,她怎么忘了身边还有他。谢晚娘的表情局促不安,笑不出来。「呃,我说得太快,少说一个字,她叫上官星儿……」
「女的?」
无力的垂下双肩,她像失冠的公鸡无精打彩。「嗯。」
「你们感情很要好?」
「还不错。」她说得很心虚。
虽然星儿食量很大,又爱乱买东西,可是有她为伴的感觉挺不赖的,至少她多了烦恼她的事,减少一些思乡的愁绪。
很少离开父母身边这么久的她其实是也很想家,但为了自己的梦想,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小苹果,你真顽皮,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第三章
「大少爷,我跑了一趟天津,还是调查不到谢家小姐的下落。」
坐在厅里的韩习风不悦地颦起眉,「怎么会呢?巡捕房的王巡捕不是说他查到谢小姐在南京上了火车?」
「小的的确是依此线索也去了南京车站,但说也奇怪,一打听之下几个重要证人都说不知情,就连王巡捕给的那条线,也改口说根本没看过什么谢小姐。」
沉吟一会后,他微一颔首,「你先下去吧。」
来人鞠了个躬,卑躬屈膝的退下了。韩习风眼一眄,看向一旁悠闲喝着茶的胞弟。
「依你看,这件事是否透着古怪?」不过找个丫头片子,他派了十几个人去寻,却全都因为一些狗屁倒灶的原因铩羽而归。
韩习雨依旧不改那股吊儿郎当的流气,啪地一声阖起手中在看的洋杂志,「啧,这记者还真是偏心哪,瞧你们一个大的被称为青年材俊,小的是国家栋梁,我呢,则是流连花丛的风流二少,啧啧,这东西要是让爹看到了,又要气得跳脚了。」
「习雨,我在问你谢家千金的事,你听见了没有?」这个弟弟老是没个正经。
他掏掏耳朵,「听见啦、听见啦,不过你问我也没有用,除非我改行去当侦探。」眼神一转,正好瞥到正从门外经过的韩观恶,他立时起身去把人拉进来。「欸欸,三弟,先别走啊,大哥有难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可不能置身事外当闲人。」
他是唯恐天下不乱,趁机搬张板凳来看戏。
硬被拉进来的韩观恶冷淡客气对韩习风点头致意。「大哥。」
韩习风暗恼同母兄弟的莽撞,没事把韩观恶也拉进来凑什么热闹!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坐吧。」
「大哥,你想找回未婚妻,千万可不能忘了交游广阔、人面极广的韩家三少,有他帮忙找人,金口一口请托五湖四海的朋友帮个小忙,相信定能早日找回未来大嫂拜堂成亲。」
要他帮忙找人嗤,他们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面上不动声色的韩观恶敷衍的开口,「怎么,谢小姐还是没有消息吗?」话一出口他心里都要忍不住暗骂自己矫情,明明就是他派人去把大哥的「线索」都断得干干净净的。
「三弟外交事务繁忙,不好劳烦他这等小事。」
「大哥这话就客气了,这样吧,我会托朋友在海关处帮我留意看看。」反正查到死也不可能查到什么,人根本没踏出国门一步。
「咦,三弟的意思是大嫂有可能出国吗?」
「人家还没进门呢,叫这么亲热不嫌太一相情愿了吗?」韩观恶咕哝道,那声大嫂着实刺耳,让他不想再待下去。「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我先走一步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韩习风思索一会后,唤个人进来,「马上派个人到海关。」
韩习雨要笑不笑的拿起那本洋杂志,也准备回房去,临走前,他意有所指的表示,「大哥,要是未来大嫂真出了国,你觉得三弟在国内还待得住吗?」
「呃?」
「欸,不说了、不说了,总之赶快把未来大嫂找回来比较重要。」
他才有好戏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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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苹果?!
这名字好熟悉哪……
谁曾这样叫过她呢?
