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卖的药在你的城邦并不违法,而且你也确实告知罗定波用药时当注意的事项,我保证事情不会牵扯到你头上。”聂平远试着说服他,并开出条件给予好处,“万济堂跟济生院的用药量十分大,日后我会继续向你的商队购买药材,只要你愿意帮我这个忙。”
撒瓦拉跟刘非有些交情及利害关系,本就要卖刘非这个面子,如今再听聂平远说要跟他做买卖,便点点头答应。
他取出订单及收据,上面有着罗定波跟撒瓦拉的签名及手印,还有品项名称,“当家的,这应该足以证明了吧?”
聂平远收下单子,深深一笑,“撒瓦拉大爷,我保证你能全身而退,预祝我们将来的买卖顺利愉快。”
证据到手后,聂平远未动声色,打算给周氏及罗定波来个致命一击。
他先是派人到同济堂及青楼去买男神丸,然后将丹药、药材以及撒瓦拉交给他的订单及收据一并送交官府,官府收到物证惊觉兹事体大,立刻交由大夫查验,结果确定罗定波果真用了恐会致人重病及死亡的西域奇药,并在同济堂及青楼私售。
同时,也经由比对确定罗定波对万济堂的病人下药,导致多人瘫痪昏迷,以损害万济堂及聂家的声誉。
官府查验属实,趁夜将罗定波逮捕,并漏夜侦办审问。
当晚,官府派出衙差兵分多路,同时收押同济堂的多名伙计及大夫,调查他们涉案深浅,人性都是自私的。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些伙计及大夫为了自保,一个个吐出实情。
原来罗定波自万济堂带走的伙计跟大夫皆是被他收买或与他配合的人,他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协助罗定波将不该放的药材加入病患的药帖中,让这些病患瘫痪昏迷,并诬陷万济堂用了害人的伪药。
官老爷彻夜侦办此案,亲审罗定波,不为别的,只因他夫人有一与她亲如母女般的奶娘,便因吃了万济堂的药而瘫痪不起,教他夫人忧急伤心。
当初事件爆发时,他之所以盛怒将聂平远收押禁见,便是为了夫人,后来仁康王私下要求他释放聂平远时,他还百般不愿,甚至动了反抗的念头。
要不是夫人劝他,他恐怕已愤而辞官。
如今真相大白,他不禁庆幸自己听了夫人的劝,但同时他也气恼罗定波竟为一己私利,不惜伤害无辜患者的健康并危害他们的生命。
“罗定波,”他愤怒的瞪着眼前的罗定波,“你明知那丹药过量恐致人于死,竟还昧着良心卖给不知情的人,该当何罪?”
“大人,草民并不知道那药吃多了会——”
“住口!”官老爷沉喝一记,“在你跟撒瓦拉的订单及收据上都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你还狡辩?
“不只如此,你还将会致人瘫痪昏迷的药加入药方中,导致多人受害,就为了陷害聂平远及万济堂。”官老爷续道:“聂家待你不薄,你却利用职务之便及他们对你的信任做出这种天理难容之事,你可知罪?!”
“大人,我、我根本不知情。”
“那些伙计跟大夫都一起指控你了,你还砌辞狡辩?”
“什……”听说伙计跟大夫都出卖了他,他陡地一震。
“罗定波,王朝律法言明,卖致人重病及死亡的药属一级重罪,理当问斩,幸好目前仍无人因此死亡,你可逃过死劫。”官老爷哼了一声,“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回不关个二十年,恐怕你是出不来的。”
罗定波一听到要关二十年,不自觉腿软。“大人,我是受人教唆的呀!”
“噢?”官老爷眉心一拧,“谁?”
罗定波抬起眼帘,畏惧小心的看着他,“小人若供出真凶,是否可减轻刑责?”
“你若愿意供出真凶并提供可用证据,本官自当另有定夺。”
罗定波思忖了一下,像是有了决定。
“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就这样,罗定波将事情的始末原委,一五一十,逐条逐项的告诉了官老爷。
一早,聂家人来到千寿阁向聂老太爷请安。
才出来,四平来报,“少爷,几名衙差在门外。”
闻言,大家都一脸狐疑。
“衙差来做什么?”聂平莘不解。
“回小姐的话,几位差爷说是来带人的。”
“带人?”周氏微顿,“他们来带什么人?”
“差爷没说,四平急了也没问。”
“四平,你真是……”聂平莘急了,“再去问。”
“不用了。”聂平远唤住他,“你去请几位差爷进来稍候。”
四平答应一声,立刻跑开。
聂平远转头看着周氏,“二娘,这事别惊动爷爷,我们移步桂厅谈。”
周氏微怔,“谈什么?”
“大哥,”聂平莘似乎意识到什么,紧张地道:“难道是因为之前的伪药案?”
