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要娶正室,我内心不安,自然是寻了个空,想去偷看一下情况,没想到却看到苏姑娘横死其间。我心下一惊,怕白玉镯留在那里被旁人贪走,于是便顺手将它拿走,算是留一份我对当家的纪念。我若是真杀了人,哪敢把镯子戴在手上呢?”沐香兰面不改色地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样。”谷南风点头道。
“不对!分明就是你在酒里下了迷药,让他们二人都失去意识。”
“叔父怎么说得好像身历其境似地。若您认为我下了迷药、杀了苏姑娘,为何不直接去官府报案?只一味说有人托梦,指责我这弱女子杀害了苏姑娘,您居心何在……”
“不能报案!”谷南风胀红了脸,扯着沐香兰的手臂。
谷正明大步走到谷南风面前,低声喝道:“你为何如此紧张?莫非你是帮凶?”
“我我我一一”
“他自然是为了谷家的名声着想。”沐香兰轻声说道。
“是!没错!所以你若再胡说八道,休怪我把你赶出家门。我哥死了,谷家之后早晚要轮到我当家作主的。”谷南风伸手去推谷正明。
“谁说当家身亡,你就一定能当家作主?”谷正明站稳身子后,冷笑一声说道:“今日既是要冥婚,安顿长风的丧事,我也不妨先让你知道长风生前留下的遗嘱吧。长风交代他离世之后,谷家家产的分配如下一一西市两间最赚钱的铺子和此处大宅以及三处可收租田地留给你和你母亲:沐香兰可分得宅院一座、一处收租田地、每年月俸亦皆同之前。其余资产,在逐一分赏给谷家仆佣之后,便交由我及宗族大老,还有褚管事,资助栽培谷氏家族有为才俊一一”
“胡说八道!”谷南风大声一喝,起身怒火腾腾地走向谷正明。“谁知道那东西是不是真是我哥写的,根本就是你想私吞!”
“这东西有三份,一份由我保管,一份由褚管事,一份则在官府那里。明日官府师爷会前来送当家最后一程,若你还有任何疑问,可以当面请教于他。”谷正明沉声说道。
“大哥怎么可能把财产都留给宗室而不留给我!”谷南风又大吼,一把扯过沐香兰。
“你也帮忙说话评评理啊!”
“家产事小,叔父频频指责我乃杀人凶手,我瞧还是直接叫官府来办事,免得我蒙受不白之冤。”沐香兰睨了谷正明一眼。
“你还不认错!”谷正明额上青筋毕露,气得全身发抖。
“我没杀人,为何要认错?”沐香兰起身准备离开。“你可敢到棺木前,对着苏姑娘的遗体发誓?”
谷正明挡去她的去路。
“有何不敢?”沐香兰移步到棺木边,瞪着那只棺木凛声说道:“若是我对苏姑娘曾有半点一一”
“我死得好冤啊……”棺木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声,打断了沐香兰的话。“当日,谷长风与我在入室品酒前,曾与你在午膳时品了苏氏古酿。你那时便在其中掺入了‘七日青’。‘七日青’药效生效之后,我昏了过去。谷长风一查觉到不对劲,便撑着想往外求救,可此时屋内外的人都被造走了。谷长风看见了系在门外的马车,勉强上马,吩咐车夫载他到官府后,便人事不省了……谁知道车夫竟是谷南风所伪装的,他把马车驾到山谷附近,在马鞍下放了毒针,其后便弃车奔驰,任由马车跌入山谷,夺走谷长风的命……”
谷南风呆在原地,沐香兰握紧拳头,走到他面前一喝一一“还不把里头装神弄鬼的人揪出来!难道真要承认你杀了你大哥吗?!”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没有杀我大哥!”谷南风用力拍打着棺木,想掀开棺木,可无论他怎么掰怎么敲,就是开不了,只能继续听着棺木内的声音说道:“当时被你找人灌醉的车夫,事后醒来发现谷长风出了事便逃之夭夭,可如今亦已落网,说他当时并未驾车……”
“不可能!”谷南风大叫。
沐香兰走到棺木边,微一使劲,便掀开了棺木。
一个脸上涂满了白粉,让人瞧不清面目的白衣女子从棺木里一跃而出,长剑一甩,朝着沐香兰就是一阵攻击。
沐香兰避开几招,却始终没有应战。只是,白衣女子攻势凌厉,一个扭腰,身子一旋,手里长剑招招直指沐香兰。
“住手!”沐香兰连退数步,眼见再不出手便要被刺伤,连忙一个转身,手里暗器便朝白衣女子直射过去。
穿着白衣、蒙了面的司徒莫明避开了暗器,见它刺入棺木之间。
“这暗器射得入木三分,看来你武功真的不错。果然有能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屋内杀了已昏迷的苏姑娘。”司徒莫明说道。
“你有武功?原来苏姑娘真是你杀的,不是你找人杀的!”缩在墙角的谷南风对着沐香兰喃喃自语道。“你胡说什么!”沐香兰狠瞪了谷南风一眼后,便看向白衣女说道:“你是谁?为何在此妖言惑众?
