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肘之力撑起身子,这平常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花了她许多力气,然后她看到她的双脚,果然也包成了两个大粽子。
她身上的衣物已经换过,束胸卸掉了,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上衣和裤子,肌肤似乎也被擦洗过,看来在她昏迷朝间,身上全被人打理过,而脸上干净无一物,易容已被卸去,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她坐在床上,四处张望,瞧见案桌上摆了一壶水和一个茶杯,令她眼睛一亮,她此刻觉得口干舌燥,需要喝水。
问题是她现在脚被包成了猪脚,根本无法行走,她想了想,既然无法走,那就用爬的。
于是,她慢慢爬下床,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着身子,最后嫌太慢,干脆用滚的,滚了几圈,还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嘶嘶叫,这下子更渴了。
好不容易滚到了桌边,她行动困难地起身子,不过是短短几步距离,却已让她喘息不已,额冒冷汗。
费了一番力气,终于让她跪到椅子上,她撑在案桌边,笨拙地用她两只粽子手去挟茶壶。
这区区倒茶的动作,此刻做来又是万般困难,需要一点技巧,她努力的想捧起,但是手伤没力气,只好改用手臂,却一个拿捏不好,突然一滑,那茶壶不小心从她手臂间滑落,眼看就要掉到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插入的手飞快地接住茶壶,稳稳的拿住它。
巫离一呆,转头看向来人,对上寒倚天冷凝的黑眸。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他就在暗处观察她。这女人自清醒过来后不哭也不闹,被挑断手筋和脚舫,她也只是看了看,淡然得好似没什么大不了,反倒将注意力全放在这茶壶上,好似喝水才是最重要的事。
为了喝水,她还主动爬下床,爬就算了,还用滚的,他都不禁要对她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后,还能如此坦然淡定,她也算是有骨气,但是一想到她对他做的事,他眼底又燃起怒火。
从没有人敢这样戏弄他,在他威胁警告之后,她依然不怕死地来惹他,就该承受这样的后果。
她该庆幸自己是女人,这也是他最后没下手弄死她的原因。
巫离对他冷沉的目光彷佛视而不见,改而伸出手臂去捧茶杯,然后转向他,示意他「倒茶」。
对她如此理所当然的杰度,寒倚天依然冷漠。别以为他对女人就会手下留情,惹怒了他,就别想有好果子吃。
他把茶壶移到桌外,往下倾倒,整壶水就在她面前直接倒到地上。
巫离愣住,眼睁睁地看着壸里的水就这么被他无情的倒光,全都洒在地上,她再抬眼看他,那眼底充满了讥诮和冷嘲。
她放下茶杯,再度用她那不灵活的手脚缓慢地往地上爬,接着做了一件令寒倚天错愕的事——她像只猫似的伸出粉嫩的小舌,探头去舔地上的水。
这画面刺激了他,她竟如此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不但没让他感到快意,反而升起一股怒火。
他将她粗鲁地拎起,用力丢回床上。
第8章(2)
这猛力一摔,撞得巫离全身骨头都快散了,只是她还来不及喘口气,便感到沉重的威压袭来,是他的人猛然欺近,挟带着浑身慑人的气势。
「你可真出息,连倒在地上的水也能喝,下贱无耻到这种地步,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巫离强忍着筋骨被摔疼的难受,噙着冷笑直视他的怒目。
哼,她是断了手筋和脚筋,但眼睛可没瞎,他故意当着她的面把水倒在地上,不就是为了差辱她吗?
这点羞辱算什么,她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千金大小姐,把水倒在地上欺辱她,她还失望呢,他就这点能耐?他才是真有出息。
这个在丞相府长大的公子爷,从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把面子和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她不同,她是孤儿,被万花谷的长老们收养,从小被教导要变强。在万花谷,面子是最不值钱的,能屈能伸才是一条好汉。
水倒在地上,那还是水啊,又不会变毒水,她就偏要照喝不误,还大方的喝给他看,况且她又不需要他给自己面子,面子又不能拿来解渴,哼!
再说了,她眼睛会看、脑子会想,醒来后她睡的是床,盖的是绣被,身上的衣衫和裤子是上等好料,这个寒倚天没把她丢到地牢或柴房,还让人给给她包扎伤口,这不就明白表示他没打算杀她,也没打算折磨她?
她冷冷地看着他,对他的冷嘲热讽不作任何辩驳,倒像是在等着看他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寒倚天见她如此冷静,微眯了眼。
是了,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不是醉月楼的姑娘,在他全城搜索她时,她居然躲到他的府中,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的聪慧和狡猾。
那个岚儿也失踪了,这一切肯定跟她有关。
「你到定是谁?我妹妹在哪里?」他对这女人的好奇,其实已经超过了对她的愤怒,他并未被怒火蒙蔽,他清楚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变化,内息不再像以往那般在体内冲撞,这半个多月来,他浑身清爽了不少,这种改变是从那一夜之后开始的,这得归功于她。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女人的行径看似如此可恨,在折辱他的同时,却又将内力输入他体内,她若是真想害他,有的是机会。
他敢肯定,这女人根本不打算告知他自己是女人的事实,宁可被他挑断筋脉也不肯吐露真相,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她这么做究竟有何好处?又是为了什么?
