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离晚餐时间还早,不如我来做个港式点心,算是谢谢阿姨这几天对我的照顾。”她兴致勃勃的转身向宝婶询问几样食材,时不时还回过头笑咪咪地催促,“阿姨,快趁热吃,一会儿鱼汤喝完,刚好吃我做的点心。”
温丽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蓝志方喜欢吃鱼汤,这鱼汤原是寿宴当天煮给他吃的,蓝志方没吃完,寿宴又忙,一时疏忽就给忘了。方才正要倒掉,看到尹光夏淋了一身湿,她灵机一动,就想弄给她喝,让她闹肚子,小小的修理一下这丫头,没想到反而害到自己。
这个傻于洁,没事跳出来搅和什么?把老妈细心安排的好陷阱全给毁了。
糟糕,吃下这碗鱼汤,她不会怎样吧?温丽玉惴惴不安。
鱼汤的效果,在晚餐过后没多久就发作了。肚子疼得她唉唉叫,又是呕吐又是腹泻,很快的人就被折腾得一脸惨白,气息奄奄。
蓝志方是个从小就被照顾得太好的男人,生活无能,面对如此情况完全不知所措,只会瞎着急,半点用处都没有,还是蓝老爷子让管家紧急联络蓝家的家庭医师出诊,才稳住情况。
经过一番紧急治疗、打针,温丽玉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陈医生收拾了东西下楼,房里就剩温丽玉和女儿。
“妈,你还好吧?”蓝于洁问。
“不好,被你害惨了……”温丽玉强撑着身体,把下午她原打算设计尹光夏的事情,对蓝于洁和盘托出。
听到自己让尹光夏白白躲过一次,蓝于洁气得几乎要咬碎牙。“妈,现在怎么办?不能就这样放过她。”
“不放过她又能怎么办?你老娘我都去了半条命了,现在还躺在床上。”
“赖给她。她下午不是故作殷勤弄了道点心?我们就赖给她做的点心。”
温丽玉想了想,点点头。反正已经是这样了,现在能往尹光夏身上泼多少脏水是多少,总不能白白亏本。
陈医生下楼时,蓝家客厅里已经聚集了这屋里的所有人。
“怎么回事?”蓝老爷子问。
“回老爷子,蓝太太的症状应该是吃了不新鲜的食物引发急性肠胃炎,我已经给她打了针,这几天要好好休养,饮食上清淡为主。”
“不新鲜的食物?晚餐全家人吃的东西都一样,其它人都好好的,怎么会这样?”蓝老爷子蹙起了眉,转而问儿子,“志方,你老婆今天都吃了什么?”
“这……我、我也不知道……”蓝志方无措的挠挠头。
一问三不知,蓝老爷子已经懒得理无能的儿子,交代管家把陈医生送走。
陈医生前脚刚走,后脚蓝于洁下楼来,就忿忿不平地对尹光夏做出指控——
“爷爷,我妈一定是下午吃了尹光夏做的港式点心才这样的!”
虽是周末,但蓝老爷子向来严格,即便是休假日也常拉着两个孙子到书房谈论公事。蓝于洛今天几乎被困在书房一整天,后来又被老爷子指派去处理事情,直到晚餐之前才回来,到现在身上还穿着西装呢,完全不清楚白天家里发生什么事。
蓝于洛望着被指控的尹光夏,“怎么回事?”
尹光夏不慌也不忙,据实以告,“下午有空闲,我一时心血来潮就做了港式点心鲜玻璃明虾肠粉,阿姨和于洁当时都在厨房,我就请她们尝尝味道。”
“我没吃,妈妈吃了。”蓝于洁讨厌她,自然是不可能吃她做的东西。温丽玉碍于长辈身分不好拒绝,就尝了。
“所以说,妈是因为吃了肠粉才闹肚子的。”蓝于治说。
蓝于治今天不在家,上午就去岳家拜访了,下午伺候未婚妻公主血拼,同样也是忙到晚餐前才回来,自然不清楚白天家里发生什么事情。
他倒不是故意针对尹光夏,纯粹是从蓝于洁和尹光夏说的话来推论。
“下午做的肠粉,除了阿姨之外,我和宝婶也都有吃,我还送了一盘去书房给爷爷,爷爷那盘还是最多的呢!”尹光夏眨着小鹿般的眼睛望向蓝老爷子。
她原想老爷子和蓝于洛在书房谈论事情,索性就多准备了些送进去,孰料进了书房,里头只剩老爷子一人。
“鲜玻璃明虾肠粉!怎么有这个?谁做的?”蓝老爷子眼睛都亮了,兴奋的语气和平日里的严肃口吻截然不同。
“早上跟爷爷通过电话,他说起您最爱吃奶奶做的鲜玻璃明虾肠粉,我跟奶奶学过这道点心,就是味道没奶奶好,您不嫌弃的话尝尝吧?”
