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似梦非梦(2)
另一边顾氏的院子里,顾氏将白鼎然要将白昭娴许配给安定侯次子之事告诉她。
“……你爹与安定侯有些交情,刚好安定侯次子今年十八,你今年也十七了,都到了婚配的年纪。两人先前遇上,这说着说着正好说起了你们的婚事……所以不久张家就会来问咱们交换庚帖。”也就是两家打算要结亲了。
“我不嫁给张泰!”白昭娴脾气不好,继母顾氏也一直纵着她,此刻在得知父亲想安排她嫁进张家,顿时忍不住怒声反对。
顾氏见状微蹙起眉,但语气仍是一派温和,“这安定侯府如此显贵,能与他们结亲算是咱们高攀了,这门亲事你爹和我都很满意,你嫁过去绝不会委屈了你,你为什么不嫁?”
“我不想嫁就不想嫁。”她不肯说出理由,任性的道。
“这亲事是你爹亲口和安定侯定下,你爹和我为了你的婚事可是费了不少心,相看不少人家这才挑上了张家。这张泰论才能和家世都是顶好的,你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顾氏不解的问。
“我看不上张泰。”
“我见过这张家二少爷,他生得一表人才,才学也不错,哪点让你看不上?”顾氏耐着性子继续温声问道。她掌管白家十几年,对继女的心思一清二楚,心下明白她是因何不想嫁给张泰,但有些话不能由她说出来,要由继女自个儿说,她才好安排接下来的事。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不想嫁给他。”白昭娴始终不肯说出理由,只是一味挑剔着张泰。
“那你想嫁给谁?”顾氏冷不防地问她。
“我想嫁给……”话到唇边,白昭娴连忙闭上嘴。
瞟她一眼,顾氏轻叹一声,温言道:“我虽不是你生母,但这些年来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我甚至待你比亲生的女儿蕴惜还要宠,你自个儿说,这些年来我可有说过你一句不是或是错待过你?”
白昭娴咬着唇瓣摇头,继母待她确实不差,打小到大没罚过她、骂过她,更没苛待过她。
“这门亲事是你爹为你一手安排,你若不说个理由,你爹那边我可不好替你说去。”顾氏循循善诱,想让她说出心里话。
“我……”抬眼望着继母,白昭娴犹豫须臾,终於说出心里话,“我有倾慕的人了。”
顾氏闻言,故作惊诧的问:“你有心慕之人?是何人?”
“是、是……”白昭娴红着双颊,羞怯的吐出一个名字,“是邵由。”
“这邵由是何人?”顾氏一脸纳闷的再问,心下却早知这邵由是何人,连白昭娴是如何结识此人都一清二楚。
“他是一个举子,明年要参加会试。”提到他,白昭娴又羞又喜的接着说:“他说了,若是他考中进士就要迎娶我过门,所以我不能嫁给张泰。”
“倘若他没考上进士呢?”
白昭娴被顾氏反问得一愣,似乎浑然没想过会有此种可能,下一瞬才又信心满满地说道:“他满腹才华,一定能考上进士。”接着她放缓语气央求道:“求母亲帮我同爹说说,我不嫁给张泰,我要嫁给邵由。”
顾氏一脸为难的蹙眉,“不是母亲不肯帮你,只是这事不好办。这可是你爹亲口与安定侯定下的亲事,可推不得。”说到这儿,她瞅她一眼,意有所指的再道:“这亲事若结不成,你爹说不得会得罪安定侯,无论如何,咱们家总要有人嫁过去才成。”
白昭娴张口想说什么,在听完她最后那句话时忽地心领神会,“咱们家又不只我一个女儿,这亲事可以让给蕴惜,让蕴惜嫁过去啊。”
“这怎么成,你爹与张家说的可是你。”见白昭娴如她所愿说出这番话来,顾氏眼里流露一丝满意,脸上却装出诧异之色。
“我与蕴惜都是嫡女,我嫁过去和她嫁过去还不都一样,我这就去同蕴惜说。”白昭娴说完便迫不及待的去找妹妹,只要说服妹妹同意,届时她们两姊妹一块去找父亲,定能说动父亲答应。
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顾氏唇瓣漾起笑意,端起茶盏浅啜。有些话若是由她去同丈夫说,他未必会肯答应,说不得还会怪她偏心自个儿的女儿,但若由白昭娴来说,那可就不一样了。
她很满意安定侯这桩婚事,女儿若能嫁进张家,日后也能有个依仗。
白蕴惜静静坐在房里等着,没等太久,她的房门猛不防被人给推开,白昭娴走了进来。
白蕴惜心头一跳,抬眼觑向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等着她开口。
“蕴惜,我不嫁给张泰,你替我嫁给他。”白昭娴一进来便说道。
“……”白蕴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发现自个儿竟一时发不了声。一样,就跟梦里姊姊所说的话完全一样。
见她不吭声,白昭娴以为她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仔细解释,“爹替我定下了安定侯这门亲事,可我不想嫁给张泰,这婚事让给你,你嫁给他。”
白蕴惜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问道:“为什么?”
