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不见,我现在哪有心情,把人给我撵走!”刘炎傅不耐的挥挥衣袖,又继续踱起步来。
“可那丫鬟说是有刺客的下落。”大门侍卫小心翼翼的说道。
“喔?”闻言,刘炎傅诧异地倏然转身,眯眼沉吟片刻,大袖一挥。“把人给我带进来!”
“是,小的这就去!”大门侍卫不一会儿就带了名怯生生的小丫鬟进来。
“奴婢是银儿,见过丞相大人!”一见到堂上的丞相大人,银儿敬畏的立刻跪地磕头行礼。
“嗯,你说,你有刺客的消息可是真的?”刘炎傅沉声问。
“我想回乡成亲,需要点银子,若丞相大人愿意给我十两银子,我就告诉您刺客云遥飞在哪里。”银儿怯懦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
“云遥飞?”刘炎傅轻念著这个名字,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大人,云遥飞是城里刚搬来的茶叶商,您还去买过茶叶。”一旁的心腹提醒他。
阴沉的眸底浮现些许疑惑,好半晌才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刘炎傅冷冷一笑,没想到云遥飞竟然早就来到洛阳,准备藉机行刺他。“你真的知道云遥飞的下落?”他微微伏身盯住她,厉声问道。
“嗯。”小丫鬟小心翼翼的瞅他一眼,口风却还是很紧。“丞相大人肯不肯花十两银子买这个消息?”
“哈哈哈,那是当然的啦!”刘炎傅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心腹立刻从怀里拿出一锭元宝。
“只要你说的是真的,这一锭元宝就是你的。”
看著元宝,银儿的眼睛瞪得老大,不住的咽著口水。“这锭元宝要给我?”这早已远超过她要的十两银子哪!
“那要看你提供的消息有几分可靠性。”刘炎傅阴沉的笑著。
“云公子就在沐家,我家小姐把他藏在房里。”像是急著要表现忠诚似的,银儿迫不及待的全盘托出。
“你没骗我?”刘炎傅挑起一道眉阴恻恻的问。
“没有,奴婢不敢。”银儿急忙摇头。
“很好!”盯视著她半晌,刘炎傅总算是扬起唇得意的笑了。
使了个眼色,刘炎傅的心腹立刻将一锭元宝交到银儿手上。
“谢丞相大人、谢丞相大人!”银儿捧著元宝,喜不自胜的把头磕了又磕。
“若丞相大人没事,那我先走了!”银儿站起身,欢天喜地的转身离去。
使了记眼色,一旁的心腹自腰间抽出一根细针,朝银儿疾射而出。
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银儿两眼一翻,就直挺挺的往前倒,手里的一锭元宝就这么滚落在地。
心腹弯身拣起元宝,吹去上头的灰尘,面不改色的收进怀里。
“出卖主子,这也算是替你的主子给你一点教训。”刘炎傅冷酷的看著地上动也不动的尸体道。
“把她处理掉!”刘炎傅扬起下巴吩咐。“周弼、王晖,立刻知会衙门,带人去把沐家给我抄了,抓到那姓云的余孽给我看牢点,我要亲自审问他。”
“是,大人!”
周弼、王晖恭敬地一躬身,立刻转身上衙门去。
眯眼远眺门外,刘炎傅好整以暇往椅子上一靠,眼中透出一股冷酷的寒光。
“认命吧,只要是我想除掉的人,没有一个逃得了的!”他阴恻恻的宣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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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大批官兵涌进了沐家。
正在调香房里的挽香,远远就听见门外传来锦绣的尖嚷,以及一帮男人呼喝的声音。
“你们要做什么?那是我家小姐的闺房,你们这批老粗怎么可以乱闯,喂!”
“你快点让开,否则我安你一个妨碍办案的罪名,让你吃牢饭去!”
“吃牢饭?你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吓著本姑娘?不管怎样,我就是不许你们进去!”
“你这番婆子还真是有理说不清,快给我架住她!”
“放开我,你们站住。”锦绣歇斯底里的呼喊揪紧了挽香的神经,挽香正要起身出门瞧个究竟,云遥飞跟陆总管却突然冲入。
“外头是怎么回事?”
“挽香,刘炎傅的人找上门了。”云遥飞的脸色异常凝重。
“那该怎么办?”挽香一时也乱了方寸,她不知所措的抬头看著云遥飞。
“我要你跟陆总管走。”他沉著地吩咐。
“不,该走的是你,让我留下来应付他们。”挽香摇摇头,急忙说道。
“你窝藏了我,刘炎傅不会放过你的。”
“那我们一起走!”