平日里规矩甚多的蓝老爷子难得像个贪吃的顽童,操着筷子夹起肠粉唏哩呼噜的就往嘴里送,管他什么用餐礼仪,这时候一概不管用,入口就是连声赞叹,堆满皱纹的脸露出前所未有的满足。
“爷爷,于洛人呢?”
“我让他出去帮我处理些事情,刚走,你们没碰上吗?”
她摇摇头。
蓝老爷子看她一眼,“这有一半是要给那小子的吧?他没那么快回来,东西冷了不好吃,不如我全吃了。”没等她说话,蓝老爷子一口气就把全部的鲜玻璃明虾肠粉吃个精光,半口不剩。
她当下可是看傻了。这哪里是威武霸气的蓝老爷子?根本贪吃鬼小孩嘛!
突然被小辈抖出他也有嘴馋的时候,蓝老爷子有点小小的尴尬。但终究是吃人嘴软,是该出来说句公道话,遂清清喉咙,沉声说:“对,我吃了,而且还是吃最多的,可我并没有不舒服,所以丽玉的肠胃炎肯定不是因为小夏做的肠粉。”
“爷爷,宝婶在我们家做了这么多年的饭菜,从没出过纰漏,一整天下来,除了宝婶做的晚餐,妈妈就只吃了尹光夏做的肠粉,这怎么会跟她没关系?”蓝于洁紧咬尹光夏不放。
尹光夏眉头微蹙,故作沉思状,须臾,困惑的说:“于洁,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才不可能记错,你不要想推卸责任!”蓝于洁不客气的说。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蓝于洛拉拉她的手,小声问。
“其实阿姨在吃肠粉之前,还喝过一碗鱼汤。那鱼汤本来是阿姨要煲给我喝的,但是我觉得对阿姨不好意思,毕竟这些天我实在麻烦她太多,加上我当时也不饿,所以就请阿姨自己喝了,补补身体,我不知道鱼汤和阿姨的肠胃炎有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事实并不像于洁说的那样,除了宝嫌的晚餐和我做的肠粉,阿姨还喝了鱼汤。”尹光夏扭着双手,一脸无辜地说。
“这么说,那碗鱼汤很有可能才是主因。”蓝于洛淡淡地说。
“不可能,那是我妈自己煮的,绝对不会有问题。”蓝于洁强势说。
这时打从方才就一直皱着眉头的蓝志方似是想起什么,挠着脑袋说:“鱼汤?不对啊,这家里就属我最爱吃鱼汤,丽玉是常煮给我吃,可丽玉一周没煮鱼汤了,那该不会是上周我吃剩的吧?”他左手拍了右手掌心,“糟了,那天忙着晚上的寿宴,大家都疏忽了,我记得鱼汤在外面搁了好久才进冰箱,之前我嘴馋,想热来当宵夜,丽玉还说鱼汤肯定已经不新鲜,不许我吃,她怎么犯胡涂了?”
“爸——”蓝于洁低喝。
“我没说错,是真的。”蓝志方一脸无辜。
蓝于洁快气死了,这个继父平常闷不吭声,偏在这种时候多话,这下好了,脏水没泼成,反而落在自己身上了,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尹光夏噙着笑,意味深远的望着脸色铁青的蓝于洁。
“蠢妇!不新鲜的东西还拿出来弄给人吃,我说志方,你老婆真是胡涂了,还好小夏没吃,要是今天躺在房里的人是小夏,我们蓝家可就丢大脸了,还怎么跟尹家交代?有空在这里怀疑别人做的点心有问题,回头让她把自己的女儿管教好,要分得清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家里长辈都在呢,一味地指责别人,太没教养了!”蓝老爷子气呼呼的臭骂一顿,起身回房。
老爷子摆明就是在说她欠管教、没教养!蓝于洁蒙受奇耻大辱,这下更恨尹光夏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扭头走人。
尹光夏不痛不痒,悠哉悠哉地尾随蓝于洛离开客厅,上楼去。
“去书房。”蓝于洛说。
他怕到了房间,又会想起他偷吻她的事情。
第8章(1)
“事情应该没有这么像你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吧?”
