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她姓名吗?但那又有何意义?
那日他像是中了邪,竟强吻了她,害得她狼狈的从他身边逃开,今日再相见,肯定会更加尴尬吧?
不过想归想,情感的冲动仍是大过了理智的判断,他随着她的脚步穿街越巷,终于在一间绣坊前停下。
看着她抬手抹去额上的薄汗,然后深吸口气,才有些神情不安的走进绣坊。
这样的动作令凌常风忍不住驻足在绣坊门口外,默默看着她与绣坊内的人互动。
半晌后,凌常风压抑心中莫名翻搅的情绪,垂眸正想转身离开时,却听见里面一串扬高音的对话。
“我不是跟你说好,这次要送二十匹布给我吗?怎么少了一匹?”绣坊老板娘春花一脸不悦地抱怨。
“老板娘,对不起啦!今年茜草欠收,我们就是只能染出这些,不然这样好了,因为少了一匹布,你就给我四两半的银子好了。”赵盼盼一脸诚恳的道歉。
“四两半的银子?”春花动了动眉梢,将放在案上的布匹展开细看,看了许久,这才将其中两匹布推到赵盼盼面前,挑剔地说:“这两块布不行,长度比其它的布料都短了些,这部分还得再扣下一两,所以我只能付你三两半的银子。”
“老板娘,你误会了吧?我们赵家所染的布,都已经有预留长度,为的就是怕印染过程中产生伸缩损耗,况且这些布我都量过了,绝对跟实际的尺码无差。”其实绣坊老板挑出的那两匹布完全符合规定,反而是其余的十七匹布,都比规定的多出几码,但很显然的,对方就是想藉此打压付款的工资。
“那我不管,要嘛你就将我订货的二十匹布完好的交给我,我就付给你原先说好的五两银,否则这批货,我只能付三两半的银子给你。”话落,春花已使眼色让账房将三两半的银子放在案上,摆明就是吃定赵盼盼的软弱可欺。
“老板娘,三两半真的太少了,根本不敷成本。”赵盼盼自知理亏在先,再加上碍于这间绣坊又是主顾之一,她不好撕破脸的叫嚷不做这笔生意,念此,心里还真懊悔,这趟送货没叫上赵晏祈一起出门,这样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闷气了呢?
赵盼盼倔强的咬了咬唇,暗责自己的不中用,为什么碰上这点事,却只想依靠别人处理?她有这么不经事吗?
“你骗我第一天开门做生意啊!三两半绝对够你抵销成本,只是少赚一点而已,你又何必这么计较?况且今天也是你自己少给货,再加上布料有耗损的嫌疑,我没怪你做事马虎,你就该偷笑了。”春花本着少给多赚的心态,摆明吃定态度已有退缩的赵盼盼。
“不然……四两吧!这匹布,我用四两卖给你。”不能再少了。
“三两半,没得商量,如果你再讨价还价的话,这批货我通通都不要了,而且从此不做你们赵家的生意,当然……我们绣坊也会免费帮你们宣传一下,让大家知道赵家办事不牢靠,看你们以后要如何做生意?”想跟她斗,未免太小看人了。
“你……”没料到绣坊老娘板竟是如此的蛮横不讲理,顿时一股委屈与恼怒充塞在胸口,既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却又不敢真的得罪她。
第3章(2)
正当她左右难决时,春花已气烦的伸手推了她一把,轻鄙地说:“我说你别太贪心了,给你这些钱已经算不错了,也不想想你们赵家这几年的生意是靠谁给你们的?”
“你别太过分,什么靠谁不靠谁?我们赵家挣的每一分钱全是靠我们自己。”受不了春花欺人太甚,赵盼盼将摊在桌上的那些布,一股脑儿的全抱在怀里,打算不卖了。
“既然价格谈不拢,我也不卖了,你就另外去找肯做你家生意的笨蛋吧!”气死她了,以为说话大声就是赢吗?
“不卖?盼盼,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春花气得额浮青筋。
“我在跟你这个脸涂得跟白脸鬼似的女人说话。”赵盼盼已经忍很久了,这个老板娘明明是干绣刺的活,可是每回露面,总见她把一张脸涂得死白,最可怕的还是笑的时候,脸上的厚粉还会皲裂。
“你呢?你这个穷到快被鬼抓走的寒酸女,有什么资格批评我?”要不是看在他们赵家的染布技术了得,她根本懒得搭理。
“我寒酸总比你明明不是鬼月,还大白天的跑出来吓人好吧?”以为她赵盼盼好欺负,她可是错的离谱了。
春花听到这里,眼露冷光,二话不说自柜台里走出来,扬起手就往赵盼盼的脸上掴去。
“别想碰我!”赵盼盼机警的一掌挥开春花的手,以倔强的脸孔支撑她其实怕的要死的脆弱。
挥出去的手没有如期的落在赵盼盼的脸上,让春花恼羞成怒的立即举起另一手打算再补一掌。
“啊!”没料到春花会使出这记回马枪,赵盼盼这次根本来不及阻挡,只能闭上眼睛,等着那火辣辣的刺痛袭上脸颊。
“啊——”
谁知,没有预期的疼痛,反而听到春花凄惨的叫声。
春花吃痛的回头,本想教训一下胆敢管她闲事的人,只是当看清楚扣住她手腕的人后,只能期期艾艾的低喊道:“凌、凌大人!”