“来不及了,这里恐怕已经被官兵给团团包围了,除非我束手就擒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陆总管趁机带你离开,否则就算我们插翅也难飞,一个都逃不了。”云遥飞比推都了解刘炎傅赶尽杀绝的冷酷手段。
茫然望著他,挽香脑中一片混乱,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一旦落入他的手里,你绝不可能活著回来的。”她哭著说道。
“小傻瓜,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死的,你放心跟陆总管走,他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我会想办法脱身。”
“你没骗我?”她寻求保证似的看著他的眼睛。
“我从不骗人。”他微微一笑。
瞧他说得轻松笃定,挽香的担忧逐渐散去。“可锦绣怎么办?我不能丢下她,她八岁就进了沐家,我对她有责任。”
“放心,等风头过了,陆总管会回来接她。”
“那就好。”挽香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遥飞朝陆总管使了个眼色,陆总管会意的点头。
“沐小姐,我们快走吧!”
挽香临去前,不忘细细叮咛道:“你一定要设法尽快脱身,别让我担心。”
“我知道,你们快走吧!”
挽香依依不舍的投下最后一瞥,快速随著陆总管从后门离去。
望著挽香的背影,云遥飞的眼底流露出从不轻易显露的温柔与深情。
是的,这辈子他从不说谎──
“除了必须救你以外。”
望著她离去的方向,他轻轻地吐出一句。
第十章
“喂,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真是教人不敢相信,那个温文儒雅的云老板,竟然会是犯下好几桩命案的杀人凶手。”
“可不是吗?就连沐家的小姐都成了窝藏人犯的通缉犯,我看沐小姐人长得端庄规矩,怎么会跟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搅和在一起,还企图藏匿人犯。”
大街上,一群人围在缉捕的公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著。
“我说世风日下,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一名老叟嗟叹著。
“可不是吗?连那种外表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云老板,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我看,这云老板肯定过不了端午了。”
“那是当然的,背负著好几条人命,还潜进丞相府行刺刘丞相,这等滔天大罪怕是砍十次脑袋都不够!”
“唉,这是他咎由自取啊!”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长叹。
人群外,一名脸庞覆著面纱的素衣女子,把众人的这番话一字不漏的全听进耳里,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教她难以承受的不是自己也成了通缉罪犯,而是云遥飞被抓进了府衙大牢,根本没有脱身。
他骗了她?
挽香身子颠踬了一下,幸好一旁打扮成小厮的锦绣即时扶住她。
“小姐,您没事吧?”锦绣担忧的低声问。
木然望著锦绣,挽香整个人仿佛都被掏空了,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耳中只反覆回荡著一句话:这云老板肯定过不了端午了!
还处在震慑中,几名好事者又开始热烈的嗑起牙来。
“听说这回会抓到凶手,全是沐家的丫鬟银儿去丞相大人那儿报的信。”一名蓄著浓胡的汉子绘声绘影的宣扬著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消息。
闻言,挽香心口一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原来官兵突然到沐家抓人,是银儿去报的信?
“可是沐家小姐帮著窝藏云老板,怎么底下的丫鬟会跑去通风报信?”
“听说是想拿这消息去讨赏银。”
“结果呢?”
另外几人兴致勃勃的问。
“结果那丫鬟隔天就给人发现丢在城郊外。”浓胡汉子压低了声音说。
“传闻刘丞相冷酷无情、铲除异己的传言都是真的?”
“照这件事情来看,八九不离十了。”
静静听完这番话,挽香心里有深深的悲哀。
自己待银儿向来不薄,她怎么能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结果最后却反倒送了一条小命。
若她懂得不能与虎谋皮的道理,现在也不会落得横尸荒野的下场。
“小姐,咱们快走吧,这街上耳目众多,万一被人给认出来就糟了!”锦绣紧张得不住四下张望。
但挽香却踩著失魂落魄的脚步往前走,无论锦绣怎么喊、怎么劝,她就是听不进耳里。
一路走过议论纷纷的大街,挽香的脚步竟不知不觉走到云遥飞的宅邸。
看著往日风光热络的宏伟大门,如今被贴上了官府的封条,显得格外萧条与冷清。
看著看著,她的眼泪不由得滚出了眼眶。
“小姐,您可千万别哭啊,否则给人瞧见了,不就知道您跟云公子关系匪浅,说不定硬给安上一个同伙的罪名。”
“连你也怕被连累是不是?”挽香冷著脸瞪住锦绣。
过去逢迎巴结他的人不知凡几,但现在,洛阳城里人人都亟欲跟云遥飞划清界线,就怕跟他扯上一丁点关系。
“小姐,锦绣不是怕被连累,而是眼下得沉住气,可千万不能乱了阵脚,要不怎么帮云公子脱困?”
一听到这番话,挽香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锦绣,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
锦绣听了不禁回以一抹苦笑。“小姐,锦绣没小姐有见识,更没小姐聪明,怎么会有什么好法子?只是现下还不宜莽撞行事,一切都得从长计议才行啊!”
