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她现在有了家,感情有了依归,那些残余的怨愤纠葛,不知不觉便也烟消云散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守着自己在乎的人过自己的日子,那些不相干的人没什么好说的,相见不如不见。
丁武平看着她,没说话,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吗?
他对于表妹的性子变化本来还一直觉得挺奇怪的,以为女孩子到了年龄自然就会变得文静温柔起来,却原来是表妹自己看开了,不想折腾了而已啊。
“而且你看,”李素月伸展了一下手臂,示意丁武平看一下自己的穿戴,“我现在过得也挺好的,拿着一手烂牌的我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身为侯府嫡子的他们自然也能走好自己、的人生,我不需要替他们担心的。”
“这么说也对……”丁武平说得有些干巴巴,听表妹这么一说,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人生过得真是好失败。
表妹纨裤的时候,他是背锅的;被人推来当说和的人,他是夹心的;头脑在兄弟中间好似是垫底的……
丁武平突然忍不住想,如果从小到大不是有表妹护着,他可能会过得挺惨的,虽然他过往的苦难大多是表妹带给他的,但他如今竟然觉得也挺好的……这是不是被压迫久了就逆来顺受了呢?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也该走了。”
“这就走啊?”丁武平有些意外。
李素月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家王爷醋性比较大,而且今天我没让他跟着一起来。”
“那他为什么没一起来啊?”丁武平管不住嘴,追问了句。
“他在家带福儿啊。”李素月说得笑意满满。
丁武平:“……”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那我走了。”说着,李素月便从座位上起身,一旁的菊香也赶紧抖开手里的狐皮披风替她系上。
丁武平没有送出去,他是个外男,送人这事母亲会安排的。
另一边,一直到院子里再看不到姊姊身影,李怀和李阔才从外面走进了厅堂。
看着两个垂头丧气的表弟,丁武平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安慰他们,只能什么也不说了,最后,还是李怀朝他拱手道谢。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应该谢谢表哥你。”
丁武平搜肠刮肚了半天,到底还是挤出一句话,“其实,如果不是姑父,表妹大概不会做得这样决绝的。”
李怀和李阔点了点头,这点儿他们也是有想到的。
姊姊如果认了他们,那就得认父亲,可父亲那个人,有得选择的话,谁想认呢?
为了不认这么个恶心的父亲,不认母亲兄弟也就不是那么难以让人理解了。尤其这母亲兄弟又不是跟她很亲近的时候,就更好理解了。
李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不怪姊姊,是我们做得不好。许多事,但凡我们真的用心去做了,都不会造成那样的结果,比如李玉蓉不会有机会去挑衅污蔑姊姊的。”
一次可以说是意外,可两次三次呢?
没有次次都是意外的,意外一直发生只能说明是他们没用心。
李阔低着头,不说话。
他曾经认为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延续到下一辈,李玉蓉好歹也是他的庶姊,她又没做错什么,自己为什么不认她?为什么要跟她疏远?
可是后来的事证明,他想得太简单了,如果李玉蓉真的表里如一的话,那么事情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然而他明白得太晚了,晚得大错铸成无可挽回,同胞的姊姊彻底不再接纳他们。
李怀看向沉默的弟弟,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唤了他一声,“阿阔。”
“啊,哥,什么事?”
李怀宽慰他道:“别想那么多了,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
李阔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得到一个苦涩的答案,过不去。
“哟,你们三个这是做什么呢?”