她身上的种种谜团都令他感到困惑,她到底是敌是友?他想弄清楚。
「你并非姓魏的手下。」他很肯定地说。姓魏的不可能派人来给他输入真气,压下他体内的毒火。他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问:「你到底意欲为何?」
巫离抬眼,见他抿着唇紧盯着自己,心想她等了半天,还以为他有什么狠戾的招数要使出来,结果除了把水倒掉,再发个飙把她丢到床上,再无任何手段。
没有拷问、没有折磨,就只是板着怒容质问她,他这个审问也太没力了吧?她突然很想笑,不过她现在连笑的力气也没有,因为适才爬那一段,把她仅有的力气都用尽了。
「肉。」
寒倚天愣住。「什么?」
她没好气地说:「你若不杀我,就拿肉拿酒来,我饿死了。」
寒倚天瞪着她,目光极其凶狠,她不闪不躲地瞪回去。这人不是问她想干什么吗?她就告诉他,她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啊!
没见过这么嚣张又欠扁的女人!寒倚天面色阴沉,额角青筋浮起,收紧的拳头发岀喀吱的声响,这随时要发飙的模样十分慑人,然而他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是突然转身,大步如风的离去。
巫离呆在床上,对他一声不吭的离开感到莫名其妙。
他到底给不给饭吃啊?
她软倒在床上,又饿又渴,在她闭上眼昏昏欲睡之际,食物的香味让她快要飘走的灵魂又归位了。
好香!
她睁开眼,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在作梦,饿到连梦里的香味都那么逼真。
噢不,是真的有食物!
就见两名婢女端了饭菜过来,正在桌上放置碗筷,巫离立刻坐起身,瞪着一桌子的饭菜。
她们一走,巫离立下床,再次重演先前的戏码——爬下床,在地上滚,这回可比第一次熟练多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椅子后,问题又来了。
她包着两个粽子手,如何拿筷子挟菜吃饭?这不存心整人吗?
她盯着饭菜,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叫,心想不管了,有东西吃就好,其他的甭计较。于是她弯下头,趴在桌上,像动物样去喝汤、吃菜。
既然寒倚天没有把地关到地牢,还让她继续住在巫岚的院子里,她便也大方的养伤。
从这天开始,她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丝毫没有被挑断筋脉后该有的颓丧。唯独一件事她不能受,便是「痒」。
三日后,她的伤口开始发痒,也不知姓寒的给她涂了什么东西,让她的伤口奇痒无比,偏偏手脚都包成了粽子,想抓又抓不到。
她可以忍痛,可以忍耐被羞辱,唯独忍不住痒。
搔不到痒,难受得令她抓狂。她在床上坐立难安,一肚子的火无处发,现在的她脚不能走、手不能拿,等于是个废人。
那个死巫岚也不知去哪儿风流快活了,居然到现在还不回来,留她一人在这里,整天待在床上,无聊得快要死掉,还痒得灵魂要出窍。
痒!好痒!痒死啦!
她试图用嘴咬掉手上的纱布,正巧被端着汤药进屋的婢女发现,惊呼一声,赶忙把汤药搁到桌上,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气愤道:「你在做什么?」
「你来得正好,把这鬼绷带给我拆了!」
婢女冷冷道:「公子有令,你得包着这绷带,不能拆。」
巫离气得脸色发青,死死地瞪着她。
婢女不予理会,把汤碗端到她面前,不客气地命令。「喝!」
巫离毫无预警的举臂打掉她手中的汤碗,将汤药洒了一地,碗盅也碎了,这突然的变故,让婢女当场傻住。
「除非把这绷带拆了,否则我不喝!」
婢女恨恨地瞪着地,伸手就是一个耳光将巫离打得措手不及,倒在床上。婢女冷笑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算老几?不过是青楼来的妓女,也敢在这里放肆?公子不杀你是他仁慈,识相的话就乖乖听话。」
巫离忍着脸颊火辣辣的疼,抬眼瞪着她。
婢女一点也不怕,甚至高高在上地睥睨她,就像在看一只蝼蚁,对巫离冷嘲热讽。
「既然你把汤药洒了,就自己爬下来像狗一样的舔吧,上回你不也是这样舔地上的水吗?」
婢女一点也不怕羞辱她,她知道公子将这女人的手筋和脚筋挑断,又震伤她的内力,封住她的武功,由此可见,公子厌恶这个女人,留她一条命不过是为了问出小姐的消息罢了。
况且,公子把水倒在地上让这女人去舔这件事,府里下人们皆有耳闻,这也是她敢如此对她的原因。
「怎么回事?」
婢女一愣,回过头,惊见大公子进来,立即敬畏地福身。「见过大公子。」
寒倚天看见地上破碎的碗和洒在地上的药汁,拧起眉。「谁弄的?」
婢女自然趁此机会向大公子告状。「禀公子,这女人不识好歹,把汤药打翻了。」
目光来到巫离脸上,瞧见那清楚可见的红肿时,目光转为凌厉。
「你打了她?」
「是的,公子。」婢女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
寒倚天收回视线,对婢女淡漠的命令。「跟我来。」
「是,公子。」婢女立即跟在主子身后,走时还对巫离冷嘲一眼。
寒倚天走岀屋子,来到院子里,婢女跟在身后,等着公子吩咐。谁知公子突然转身,尚来不及反应,一巴掌已经狠狠打过来,这一掌不仅打掉她的门牙,也打晕了她。
寒倚天收回掌,淡漠开口。「来人。」
一名下人匆匆上前,躬身听候吩咐。「小的在。」
「叫邓管事过来。」
下人得了命令,立即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听到大公子传唤的邓管事匆匆进了后院,瞧了躺在地上的婢女翠雅一眼,心头暗惊,心想这个翠雅莫不是闯了什么祸,得罪了大公子?