锦绣的话她并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牵扯上云遥飞,她整个心思就全乱了,平时的冷静沉著全跑得一点也不剩。
泄气的长叹口气,眼泪眼看著又要涌出来。
“有了!”突然间,锦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喊一声。
“我以前在乡下有个邻居,现在正在衙门里当差,要不我去请托他,让咱们半夜偷偷去见云公子一面。”
一听,挽香又激动了起来,急忙抓著锦绣问:“成吗?”
“我们从小一块长大,还差点私订终身,我想──应该成吧?!”锦绣红著脸小小声道。
看著锦绣,挽香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溃堤了。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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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动作要快些,长话短说,可别害我丢差还掉脑袋,知道吗?”
“阿善哥,我们知道。”
夜半的衙门,三个身影悄悄地从后门闪进地牢里。
“阿善,谢谢你!”挽香感激的道谢。
“甭客气,锦绣跟我自小青梅竹马,就算冒著丢差的风险也得帮她这个忙。”
被挽香这番慎重其事的致谢,反倒教全善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快进去吧,记住,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因为等会儿就得换班了。”
“好的!”挽香立刻转头唤锦绣。“锦绣,咱们快走吧!”
步下大牢阶梯,阴暗窒闷的地牢里点著把火炬,好半晌,她才适应了阴暗的光线,瞧见冰冷铁牢后独坐一角的孤冷身影。
一看到那个形貌狼狈、憔悴的身影,挽香的喉咙哽住了。久久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昔日挺拔潇洒的模样不见了,黑发凌乱披散,俊美脸孔、身上可见之处皆是一条条渗血的鞭痕,唯一不变的是他眼中的抑郁更深了。
“遥飞!”挽香奔过去激动地唤道。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熟悉嗓音,云遥飞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当他看到监牢外那个满心牵挂的人儿,就真实的站在眼前时,他震慑得弹跳而起,大步奔到铁栏边。
“挽香,你怎么来了?”隔著栏杆,他一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锦绣有个同乡在这里当差,是他让我们偷偷溜进来的。”挽香心痛地望著他身上横陈交错的鞭痕。“他们怎能把你打成这样?”
她颤抖地伸出手,抚著他胸口上一条条还渗著血丝的鞭痕,眼泪已经不听使唤的一颗颗往下坠落。
天知道这些鞭子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身上,会有多么疼?!
“别哭。”大手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
但他越擦,挽香的眼泪就掉得越多,一颗颗无声地没入她的衣襟里、落在他的皮肤上。
望著眼前的泪人儿,云遥飞的心全揪成了一团。
真正教他疼的不是皮肉上的伤,而是她滚烫得炙人的泪。
“别担心我,这一点皮肉伤,不碍事。”
他竭力咽下哽在喉头的硬块,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关心的反倒是她的处境。
“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陆总管呢?”
“我是瞒著陆总管偷偷来看你的,我一定要亲眼见到你,才能放心。”她哽咽说道。
“你怎么敢来?现在府衙可是全力在缉捕你,万一被人给发现了……”
“我若怕,又怎么会来?”在她眸底的不是害怕,而是坚定。
握住她的大手蓦然收紧,眼神中流露的全是不舍与心疼。
挽香望著他,眸底有著这些日子以来想倾吐的千言万语,只是一旦见著了他,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要骗我?”许久,她才终于开口。
“我别无选择。”他虽抱歉,却绝不后悔。
“你可知道一旦被关进大牢,你的下场很可能是──”“斩首”两个字有如千斤般沉重,让她怎么也吐不出口。
“我不怕死,早在我取走第一个杀父仇人的命,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何必呢,为了这些奸人却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代价未免也太大了。”挽香还是深深为他惋惜著,仇恨蒙蔽了他,让他眼中只看得到世间的丑恶。
“对不起,连累了你。”
一只纤指轻轻抵住他的唇,阻止他这么说。
“不许你说这种话,你没有连累我什么,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她坚定的望著他。
“如果我还有机会出去──”
云遥飞话说到这儿,挽香的泪已经止不住了。
出去?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是皇帝开恩,亲自下圣旨特赦,否则,任谁也救不了他。
“锦绣,没时间了,换班的人来了,你们得立刻离开这儿才行!”
突然间,全善跑了过来,急急的催促著。
“小姐,走吧,再不走,怕是会把大家全连累了。”锦绣慌张的拉著她低喊。
纵有万般不舍,但挽香知道为了顾全大局,自己此刻一定得离开,只能狠心丢下他面对冰冷的监牢与三天两头的严刑拷打。
松开他的手,无声的泪悄悄滑落。
爹娘相继离世,当年才十六岁的她把沐家香囊坊的担子一肩挑起,这么多年来她看尽世态炎凉、尝遍人情冷暖,即使再苦、再难熬,她都撑过来了,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苦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