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的命令下得明快,只要拿下陆云升这个领头者,他包围皇宫的势力自然兵败瓦解。然而陆云升能这么泰然自若地面对数十名禁卫军,在文武百官面前摆出造反的态势,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只见他一个旋身出手,速度快得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攻击,半数禁卫军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其实禁卫军中武艺高强的早就都被他收编,剩下这些脓包是他故意留给杜氏粉饰太平、鱼目混珠用的。
「太后娘娘,该被拿下的人,恐怕是妳吧。」陆云升表情一整,态度犀利地指着强作镇定的杜氏。
「你说什么?」杜氏不懂他想搞什么鬼,但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不相信他敢大闹登基大典。她一颗心忐忑不安,暗自与兄长交换了眼色。
陆云升并不给她多说话的机会,径自转向广场中的文武百官,朗声道:「十年前,父皇因齐王之乱而遭刺,当时齐王起兵,就是皇后杜氏及国舅杜衡阴谋挑拨,再由杜氏将父皇引至齐王之处,才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说,那场动乱根本就是由杜氏设计,为杀害我父皇所设下的陷阱!」
文武百官一听,齐声哗然,接着议论纷纷起来。
「瑞王爷所说全是子虚乌有之事!陆云升,你不要为了想篡位而含血喷人!」杜氏喝道。
「我有证据。」陆云升一挥手,熊仁就远远地由宫门外领了几个人来,而百官见状,自然让出了一条路。
一干人等顺利地来到大殿上,跟在熊仁身后的是一名毁了容的老者,只有一只手臂,还有一名脸色发白的老宫女,最后是名面目姣好的少女,她一见陆云升便忍不住失声痛哭,跪下先呈上了一个木盒。
陆云升接过木盒,沉着声道:「阴谋杀害父皇后,太后屠尽一干知道这件事的太监、仆役及宫女,还诛连了几名官员。这名老者,便是当初假死逃过一劫的太监,而这名老宫女,则是当年服侍太后的宫女,他们都可以证实太后的阴谋。至于这位少女,便是齐王的遗孤,她呈上的这个盒子,里头就是当年齐王与太后暗通的书信。」
杜氏脸色大变,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想不到竟然还有这几个漏网之鱼,这下她百口莫辩,连广场上这些她一向瞧不起的官员,看她的目光都让她不敢迎视。
杜衡见妹妹吃瘪,事情又牵连到自己头上,连忙喝道:「小子休要胡言乱语,给我拿下!拿下!」
但在这个时候,所有禁卫军都犹豫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毕竟事情还没搞清楚,谁还敢真的向陆云升动手?
「国舅爷勿心急,你的罪行一样罄竹难书。」陆云升冷笑,「毒死国主陆云飞的毒药,你是什么时候去库房取的呢?」
杜衡倒抽了一口气,他怎么会知道?!
文武百官此时早已被情势的发展震慑得呆若木鸡,原本吱吱喳喳的议论声也慢慢静了下来,他们全都在等待陆云升的下文。
陆云升等到众人稍微冷静点,更是一字一句清楚地宣告杜家人的罪状,「前国主陆云飞败坏国政,渐渐不受你杜家控制,又杀害文武大臣之子,所以你与太后便密谋杀害他。而前国主斋戒之时与禁卫军的冲突,让你们最后决定痛下杀手。」
他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一名太监马上送上一组金杯,杜氏兄妹脸色立刻转为惨白,表情也极度僵硬。
「仵作证实,前国主是死于中毒,而这组金杯,便是你们下药的证据。这是朝鲜国前些年进贡天朝、由太后做主送给国舅爷的,全国就只国舅爷有,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国主斋戒暴毙的地方,而且上头还有毒液残留?更重要的是……你们不知道,陆云飞根本没死吗?」
「什么?!」
杜氏与杜衡震惊得一起由椅子上站了起来。
杜氏更是不敢置信地抖着声音怒道:「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他七孔流血的尸体,还是亲眼看着他入敛的!」
陆云升冷冷一笑,手一挥,他刚才乘的舆轿里突然又钻出一个人,那人穿着陆云飞斋戒时的素服,披头散发地扑向杜氏与杜衡。
「你们为何要杀我?我是妳的亲生儿子,你的亲外甥啊……」
「啊!你是人是鬼?不要过来!」杜氏吓得花容失色,忙把兄长往前推,自己则是摇头直往后退,以往的雍容荡然无存。「我不是故意杀你的,是你舅舅下毒的,不是我……」
杜衡则是与妹妹推挤着,不惜将她推倒在地上,手则往前胡乱挥舞。「你去找你娘亲,下毒是她的旨意,走开!走开!」
两人的惊恐模样及说出来的话,已经成功使百官们都相信他们做了恶事,甚至有些亲近太后的大臣已脸色灰败的想溜了。
这时候,那个半人半鬼的陆云飞突然掀起自己的头发,一脸义愤填膺地对两人怒道:「原来皇兄真的是你们杀的?!你们……太该死了!」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个扮演陆云飞的人,竟是脸孔与他有几分相似、原本该于今日登基的陆云天。对于这种急转直下的情况,大伙已经不知道如何反应,都显得有些无措,而思绪灵敏一些的,已经开始在心里暗自钦佩起陆云升的手段,竟能把原是竞争对手的陆云天也拉拢到自己阵营。