「大公子。」他连忙上前恭敬地见礼。
寒倚天冷声命令。「把她卖了,换个不会自作聪明、手脚俐落点的丫头来。」
「是,小的遵命。」
「还有,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动屋内的女人,她若是少一根头发或是有什么闪失,我就唯你是问,明白吗?」话中浓浓的警告,带着冷酷的寒意。
邓管事被这话一惊,瞬间恍悟,翠雅肯定是对屋内的女人不敬,这才惹得大公子发火。
「是,小的一定管好下人,绝不敢有任何闪失!」
寒倚天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在进屋前丢下一句。「萧大夫到达后,立即送他过来。」
第9章(1)
当寒倚天进屋时,巫离还在和手上的绷带奋战,她用牙齿撕扯着绷带,就像一只小狗正不耐颎地咬着自己的前掌一般。
他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问:「你在做什么?」
巫离不理他,这人明知故问,把她的伤口弄得那么痒,居然还装傻问她?
寒倚天眉心拧成了川字,瞧见她的绷芇已经渗岀血来,虽表面冷酷,可是握紧的拳头泄漏岀他的烦躁。
一股怒火又起,他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将之举高,如此一来,她就咬不到了。
巫离痒得一肚子火,又被他阻挠,这怒火全往他身上发。
「放开!」
寒倚天冷冷看着她,抓住她手腕的铁掌无动于衷,令她挣扎不开。
巫离更气了,死命要挣脱,无奈她现在连一成功力也使不出来,不管是推他、打他、踢他,皆如蚂蚁撼大树,这男人始终稳如泰山,分毫不动。
当萧大夫赶来时,看到的正是这幕怪异的画面——寒倚天正握着一个女人的手腕,而那个女人则咬着他的手臂。
萧大夫恍然大悟,莫怪邓管事在路上叮嘱他,说大公子正在气头上,要他小心应付,原来是这么回事。
萧大夫提着药箱上前,放下药箱,恭敬地拱手见礼。「大公子。
大公子此刻的脸色……嗯,是挺黑的。
寒倚天一放开巫离,巫离便也松开嘴,嘶嘶斯的叫疼。「什么肉,硬得跟石头一样,害我牙酸!」
寒倚天眼角抖了抖。手臂都被她咬岀血了还敢嫌?他火大的命令。「治手伤。」
「是。」萧大夫立即打开药箱,拿出伤药,匆匆来给大公子上药。
寒倚天瞪他一眼,厉声道:「不是我,是她!」
萧大夫一怔,心下惊异。大公子被这女人咬得都皮开肉绽见了血,看似怒极,却要他先给对方治手伤?
萧大夫知道大公子的隐疾,为了医治大公子,他寻找医治方法多年,因此非常了解大公子从不近女色,今日却头一回见到他为了一个女的,特意把他从京城召来,就为了给她医治?
萧大夫不禁对这女人的身分戚到好奇。在看到她的手脚都包成粽子时,眉头紧拧,嘴里忍不住叨念。
「这是哪位蒙古大夫包札的,居然包成这副德行?」
巫离听了,也生气地附和。「就是,都能当铁锤了。」她醒来时,手脚就变这样了,也不知是谁包的,但肯定这人的眼光有毛病。
萧大夫哼了一声,「铁锤都比这好看。」
一旁的蒙古大夫寒倚天沉着脸,不发一语,只是冷冷瞪了萧大夫一眼。
萧大夫把巫离一手的绷带给拆了,当瞧见她手腕上的伤口时,骂了一句「他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