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此,愠意也渐渐自他心底升起!
她会上哪儿去呢?
如果想要重建家园,就得靠著自己努力往上爬。骗个区区十万?这女人是不是笨过头了?
不,他相信事情必有蹊跷!
趁时间还早,他开著车子,在鸟语花香的村庄里绕著,目光不时搜寻著她的身影,但就是找不到人。
“该死的!”拍了一下方向盘,杜风颖恼火。“她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他支开所有的事情,特地出来找她,在艳阳下绕得他口渴了,开车也开累了,最后还是扑了个空!
就在他打算放弃时,车子才一掉头,就瞥见不远处的一片野姜花丛中出现一抹眼熟的背影。
他眯起眼仔细辨识,猛地急踩煞车,动作俐落地熄火、开门、下车,不假思索地朝农场走去。
远远见他走来,官采萱立刻迎上前。“先生,需要什么服务吗?”她一抬头,顿时愣在原地。“啊!你是……”
最崇拜的偶像杜风颖先生,怎么会光临农场?难道是……
杜风颖不发一言,冷著脸越过官采萱,笔直地走到野姜花田,找到了他的目标。
罗以荷背对著他,头上除了戴了一顶作用不大的渔夫帽,身上依然是短衫配热裤,就这样大刺刺地在阳光下曝晒。
“罗以荷小姐。”
忙著采收花卉的罗以荷,反射性地回头,一看见他,表情一愣,眼中出现了少见的惊慌。
“杜先生?!”
“很好,你还记得我。”杜风颖嘴角轻扯,低沉的嗓音夹带愠意。
“你怎么会来?!”而且他居然找得到她!
“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他是来突击检查的吗?她看著他,肯定地回答:“你绝对不是来参观农场的。”
“很好。”算她识时务。“那么看到我,你是不是该有些动作?”
比如速速远离紫外线的照射,或者内疚地说声抱歉,表达一下债务人该善尽的职责来还报他施予的恩泽才对呀!没想到,她居然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泡茶区有提供老人茶,请自行取用,我现在不方便招待你。”说完,她转身蹲下,继续手边未完的工作。
“我不是来喝茶的!”杜风颖火气再起,额际青筋暴跳。
这女人居然忽略他的感受,好不容易降下的肝火又扬起。“你好像已经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忘记什么?……啊,啊……”完了,她这时才想起来,今天是回公司报到的日子。她这几天除了到医院探视母亲外,就是忙著采收花卉,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真的不是存心忘记。
她看他眼底燃起两团火簇,忙不迭地解释。“对不起,我最近很忙走不开,这批野姜花必须在这两天交货……”
什么理由他都听不下去,看见她没有做好防晒的准备,在“日头赤焰焰”下工作,一把压抑的怒火再度窜烧了起来——
瞪著她头上那顶根本遮不了紫外线的渔夫帽,杜风颖忍不住伸手拉高她的帽子,肆意地拂开她两颊的发丝。“看来你真的不在乎我们的约定!戴这种帽子能遮什么太阳?”
她的心口一悸,在他灼热视线下,耳腮一红,脸颊微微发烫著。
罗马不是一天造成,她会长斑就是长期在阳光底下工作的成果,但这样拚了命、汗流浃背的认真态度,让他莫名地发火!
两人的对话让一旁其他工作的人也因此而停了下来,像在看余兴节目,感兴趣地认真观赏了起来。
“我有戴帽子。”
“该死的!帽子如果有作用,你脸上的晒斑会一点淡化的迹象也没有?”
“我有搽上贵公司的防晒霜。”她不是不守信用的人,受人之托绝对不负所望。
“要是你继续在烈阳下长时间曝晒,用再好的产品也不可能出现好效果!”杜风颖盯著她,眸中闪现一丝警告的意味。“我猜,你也一定没有两个小时补一次对不对?”
“还要两个小时补一次?!”说实话她那天根本无心听课,所以也不知道用法就随便胡搽一通,反正就是有搽嘛!不是说有烧香有保庇?
“你——”没有人敢考验他杜风颖的耐心,只有她。“你不能继续在太阳底下工作!”他的口气有种不容抗拒的专制。
“小荷啊~~”一旁一起工作的人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劝她去纳凉,顺便消消他的火气。“这位先生呒甘你趴日头,去、去、去!去休困啦!”
杜风颖瞧瞧她身旁的工人,不是中年男人就是欧巴桑,有哪个年轻女孩会像她这样刻苦耐劳的在大太阳底下工作的?