“老板娘,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嘛!”凌常风朝她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脸,但黑眸中的冷冽寒芒清楚显示他的不悦。
赵盼盼怯怯地睁开眼,一张含笑的俊颜落进眸底。
“咦?是你?”看见说话的人竟是那日强吻她的男人后,赵盼盼顿时忘记差点挨掴的事,一抹绯红情不自禁的晕上了脸颊。
见她仍记得自己,凌常风的心情大好,眼眸含笑地说:“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本来不想过问她的私事,可是乍听她们的对话,凌常风细细的推敲了下,怀疑赵盼盼之所以会少了一匹茜布,应该与他有关,再见绣坊老板娘趾高气昂的苛薄模样,本以为她会吃亏,没想到她竟是颗小辣椒,凶起来完全不落下风,只不过绣坊老板娘毕竟是老江湖,眼看赵盼盼就要惨遭掴掌,凌常风不得不出面阻止。
“你来做什么?”完全没料到会在这种场合再次遇见他,赵盼盼一时竟慌了手脚,她羞恼的瞪了他一眼,眼神似在责问他的多事。
“路过。”注意到她眼睫上疑似的水珠,一种近似怜惜的心绪萌发,凌常风挑挑眉,将目光放回犹被他扣住手腕的春花身上。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争执什么少了块布,是怎么回事?”
闻言,春花面色微变,却仍极力保持镇定地笑道:“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点小误会,还请凌大人先放手好吗?”没想到赵盼盼竟然认识凌长风,这让春花不得不收敛一下气焰。
因为打着与凌常风是老乡旧识的关系,皇宫里的御织院才会每年都跟她采买布料,所以她的绣坊生意,还得靠凌常风这块大招牌来支撑啊!
“太久没见,我好像太热情了点。”凌常风唇角噙笑的松手,瞧见春花揉手喊疼的模样,眼里不带半点同情。
“关于少掉的那块茜布,其实是几日前,我无意间看见,当时因为太喜欢这茜布的色泽,所以硬是跟赵姑娘讨布,没想到却因此害赵姑娘平白让老板娘给冤枉了,真是罪过啊!”凌常风貌似平静的语气,其实暗藏着怒涛。他真的很难解释为何在看见赵盼盼差点被掴掌时,内心的忿怒与不舍为何会如此明显?
嗅出凌常风话里的火药味,春花顿时面色铁青、唇角抽搐。
他话里的意思是说——欠布的人是我,如果敢把帐记到赵盼盼的头上,就等于是得罪他了!
明白得罪不起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更瞧出凌常风在意赵盼盼的心意,春花瞬间换上一张笑脸,让账房取出差额的银两补上。
“就说了是误会嘛!早知道那块布是凌大人你喜欢的,别说是一匹布了,改天等布绣好花样,我再差人送上两匹布到凌府去如何?”
“这倒不用,凌某公职在身,不好平白接受老板娘的好意,在此谢过。”凌常风才不至于傻到为了区区两块布,被人按上受贿之名。
“哎呀!凌大人这么说就见外了。既然误会解释清楚了,那我就该依照当初说定的银两付款。”春花边说边将五两银捧在手心里,递到赵盼盼的面前,“盼盼,真是抱歉,是我误会你了。喏,这是五两银,要拿好喔!”