蓝于洛将书房的门带上,转身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蓝于洁眼中的怒火澎湃,就像是要吃掉尹光夏似的,能让她气成那样,肯定是在尹光夏手上没占着便宜还吃了闷亏。
尹光夏也不隐瞒,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全都交代个一清二楚,包括蓝于洁想把她锁在花房淋她一身水,还有那一碗鱼汤的来龙去脉。
“你这个机灵鬼!蓝于洁这次是惹错人了,她不知道开锁可是你的强项。”蓝于洛捏了她鼻尖一把。
“可我还是被淋成落汤鸡。”没能漂亮躲过,闷呐。
“但你这招以牙还牙很不赖,我看,该准备试毒银针的是她们了。不过,这对母女也实在太无法无天了!”蓝于洛重重的槌了下书桌。
“欸,你傻啦,干么这样欺负自己的手!为那种人不值得。”她拽过他的手拍了拍,笑咪咪的说:“你放心,反正我是不会有事的。我可不是什么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谁要想整我,我肯定加倍奉还,我们尹家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这可是我家太爷爷打小就教过的。”
他不担心她,他是觉得抱歉,总觉得自己把她卷入了一场令人生厌的是非之中。他从来不轻易跟人道歉的,可这一刻,他真的很想跟她说这句话。
“小夏,对不起……”
尹光夏一怔,“喂,干么呢,看你这么跩的一个人跟我道歉,我不习惯,以后别说了,我不是答应你了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们之间不说对不起。”
他郁闷的表情让她看了真不好受,说起来,她还宁可看他跩个二五八万的样子,至少是让她气得牙痒痒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彷佛被什么揪住还是被乌云掩住似的,难受死了。
住在这里不过一个礼拜,她已经感受到这个家有多变态,他在这住了那么多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这些莫名其妙的衰事不停鸟事不断。
看着他,她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对他说起家族认同,他会那么的轻蔑不屑。
她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是一句鼓励的话。
尹光夏突地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庞,两只眼睛明灿灿的望着他,眼神无比真诚。“蓝于洛,不要因为这些人,掩盖了属于你自己的光。”
闻言,像是有一根放置许久的心弦被拨动,蓝于洛激动之余,正想伸手回抱住她——
叩叩!书房的门陡地被打开。
书房里的两人同时别过头,尹光夏的手没从蓝于洛脸上离开,依然双手轻捧着,直到看见蓝于治脸上表情微怔,她才回神,连忙收回双手。
失去了颊旁的甜蜜小手,蓝于洛不爽的深深皱眉。
蓝于治看见大哥眉间的死结,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太唐突,完全没有等里头的人允许就径自打开门,当下又是一阵赧然。
可恶,还不都是妈跟姊乱搞,打乱了他的节奏,现在连这种小事也做不好。
蓝于治已经私下去向母亲了解过事情真相,得知是母亲想要对人使绊子,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他是又气又急,最糟糕的是,爷爷很生气。
想他努力多时,好不容易在爷爷心中小有涨幅的声势,因为母亲跟姊姊这么一搞,只怕是又要应声下跌,事情弄到这种地步,他再不情愿向蓝于洛低头道歉,也得咬牙过来。
“大哥,抱歉,是我疏忽了,没等你应声就开门,下次不会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是代替妈妈来向大嫂道歉的,还请大嫂原谅我母亲的无心疏失。”
无心的疏失?蓝于洛冷笑。
“于治,这无心两个字你说得未免也太笃定了吧?不过,看阿姨自己也不好受,你的道歉我就暂且收下了,希望同样的话,我不会有再一次听见的机会。”他难得把话说这么重,就是希望这一家子能收敛些。
“是,大哥。”蓝于治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红着。
让他被蓝于洛这样教训,妈跟姊可真会给他长脸!他恨恨地想。
见蓝于治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蓝于洛只好又问:“还有什么事情?”
“……我、我还有件事情想要跟大嫂商量。”
“什么事情?”尹光夏纳闷地望着蓝于治。
她跟这位名义上的未来小叔好像没有熟到可以商量什么事情吧?
“是这样的,公司最近计划投资豪华邮轮之旅,我想说是不是有这个机会和大嫂娘家的好味美集团合作,把正宗的港式饮茶带到我们邮轮上,让宾客们享用。这是我初步发想的企划书,想请大嫂有空看一下。”
前些天母亲让他想办法跟尹光夏套近乎,他这些天就是在忙着这个提案,没想到他才刚有了头绪,妈跟姊今天居然就搞出了这种事情,逼得他现在不得不先来表示输诚。
蓝于治当然知道自己有多卑微,可为了成功,卑微又算什么?现在的卑微就是为了将来能够把他的对手蓝于洛踩在脚底下。
他在这时候提出和好味美合作,时机点虽不是最好,但若是尹光夏一口拒绝,旁人不见得会说是他的提案不好,反而会理解成尹光夏是因为记仇今天的事情,藉机在给他难看。
几经权衡下来,蓝于治想,这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点,但只要运用巧妙,那它就是最好。
而这个旁人,主要还是爷爷,毕竟他才是决定继承权最后花落谁家的人,爷爷的看法胜过一切。
其实,蓝于治也算是被逼急了,只好剑走偏峰想出这么个方法,接下来就看大家怎么出招拆招了,希望最后结果不会让他这几天付出的努力白费。
尹光夏接手,大略翻了翻内容,“这企划书可不可以先留在我这边?你的这个提案我很有兴趣,等我详细看过,我们找时间谈,如何?”
原以为会被直接打枪,听到尹光夏这样说,蓝于治明显松了一口气,“好,我等大嫂联络。”他告别两人,临走前不忘带上书房的门。
走了好一段路,蓝于治终于显露疲态,半仰着头靠在墙上,大手爬了爬头发,结果总算不太差,情况算是暂时稳住。
老实说,他巳经厌烦了戴着面具生活,恨不得早早摆脱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但就这样放弃吗?不,他不甘心,要就要最好,不然干脆不争,所以继承权的位置,他就是再累也会继续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