随着一道爽利的女子声音,丁府的女主人程氏也出现了。
“娘。”
“舅母。”李怀兄弟俩同声问安。
“娘,表妹走了?”丁武平问。
程氏摆了摆手,一边说着一边在主位坐下,“走了,看着她上了马车。”
她打量了三人一眼,以为这姊弟三人碰到面,侄女对两个弟弟态度冷淡,便试图开导明显看起来有些萎靡的哥俩,“你们也别怨你们姊姊,这些年她过得苦,心里难免会有些怨气。”
李怀兄弟一起摇头,异口同声,“不怪。”
“你们回头也帮我给你们娘捎句话,替我谢谢她,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程氏慈和地笑着说。
“能帮上忙就好。”李怀如是说。
“夫人,庄子上的人送粮食过来了。”门外有婆子过来禀报。
“好了,我不跟你们说了,我还得有忙,你们自己说话啊。”程氏口中说着,人也从椅中起身,边说边往走。
“送舅母。”
走到门边的程氏又回头看了儿子一眼,“你好好招待表弟,不许胡闹。”
“我知道,娘。”
程氏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厅堂里的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李怀兄弟俩原本是想私下安排着见个面什么的,所以才请表哥去口头试探,没想到被人家直接拒绝了。
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他们也听到了。
姊姊不愿见他们,把话对他们说得明明白白。
不过这样私下的安排,三舅母肯定是不知道的,要是三舅母知道根本不会给他们这机会胡闹。
在维护姊姊上,三舅母其实是最用心的,所以她们的感情才好。
这么一想,李怀兄弟就更加理解姊姊为何会对母亲那样冷淡了。
而自家母亲有多疼爱李素月,丁武平更是深有体悟,他也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第十二章 抓住了幸福(1)
雨后的山林透着清新,气温凉爽宜人,山路并不泥泞,下过的雨几乎都沁入了地底,路面之上几乎没有留存什么积水。
车轮辗过土路的声音由远而近,伴随着马蹄声,一队几十个人却很安静,没有人交谈。
侍卫拱卫着车队中间最大的那辆马车,面容严肃,马车的车辕上除了车夫,还有一名俏丽的丫鬟。
一只白皙的手半撩起车帘,一名秀美的丫鬟从内探出头来,“菊香,还有多远啊?”
菊香朝前望了望,回道:“不远了,已经远远能看到轮廓了。”
梅香也下意识地朝前看了看,又将头缩了回去。
宽大而又舒适的马车内,卓玮玠如同一尊易碎的琉璃珍品般倚在靠枕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睡还是在闭目养神。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他的俊美却也仍然让人无法直视。
梅香没敢惊扰王爷,只是缩到自家姑娘身边轻声道:“就要到了。”
李素月点点头,轻轻拍哄着怀里的小家伙。
衣袖被人扯了扯,她侧头看过去,就迎上了一双琉璃般漆黑明亮的眸子。
小小的姑娘,一身粉裳,紮着两个包包头,一张小脸粉妆玉琢似的招人喜欢,做为福王一脉第一个降生的郡主,卓莹瑜从生下来那天就备受瞩目。
“阿娘,弟弟睡了吗?”小姑娘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惊醒了母亲怀中的弟弟。
李素月朝着女儿微微一笑,点头。
卓莹瑜将小脑袋凑过去,看着母亲怀里闭着眼睛安静乖巧睡着的弟弟。
她家弟弟真好看,比阿爹还要好看,唯一不好的就是,弟弟的身体也跟阿爹一样不太好,生病的频率相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高了。
但卓莹瑜不知道的是,在历代福王世子中,卓瑾琛的先天体质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至少比起他老爹的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经常闹病危的情况而言,小世子的身体简直能用棒棒的来形容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过对于这种伤害,卓玮玠是求之不得,他巴不得儿女的身体都一样健康,只可惜儿子的身体还是有些弱。
因为听梅香说已经快要到地方了,所以尽管儿子已经睡着了,李素月却没有将他放下,仍是抱在怀中,这样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就不会惊醒小家伙了。
当马车停下,他们这次的目的地也就到了。
李素月从马车上下来,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紫云观”三个字。
山门前已经有道人在等候,见到他们便迎了过来,因怀中抱着幼子,李素月只是点头微笑回礼。
下了马车的卓玮玠直接坐到了侍卫准备的轮椅上,摆明接下来的路他仍旧是不会劳动他尊贵的双腿的。
对于这一切,李素月已经不想表示什么了——习惯就好。
不过,她将怀里的儿子放到了他手上。
看着转交到自己手上的儿子,卓玮玠熟练地替他掩了掩小披风,确保不会让儿子吹风受凉。
他们一大早便出门,这个时候的太阳还没有太高,气温也很宜人。
李素月俯身将腿边的女儿抱了起来,向着紫云观中行去,自从离开紫云观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回来故地重游,心情有一点儿复杂。
坐了一路的车,难免有些疲累,但是他们还是决定先去三清大殿拜上一拜。
在三清大殿拜过之后,卓玮玠一行人才由着知客道人领着去了专为贵客准备的客院中。
院子很是清幽,李素月很满意,妻子满意了,卓玮玠自然也就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丈夫和一双儿女都去房间休息了,而李素月却没有,她带着梅香和菊香两个丫鬟打算到自己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半路上就碰到了曾经跟她住在一个小院的刘道姑。
“刘师姊,久见了。”李素月朝对方行了一个道礼。
一身灰色道袍的刘道姑看着面前这位一身富贵,却又气质淡然出尘的女子微微怔愣之后,先回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道:“原来是李师妹啊,许久不见。你这是还俗了?”