白昭娴在桌前坐下,没回答她的话,试图想说服她,“那安定侯有个贵妃妹妹,又是皇上最疼的五皇子的舅舅,身分如此显贵,爹和你娘都很满意这门婚事,尤其是你娘,我看得出来她巴不得是你嫁进张家,所以这亲事我让给你。”后面几句话是她知道白蕴惜一向很听她娘的话,特地加上去的。
“这亲事既是爹爹替你定下的,岂能相让。”说出这句话时,白蕴惜心中一凛,这话似乎也同她梦里一样。
“只要咱们俩姊妹说好,再一块去找爹说,爹不会不答应,横竖咱们俩都是白家的嫡女,谁嫁过去都一样。”
“不,我不能抢了姊姊这门亲事,况且长幼有序,怎么样也该姊姊先出阁才是。”她再次听见自己说出与梦里相同的话来。
“这是我心甘情愿让给你的,怎么能说是你抢的。”见她沉默着不答腔,白昭娴抓住她的手,索性坦白说了,“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心里早有别人了,绝不能嫁张泰,好妹妹你就答应我,替我嫁给张泰吧,成全姊姊。”
白蕴惜沉默地摸着系在手腕上的玉扣,姊姊所说的话与她梦里相似,至此她几乎相信了梦里的事,以及久久告诉她的那些话。
白昭娴接着再说:“我同邵由约好了,等他中了进士就要娶我过门,我绝不能嫁给别人,倘若不能同邵由在一块,非要逼我嫁给张泰,我情愿去死。蕴惜,你不会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吧?”
白蕴惜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在梦里,她就是禁不住姊姊不停的恳求,还有后来娘的劝说,於是牺牲了自己、辜负了开平哥,答应了她。
见她仍是不肯答应,白昭娴沉下脸,“难道真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白蕴惜徐徐出声,“姊姊若不想嫁,不如直接找爹爹回了就是。”
“爹都同安定侯说好了,哪推得了,蕴惜你就帮帮姊姊这一回吧,姊姊这一生都会记住你这个恩的。”白昭娴罕见的软语相求。
“……”白蕴惜张着嘴,还未出声,耳边传来久久的声音警告她——
“你若想扭转命运,就别再当滥好人。”
白蕴惜一怔,见姊姊似乎没听见久久的声音,她垂下眼,想起梦里最后那一幕情景,她抬眸望着白昭娴,狠下心语气坚定的拒绝了她。
“姊姊,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你若不想嫁给张泰,我可以与你一块去见爹爹,求他将这婚事给退了。”那场梦里,一切的悲剧都源自於这桩婚事,白家绝不能同张家联姻,她也绝不能像梦里一样辜负了开平哥。
“爹决定的事哪里能轻易更改,何况这婚事还是爹爹亲自同安定侯定下来的,这张家都要来换庚帖了,咱们府里总要有一个闺女嫁过去张家才成。”白昭娴急得拉着她的手央求道:“蕴惜,你没心上人,嫁谁都一样,你就当帮姊姊吧,替姊姊嫁到张家去。”
白蕴惜脱口而出,“我也有心悦之人。”
“你说什么?”白昭娴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我说我也有心悦之人,我不能嫁给张泰。”适才已把藏在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再说一次也没那么难了。
“你真有心悦之人,你可别骗我?”白昭娴怀疑的瞅着妹妹,不相信性子一向柔顺的妹妹也瞒着人,偷偷有了心上人。
“我没骗你,是真的,所以我不能替你嫁给张泰。姊姊既不愿嫁给他,我陪你一块去求爹爹,让他取消这门婚事。”梦里她牺牲自己成全了姊姊,替她嫁给张泰,却落得那样的下场,最后还害得开平哥为她悲痛欲绝。
为了白家,为了开平哥,她不得不硬起心肠,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如梦里那般心软的答应姊姊。
“爹不会退亲的!”被她拒绝,白昭娴气急败坏的跺着脚。“我不管,我绝不会嫁给张泰,要嫁你去嫁。”说完,她气呼呼跑了。
白蕴惜按着微微颤抖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问:“久久,我拒绝姊姊了,是不是就可以扭转命运了?”