即便你当时人在现场,也不可能同时看见屋内及屋外情况。”
“我是鬼啊!所以我什么都能看见。我是苏云娘,苏氏酒庄的当家啊……”
司徒莫明咯咯乱笑着在室内飞舞,此时屋内烛光尽灭,只佘窗边射入的月光,映照着吐着红色长舌在屋内飞窜的白色身影。
“我死得好冤啊死得好冤啊……”
窗户啪地一声合了起来,屋内这时已无一点亮光。
谷南风发抖到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还来不及开口,便听见一道冷幽幽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大……大哥……不是我……”谷南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你驾车害死了我……”
“大哥,原谅我啊!是她说要跟我双宿双栖,我才起了坏心肠啊……”谷南风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谷南风,是你一心想除掉你大哥,何必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扯下水。”沐香兰冷冷说道。
“分明就是你一直跟我说如果没有了我大哥,我们就可以在一起!”谷南风大声说道。
“你有何证据?谁听到这些话了?你无非就是得不到我,硬要拉着我陪葬。”“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我掐死你给我大哥偿命!”谷南风看不清楚,只一古脑儿地朝着她声音方向撞去。
“够了!”沐香兰低声一喝,闪身轻易就避开了谷南风。
沐香兰一掌推开窗户,让外头的月光照入一一室内只有她与谷南风、谷正明三人。
沐香兰看向旁观着一切的谷正明,板起脸说道:“叔父,我之前在乐坊里看过太多这类肮脏手段了。莫非是叔父对我求欢不得,所以才想出此下策,费心想嫁祸给我?”
“你你你……胡说八道……我几时曾对你求欢?!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对你有任何不轨,就遭天打雷劈。”谷正明撝着胸口,气息未定地说。
“何必这么激动?叔父方才找人演的都是你的猜测,那我又为何不能猜测呢?”沐香兰看着谷正明及谷南风,唇边噙着一丝冷笑。“叔父,您看起来气得不轻,可得好好保重身子。至少得撑到通知衙门的人来把谷南风这个意图谋杀兄的恶弟弟给带走吧,还是您希望要我亲自去报案?”
“不要不要!”谷南风拼命摇着头。
“沐香兰,你意欲为何?”谷正明瞪着她说。
“你若不报案,我就当今日一切没发生过,省得连累我之后还要到衙门折腾。再怎么说,我可是当家唯一的妾室,总不好随便抛头露面吧。”沐香兰走到桌边将方才褪下的白玉镯重新戴回腕间。
谷正明抿紧唇,一会之后便板着脸点了点头。“好,今天的事就当成没发生过。”
“叔父果然是聪明人。而你一一”沐香兰走到谷南风面前,眼神睥睨地看着他。“你方才亲口说了你假冒车夫陷害亲兄一事,我们都听到了。若不想真被抓到牢里去,就好好闭上你的嘴吧。”
沐香兰言毕,迳自转身走人,留下被气到不停喘气的谷正明和瑟瑟发抖的谷南风,以及躲在密室里拼命捣着司徒莫明的嘴,不让她冲出去教训人的谷长风。
“她怎么可以那么坏?!你干么不让我宰了她!”
当谷长风和司徒莫明回到房里之后,她龇牙咧嘴地对着他叫嚣道。
“你宰了她,换你进衙门。她说得没错,那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没人亲眼看到她放了“七日青’、杀了苏姑娘。”他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
“那今天不就白忙一场?”
“今日收获甚大,若没演出这一场,我们这辈子都不知道她会如此狡猾。”
“那接下来呢?”她知道谷南风离开后,他跟叔父说了新计画,但她那时正在气头上,忙着磨牙朝空中挥拳,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她既然想一切如常,那就让一切如常。”他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新的计画。
“好。”她点头,走了两步之后,又回头看他。“那副棺木不好,我之前相心买去子虚谷的那副比较好。”
他失笑出声,没想到她还惦记着那事。
“那……这事办完,我们可以回子虚谷了吗?”她又问。
“一定。”
她紧紧抱了他一下后,便像小鸟一般地翩然飞向门边。“我要去找东西吃,被她气到都饿了。”
“也替我带一点。”
“什么带一点,是带很多!没有吃饱怎么对付那个女魔头!”