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赵盼盼,看着凌常风与春花言笑晏晏的模样,虽然明知凌常风是好意帮她,可是想到刚才被人污辱的不快,再加上推估凌常风应该有看到适才的争执,不知怎地,赵盼盼只觉得更加难堪,她瞪着摊在眼前的银两,感觉厌恶起来。
“我不……”赵盼盼直觉想拒绝这次的交易,但是话才到嘴边,一只烫热的大掌,毫无预警的包覆她的手。
赵盼盼心口抽了下,她怒目瞪向大掌的主人——凌常风。
从刚才就一直密切注意着赵盼盼反应的凌常风,虽然不清楚她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可是光听她吐出的那两个字,他就下意识的阻止她。
大掌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掌心触到她磨人的肌肤,眉心紧了下,见她想抽回手,又故意的将她的手握紧,并且还暗示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将唇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喃语:“染布坊是本小利微的生意,别跟钱过意不去。”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边,赵盼盼感觉到一股无法控制的悸颤蔓延四肢,她面红耳赤的不知如何是好,而凌常风却在这时不经她同意,已抢先一步,代她接过春花捧来的银两。
“你、你怎么可以……”没料到凌常风居然会接下银两,羞恼的感觉让她更加气愤。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和气生财嘛,交给我处理就行了。”凌常风无视于她的愤怒,继续不动声色的与春花谈话,俟一切弄妥,他才以眼神示意赵盼盼与他一同离开。
赵盼盼心里虽然很想反驳他刚才那句“和气生财”是句屁话,但是凌常风帮了她总是事实,再加上他又曾救过她,就算很想拿到银两抽身离开,可是碍于情面与内心那小小的良知作崇,她仍是顺着他的步伐离开绣坊。看着眼前俊伟的背影,她不得不承认,因为他的出现,她内心原本的不安与委屈,都因为他而淡化消散。
只是,思及不久前他们的“偶遇”,以及他们彼此掌心那该死的巧合,赵盼盼觉得与眼前的男人还是当避则避,最好是打死不相往来。
辜且不论那位算命仙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古有名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可没那胆量与勇气,去赌上别人的一条命。再说彼此身分上的差异,都足以证明他们并不适合,虽然眼前的男人实在有着令她移不开眼,触动她心弦的魅力,但……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她没必要自找苦吃。
看着眼前的背影,她攥紧了手心,决定跟他把话说清楚。
第4章(1)
打从离开绣坊后,他们就穿梭在熙来攘往的街上。
虽然不知凌常风要带她去哪里,但打定主意要跟他划清界限的赵盼盼,在心中做好摊牌的决定,她对着走在前头的他喊道:“凌大人,我有话跟你说。”
听闻,凌常风头也不回,淡声道:“我不叫凌大人。”记得他已经跟她说过自己的名了。
赵盼盼柳眉微蹙,细思了一会儿,又续喊:“凌公子。”
他依然不搭理她,领着她走在大街上,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在一家矮房前停下脚步。
赵盼盼瞄了眼挂在檐下的红布条穗招牌,上头写着一一季节。
“这家的珍珠汤圆,可是连皇上吃了也赞不绝口的好口味,进去吃吃看吧!”凌常风嘴里说着看似平凡无奇的话语,可是听在赵盼盼的耳里却像是听到什么令人惊吓的滑稽事物一般。
“我只想跟你说两句话就走,我没有要进去吃东西。”这男人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吃汤圆?
“有话就进去说,”凌常风没给她抗议的机会,单手抓着她的臂膀往店里走,熟门熟路的寻了个角落坐下,并扬手跟店老板比了个手势,摆明是这家店的老主顾。
“说吧!你有什么话要说?”完全忽视眼前女人羞窘的脸,他大剌刺的环手抱胸,一副很有兴致听话的模样。
看他专制蛮横的硬要她“陪坐”,赵盼盼的脸色委实难看,她两眼不安的梭巡店内走动的人潮,很害怕会破熟识的人认出来,毕竟一个姑娘家,与陌生男子共桌而食,天晓得旁人会怎么看她?
勉强定了定神,她决定速战速决,自怀中取出一两半的银子放到桌上,“凌公子,这是你刚才帮我争取得来的银两,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些银两我不能收,所以这些钱还是交给你处理。”
不是没瞧见她惶惑不安的模样,可是听她开口就是生疏的称谓,再加上她又想将银两退还,凌常风不知怎地胸口硬是闷着一团火,他答非所问的丢了一句话出去。
“凌常风。”
没头没尾的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赵盼盼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她看着他,傻吭了一声。
幽黑的深眸看着她,表情很是坚持:“我叫凌常风,不叫凌公子,也不叫凌大人。”
傻愣的表情渐渐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娇颜露出一丝恼怒,“请你不要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谈事情。”
见到她如此疏离的态度,凌常风心里有数的低喃:“赵姑娘,关于上次的事……”
见他旧事重提,一抹红晕占据她的双颊,她飞快的截住他的话,“如果你只是想道歉的话,就不用了。”
“什么意思?”
注意到他不悦的神色,赵盼盼略感局促,“你救过我,所以……我们算扯平。”
扯平?
眉心折起了痕迹,他静视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徐缓地道:“你还是很介意。”
其实他也知道,他的确太唐突了,但……他只是情不自禁,又不是十恶不赦,没必要这么拿他当仇人看吧?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说她的反应太超过了吗?难道她被强吻,她不该觉得介意吗?觉得凌常风太过自我与霸道,厌恶的感觉让她有,跟他说话是件浪费时间的错觉。
“反正这些钱交还给你处理,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边说,她已站起身,准备离开。
见她要走,凌常风不悦的皱起眉头,冷声轻吭:“这些银两,是靠你自己的本事赚得的,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还有,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不该是这样吧?”怎么说他也帮过她几回,没道理一再忍受她的负面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