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凤鹏举幽幽问道,声音比手日的和照多了几分阴郁,让尹清露倏然想起昨日那诡魅的妖王真身。
地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坚定地摇摇头,「涵王似有重大事情隐瞒,坚决不肯吐露。清露只是个小小猎妖师,也不能刑讯逼供,只好作罢。」
「那你这一日一夜都在哪里?」
「在涵王府。」
「为何?」
尹清露被他的追问逼得差点说溜嘴,将凤疏桐受重伤的事情供出来,她语塞了须臾,立刻找到一个藉口,「因为涵王府中曾有妖孽作祟,清露想知道那人会不会再来找麻烦,只好近身守候。」
凤鹏举想了想说「涵王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不想告诉你的事,自然不会和你透露一个字。既然他不肯说,那你就回宫休息吧,不必跟在他身边,例惹他怀疑了。」她在心中暗叫不好,若答应了他,自已岂不是就要和凤疏桐分开了?
莫非他是看破了什么,故意来试探她的?
于是她一笑道:「若是可以回宫倒好,我这几日的确是累了,多谢陛下体恤。但若涵王那里有什么事……」
「涵王那儿,朕会派人留意的。」一句话,就把她后面的话都堵死了。
尹清露没办法,总不能坚持说不,只好先退了出来。
殿门外,一名小太监正招呼着几人抬着一口箱子往南面走,嘴里说着,「快一点,别碰坏了,这可是皇后娘娘送给玉真公主的礼物啊,怠慢不得……」
玉真公主?闻言她眼一亮。对啊,这个公主她一直都没有机会亲近,总觉得对方身上的秘密似手不亚于凤疏桐,更何况公主和凤疏桐关系那么亲密,说不定她还可以从对方身上知道一些消息。
想到这里,她裙摆一抖,跟着那些小太监追了过去。
玉真公主将在窗边,听着外面小大监们吹喝着将箱子放下。
咳了两声,她道:「回去替我谢谢皇后娘娘。玉真这几日身子不好,改日再到皇后那里亲自道谢……陆姑娘怎么也来了?」
公主天生的目盲让她耳才变得极为敏锐,这点尹清露早有领教,只是她没想到在这么多人纷杂的脚步声中,公主竞还能分辫出她的足音。
她笑着上前道:「特来看望公主的,不知是不是打搅了?」
「怎么会呢?涵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请进吧。」
「公主认为我是涵王的朋友?」尹清露讶异地跟着她走进寝宫。记得上一次自已和凤疏桐同时在公主面前出现时,彼此可没有什么亲热举动啊,连说话都是犀利地针蜂相对,完全是仇人之姿。
「你身上有王爷的气息,若非和他亲近的人,怎么站惹得到?」
尹清露面色尴尬,庆幸公主看不到她此时的大红脸。昨夜和凤疏桐亲热缠绵的吻,有眼的旁人都看不出,一个目盲之人居然靠闻就闻出来了?!
玉真公主在自已殿中行走自如,完全不像是个看不见的盲人,她自选了一张椅子坐下,摆手道;「陆姑娘随意坐吧。找我有什么事?」
「公主知道我为事而来?」尹清露在对面坐下,凝视着眼前这张绝美的面容。
公主的相貌即使在遍艳群芳的后宫中也是令人为之惊艳,若非目盲,该会是怎样的倾城倾国?
「陆姑娘,一我这宫中既没有统隆,也没有密探,你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就请直言。你我平日没有深交,今日来找我必然不是为了闲聊,不是吗?」玉真会主从容开口,那双美眸竟似在直勾勾地「看」着她。
尹清露微一犹豫,悄声说道:「涵王有难。」
玉真公主神色一僵,「几时的事?」
「昨天,他遇到一个……强敌。」她斟的着字词表达。
「妖王?」玉真公主直言不讳地点出来。
她心一跳,忽然有些五味杂陈,恼恨公主和凤疏桐之间毫无秘密。她本来只是想打探一下,看看公主知道多少关于他的事清,如今看来,会主所知道的,远比她要更多更早。
听出她呼息有些紊乱,玉真公主担岳地问:「涵王现在情况如何?」
「还好,在王府休息。」她努力静下心,安抚自已没必要和别人吃醋,反正凤疏桐已经承认喜欢她了。这么一想,她心头的纠结才逐渐散去。
谁知玉真公主却又急问道:「他受伤了没有?我是说,他流血了没有?」
「掌心破了一点。」尹清露见她这样焦急,便问她,「他很怕流血是吗?为什么?」
玉真会主咬着唇辫,缓声说:「他虽然法力高强,但罩门就是不能受伤,只要流血一次,法力就会减一分,而且每次恢复起来都需要很长的对日。在此期间,他更不能遭受第二次攻击,否则性命不保。」
回想昨日他那虚弱的样子,确实与公主说的一模一样,她心中骤然揪紧。
把他单独留给寂明道人照顾,万一寂明道人无能,岂不是害了他?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立刻飞身回去,偏偏她刚刚答应了凤皇要在宫中休息,乍然又走岂不是惹人怀疑?