思绪像轻飘飘的白羽毛,随着夏日的风飞呀飞地,飞到十五岁的暑假。
「爹、娘,你们看!你们看,我的文章上报了!」
十五岁的谢晚娘扎着两条麻花辫,手里揪着份报纸,砰咚砰咚地跑进爹娘所居的院落,双颊红扑扑的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谢老爷戴起老花眼镜、谢夫人放下手中的绣线活儿,两颗头发灰白的头胪紧靠在一起,睁大眼看着报上的蚂蚁大的小字。
「唔,晚儿呀,你的文章在哪里呀?」
从左边的芦沟桥事变中日战争开始,到右半边是一篇郁达夫山水游记,翻来找去就是不见女儿的名。
「爹,在这。」得意扬扬的谢晚娘指着一篇署名「晚苹儿」的文章,标题是「我的志愿」。
「……这世界很大,故事很多,我想变成一张网,捕捉我看到的一切……」谢老爷念着女儿的文章,边念边点头,想不到他谢某人老来得女,不但模样生得好,文采也不错,与有荣焉的他骄傲地读出女儿的心声,「……我想当一个揭发时弊、勇敢说出真相的无冕王。」
一脸不解的谢夫人拉拉丈夫的袖子,「老爷,无冕王是什么意思?」
「妈,就是记者啦,靠笔杆维生。」
「喔。」谢夫人顿了顿,不感兴趣地继续说:「女孩子哪用得着外出抛头露面,你呀,不如多做点针黹活,过两年好嫁给韩家长子。」
「妈,别老叫我嫁人嘛,你真舍得女儿嫁出去?」
她微微一笑地叹口气,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舍不得也得舍,看到你幸福是娘唯一的心愿。」
谢晚娘娇笑地挽住母亲的手臂,「妈,我年纪还小,多陪你几年不好吗?」说着,她另一只手又去勾住父亲的手,「爹,不要让我那么早嫁人嘛好不好?」
「你这孩子……」谢老爷失笑地摇摇头,对这宝贝女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了对了。」忽地,她像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长方蓝色锦盒,「爸爸、妈妈,你们看。」
「这是什么?」谢老爷打开锦盒,一楞,「一支笔?」
不过识货的谢老爷一眼就看出这笔所费不赀,是万宝龙的名笔,白色雪花的六角标志象征欧洲第一高峰白朗峰,钢笔笔尖镌刻着「4810」的数字,表示白朗峰傲人的高度,同时也彰显出万宝龙的极致品味。
「嗯,我想一定是报社送来的,这支笔就是和这份报纸一起送过来的……喔,还有一纸短笺,我念给你们听喔。」
掏出一张纸片儿,谢晚娘郑重的开口。这可是她第一个读者朋友写给她的信呢!
「小苹果,这世界很大,故事很多,用你的眼、你的笔,记录最真实的一切……知名不具。」
「知名不具?这是谁呀?」
「爹,就说是我的读者了嘛……可是说也奇怪,他怎么叫我小苹果呢?」
小苹果?
小苹果!
思绪迷迷蒙蒙地变得一团黑,她想看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叫她,突地,一张男人放大的面孔突兀地在眼前出现,笑得不怀好意的边唤她边捏她的脸颊,一声声甜腻的「小苹果」像似可掐出水来,让她惊慌的冷抽了口气,不假思索地举起手一挥,啊——
「哎!前世,你在干什么,看我不顺眼就说一声嘛!干么打我的脸。」很痛耶!
睁开失焦的眼,犹自处在慌乱中的谢晚娘有片刻的失神,不知身在何处,迷惑而困扰的抚摸着微带痛感的脸颊,不太能理解男人为什么不见了。
可是为何会梦见他呢?她想起韩观恶那一脸可恶笑意,想到他叫她的那一声「小苹果」,梦境和现实结合,她刹那间懂了。
「啊!原来他居然就是我的第一个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