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便蹲了下来,稍微撩开袖子,一点犹豫都没有的手就探入热水里。
“嘶……”一碰到那热水,王幼昕便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气,发出一声低呼。
一旁站着的阿行一脸的着急,“少夫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些热水都是才刚从灶上端下来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水有多热,少爷回来这些天都是他做这份工作的,每次手都被烫红了,少爷也因为这样要总管免了他其它的工作。
“没、没事……”她勉强地笑了笑,旋即又开了口道,“像平常洗脚一替相公按按就好了吗?”
王幼昕一脸认真地问着,手依旧放在热水中,她垂着头,所以没注意到坐在床上的金尔凡早已睁开眼,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他是醉了,但并没有醉得那么严重,早在他们送他进房时就醒了,后来她拿着面巾帮他擦脸也都是知道的。
毕竟身为一个习武之人,若连这点警觉心都没有,这几年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了。
只不过他想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一脸柔弱,没什么主见又害羞的女人竟然会抢了阿行的工作,甚至当真地被热水烫着时也没多说一句抱怨。
他的心有点被触动,本来计划好明天开始要怎么冷落她的打算,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给动摇了。
阿行一脸苦恼,见她坚持,手又一直泡在热水里,也不敢再啰嗦,连忙开始解释该怎么做。
氤氲的热气凝结成水滴附在她的额头上,手上被热水泡得又红又肿,但她还是专心地听着阿行的指示,小手不放松地帮着他的脚按摩。
好不容易在水慢慢降温时,阿行终于说可以了,她抽出烫得麻痛的手,可她没有先去处理自己的手,而是拿出一条干净的巾帕替他擦好脚,然后让阿行扶着他睡下。
接下来这些事她虽然也想自己来,但不说她力道小得根本推不动他,现在她的手又麻痛到几乎使不上力,若是在搬动他时把他弄醒那就不好了。
阿行帮他脱衣再扶着他躺好也就一会儿的时间,王幼昕忍着痛拿出一个荷包赏给他,“今天麻烦你了,下去休息吧。”
阿行点了点头,没有推却,直接收了荷包就离开。今天少夫人刚进门,对下个都是要打赏的,按理他收了就是。
“谢少夫人赏,那奴才就先下去了。”阿行将荷包往怀里一塞,就收拾起那些东西往外走。
王幼昕微微颔首没说什么,将自己红肿得可怕的手浸在铜镜旁那盆已经凉了的水中。
好半晌,觉得手没那么痛了,才又拿出清凉的药膏抹在自己的手上,等全都弄好了,她才发觉自己也早就疲惫不堪,顾不得羞涩还有紧张,就往床边一坐,打算坐在床头睡一晚,毕竟要她就这样和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共睡一床,她还是有点尴尬。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沉沉睡去之后,躺在另一侧的金尔凡缓缓地睁开眼,凝视着她久久。
看着眼前纯净白皙的小脸,金尔凡心中满是疑惑与好奇。
迎亲时,王家奢华的排场还有那炫耀成分居高的嫁妆让他不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先入为主地以为即将娶进门的妻子也是个奢侈无度的千金大小姐,心中反感。
后来他岳父王员外又暗示他,希望他以武定候的名号替王家的生意护航,更让他打从心底认为王家根本就是打算利用女儿来攀他这根高枝,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对这门亲事的不满更是达到最高点。
只是没想到他酒醉入房,她不只没生气,甚至还抢了阿行的工作,就算被烫得小手发红也没喊一声苦。
她的这些作为的确让他有些修改了对她的印象,也更好奇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是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或者是伪装呢?
他扶着她在床上躺好,拉来被子替她盖上,就当是回报她刚刚尽心尽力的服侍。在心中如是告诉自己,金尔凡也重新躺好睡下。
红烛夜,就在两人各有所梦的情况下无事到天亮。
第3章(2)
第二天,小桃她们一大早就起了床,站在门外等着进去服侍自家小姐姑爷,只是等了半天都没有听见传唤,也只能焦急地在外面候着。
王幼昕早上起床时只觉得全身舒畅,她好久不曾睡得如此沉。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见一道男人背影站在站床前,顿时清醒过来,整个人猛地坐起,结结巴巴地喊着,“夫君?”