她急得坐也坐不住,在屋中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地说:「他不是神仙转世吗?怎么这点小伤都禁受不起?」
「他若真的只是神仙之子,本不致如此,但他的先祖还有一位蛇妖,妖仙血脉相混,是妖是仙,也非妖非仙。固此他自小就体质虚弱,极易生病,老王爷将他带回时他本已奄奄一息,是因他母亲舍命相救,将自己体内的灵丹过渡给他,才保住他一命。」
尹清露听得都出神了,「老王爷是他的亲生父亲吗?」
「当然。」玉真公主更透露,「只是不知为何,老王爷身上并没有他家族血脉的明显特征,没有异能、没有法术,更未活到百年就去世了……或许,这血脉本就奇异,所以后世才不能代代相传,到了他这一脉,也不知会不会就此断绝?」
「当然不会!」她抿紧双唇,「他还得好好活着,谁准他随便就死了?」
听出她话语中的强势,玉真公主不禁一笑,「他自认孤独,纵然是我也难以和他真正相知。你若有此自信,就帮他度过此劫。」
尹清露定定看着她,「那你又是谁?」
她唇角微勾,笑容有着难解的苦涩,「是这凤朝的罪人。」
「嗄?」
玉真公主仰起头,目光似在看向遍远的一方,自她脸庞上缓缓浮现的悲伤乏色如秋叶冬花,美则美矣,却极其脆弱,令人不忍卒睹。
尹清露虽不懂她的意思,却也为她的神色所震一这位玉真公主身上的故事,只怕不比凤硫桐少……
不过自己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到王府守在他身边。回身看到高高的宫墙,她眉心拧起一个细细的死结。
凤疏桐坐在王府的后院内,石桌上有一盘残棋和一壶凉透的茶。
尹清露一直没有回来。
自从她一早入宫后,他就心中牵挂,怕她那个直脾气会在妖王面前露出破绽。
偏偏如果她不去,就会有更多麻烦等着他们,他也只好让她涉险。
第6章(1)
依她的性子,如果顺利,必然是见了凤皇就立刻赶回来守在他身边,可如今,她竞失约了吗?
不,她当然不会,她必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回不来了。
那么……是妖王看出破绽,所以扣下她了?嗯,只有这种可能了。
今晚,或许会是他最难熬的一夜。
「王爷若是再持子犹豫,只怕这边角之地就要尽失婆。」寂明道人嗦了一声,出声提醒。
凤疏桐这才想起自己正在与对方弃棋。
他很久不曾如此失态走神了,只因心中多了个牵挂的她,他便一下子心神大乱了吗?
见他轻轻落下一子,寂明道人笑了,「王爷这不是在走棋,根本是在搏命。」
他缓缓低头,看到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不错,他并不是在下棋,不知不觉中,他摆出的是一张可以卜算尹清露生死的命盘。
棋盘上的她还在人世,命星高悬,性命应当无虞。可她的冲动直率,又让他不得不为她牵挂。
「观主……两千年来,你曾为谁动过心吗?」他幽幽叹问。
寂明道人百无聊赖地收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回答,「自然是有。两千年呢,谁会不寂窦?我何只是动心?我还曾经想和那个心爱的姑娘结成神仙春属呢!」
「为什么最终没有?」
「因为我是妖啊!妖的性命总是要比人的寿命长,当她一日日变老,而我还依旧青春年少,她怎么接受得了?」
凤疏桐看了他一喂,「所以你现在这副老相,其实是自己故意做出来给人看的?」
寂明道人得意地捻着胡须,「是啊,我年轻的样子实在太风流调悦,无论是人是妖,都恨不得要追随我左右,桃花多到轰都轰不走,我只能以这个招数明哲保身了。」
「或许我也该学学你……!凤疏桐望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出神。
他曾经见过一张先祖凤玄澈的画像,几乎以为百年前的画师是为自己而画,那时的凤玄激半神俊秀,气度从容,之所以会被一条小蛇妖缠上,大概也和皮相太好有关吧?
那……现在的他呢?倘若是个丑八怪,是否就招惹不到清露那个傻丫头了?
