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靖跨腿下车,愤怒地敲了陈慎南的头。“你最好安静一点。”
陈慎南的气焰相当高张,依旧狠狠地瞪着对方。“是他先说我们是烂学校的烂学生,还说我们的田径队和屎尿没两样,只是学校不要的排泄物!”
“谁不知道祥义国中最近集结而成的田径队是垃圾学生组成的,你们明明就是粪便还装什么黄金呀!”褐色制服的学生轻蔑地吐了口痰。
“你找死——”陈慎南推开温靖,再度冲了上去,却被安辰灿一手拦住。
“我再重申一次,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安辰灿捉住陈慎南衣领,用力往后拖,眼神变得犀利。
“白斩鸡你怕死就让开!少来管我们!”陈慎南想挣脱,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比不上安辰灿,不知道白白嫩嫩的安辰灿打哪来的力气,好吓人。
“我是他们的老师,这件事由我来负责,我不会让你们对我的学生动粗。”温靖捉回冲动的陈慎南,冷静地开口。
“唷唷唷!你是老师呀!该不会也是他们的教练吧?要是刚组成的田径队就爆发打架的丑闻,学校不只会禁赛,还会趁机解散这只鸟队伍。”混混们哼哼笑笑了起来,彷佛抓到了把柄,气焰更加嚣张。“来呀!来打我们呀!怎么不敢冲上来了?还是你们想报警,我们可是无所谓喔,只是会把事情闹大而已!”
第4章(2)
祥义国中的学生无不握紧拳头,忿忿地咬牙,血气方刚的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个层面,被对方提醒之后,才意识到危机,虽然愤怒,却不敢有所行动。
温靖则是眯起眼眸,怒气堆积在胸口。她知道自己必须克制发火的情绪,尽管对方真的欺人太甚。
“小弟弟,只要被你揍回一拳,这件事就可以平息了吗?”安辰灿直直盯着褐色制服的学生,语气认真。
“看我的心情。”褐色制服的学生冷哼,事实上他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那……打我吧。”安辰灿指着自己的鼻头,举步往前。
“阿灿——”温靖拉住了安辰灿,皱着眉摇头。“我是老师,该出面解决的人是我。”
事情的演变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希望看见任何人受伤,尤其是他——
如果一定要有人出来承担,除了她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正因为你是老师,带头打架不好吧……何况,小鬼们看到你被打,岂会乖乖的待在原地?不变成大乱斗才怪。”安辰灿偏着头微笑,轻拍温靖的手背,神情既温柔又安抚人心。“放心,我的皮很厚,不会痛。想想你们辛苦练习的情景,想想即将到来的田径公开赛,想想学校的评量考核……这里最适合出面解决的人,只有我。”
温靖愣了愣,竟然提不出反驳,脑中回忆起很多画面——校长主任们给予压力的言语、家长会长们的抵制手段、其它老师准备看好戏的眼神、学生们努力练习的汗水、为了出赛而乖乖写功课的身影……
一切的一切在她脑海中跑过一遍,她睁着迷惘的眸子,一瞬间犹豫了。
“白斩鸡,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来!”陈慎南出声大喊。男子汉大丈夫,他才不会让安辰灿去挨打。
“你乖乖的待着就好。”安辰灿回眸,稚气的娃娃脸表现出令人不敢小觑的肃穆。
陈慎南呆了呆,不是被吓到,而是从未见过安辰灿这么有气势的一面,此时此刻,他才体认到安辰灿是个成熟的大人,而且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安辰灿只身走到褐色制服学生面前,温靖还来不及阻止,带头流氓便从旁靠了上来,一记猛拳狠狠挥向安辰灿的脸——
磅!拳头与肌肉相触发出可怕的声响,安辰灿被打偏了脸,白嫩俊美的脸庞立刻又青又紫,肿胀变形。
温靖愣在原地,睁大了双眼,窒息感随之而来。
她居然这么自私……她应该要坚定立场拦住他,而不是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她怎能用牺牲他的方式来换取田径队的发展,该挨这一拳的人,是她啊!
陈慎南第一个回过神来,抡起拳头就往前冲。“畜牲——我打死你!”
安辰灿眯起眼眸,转身拦住陈慎南。
“你要是动手,我这一拳就白挨了。你们谁都不许动手!”他朝着所有学生大喊,脸部肌肉扯动瘀伤,痛得他皱眉。“阿靖,你先带学生离开,我留下来处理。”
“可是——”温靖想反驳,却看见安辰灿坚毅的眼神。
“没事的,都已经还给他们一拳了。”他的语气温和,并不紧张。
带头流氓收回拳头,呵了两口气,满脸嘲弄。“看你长得挺漂亮的,是那边那位老师的情人吗?你们是同志吧?身为老师,还真是不要脸,需不需要我到祥义国中找校长谈谈?唷!眼神变得好可怕,你敢打我吗?还是要我去揍你的情人,你才会有忧患意识,恶心死了——”
磅!又是一声恐怖的声响,不过这次是流氓手中的棍棒被踢断成两截。
安辰灿毫无预警赏给对方侧身跟踢,本来惬意的笑脸一瞬间闪过怒意。当他如愿打断流氓后续不雅的说词后,众人一致呆愣地望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即将惹火对方,赶紧收回长腿,摆了摆手干笑道。“啊哈……大家冷静一点,我刚刚只是脚滑了一下,绝对不是在挑衅。”
学生们都吓傻了,温靖也非常错愕。光看安辰灿出脚的架势,就知道他是行家,更别提那冲击的力道,那棍子实在断得太干净利落了。
流氓恼羞成怒,愤然大喊:“大家给我上!”