“嗯。”金尔凡没有转身,只是轻轻地应了句,然后说道,“差不多可以起来了,你的丫鬟在外面等了有些时候了。”
王幼昕一听,连忙手忙脚乱地下床,一脸困窘地望着他的侧脸,“是,我马上整理……”
“整理好就到中厅去。”
金尔凡没有多说什么,叮咛一声就迳自离开,顺便开了门让那些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的丫鬟进去。
王幼昕这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旋即一脸困惑地看着床上凌乱的被褥。
“我昨天怎么睡到床上去了?”她喃喃自问着,却百思不得其解。
不等她多想,小桃已经带了人捧着热水盆还有几样点心走进来,看到主子还在看着床发呆,不由得出声提醒,“小姐,等等还要跟老爷夫人他们请安呢!”
王幼昕回过神,连忙让她们帮着换衣梳妆,等打理得差不多正打算往外走时,她才忽然记起,“对了,少爷呢?”
这新人过门的第一天请安,是要夫妻俩一起过去的,现下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去,公婆肯定会疑惑,她又该如何回答?
等在门口的阿行听到她的问话,抢在其他人面前回答,“少夫人,少爷平常都有晨练的习惯,他要您直接过去中厅就好,他收拾好就会过去。”
王幼昕听完脸色刷白。他明明知道今天夫妻一起出现的重要性,却还这般对她……
虽然昨天已经可以感受到他并不喜欢她,但却没有想到他排斥她到这种程度,连在人前替她留点面子也不愿意。
她忍住了,小桃可忍不住,不满地嘟囔道,“姑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就不能往后挪挪时间,非得要挑这时间……”
王幼昕回过神来,连忙阻止贴身丫鬟的抱怨,“好了,别说了,我们走吧。”
既然知道他的想法,她就更应该坚强起来才对,否则连这点委屈都忍受不住,那么她以后要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
说完,她抬头挺胸地跟着阿行往前而去。
来到了中厅拜见了三位长辈,王幼昕表现得体,金老爷夫妇相视而笑,觉得这个媳妇目前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各自赏了一个大红包给她。
“以后要跟尔凡两人互敬互爱,多多努力替金家开去散叶。”金老夫人还更是直接,把心中最大愿望说出来。
金家人口实在是太少了,以往热闹的府邸现在大多时候都冷冷清清的,她也有许多年没有听到新生婴儿的啼哭声了。
王幼昕被她直言不讳的叮咛给吓了一跳,害羞地垂下头,晕红漫上她的脸,低声道,“老夫人……”
“好了,金家没那么多规矩,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在家里不用那么拘谨,你带来的几个丫鬟也先让她们下去吧,我有话要跟你说。”金老夫人也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明白这个新进门的孙媳妇有口难言的无奈。
不过见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表现任何不愉快,证明这个孩子的心性还是不错的。
金老夫人一想到今天早上她派去的人回报的事,就忍不住想叹气。
尔凡昨夜拉着彦儒那孩子在书房里喝闷酒,喝得醒醺醺回房,早点起来又跑去练功房练功,完全不把新婚妻子放在眼里,幸亏这孙媳妇脾气好才能这样忍他,若是其他有点脾气的女娃,大概今天早上就会摆脸色闹起来了。
他不给人家面子,府里难免会有些没眼色的下个给她气受,也只能由她这地老骨头!多给她一点支持了。
等小桃她们退下,金老夫人才开口,“若家里有人欺负你可别忍着,尽管来跟奶奶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受了什么委屈千万要跟奶奶提。”她和蔼地望着她,还不忘拍拍她的手。
王幼昕一听这话,眼眶顿时泛红,“老夫人……”
从小因为娘的冷淡态度,让她对亲情一直极为渴望,但是爹长年不在家,她和同从异母的弟妹又不亲近,所以有时候看着人家家里那种和乐融融的情景,她就忍不住羡慕。
没想到她渴望又羡慕的那种亲情却在出嫁后得到了。
金老夫人望着她,笑着说,“还喊什么老夫人,刚刚都敬了茶了,以后就喊奶奶吧!”
金老夫人看婆婆对这个孙媳妇满意,也凑上来打趣道:“娘可不能只让媳妇腻在你身边,也让她认认我们两个爹娘吧!”
金老夫人器笑不得地看着她,“都是当婆婆的人了,难不成还要跟媳妇争宠吗?”
她说完,所有人都笑了。
金夫人虽然被调侃得有点害羞,也是拿着帕子掩嘴笑了起来。
就在气氛一片欢欣时,一个男声突然响起。“怎么今天早上大家都这么开心?”
金尔凡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但他还是按照自己平日的作息去晨练,又回房收拾了下才过来中厅。
却不料平日颇为严肃的奶奶和父母都笑声连连,他还以为今早他没陪着新婚妻子请安,会让家中三位长辈不快呢。
视线接着扫向旁边站着的小女人,她是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让所有人不怒反笑?