李素月微笑,“嗯,做了个在家居士。”
刘道姑连连点头,“在家居士好,年纪轻轻的原就不该出家。”
想想当初李师妹因为她那个乱糟糟的家而不得不出家以避祸,她就觉得生长在豪门大户并不是什么幸福的事,还不如她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过得快乐。
还好,老天还是长眼的,并没有任凭恶人横行无忌,李师妹终究还是找到了她的善缘。
“你这是来观里进香?”
“是呀,故地重游。”
刘道姑便笑着说道:“那是要回小院去看上一看?”
李素月不答反问,“师姊还住在那里啊?”
刘道姑点头,“嗯,不过现在是我一个人住,你原来的房间自你走后便一直空着。不如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有劳师姊。”
“不客气,举手之劳。地方你也不是不认识,我就顺便偷个懒,跟你喝杯茶,说会儿话。”虽然李师妹如今一身的富贵,但气质依旧,刘道姑并不觉得自己跟她有生疏感。
“多年不见,师姊依旧是如此热情爽朗。”
“你也是啊,感觉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刘道姑边走边说。
李素月忍不住失笑,“怎么会没有变化呢,我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是吗?恭喜啊。”
“多谢。”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小院。
刘道姑将茶炉拿到院外的石桌上,亲手烧水煮茶待客。
“哎,对了。”刘道姑煮茶的时候突然想起点事来,便忍不住看坐在对面的人,“还记得以前来观里找你的那个谁吗?”
李素月柳眉微挑,“谁?”
“就那对祖孙里的孙女。”刘道姑隐晦的提醒她。
李素月不由得一笑,“是她呀,怎么了?难道师姊见过她?”
那人不是据说被关在镇远侯府的家庙里了吗?
跟她无关的人和事,她一向是不怎么关注的,如今才不知李玉蓉又闹出什么事情。刘道姑笑着摇了摇头,带了几许感慨地说:“是呀,见到了,不但见到了,她现在就在咱们观里呢。”
“哦?”看来里面果然是出了些问题,应该在家庙里的人居然跑到了紫云观。
刘道姑一遍煮茶,一边道:“不说不觉得,一说我突然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有那么点似曾相识的味道啊。”
李素月静等下文。
刘道姑继续道:“当年你在观里出家,她们找上门来栽赃,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前些日子,她突然跑来咱们观里束发出家。我现在想想,怎么感觉她是在走你的旧路呢?”
李素月若有所思,淡然一笑,道:“也说不定呢。”
刘道姑突然又自我肯定地道:“没错,是在走你的老路。你当年离开观里,是不是很快就还俗了?”
“差不多吧。”她回答得很含糊。
刘道姑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然后,你是不是很快就有了让她眼红嫉妒的归宿?”看李师妹这一身的穿戴也晓得嫁的人家境很好。
听刘师姊这么一分析,真是有道理啊。对方不会真的是打着这样的算盘,想着重复她的人生轨迹?
李素月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荒谬,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独一无二的,哪里是能简单重复,又会得到同样结果的。
再说了,如果当年她有得选择,她肯定是不会选择那样的人生道路的,只是人生有时候是容不得自己选择的,李玉蓉大概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吧。
李素月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只要对方不惹到她头上来,她其实是打从心底懒得理会,甚至报复对方的,而镇远侯夫人把李玉蓉送进家庙,与其说是为了她,不如说是发泄,为自己失败的人生。
“绝对没错的,她可能是运气太糟了,所以就想学你一样出个家去去晦气,时来运转什么的吧。”刘道姑还在做着自己的分析。
“能为自己的人生努力也是挺好的。”李素月平静无波的说。
刘道姑看了看她,笑叹了句,“你还是这样无慾无求的性子,看来日子是过得不错。”凭这性子,就能让自己过得好。
“还成。”
“尝尝我泡的茶如何。”刘道姑将一杯冲好的茶双手递过去。
“多谢。”李素月伸手接过,先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轻抿了一口,眼睛微眯,“好茶。”
“过奖。”
两个人旧友重逢,喝喝茶,论论道,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阿月,你这是乐不思蜀了?”
听到这个略带不悦的声音时,李素月扭头就看到了停在小院外的那辆轮椅,还有坐在上面的人。
刘道姑看看她,又看看门外那个俊美得让人无法忘记的男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年这个男人也是在观里住过一段时间的,就是李师妹在观里那段时间,后来李师妹离开不久,他也跟着离开了。
李素月朝他笑了笑,又扭过头对刘道姑介绍道:“这是我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