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楚婧就不一样了,自己的哥哥情绪不佳,她哪还笑得出来,于是笑容在她唇畔隐去,美目流露出担忧之色。
「老公,去帮我看波波的功课写完没。」楚婧拿儿子当藉口想支开丈夫。
京岷明明了然,却佯装不解,「他这孩子一向不需要人家担心,写完了自然会出来告诉我们。」
楚婧微恼的瞋他一眼,好气又好笑地暗想,真是爱吃醋的家伙。
京岷不以为意的朝她咧开嘴笑,虽然他跟楚祈——高柏执意要他们这样喊他,已经算是尽释前嫌,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娇妻跟以前曾经狂恋过她的男人独处,免得擦枪走火。
楚祈满脑子都是夏孟苓,在看到他们夫妻俩眉来眼去的恩爱小动作时,又想起自己跟夏孟苓之间的误会重重,心情更加恶劣了。
「我先回家好了。」楚祈自沙发上站起身,准备离开。
从黎家搬出来之后,京岷替他在这附近找了间房子,离这里很近,可以彼此照应。
「这么快?不等波波写完功课吗?他很期待可以跟你一起玩。」楚婧连忙开口留人。
自从京波不经意看到楚祈舞弄京岷买给他的木剑之后,就对楚祈崇拜不已,老是缠着楚祈教他武功。
「改天吧。」虽然他也很喜爱波波这个孩子,但他今天实在是意兴阑珊。
「也好。过阵子爷爷八十大寿,你也会到吧?」京岷问。
楚祈点点头,「我会到。」其实对京家有怨恨的是高柏而不是他,既然他现在转生在高柏身上,为了让妹妹开心,自然愿意尽量修护高柏跟京家的关系。
「那就好,我相信爷爷会很开心。」高柏一直是爷爷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能趁这机会和好,那再好不过。
楚祈朝他们挥挥手,离开时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楚婧不忍,没再顾虑丈夫,丢下一句「我马上回来」便提步追上已经走出门外的楚祈。
「三皇兄。」她对着楚祈的背影喊了声,快步走向停顿下来的他面前,开门见山道:「要不要我去见见夏孟苓?」
「……不用了,现在谁去说都没法让她气消,只有等我用行动表示才行。」他传的简讯,她都读过了,却一封也没回,这让他十分沮丧。
「我听我老公说董事们还是坚持执行那宗开发案是吗?」这应该也是让一直积极说服董事们的三皇兄感到心闷的原因之一吧。
楚祈微微眯起了眼,宝石般的眼中闪烁着坚定,「我不会让他们拆了房子。」
「三皇兄,这里不是大楚,有时候事情无法如你所愿……还是我去帮你跟她解释吧,说不定她会听我的。」
「即便这里不是大楚,我楚祈依然是楚祈,皇妹,难道你对三皇兄没信心?」他的笑带着楚婧熟悉的倨傲与自信。
「我当然相信你,可是……」
「别担心,我已经想好对策,而且很快就会有眉目了。」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妹妹,语气坚定的道。
他早挑到另一块更适合建饭店的地,不但更方整,况且正好位于交通方便的精华地段,所以他打算卖掉自己在京华集团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变现购买那块地,再拿来跟京华那些老古板董事商量换地,想必他们应该会笑得阖不拢嘴,马上答应才是。
现在就只差签约了……
他强忍着不去找夏孟苓,也是想等一切底定,再带着地契、房契一起出现,彻底弭平她的疑虑,重新获得她的信任。
楚祈正幻想着当夏孟苓看到房契时那张小脸会绽发出怎样动人的光彩时,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除了楚婧跟京岷,还有公事上的连络之外,几乎不会有人打给他。
这时候会是谁打来?
楚祈自口袋拿出手机,困惑的神色在看到来电显示时变成了狂喜,就像阳光自乌云后探出,一扫阴霾。
楚婧从没见过楚祈如此兴奋忘形的样子,即便是他大败蛮族时也没这么高兴过,想当然耳,这电话肯定是夏孟苓打来的。
果然,楚祈交谈几句之后,便雀跃的告诉她,夏孟苓要他明日找时间去黎家一趟。
见哥哥这么高兴,楚婧也替他感到开心,或许真的不用自己出面,事情就能有转机。
两个人又交谈了几句,楚祈就神采奕奕地转身返家。
看着楚祈原本沉重的脚步突然轻快得像在跳跃似的……等等,这三皇兄还真不怕人见着,竟然施展轻功,转眼就不见人影,真是拿他没办法。
没想到一向对感情淡薄的三皇兄,陷入爱情之后竟然比谁都还热烈执着呢。
思及此,楚婧抬头看着月亮,悄悄在心中祈祷,希望三皇兄今晚的笑容可以永远挂在唇畔,跟她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然而现在的楚婧还不知道,明日的赴约非但没有让楚祈得到幸福,反而让他跌入无法翻身的地狱深渊。
今天的天气晴朗,夏孟苓坐在咖啡厅内,心情却无法像外面的天空一样晴朗无云,反而笼罩在无法言喻的忐忑不安中。
她刻意避开了楚祈到黎宅赴约的时间,刻意找了间咖啡厅打发时间,为的就是不希望再见到他,会让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感情如洪水般破闸而出,再也无法控制。
想起昨天楚祈接到她的电话时,从声音透露出来的兴奋与惊喜,她的心霎时溢满了又酸又甜的滋味,让她差点无法克制的哽咽起来。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维持冷淡平静的声调,但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在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熟悉的磁性嗓音时,她的心是怎样的为他激动,排山倒海而来的浓烈情感几乎将她淹没,几乎忘了要如何恨他。
会不会,或许真如黎叔所说,若他只是纯粹想欺瞒玩弄她,又何必在目的达成后还苦苦哀求解释?