“哪有那么简单,后面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呢,这只是第一步。”久久稚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第三章 不嫁他人妇(1)
“能与安定侯攀亲,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你姊姊不想嫁张泰,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答应她?”顾氏的寝房里,她沉着脸责备女儿。
不久前,从白昭娴那里得知女儿竟回绝了她的要求后,顾氏便差人将女儿叫过来,又将下人全都遣了出去,仔细问话。
“娘,我三年多前已答应一人要等他回来,所以我不能嫁给张泰。既然姊姊也不想嫁,不如请爹退了安定侯府这门亲事。”已将崔开平的事告诉白昭娴,白蕴惜也没再瞒着母亲。
她先前作的梦里,安定侯府日后会跟着五皇子一起叛变,爹也牵涉其中以致连累白家,所以这门亲事是绝不能结的。
顾氏闻言,惊怒的追问:“你说的人是谁?”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竟不知女儿何时竟与人有了私情。
女儿性子可不像白昭娴那般野,时常跑出府去玩,她平素里多半待在府里,哪有机会能结识什么男子。
“他是善有寺方丈收留在寺里的孤儿,在三年多前从军去了。”若那梦是真的,那么他将会成为名震一方的大将军。
听闻对方不过是个孤儿,在外人面前一向温婉的顾氏此刻面带恚怒的斥责女儿,“你可是堂堂太守千金,他这样的出身岂能配得上你,娘绝不会同意你跟他的事,你必须嫁给张泰,只有他那样的家世才能配得上你。”
见母亲就像梦里那般,与姊姊一起执意要她嫁给张泰,白蕴惜急道:“娘,咱们白家绝不能跟安定侯家结亲,以后会招来灭门之祸的。”为了证实她没骗母亲,她喊着久久。
“久久、久久,你出来告诉我娘,白家以后会被张家拖累满门抄斩的事。”
听见女儿这话,顾氏错愕的瞪着女儿,“你在胡说什么?”
“娘,我没胡说,这些都是久久告诉我的。久久,你快出来见娘啊。”白蕴惜焦急的唤道。
久久稚气的嗓音慢吞吞回道:“没用的,这世上只有你能看见我、听见我,其他人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为何会这样?”白蕴惜呆愣的问道,娘见不着久久,怕是不会相信她的话。
“因为天机不可泄露。”久久只回了她一句,就没再出声。
顾氏狐疑的瞅着女儿,“蕴惜,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在同谁说话?”房里除了她和女儿,压根没其他人在,女儿这般异常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有些担心。
“我……”没办法泄露久久的事,白蕴惜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让母亲相信她的话。
顾氏拍拍女儿的手,放缓嗓音,“娘让你嫁给张泰也是为了你好,张家可是侯爵之家,又是张贵妃的娘家,和五皇子的舅家,这么显贵的家世求都求不来。你姊姊竟然不要,这可是便宜了你,你得抓住这机会呀。娘只生了你这么个女儿,别的也不求,只求你有个好归宿,娘才能安心。”
白蕴惜自是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但张家这门亲事真的不能结。为了说服母亲,情急之下她说出梦里的事,“娘,今早我不是说我昨晚作了个恶梦吗,实际上我作了个预知梦,梦见了以后会发生的事。”她接着将梦境里的事告诉母亲。
“……所以咱们绝对不能同张家结亲,那会害得我们白家被张家牵连,而获罪被满门抄斩。”
听完女儿所说,顾氏皱眉轻斥道:“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我听说当今皇上如今最宠爱张贵妃,你爹私下告诉我,皇上将来立储,多半会立五皇子为太子,他怎么会为了夺嫡而叛变,这没道理呀,你那梦里的事怕是不可相信。”
白蕴惜正色说道:“娘,那真是预知梦,今天姊姊和您要我替她嫁给张泰,都在我梦里出现了,我不知道日后五皇子为何会叛变,但咱们绝不能同张家结亲,那会给白家招来祸事啊!”
思及梦里崔开平为她的死而悲切落泪的神情,白蕴惜心头一紧,哪怕不为白家,只为了他,她也不能辜负他、嫁给别人。她既已收下他的玉扣,定要等他回来。
说完,她朝母亲下跪,求道:“娘,女儿不会骗您,为了咱们白家好,女儿绝不能嫁给张泰。”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顾氏扶起女儿,听了女儿这番话,她心里虽不太相信,但难免受了些影响,有些烦乱,“这事你让娘再想想。”
翌日一早,顾氏院子里,两个儿媳和白蕴惜都来到屋里向她请安,但迟迟不见白昭娴。
顾氏也不以为意,这些年来白昭娴也不是日日都会过来向她问安。
几人一边饮茶一边叙着话,二媳妇武兰和长媳江蓉婉提起了安定侯府的亲事。
“也不知道昭娴是不是知道要嫁进张家,害羞的躲在自个儿屋里,打昨儿个我就没见着她呢。”武兰笑道。
江蓉婉呷了口茶,浅笑着说:“难得她也会害羞。对了,母亲,这安定侯府什么时候会派人来换庚帖?”
顾氏瞅了安静坐在一旁的女儿一眼,她昨夜想了半宿,觉得女儿的梦虽有些匪夷所思,但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也不敢拿她的终身大事来赌,万一真像女儿梦里那般,岂不是害了她、也害了白家。
虽有些可惜,但须州也不是没其他的好人家,因此她心里已打消让女儿嫁给张泰的念头。
顾氏张嘴正要说什么时,这时一名下人神色匆忙的进来禀道:“夫人,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