安辰灿随手将陈慎南扔到后方,独自挡在众学生前头。“我不喜欢暴力,但我也讨厌被人打。”
不得不承认,以暴制暴是最直接还以颜色的方法,本来他还想息事宁人,挨了流氓一拳渴望天下太平;不过,这群混混实在是欺人太甚,鄙视辛苦的田径队同学已经很可恶了,竟然还出口污蔑温靖,简直令人忍无可忍,所以他才会失去控制出了那一脚,现在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他势必要一肩扛下责任。
混混们一窝蜂拥上,手持着家伙往安辰灿挥舞而去。
“小心——”温靖大喊了一声,眼看安辰灿就要被乱棒殴打,可是下一秒,安辰灿足下一闪,头一偏,躲过了一记攻击。
接着,他就像不倒翁一样,东闪西躲,左晃右跳,竟没有一个人能伤到他分毫。
原本紧张的气氛在这一刻化为乌有,温靖与学生一致傻眼地看着七、八个壮汉犹如群魔乱舞,追打着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美男子,众人差点没有下巴落地。
几个拳头与木棒齐飞朝安辰灿身上落下,他被逼到死角,没有空隙可逃,只好伸出双臂挡下其中一支棍棒,借力使力,如打太极拳般的柔软身段再将粗暴的气力推到一旁去,顺带击飞一干冲上来的人。
他不喜欢打人,更讨厌被打,折衷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安辰灿又开始找缝隙闪躲,忙不迭大喊:“阿靖!别发呆,快带学生落跑呀!”
只要温靖安全带领学生们离开,他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知道了。”她从错愕中苏醒,担忧的心情一扫而空,赶紧趁乱带着学生们从巷道另一端跑离,她的责任就是保护学生们安全离开。
陈慎南双脚钉在原地,几度不愿意离去,在看见安辰灿精采的武打英姿……不,是闪躲的英姿时……只差没喝采出声。但是他知道逃离才是最适当的,只怪自己没思考到田径队的比赛有可能因为滋事而被迫中止,不然他根本不会冲动惹出这场是非;为了不再增添麻烦,他只能乖乖地跟着跑离现场。
温靖带着学生远离是非之地,强迫他们到附近公车站坐车快点回家,并且不许提及今晚的一切,校方若有意见,全由她来解决。
“老师,那白斩鸡他——”
“我会回去找他,你们放心,他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温靖安抚着学生的情绪。其实她的心也是七上八下,恨不得奔回去确认他是否安好。
“老师,那你明天一定要告诉我们状况。”学生们齐声表态。
“没问题,你们快点回家。”温靖保证。
学生们一致点头,虽然个个忧心忡忡,仍是纷纷上了公交车。
待温靖气喘吁吁冲回巷口,准备奋不顾身投入肉搏战的同时,便看见安辰灿牵着重型机车,有点吃力地走出巷弄。
她奔上前,捉住他的肩膀,心跳快速,忧虑的神情全写在脸上。她必须好好确认他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
“抱歉呀,刚刚躲着躲着,把你的机车弄倒了,车体好像有点刮伤……”他带着抱歉的笑容,唇角有一丝干涸的血渍。
“我们立刻去医院,我叫出租车。”她将重机架好放在一旁,撑起他的身体。
这个傻子,身体不顾,还关心起她的车子,怎么可以这么笨、这么蠢……
他脸上的伤口又多了几处,白净的外套变得又黑又脏,从走路的姿势看起来,身体应该挨了不少棍子,果然以寡击众还是太勉强;她为了学生安好,仍是私心地抛下他,光是想到这一点,她的胸口就隐隐作痛。
“不用去医院,都是皮肉伤。倒是巷子里的混混不知道要不要帮他们叫救护车?”他轻笑,稍微放松地倚靠在温靖的肩膀上,其实他真的无大碍,只不过有点虚脱。
“你连站都站不稳,不能不去医院检查。”她坚持立场。
“我是饿晕了……”他喃喃道,整个人的重量都赖在温靖身上。
他最受不了饿肚子了……刚才又大动干戈了一番,体力俨然透支无存,卸下警备的神经后,力气彷佛被抽光了一般,饥饿感排山倒海而来,什么伤他都不放在眼里,填饱肚子才是要事。
“你在说笑?”她不可置信地瞅着他。
“你先带我去吃饭,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说笑了。”他干脆闭上眼睛,连说话都懒了。