为什么她就得……陡地,她家被泼红漆逼债的凄凉画面立刻在脑海盘旋,他坚硬的心突然松动软化了一下,泛起了一丝丝同情和疼惜。
“对不起,这是我的工作,答应花商明天如期交货,就要守信用,不能半途而废……啊——”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腾空、被打横抱住,落在一双强劲手臂之中。
杜风颖不顾旁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更不顾罗以荷惊慌失措的低呼,迳自抱著她往一座凉棚走去。
罗以荷愣了三秒后,才感觉到身子已贴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她的脸蛋倏地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心跳出现不寻常的频率,全身僵硬。“你……快放我下来!”
“面对固执又不守信用的女人,只有这个办法了!”看她出现罕见的娇羞失措,他突然感到有趣。
“期限不同,我和你的约定,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她红著脸抗议,这还是头一遭被男人当众抱著走。
“你以为戴著渔夫帽每天在太阳底下工作,两个多月后脸上的斑点就会自动消失?”
“我……”罗以荷盯著他,带著些微愧疚解释道:“农场没有如期交出花卉,连带会害老板失去客户,你让我先把这批货赶出来,我就马上躲到里头不出来,好不好?”
此话一出,只见他的目光发出两道精芒,令人无法逼视。“你只想到农场老板会失去客户,却不在意我的感受?”
明明是责备的问话,可是为什么在他低沉又富磁性的嗓音下,听起来却莫名地让人心口一窒,心跳失常?
是阳光太强了吗?还是她快中暑了?
“不能相提并论,这是我最爱的工作,况且……我也跟农场的主人预支了薪水,虽然我也向你借了十万,但是跟半年的薪水比起来……你……快放我下来!”
“再乱动,我就当众吻你。”
见杜风颖的俊颜再次逼近,她的心顿时乱怦怦地跳著,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罗以荷咬著下唇,一双漂亮的眼睛偷觑著勾起笑容的他,不敢再乱动。
“乖。”他看著她懊恼又娇羞的复杂表情,他居然有点得意,唇角勾起坏坏的笑意。
来到凉棚下,他终于放她下来。“镰刀给我。”
“什么?!”罗以荷以为听错,睁大眼睛看他。
“给我!”她不能在烈阳下工作,又不得不采花赶工,杜风颖只好接过她手上的小型镰刀。“你在这边纳凉,我去工作!”
“怎、怎么可以……”
“不行?那十万块马上还我!”他刻意板著脸,让她嗅不出一丝玩笑意味。
罗以荷马上噤口,不只是没钱的问题,她同时也很怕他再靠近,她实在不喜欢那种控制不住就脸红心跳的感觉。
杜风颖的嘴角扬趄笑意,看到她屈服妥协,真是大快人心啊!
罗以荷无奈地坐在竹椅上,眼睁睁看著杜风颖脱下西装,卷起袖子和裤管,走到花田接下她的工作,不时还接收到欧巴桑们递来暧昧微笑的表情。
“让他做吧!”一旁观察很久的官采萱,掩嘴窃笑,忍不住过去劝劝不识时务的罗以荷。
“可是……”
“你不是已经答应人家、要成为除斑的代言人,现在不好好呵护肌肤怎么行?”她又窃笑。这男人好俊!本人比电视上帅!
“但是……”叫债主代她下田工作,这好像很怪款!“这是不是很奇怪?”
官采萱睐她一眼,“他真有心,还特地跑来找你!”眼中多了一份羡慕。“而且还舍不得你在太阳底下劳动,真教人眼红耶~~”
听到“舍不得”三个字,情绪甚少波动的罗以荷,竟然敏锐地红了脸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他的商品,维护商品不受到瑕疵是他的责任。”说服官采萱的同时,也说服自己。
“真的是这样吗?”官采萱促狭地睇著她。“那我还真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商品!”
“别乱猜。”她轻斥,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野姜花田。说实话,心底是有些甜滋滋的感动,毕竟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
“唉……有帅哥关心真好。”官采萱忍不住哀叹了起来。“怎么办?我现在好羡慕你长斑款!我也努力晒出斑来好不好?”这真是肺腑之言,有多少女性能抗拒得了杜风颖的魅力?就数小荷最笨了,还躲他远远的,把他当瘟疫看。
不过罗以荷没听见官采萱的羡慕话语,因为她刚刚瞥了一眼后,目光就放在“采花先生”身上移不开了。“杜风颖,你动作太慢了!”
杜风颖闻言,只好更埋首猛砍。
万万不可啊!她倒抽一口气,很快冲向田里。“不能这样做,会砍坏野姜花的!”她抢过镰刀,亲自示范一遍。
“知道了,走走走,你快点进去棚子里!”
在他霸道的威胁下,镰刀又被夺走,她又被他赶回凉棚下。
不过她也没闲著,虽然人在凉棚,她还是可以远方遥控,监督指挥。“不对、不对,左边别采,先采右边……哎呀,那株还太小,你只会工作不懂判断的吗?”