会不会,或许他这次真的会跟他在简讯中所说的一样,用行动证明他没有辜负她,并带着房契到黎叔面前,将起家厝还给黎叔?
时间就这样在一下子想着他的好,一下子想着他的坏中度过,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已经在咖啡厅待了快三个小时了。
夏孟苓急切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楚祈……
应该是谈出什么结论了吧。
怀着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她努力稳定呼吸,颤抖着按下通话键。
但手机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却让她的手更加颤抖,甚至让她的脑子瞬间空白,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第12章(2)
夏孟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只记得当医生一脸抱歉地告诉她,黎晓生因为心肌梗塞而离世、确认死亡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分时,世界在她眼前成了漆黑一片。
她听不到楚祈焦虑的呼唤,也看不到楚祈痛苦的眼神。
她是在隔天醒来的,应该说是被黎继业与黎珍妮骂醒的。
他们指责她让楚祈去向黎晓生炫耀并嘲笑黎晓生的年老体衰,要黎晓生有自知之明,放夏孟苓自由。
他们还说,楚祈带着写有他如何击败黎晓生的杂志去刺激黎晓生,导致黎晓生怒急攻心,心肌梗塞而亡。
他们骂她是祸水,骂她是贱女人,骂她不得好死。
而她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就这样木然的由着他们骂,只因黎晓生死的那一刻,她的灵魂也随之被抽空。
直到她回到家,看到黎晓生养病的房间中,有一本翻开的杂志摆在床边茶几上,她才想起黎继业的指控。
她颤抖的上前拿起杂志来看,一张神采飞扬、志得意满的照片映入眼帘,而斗大的标题写着年轻情夫击败过气病老虎等字样,内文则是大肆报导楚祈如何将黎晓生的起家厝夺走,并重起开发案,让京华集团大大获利,然后又把楚祈跟她之间的绯闻翻出来,绘声绘影的写这是楚祈向黎晓生的宣战与挑衅……
夏孟苓的脸色随着越来越不堪入目的报导而逐渐惨白,所有的愤怒与伤痛终于掩没了她,让她尝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滋味。
她发狂似的将杂志撕烂,扑倒在还残留了黎晓生气息的床上,自黎晓生死后,这是她第一次放声痛哭。
她哭自己的奢望,哭自己的愚昧,哭她害死了黎叔,她哭她从来不该存在的爱情,以及她永远不会到来的幸福。
律师事务所——
吴律师看着分坐在两旁、神色各异的两组人,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只见坐在他右手边的黎珍妮与黎继业虽然穿着一身黑衣,却容光焕发,神色充满了急迫与期待,目光不住地往他手上密封的牛皮纸袋瞧,哪有一丝一毫失去父亲的伤痛?