温靖怔了一秒后,唇角弯弯浅浅地扬起,心中的大石似乎落下了。
她伸手轻摸他的头,像是疼惜他,又像是感谢他。“走吧,这次还是我请客。”
“汪。”安辰灿答了一声。
她总算笑了出来,果真是拿他没办法。
或许……往后,她会渐渐习惯这个人的存在吧……
第5章(1)
待两人回到市区,安辰灿吃饱喝足、恢复充沛元气之后,夜色已深。
医院早已关门休诊,他也没有上医院的打算。温靖不放心,思虑了片刻,开口道:“我家在附近,要不然你到我家上药,我再送你回影城的停车场开车。”
安辰灿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立即同意地点头。想到要去温靖的住处,他完全无法制止自己的笑容扩散,突然觉得受伤好值得,间接拉近了两人的情谊。
于是他又坐上重机,跟随温靖回到住处。
温靖居住的地方离浪漫一世纪不远,是一整栋出租套房的大厦,附近环境颇佳,套房内则是以跃层的挑高设计,一房一厅一卫浴,空间还算宽敞,利落干净的家具摆设,让整体居住质量更显优良。
“打扰了。”他进入温靖的套房后,立刻喜欢上这个不大不小的私人空间。
小客厅里摆着一张双人沙发和白色方桌,整片落地窗开启一道小缝,吹进微凉的晚风;迷你冰箱放在简易的流理台旁,鹅黄色的餐桌椅被安置在角落,再走近两步便可看见以木制地板区隔的台阶,台阶延伸而上至二楼,想必就是温靖的卧室了。
“我一个人住,你不必拘束,随便坐。”她随手丢下背包,拿出冰箱里的冰块包在毛巾里,递给安辰灿。“冰敷可以消肿。”
“谢谢。”安辰灿接过冰块,按在左脸颊上冰敷,疼痛感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他走进小客厅,很快就被置放在一旁的旋转CD架给引起了兴趣。旋转CD架约莫一个人的高度,四面皆可摆放光盘,架上放着数都数不清的动画作品。“你收集的动画还真多。”
“嗯,有想看的就拿去。”她拿出柜子里的医药箱放在桌子上,摆出瓶瓶罐罐的医疗用品还有棉花棒。“先过来擦药。”
安辰灿放下架上物品,乖乖地坐进沙发里。他的额头嘴角都有撕裂伤,眼角也有破皮,所以他仰起脸等待温靖上药。
温靖单膝跪在沙发上,一手轻托住他的下巴,一手仔细地替他清理伤口,再涂上较不明显的药水,小心翼翼不让他的脸变成小花猫。
由于两人的远距离接触,安辰灿的呼吸明显急促不稳,耳根子悄然发烫,就连被温靖碰触的肌肤都像着火似的……导致他心跳加快,血压飙升。
他不明白自己心悸的原因,就算是他崇拜的程楚桓靠这么近也不曾有过这种感受;程楚桓那邪魅迷人的俊貌在他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为何温靖就是如此特别的存在?
“你的身手真不赖,练过?”那种武术不常见,通常只在电影中才看得到。温靖打破沉默开口。
安辰灿被吓了一跳,赶紧挥开脑中纷乱的思绪。
“我家是开武术道馆的。”他直视着温靖说话的嘴唇,那诱人的唇形,又令他心脏噗咚噗咚跳个不停。
“呃……不会是教授咏春拳吧?”她打趣道。
“呵,不是,但是有点类似。”想起家业,他叹了口气。“我爸从小就训练我们家的小孩学习中国武术,这是祖先传承下来的,也要代代传承下去。说实话,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刚练的时候全身骨头都要断了,不是瘀血就是受伤,和师兄们切磋时总是被打得乱七八糟,直到我在学校遇到了恶霸勒索,才发现我家拳法挺管用的,至少只要我不愿意,旁人就很难接近我,于是我开始着重练习防御,久而久之,我闪躲的技巧比我打斗的技术要优秀许多。”
“那你干嘛白白被打一拳?”她不满地轻拍他左脸颊,他立刻疼得嘶嘶叫。
她终于知道他明明已经二十八岁,百米却还可以跑出优异成绩的秘密了——他的武术步伐轻盈,腿力了得呀。
“会痛啦……”他捣着脸庞,可怜兮兮地噘起唇办。“从小到大,我是第一次打这么多人,我根本没有十足把握能全身而退,何况身边还有你……呃……我是指你和那些学生……所以我不想冒险,如果我被揍一拳能平息战火,我觉得挺划算的。”
这个少根神经的家伙,说到底还是在为别人着想。她望着他无语,除了心疼他的傻气之外,也懊恼自己的懦弱,比起真正的男人,她果然还有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