金尔凡往她望去只见她脸色微红,却没有不开心的神色,反而带着笑容,看起来不像是刚告完状的样子。
不是告状,那她到底说了什么?
金老夫人见到孙子进来,也没谴责他,而是等他坐下才开口。“尔凡,从今天开始你就已为人夫,以后做事要多想想,可不能老是依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像今天着这样的日子,你就应该先陪着幼昕过来请安,要练武什么的等等去做也不迟,明白吗?”她点到即止,“好了,等下带幼昕回去你们自己屋里吃饭,昨天大家都忙了一天,今天就都在自己屋子里好好休息。”好特别强调了“自己屋子”这几个字,要他别又像昨天一样冷落妻子。
“是,奶奶。”金尔凡自然听得出来祖母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应了。
金老夫人和金老爷夫妇看到他又摆出这个表情,心中都忍不住想叹气。
当初要他娶亲时就是这种样子,心里头不高兴也不说,若不是昨天他们特别叮咛过彦儒,这小子还不知道打算在书房折腾到什么时候。
唉,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总之媳妇是替他娶进门了,只要他不要做得太过份,他们也不会多管什么。
只是可能要委屈那个看起来乖巧的媳妇了。金老爷夫妻相视而望,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
第4章(1)
王幼昕跟着金尔凡的脚步往外走,一路上她的心烦躁不已,因为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的地就被他冷落,也不想两人就像陌生人一样住在一起。
想了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小脸对走在前面的金尔凡道,“请等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即使拚命安抚自己,那种莫名其妙被人讨厌的难受还是难以平复,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让新婚夫婿在洞房花烛夜喝得酩酊大醉不肯回房,第二天又不顾礼俗地丢下她一个人前去向长辈请安,他的排斥是如此的明显,让她想不在意都难!
停下脚步,他蹙着眉转过头来,“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王幼昕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扫,顿时有点结巴,但还是鼓起勇气,“你没有,但是我有。”
他眉头蹙得更紧,抿了抿唇,看着她明明一脸害怕却还是鼓起勇气说话的坚定小脸,口气不佳地道,“那就麻烦你长话短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王幼昕先是看了看周围,确实洒扫院子的那些下人距离够远,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她才吸了口气,大胆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他这个,微微一怔之后,低哼了声,一脸不悦地瞪着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谈可喜欢?”他平板地回答,“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个?”
王幼昕要的不是这个答案,若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自己也是,但他的态度分明带着成见,看着他脸上的不耐神色,她竟冲动地上前拉着他的衣袖。
“不是,我想说的是,就算你不喜欢我,但是我们毕竟已经成亲了……”说着,她硬虎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那又如何?”
“我是想说……我是想说……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地过日子……”
不用像《上邪》里“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那种轰轰烈烈,也不需要“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那种承诺,只要他不要把她当陌生人视而不见就可以了。
这样一点小要求,难道他都无法做到吗?
普通夫妻……金尔凡低下头看着眼神带着希冀,红唇紧抿的王幼昕。
看来这个女人果真不可以第一印象来衡量她。
迎亲时安安静静的,只能从身上那华丽的嫁衣感觉她是个奢华又重排场的大小姐,昨天晚上却温柔贤淑,刚刚请安时看起来又像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结果现在却大胆地要他站住听她说话。
从昨天到现在,他第一次正眼望着这个女人。
她不高,约莫只到他肩头处,鹅蛋脸,眼睛圆圆的像杏子,鼻子小巧,算不上美人,顶多可以用小家碧玉来形容,但为什么却出乎意料地有活力和朝气……还有勇气?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知道自己被娶进门的真正原因,是不是还会像现在一样,要他与她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他往前走一步,脸上平淡无波,语气却显得咄咄逼人,“你知道武定候府为什么会挑上你吗?”
王幼昕连连退了两步,手捂着胸平缓自己急促的心跳,脸上带着一点苍白,隐隐有预感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会想听。
不过金尔凡打定主意要说的话,又岂容她不听?
“既然你已经嫁进金家,那么金家的秘密你自然有权知道。金家男人不能娶妾,因为如娶二妻,必将暴毙而亡。你可别不信邪,我许多堂兄弟就是不信,最后导致诅咒应验,而且也不是只娶一妻就没事了,如果娶错人,那不但无法生下子嗣,男子刚活不过而立之年。”看着她益发苍白的脸色,他冷冷地问道,“如何?还想要跟我做什么普通夫妻吗?”
“我会娶你,是因为玄明大师说你八字与我相合,说不定可以避掉那个诅咒,这么匆忙地举办婚礼,则是为了躲避皇上的赐婚,从头到尾,我根本就不想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