谷长风微笑地点头,知道收网捉鱼的时间很快便要到来。沐香兰心机如此深沉,此刻必然已开始怀疑起府里和谷正明接触之人,或者很快地就会探查到什么。那么他就绝对不能再给她任何多猜想的机会,他只要她一一行动。
隔日一早,手持谷长风遗言的谷正明一声令下,褚管事从此听命于他,二人一同宣布找回所有谷家老仆佣,重新整顿家门。
此时,正病在床上昏沉、直喊着“不是我”、“我要杀了那个贱妇”的谷南风,则是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而当褚管事正对着庭院百余名新旧佣役办理交接事项之时,此时看守暗室的旧暗者带来了一名黑衣男子柳绿。
柳绿对着褚管事一拱手,劈头说道:“我是你们当家谷长风派来报讯的。他坠入山谷被人所救,如今正快马加鞭地赶路准备回到府内,约莫再过三日光景便能抵达家门。”
第9章(2)
众人先是一阵目瞪□呆兼以哑口无言,待回过神后,讨论声便在瞬间炸开来,整个庭院里吵闹到没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可又拼了命地想说话。
站在褚管事身边的谷长风看着那几名涕泪纵横的老仆佣,就在他们对天磕头谢谢老天爷时,他握紧拳头,内心激动莫名。
十多年来,他一直守护着这个家、这些人,因为他们是他的责任。可若要他说,他待他们有几分真心,他却不敢多说。他们尽责,那他就给予他们应得的报酬;若他们不符职守,他便让他们离开,也没有什么开恩之举。可他们却为了他双膝落地谢天谢地……
谷长风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正常情绪,不让人看出异状。老天既让他不死,又让他知道人生不是只以赚钱为目的,且明白了身边人对他的感念,那么他今后的日子便会不同,这才是他重生的意义。
谷长风对柳绿微一颔领。
柳绿走到褚管事身边又说了几句话后,便转身要走人。
“请您留步,稍事休息。”褚管事唤住人。“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我……我叫……柳绿。”柳绿说完,喉头顿时一紧一往昔做的是杀人买卖,一定要隐姓埋名,没想到如今竟能在光天白日下说出自己名字。“我……还得赶去陪谷当家回来,不休息了。”
“我派个人跟你一道去。”褚管事说。
“不用,人多会耽搁了时间。”柳绿摇头,上前跟褚管事说了说他们回程路径。
“谢谢。”站在褚管事旁边的司徒莫明,朝着柳绿灿然一笑,大声说道:“你报了个好消息呢。”
柳绿点头,快步离开。谷当家说只要他尽心尽力办好他交代的事,日后他便不需再靠杀人维生,谷家会给他及他村里的人一条生路,他当然要把握这样的机会。
“骚蹄子,就怕别人没看见她……”王嫂及巴嫂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谷长风看了她们一眼,转身跟褚管事说了几句话。
褚管事点头,记住名字后,便让大家稍安勿燥,专心听他说话。
“大当家经此大难不死,日后必会将一切整顿回往日繁华景象。你们都知道大当家赏罚分明,如今正是需要大家费心搀起旧局之时,只要你们努力,大当家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众人响起一片叫好之声,然后便依照吩咐,开始办理职务交接。凡是交接得清楚,无帐目、物件之损失,便能领得十日薪饷:若不诚实交接,便以窃盗罪送入衙门。
“当……你……”褚管事走到谷长风身边,虽勉强改了口,却还是习惯性地眉目恭顺着。“你去忙其它事,这边交给我吧。”
谷长风只庆幸他没太早告诉褚管事,否则以褚管事待他这般的恭敬态度,铁定很快就会露出破绽的。
“好的。我会依照您的吩咐,带着谷家车马前去迎接当家,务必使其回程之路顺利妥当。”
“当家不是杀了人吗?这还回得来吗?”一名交代不清、得自罚工钱的新仆佣朝着褚管事大声喊道。
庭院里顿时又变得静默一片。
“方才替当家传讯的使者,说当家是被人冤枉的,已经请了衙门捕快及苏姑娘家人在三日后一块至府内说个清楚明白。”谷长风朗声说道。
众人这又开始喧哗起来,吵得司徒莫明拉着谷长风的手,小跑步地往灶房走。
“我们是要出城,怎么走到这里?”谷长风拉着她的手,让她停下脚步。
“徐嫂说今天要做饼给我吃,而且出城怎么可以不带吃的,我得装满了才能走啊。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呢?”司徒莫明瞄他一眼。
谷长风笑着摇头。还能怎么样?也只能任由她去了。
二日后,谷长风和司徒莫明骑着快马赶到城郊一处树林里。
“吃完了。”司徒莫明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上的碎屑。
正眺望着远方的谷长风蓦地回头看着她挂在腰间那显然已经空空如也的饼袋,不可思议地说道:“一整袋都吃完了?”
“是啊,那又没很多。”她嘿嘿笑道。
“你一下子吃那么多甜食,要闹肚子痛的。”她蒙着面,怎么还能吃得这么快?
“没痛啊。”司徒莫明拍拍肚子。“只是肚子大了一点。反正,我肚子痛时,你会帮我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