“我也不清楚。”他从容不迫。
“大哥一直没找到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会不会是官老爷又……”聂平莘气恼地说:“那个司马毅说话不算话,他明明说要还大哥自由,现在……”
“平莘,”他打断了她,“该来的总要来,有些事我得交代给你跟二娘。”说完,他旋身便朝桂厅的方向走去。
周氏跟聂平莘互觑一眼,随即跟上。
三人进到桂厅,将门带上,聂平远单刀直入地道:“二娘,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周氏愣住,“什……”
“大哥,”聂平莘困惑地道:“娘该知道什么事?”
“平莘,”聂平远看着她,眼神温柔,“事情与你无关却可能伤到你,但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大哥都会保护你、照顾你。”
闻言,聂平莘更是疑惑了。
“二娘,”聂平远转而注视着周氏,“昨晚罗定波跟同济堂的几名伙计及大夫被抓了。”
周氏陡地一震,“你说……”
聂平宰一脸惊疑,不自觉的看着娘亲的脸。
“他们在同济堂及青楼私售恐危害人命的药,罪证确凿。”他说:“同时,万济堂的伪药之事也是他们所为。”
“什么?!”聂平莘一听,又惊又怒地道:“那个罗定波居然忘恩负义?枉费娘这么信他,他竟敢伙同那些人陷害万济堂及聂家!”
“他并不是主谋。”他说:“主谋另有其人,而且他也已经供出了。”
周氏陡然瞪大眼睛,惊疑的看着他,“平远,你……”
第9章(2)
“二娘,我至今不解,您为何要这么做?聂家亏待您了?”聂平远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大哥,你说什么?”聂平莘看着他,然后再看着娘亲,“娘,大哥到底在说什么?!”
聂平莘情绪激动的拉着周氏追问,可周氏却寒着脸一语不发。
“二娘,您原本不会这么快下手的,是吧?”聂平远直视着她,“可当希恩告知您她喝汤药的事被我发现后您便急了,担心东窗事发,于是先下手为强让罗定波向西域人买些境外药物危害万济堂的患者,被万济堂背罪……这些,我都没说错吧?”
聂平莘越听越害怕,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娘,“娘,您说话啊!您快说话!大哥说的是什么呀?”
“二娘,希恩非常信任您,她娘也与您情同姊妹,您为何要骗她喝下不孕的汤药?”聂平远又问。
闻言,聂平莘一震,“什……娘,大哥说的是真的?您、您真的……”
周氏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她没极力辩驳,亦没有承认,若她是清白的没做过那些事,她早该为自己辩护。可她,没有。
聂平莘觉得不妙,觉得害怕,她隐约感觉到她娘做了那些可怕的事情,而且还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帮凶。
因为不知道多少次,都是她亲手将汤药送到三雅苑给穆希恩服下的。
“娘,您说话!”她抓着周氏,愤怒又伤心地道:“您真的那么做?您快说不是您,快说啊!”
“二娘,罗定波什么都说了,官老爷手中也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他说:“现在,我想听您亲口说。”
“娘……”聂平莘知道大哥若无十足十的把握,绝不会轻易指控一个人,尤其那人还是娘。
但她如何相信她娘真的做了那些事,她不只想害嫂嫂不孕,教聂家绝后,还用伪药害人以毁掉万济堂,如此可怕的事,怎可能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所为?
“娘,您说话,我求您!”她哭求着周氏。
周氏看着她,眼眶里泪光闪闪,“平莘,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闻言,聂平莘一震,“为了我?”
“事到如今,我就把事情的始末都说出来吧。”周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一切都从我爹逼我嫁给你爹的那一天开始——”
周氏回想过往,娓娓道出。
“我与罗定波不只是表兄妹,也是青梅竹马,我与他一起长大,情投意合,未料我爹不顾我的抗拒将我嫁给了你爹,嫁都嫁了,我心有不甘却也接受。”她倒抽了一口气,续道:“我虽没给聂家生下男孩,却也是尽心尽力、恪守本分,可当你爹死后,我才发现你爹跟老太爷要将家产全部给你大哥,你连一点渣都没有。”
“娘……”聂平莘泪如雨下,无法言语。
“我十分愤怒,于是跟罗定波计划夺取万济堂。”她直视着聂平远,“我将你视如己出,赢得所有人的赞赏,接着又将罗定波带进万济堂,并持续在你的饮食中下微量的毒,让你无法健康的掌管万济堂。”
听到这儿,聂平莘几乎想夺门而出,只因她没有足够的勇气继续听完,这是个可怕的故事,足以让她作上三年的恶梦。
“你休了沉雨燕时,我认为是最好的时机,若在那时结束你的生命,所有人一定会以为体弱的你是因为不堪情殇而殁。”她续道:“罗定波取得一境外无色无味之毒药,决定一次将你毒死,我将毒汤给你喝下,你便慢慢没了呼吸心跳,睡着般的死去。”
聂平远蹙眉苦笑,“原来是你。”
原来当初毒杀原主聂平远的,也是她。
“我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岂料你不久后又活过来,从此吃喝不经他人之手,让我再无机会。”周氏冷然一笑,“后来你娶了希恩那个丫头,我又因着跟陈氏熟络,自她口中知道很多你跟希恩的事。”
聂平远微顿,“我跟希恩未圆房之事,是你告诉沉雨燕的?”