“喂,你这女人,讲话客气点!”他也吼。“到底砍哪里,一次说清楚!”
杜风颖耳边听著指令,手脚却更笨拙了,砍这不对,砍那又不对,急得他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原来务农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好啦、好啦!右边,就是右边那几株,开得很漂亮,看见了没有?”
他依指示看过去。“看见了。”顾不得昂贵的黑亮皮鞋和亚曼尼西装裤沾满了泥土,他又蹲回右边的花海前工作。
一旁的欧巴桑们看了,纷纷吃吃窃笑。而他身后的纠正声浪,也一直没停过——
“不对、哎呀,又不对,都市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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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农场内视线昏暗,采花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工作人员大多都收工,围在一起吃饭、喝小米酒,不时传来欢乐的吆喝声。
吃完饭后,杜风颖则坐在凉棚下,脱下皮鞋啪啪啪地对打,试图敲掉黏附在上头的泥土。
罗以荷看了心里过意不去,又忍不住想笑。
他不只西装裤下摆和皮鞋上都是泥泞,连白衬衫和头发都沾了泥土和野姜花办,看上去没有了平常的威严傲气,反而滑稽有趣,还添了几分亲切感。
她走了过去,憋住笑意,递给他一套大伙工作时穿的运动服。“喏,这给你。”
杜风颖抬起头。“什么?”
“你不会想就这样开车回台北吧?”
杜风颖低头看了看浑身沾染泥土的自己,会意出她的意思,嘴角不自觉地牵动出笑意。“确实不妥,说不定有人会怀疑我是被恶犬追到掉进田里去。”
罗以荷轻笑。“我跟同事借了一套运动服,还有鞋子,你先换下来吧!”
“好。”
杜风颖回视她。她一笑起来,两颊出现酒窝,像花朵绽放般美丽。他被她亮丽的笑容吸引,目光停在她的脸蛋好半晌,甚至忘了问她该去哪里换下一身泥巴衣服。
“跟我来吧。”罗以荷有些羞涩地敛了笑容,蹲下身拎起他一双皮鞋,还有手中的布鞋,领他到一间干净的小木屋。
她打开门,一阵桧木的香味袭人鼻间。“就在这里换吧!”
他环顾四周,发现眼熟的丹宁短裤和一顶渔夫帽挂在墙上,很快就猜出——
“这是你的房间?”
“嗯,算是。”她点了头。
“不错的员工福利。”
“本来这个房间是老板用来招待游客的,但是最近没有什么生意,我就充当游客,占用了小木屋。”
罗以荷吃苦耐劳、克勤克俭,是个人见人疼的好女孩,她遇上这般家变,农场老板也非常不舍,于是特意挪出这间小木屋让她住了下来,目的无非是想给她一个宁静的空间,能躲避被讨债的困扰。
“你跟老板有深的交情?”越是和她接触,对她的一切越是好奇。
“老板的女儿,是我高中同学。”
“喔。”知道有人关心著她,感觉很温馨,仿佛他才是那个被照顾的人。奇怪,怎么会有这种莫名的情绪?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知道她目前的生活是安稳的,这就教人放心多了。
但是,他到底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不过好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罗以荷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哦,”他咳了咳,掩饰不安。“今天发现你没来报到,我气得跑出来找你,没想到车子开著开著,就意外发现你在那片野姜花田里了。”他避重就轻的说,不让她知道他去过她家,免得她难堪、不安。
“原来如此!你运气真好。”她笑,很轻易就相信了他。
“瞎猫碰到死老鼠而已。”杜风颖唇角微微上扬。
“噢!”她一退后,背不小心碰到了门把。“你还是先换衣服吧!”
她关上门,再找来抹布,拎起他昂贵的皮鞋,坐在房门前,擦掉鞋上的泥上。
她用力擦、拚命拍,却怎么也无法回复原来黑亮干净的质感,再想想他那件铁灰色西装裤,更是精采,被泥土沾污得几乎辨认不出是亚曼尼名牌货!
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嘴角却忍不住微微轻扬,想他堂堂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居然一整个下午在烈日下卖命地采收花卉,任她当小弟大呼小叫。
他每天那么忙,还特地开车到静僻的乡镇来找她,她却没好好的遵守约定,不给他“好脸色”看,真的有点糟糕。她吐吐舌头、缩缩肩,不好意思地拍拍脸蛋。
他看起来应该不是好脾气的人,但却抛下自尊代她做苦力,真是从来没有看过债主会对债务人那么好的……想到这儿,她的脸颊突然微微泛红了起来,长期晦暗的心底,也突然被灌进了饱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