反观坐他左手边的夏孟苓,瘦得下巴都尖了,一双大眼空洞无神,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身形单薄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让人看了心都揪了起来。
「吴律师,你还在拖拖拉拉做什么?难道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吗?」黎继业不耐烦地催促。
「是啊,我等等还约了要做指甲,你动作可以快点吗?」黎珍妮看着自己指甲上斑驳的红色,不悦地皱起眉头。
吴律师暗暗摇头,朝夏孟苓道:「黎夫人,我可以宣读遗嘱了吗?」
「问她干么?我爸就是她害死的。」黎珍妮怨恨地瞪了夏孟苓一眼,「说来,她根本没资格坐在这里。」
黎继业则沉下了脸,双手环抱胸前,一声不吭的看着夏孟苓。
夏孟苓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神色依然木然,好像对眼前的一切完全不感兴趣似的,安静的躲在自己的世界。
吴律师乾咳了几声,随即神色严肃道:「那我现在就正式宣读黎总裁的遗嘱。这份遗嘱是在黎总裁意识清醒时所立,由我见证,绝对合法公正,没有一丝虚假。」
「行了行了,你废话还真多,快点告诉我们,我爸到底是怎样分配遗产的。」黎珍妮不耐的挥挥手道。
吴律师眉头微蹙,内心不悦,却依然不动声色的道:「黎总裁的遗嘱就放在这密封的牛皮纸袋中,请你们检视一下纸袋的完整性。」
他边说边将牛皮纸袋以火漆蜡封之处展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一一查看。
黎继业与黎珍妮相继认真地查看下密封处,但夏孟苓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没有什么反应。
等确定大家都没意见之后,吴律师才将牛皮纸袋拿回面前,当着他们的面去掉蜡,将纸袋打开,取出遗嘱,在黎继业与黎珍妮贪婪的目光下,缓缓阅读遗嘱。
吴律师心中暗叹一口气,说道:「……本人黎晓生,将本人的自私跟狡诈留给儿子黎继业。」他顿了顿,看了眼黎继业,又转向黎珍妮道:「将本人的贪婪跟刻薄留给女儿黎珍妮。」
听到这,只见黎继业与黎珍妮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霍然站起身嚷嚷,「这是什么遗嘱,根本就是胡言乱语一通……」
「我不相信,这一定不是我爸的意思!」
吴律师的神色一凛,厉声道:「请你们坐下,我还没读完遗嘱。」
「早说嘛,我就知道爸不会这么无情,真的连一毛都不给我们。」黎珍妮扯了扯弟弟的衣袖,又双双坐了下来。
吴律师睇了姊弟俩一眼,继续严肃着声音道:「除此之外,我所有的财产都已经交付信托,由吴律师当受托人,在我死后尽数捐出做公益,致此。」
黎继业跟黎珍妮彷佛被冻结住似的呆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想到最后听到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请问宣读完毕了吗?」反而是夏孟苓轻轻开了口。
「基本上是宣读完毕了。」吴律师怜悯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嗟叹。
「那我走了。」夏孟苓站起身,准备离去。
「慢着,老头子不可能真的把财产都捐出去,他一定有偷偷留给这个贱女人,你们根本是串通好的,我不会承认这份遗嘱的。」黎继业倏地自椅子上跳起来,冲上前抓住夏孟苓。
「没错,你这狐狸精,你害死我爸还不够,现在竟然还跟吴律师串通影响我爸,你今天没把钱吐出来,就别想离开!」黎珍妮也跟着冲上前拉扯住夏孟苓。
夏孟苓面无表情的由着他们发疯,完全没有抵抗,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够了。」吴律师怒气冲冲的斥喝一声,「你们给我坐下!」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命令我?我要告你,告你趁病人意识不清时跟这贱女人联手控制病人的意志。」黎继业一想到自己分毛未得,气得眼睛都充血了。
「对,告死他们,说不定他们也有一腿!」黎珍妮尖声帮腔。
这两个人真是没救了,难怪黎总裁对他们这么绝望。「黎总裁的遗嘱还有一份,请回座位坐好。」
「你刚刚不是说已经宣读完毕了?」黎继业一脸怀疑的瞅着他。
「那是在没人反对的状况下。」吴律师自纸袋中又抽出另一份遗嘱,「黎总裁说了,若有人有意见,就宣读第二份遗嘱。」
「哼,我就知道爸不是糊涂人,不可能把自己打拼一辈子的血汗钱全都捐出去。」黎继业冷笑了声,松开了夏孟苓,踱回座位坐好。
黎珍妮也一溜烟的跟着回座,期待能得到比较好的消息。
夏孟苓则站在原地,朝吴律师道:「我可以走了吗?」事实上,不管黎叔怎么处置他的财产,她一点都不在乎。
「抱歉,黎总裁希望你在场。」吴律师有些无奈道。
夏孟苓点点头,却没有回到座位的打算,她只想赶外结束这一场闹剧,逃得远远的。
「现在我宣布第二份遗嘱。」吴律师清清喉咙,继续道:「本人知道本人的遗嘱势必会引起一儿一女的强烈反弹,故本人委托律师,在他们提出异议时,宣读第二份遗嘱。」
吴律师扫了黎继业与黎珍妮一眼,突然声音一沉,道:「继业、珍妮,你们虽然是我的亲生骨肉,对我这个病重的父亲却从未有过关怀与真心,念兹在兹的只有争产、分家产,甚至为了排除孟苓可能对你们造成的威胁,屡屡试图对她不利,证据我都已交给吴律师,若你们依然故我,不知悔改,我会请吴律师将你们雇人威胁孟苓,并在车上动手脚的证据,尽数交给警察,然若你们能安分守己,不再贪得无厌,这些证物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由吴律师妥善保管。」
吴律师的话声方落,黎继业与黎珍妮脸色大变,互看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恐惧,随即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见状,吴律师转向夏孟苓继续宣读,「孟苓,我知道你怕我伤心,所以一直隐瞒继业跟珍妮骚扰你的事,原谅我明知他们做了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却依然选择他们一次机会,也谢谢你在我生命旅途的最后伴我一程,我真的很开心。现在我已经怀着满满的感激去找美华了,你也要振作起来,寻找真正属于你的幸福。黎叔会在天上看顾着你,就不跟你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