“没错。”周氏续道:“我偷偷在沉雨燕的枕头下放了张纸条,让她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接近你,我也以为你会禁不起诱惑跟她……”说着,她眼底微带懊恼地道:“可我没想到你却已经爱上了希恩,见你们感情甚好,我开始担心她替你生下孩子,毒不了你,我便毒她。当你发现她偷喝药时,我只好先发制人,毁了万济堂,也
毁了你。”
“娘,为什么……”聂平莘满脸是泪,痛心不已,“我根本不要什么家产呀!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大哥一直很尊敬您,当您是亲娘,您……”
“平莘,”周氏眉心一拧,“你才是娘的亲生骨肉,我不为你,为谁?”
“二娘,你不该一错再错。”聂平远感叹。
“这都要怪你爹跟老太爷,若不是他们那么偏心,我也不会……”
“喜娘。”这时,聂老太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他推开门走了进来,老脸上难掩遗憾及伤心。
“喜娘,你大错特错了。”聂老太爷长长一叹,“你可知道平莘她爹给平莘留了什么?”
周氏一愣,疑惑摇头。
“二娘,”聂平远说:“爹给平莘留了一座宅子还有千两银子,将来是要给她当嫁妆的。”
闻言,周氏陡然一震,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都怪我,若我早将这件事告诉你,你就不会心怀怨慰,做出这些事了。”聂老太爷无限感慨地道:“我原本打算等平莘确定亲事后再跟你说的,是我的错……”
周氏整个人木然半晌,颓然地瘫坐在地,然后放声大哭,聂平莘难过不舍,也抱着她哭了起来。
聂平远驱前,“二娘,您该承担的刑责恐怕是逃不了的,但您放心,我会替您求情,不会让您受罪。”
周氏抬起泪湿的眼帘,惭愧万分,“平远,我……”
“二娘什么都别说了。”他打断了她,平静地道:“您不必担心平莘,她是我的妹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她的。”
周氏闻言,脸上微微颤抖抽动,眼泪犹如大雨般直下。她低头痛哭,无法言谢,但聂平远却已明白她心中的无限悔恨。
在聂平远向官老爷求情之下,最后罗定波被判牢狱十二年,周氏则为三年。
真相大白,万济堂恢复名声亦重新开业,恢复往日荣景。
聂平远决定立刻启程前往京城将穆希恩带回天祈城,但聂老太爷对此很有意见,就连穆希恩的娘都觉得不妥。
“平远,我们虽知道希恩是为了你、为了毫家才下休书给你,并跟着仁康王返京,可是……”聂老太爷想说的话不好再说,不禁顿了顿,看着一旁的陈氏。
“平远,”陈氏神情无奈地道:“是我们希恩没福气当你的妻子,你还是把她忘了吧。”
“平远,仁康王不可能将希恩还给你,就算他把希恩还给你,希恩她……你让她如何在天祈城行走?”聂老太爷的忧心不是毫无道理的,整个天祈城都知道穆希恩休了聂平远,而且她已经跟着仁康王返京,就算回来也会遭人非议,到时不管是对聂家还是穆希恩都不是好事。
“平远,希恩如今跟了仁康王,就算回来,你俩心里都有芥蒂,我怕……”陈氏幽幽一叹,“算了吧。”
聂平远神情平静,沉默的听着两人说话,觑不出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聂老太爷语带试探及商量地道:“不如,我再帮你找个媳妇,可好?”
聂平远突然目光一凝,语气坚决地道:“直到现在,她还是我的妻子。”
闻言,两人一怔。
“我是收下她的休书,但休书上只有她的名字跟手印,没有我的。”他说:“不管是在我心里还是律法上,她都是我的妻子,她只是去京里做客,没有别的。”
他的坚定及执着让聂老太爷跟陈氏都一震,顿时无语。
“爷爷,岳母,”他直视着两人,续道:“希恩她为了聂家背上不名誉的恶名,我不只要带她回来,还要为她平反,这是我欠她的、是聂家欠她的。”
“可是……”
“别再说了。”他霍地站起,神情凝肃,“我心意已定,即刻启程。”说罢,他旋身走出厅堂。
一出厅堂,外头等着他的是聂平莘,她笑咪咪的看着他,难掩兴奋及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