陆云天原本听陆云升提及杜氏的阴谋时还半信半疑,于是陆云升索性安排他来演这出戏,一方面让凶手因心虚自投罗网,另一方面也让他心服口服。如今他只要想到自己没有接受杜氏的安排成为国主就庆幸不已,否则下一个不知道怎么死的人就是他了。
最后,陆云升举起一只手,止住广场中所有人的议论,凛然道:「所以,如果没有你们的阴谋诡计,我这太子在父皇安享天年后早该即位,而这十年来,天朝也不会因为你们的政治斗争而民不聊生。今天,你们该为曾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了!」
一群在天朝当了几十年官的老头们个个精得像鬼,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马上知趣又识相的开始叩拜。
「瑞王爷才是真命天子!」
「杜氏擅权、杜衡营私,又先后杀害两任国主,理当问斩!」
「杜家阴谋滔天,应当诛连九族!」
「我们都认瑞王爷……当之无愧该是新任国主,吾王万岁万万岁……」
放眼望去,一干文武大臣们已经全跪下来,就连杜氏的人马也迫于压力一起跪下,惶惶然地担忧着自己什么时候会被秋后算账。
杜氏与杜衡被抓起来了,毫无挣扎地被带了下去,今日他们的阴谋被揭发后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只是早死与晚死的差别而已。
至于陆云升,这日的大典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登基大典,他在众官面前披上了王袍、戴上了王冠,接受所有臣民的祝贺。
典礼最后,便是太师赐言,老太师来到大殿前,徐徐地道:「国主新任便揭发滔天阴谋,必然是一代明君。然而天朝因杜氏之举令朝网败坏,加上外患交迫,希望国主能力图振作,让天朝千秋万代繁盛。」
他话说得含蓄,事实上也是在暗示朝中还有许多杜氏党羽,为了怕被诛连,必然连结成一股可怕的势力,这是陆云升要先解决的内忧。同时南方的南朝及北方的戎族也是心头大患,如此内外交迫,考验着新国主的能力及智慧。
对于此点,陆云升早有想过,当上天朝国主只是他的第一步,一统天下、普世太平才是他的目标,因此他早就做好各项规划以加强自己的力量,减轻内忧外患,即使这决定可能让他必须放弃人世间最美好的情爱,失去一生幸福……
他冷着脸坐上王位,颁发他登基后的第一个政令,「为与南国永久交好,避免战祸,本王将向南国公主求亲,即日便派使臣前往,携黄金千两、珍珠五百颗……」
第9章(1)
登基大典结束了,陆云升连王袍都还来不及脱下来,便乘轿匆忙赶回他还是瑞王爷时所住的寝宫,因为在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今日大事已成之后,他第一个想分享的,就是一直默默支持着他、用她的异能助他甚巨的吉祥。
才刚进房门,立在房中那亭亭的身影立刻让他眼睛一亮。
吉祥穿着一袭红色长衫,肩头及袖口衣襬都挂着金珠串饰,刻意薄施脂粉下,使得原本皮肤就白皙无瑕的她透出娇弱的病态美感,领口一圈狐毛以及梳得高耸妩媚的云髻,亦衬得她贵气逼人。
这是南国仕女常有的打扮,但一向朴素的吉祥穿起来,美得令他移不开视线。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疼爱的丫头竟是这么漂亮,他以往根本忽视了她的美貌。
不过也由此可知,她征服他的绝不只是肤浅的容貌,而是她的善良与惇厚。
「王爷……不,现在该称呼你国主了。」吉祥笑吟吟看着他,她身体虚弱,要撑住这身衣服已经不容易,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上前拥抱他了。「恭喜国主大事已成,万民拥戴,荣登王位。」
今天,是他登基之日,同时也是她十六岁生辰,长久病中的她在为他唱了一曲后几乎已是气息奄奄,不知为什么在意义重大的这一天,精神却异常好了一些。她刻意忽视自己心中不祥的感觉,趁着还有一点气力精心打扮,期望着与他同贺。
他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却觉得今日的她美得令他莫名心惊,那抹上胭脂的苍白小脸就像夏日开到尽头的荼蘼花,费力展现最后一点风姿。
不过这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吧?今日她的气色显然好多了,他由衷地赞美道:「吉祥,妳今日是为我而打扮吗?真美,真的很美,妳的美貌甚至不输给南国的女皇。」为什么拿水霓裳而不是水如玉来比较,陆云升也说不上来,也许在他眼中,水如玉从来也不美丽吧。
吉祥笑了开来,更显清丽。「国主,能来抱一抱吉祥吗?」她朝他展开了双手,因为她……走不到他身边了。
对陆云升而言,这个要求也很奇怪,但他姑且当她是在撒娇好了,反正这丫头今天很反常,再多这一项也无伤大雅,于是他大步走过去,将艳丽了好几倍的人儿一拥入怀。
他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站在大殿上接受百官朝拜时的那股空虚,是因为没有她在身边,如今拥抱着她,他才有大事已成的满足。
「国主,其实吉祥好爱在你怀里的感觉……」吉祥抬起头来,眼中有浓烈的情感,小手依恋地抚着他俊朗的面容。「你的模样、你的霸气,都让吉祥好喜欢,尤其是你的声音,跟吉祥记忆中一个令人温暖的大哥哥声音好像,只是低沉了点……」
「什么?」听完她的赞美,陆云升不但没有欣喜,反而拉下了脸。「妳记忆中还有别的男人?」
她一愣,想通了他或许是在吃醋后,不由噗哧一笑。「那个大哥哥出现的时候,吉祥才五岁呢!