看出他的心思,寂明道人提点着,「是缘是劫,早已天注定了,王爷不必为此纠结。一千年前,我喜欢的那个姑娘死于战乱,我空有千年道行,却没能在最后时刻于刀剑之下救出她。我冥思苦想了几十年,才终于想透这就是我与她的缘,亦是我与她的劫。纵然最终以分离作结,但她生命将尽对是我把她抱在怀中的,所以她也含笑九泉了。既然她都死而无憾,我又何必苦苦执着于怨恨中呢?」
凤疏桐一笑,「你这根老竹子,以前无论我怎么套你话,你都不肯说出你的前尘往事,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啰嗦?」
他叹气道:「因为我怕自己也熬不过这几晚啊。万一我死了,两千年道行毁于一旦,王爷若感念我们相交一场,记得帮我立块碑,写上我这根可怜的老竹虽然是妖,但竹家风骨从不敢忘……亦算是死得其所吧。」
心中动容,只是脸上神色依旧淡然,「未战先言死,这色是竹家该有的气节?你若真战死了,我留你一节竹身,再做根竹笛,天涯海角都带上你,便算是尽朋友之谊了。」
「你们两个聊话真是风雅……」
忽然,一道话声破风而出,紧接着一个人影便化身在他们身边,那人看似有着凤鹏举的形貌,却又不完全像是凤鹏举一一妖王果然再度现身了!
寂明道人手一抖,一盒棋子都掉在地上,他叹着气摇头,「年纪大了,手都不稳了,东西也拿不住,唉。」说着,离开石登弯下腰去检散落在地上的棋子。
凤疏桐仍是坐着,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看了妖王一眼,「你今日是来对弃,还是来索命的?」
「对弃若赢了你,你输我什么?」妖王逗自坐在他对面,而原本坐在那里的寂明道人,还在四处寻找丢失的棋子。
他淡笑道;「我孑然一身,身无长物,王府中连金银财宝都比不上皇宫里的一屋一柜,你以为我还能输你什么?」
「你的命啊,你最值钱的,不就是这条命吗?」妖王优锥地微笑,「凭现在的你和这个老道士,你们两人联手都不足以和我匹敌,你再不归顺我,有人可就要倒霉了。」
凤疏桐心一沉,知道他指的是尹清露,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天下苍生和凤朝百姓的安危我都记在心里,我今日若归顺了你,岂不是助封为虐?」
「这倒未必。你看我执掌凤朝这么久,可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妖王笑了笑,「我今天来找你,不想与你动武,因为你现在不是我的敌手,我赢了你也没意思……凤疏桐,你也算是有点本事的人,何不和我一起认真执掌凤朝江山呢?」
他冷笑,「要我和你一起执掌?别忘了,这江山属于真正的凤鹏举,你鸡占鹊巢,还想霸占他的肉身多久?」
「凤鹏举不过是个滥情的风流种子,吟诗作赋或许还可以,讲到治理国家,他就不行了。若不是我出手相救,凤朝在他这一代还不知要怎么沦落——」
凤疏桐打断道:「那也是凤朝的命数注定,是天定,而非你定。」
「焉知我就不是天?」
妖王猖狂的一句话,终于让他冷肃地看向这位敌人。
「天为无形之气,可见而不可触,可待却不可来,必须无欲、无情……你,做不到。」
妖王哼了声,「我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懒得和你打禅语。喂,老竹子,你别总是趴在下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伺机攻击吗?你那座道观里藏了你的妖灵吧?让我猜猜你藏在哪里了,那片竹林?」
寂明道人站起身,降笑着连违行礼,「大王,我只是个小妖,怎敢与您争日月之辉?我是在找掉落的棋子,刚刚才找全。」说着,他将手中捧着的那几枚棋子当着妖王的面放回棋盒中。
妖王盯着凤疏桐的眼,「别想找到我的妖灵,你找不到的。何况你这半妖半仙的病弱身子,还能和我耗几年呢?」
「天命要我生在凤朝,必然是有重任在屑,纵使只有旦夕之命,我也义不容辞。」
「愚蠢!」妖王低斥一声,将棋盘里的棋子倏然倒在桌上,黑子白子四处散落,「看到这些棋子了吗?冷冰冰、硬邦邦的,不过都是石头,你是执子之人,要把它们放到哪里由你决定。有些人生来就是执子的,有些人生来就只是这些顽石。」凤疏桐一笑,「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他的手掌在棋子上一抹而过,所有棋子骤然化作黑白相间的羽蝶振翅而起,在空中盘旋,舞姿曼妙。
「即使是一枚顽石,也有它自己的风采,没人可以剥夺。」他仰望着这些吻蝶,俊容如宁静优难的神只般,似有无限的悲悯在眼底。
妖王见他如此,不禁大笑,「别在我面前假慈悲了,你若真有慈悲心,为什么会看着雪梅被杀都不出手相救?」
「因为她是你派来的。」他眉一挑,「难道我会不知道她来我身边、处心积虑地陪伴,就是为了从我身上刺探更多有利于你的消息吗?纵使我对她有过救命之恩,也是杠然。」
「但那傻妖的确曾为你动情。」妖王眯起眼,「对你有情的,即使是妖,你不必如此赶尽杀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