其实当时的情景因为年纪太小,吉祥也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自己乘轿出宫,在一座破庙里遇到一个大哥哥,因为吉祥唱歌给他听,他就给了吉祥一块护心玉……那是吉祥生平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呢!」说着,她从衣襟内掏出一块玉,举至他面前。
陆云升表情古怪地瞪着这块玉,原来他有时与吉祥亲热,摸到她胸口的异物竟是这块玉,而且这块玉他更是见鬼的眼熟……
「妳以前叫殷儿吗?」他突然问。
「婴儿?吉祥记得国主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但吉祥好像从小就叫吉祥了啊……」吉祥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陆云升定定地望着她,突然笑了出来。吉祥也罢、殷儿也罢,总之她现在是他的女人,而且这个缘分,可是十年前就牵了起来。
「我十三岁由天朝被送到南国的那一年,也路经一座寺庙……」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在知道了两人的因缘后,他对她的爱似乎更加灸烈了。「偶遇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为我唱了一首歌,内容是说一条金鲤鱼如何挣脱网子回到自己的池子里,也就是那一首歌,令我立下志向将来一定要光复天朝。」
见她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他将她手上的玉石翻了个面。
「我送了那个小姑娘一块玉,那是我母妃的遗物,据说有神奇的魔力,上头还刻有我母妃的姓氏司马。」
吉祥低头一看,手上的玉果然精细地刻着「司马」二字,她立时讶异地又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目光先是狂喜,接着慢慢放柔。她放下手中的玉,双臂紧紧拥住了他。
「原来……原来我们这么早就结缘了。国主,吉祥注定是你的人,今日你成功登基,我们也终于能有一个结果了……吉祥总算能朝朝夕夕的陪伴国主。」
听到她令人动容的话,陆云升却是微微变了脸,心头也起了一丝愧疚。她说得很美满,却不知他心里的规划,不若她的期盼。
他面色凝重地微微拉开她的身子,欲言又止半晌,最后心一横,沉重地道:「吉祥,我成了天朝国主,但天朝国主是无法立一个南国宫女为后的,因此,我必须向南国的公主求亲,妳明白吗?」
横竖吉祥一向逆来顺受,而且他也不会亏待她,他便坦然以告。
吉祥的小脸一下子刷白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宁可舍弃陪着他度过危险及低潮的她,也要向他一直厌恶的水如玉求亲,只因为她是个南国宫女,没有显赫的出身吗?
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消息,她只觉脑际一阵晕眩,站都站不稳,脸上的胭脂也遮不住她惨白的脸色,而她心中的痛楚更是由一个点慢慢地往外扩散,让她忍不住露出了压抑的痛苦表情。
陆云升内疚地扶住她无力的娇躯,然而为了天朝的未来、为了天下的一统,他必须做出决断,即使这会让两人都痛不欲生。
「我不爱她,妳知道的,吉祥,我从来没有爱过水如玉。」他神色复杂,第一次相当有耐心地向她解释,「但天朝之乱方平,杜氏的党羽却已在朝廷里扎根甚深,我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与力量,就必须与南国建立关系,取得支持来抵制朝中仍蠢蠢欲动的那群人。」见她眸光终于落到他的脸上,他以为她接受了他的话,微微松了口气续道:「因为妳不能为后,水如玉又和妳有嫌隙,所以我绝不可能留妳在宫里被她欺负,会送妳到一个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也会常抽空去看妳。」
最后,他诚恳地望着她,说出了这一辈子只会对她说的话——
「吉祥,我爱的女人,始终只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