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冷冷一笑,“你手油腻腻的,我看还是在你房里吧。”说罢,他猛地将她往房里扯去。
穆希恩让他这么一拉一扯,吓得手上的饼都掉了。“干么?啊……我的饼!”
那饼是她嘴馋,托府里小厮出去帮她买回来的,居然才吃两口就让他给弄在地上了。
“不过是一张饼,你穷慌了?”聂平远冷笑一记,语带揶揄及暗示地说:“等你拿到了你想要的,还怕没饼吃?”
她一愣,“什……”
还没回过神,他一个振臂将她摔在床上,她动作敏捷的翻身而起,下意识的想尽快逃走,可他动作比她更快。
他自她身后擒住她,两条臂膀困着她的同时,也紧紧的攫住她的手腕,教她动弹不得。
“放手,你做什么?!”她吓坏了,但依然张牙舞爪。
“做什么?”他低下头将嘴唇贴近她的耳朵,低声地说:“当然是帮助你成就你的美梦。”
“美梦?你在说什么?”
“穆希恩,你真是穷怕了吗?这么想要富贵荣华?”他话中带着不屑及轻蔑,“当初在大街上你帮助那少年脱逃,我虽恼你,但心想你应是心地良善,没想到你肚子里有这么多坏水。”
“什么?”她惊怒地说:“你在说什么坏水?放开我!”说着,她奋力的挣扎。
他将她擒得更紧更牢,沉声地说:“何必装模作样?别动,小心我弄伤了你。”
“你、你到底想怎样?”她感觉他在指控她什么,气得声音颤抖。
聂平远动作迅速又强硬的将她的腰身一扣,让自己的身体紧贴着她的,她瞪着他,眼底闪着羞赧及愤怒。
“我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他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有人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讨厌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她困惑不已,气恼地说:“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要睡你,我随时都可以,但我不喜欢这种逼不得已的感觉。”他眼底迸射出两道令她忍不住打颤的寒光,“不过既然你这么急,那我就奉陪到底。”
“什……”她意识到他要对她做什么了。
因为意识到了,她感到害怕。
“放手,我、我不想跟你—”她话未说完,他便用一个霸道的、强硬的、惩罚的吻打断了她的话。
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就连使出吃奶的力都推不开他,狗急跳墙之下,她急了,便也使出猫爪功,手一扒,狠狠的朝他脸上抓了一把。
一个时辰前,她才刚剪些指甲,指甲还刮得很。
他痛了,放开了手,盛怒的瞪着她,“你!”
她愤怒又受伤的瞪着他,“你是个混蛋!”说罢,她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聂平远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刺刺辣辣的脸颊,神情冷肃又懊恼的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第2章(1)
翌日,请安的时间一到,所有聂家人都到聂老太爷的千寿阁向他请安问早。
聂平远一到,便瞥见紧跟在陈氏身边的穆希恩,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正眼都没瞧她一下。
大伙儿进到千寿阁向聂老太爷请安,聂老太爷看着聂平远,像是想问什么又觉得不妥而打住。
“平远,”他语气闲闲地道:“今天金大娘就会到三雅苑去住下,你给她安排一个房间吧。”
聂平远虽然对爷爷这个决定……喔不,那应该算是命令不满,但只能接受。
“孙儿知道。”
“好吧,没事的话,你们就各自去忙吧。”聂老太爷挥退了大家。
几个人步出厅门,眼尖的周氏便看见聂平远脸颊上的几道抓痕。
“唉呀,”她惊呼一声,“平远,你这脸是怎么了?”
聂平远微微的攒起浓眉,“没什么,是只野猫抓的。”
刚才他其实很担心聂老太爷看见自己脸上的抓痕,幸好聂老太爷老了,眼睛不好了,看什么都不太清楚。
“野猫?”周氏微顿,然后觑着一旁不发一语的穆希恩,掩嘴而笑。
昨儿晚上穆希恩突然跑到碧竹苑跟她娘窝了一晚,谁都知道她八成是在三雅苑跟聂平远有了冲突。
但她不说,谁也没多问。今早看见聂平远脸上的伤,想必昨晚一定闹得挺凶的。
“我想……应该是只可人的猫吧?”周氏笑问。
聂平远眉心一皱,不悦的瞪了穆希恩一眼,冷冷地道:“只是只不受教的野猫。”
穆希恩一听他指桑骂槐的说她是不受教的野猫,不禁也恼了。
她不服气地回呛他一句:“那只猫肯定是在替天行道!”
聂平远微微挑眉,神情冷峻地看着她却一语未发。在人前,他是不轻易表露出情绪的。
陈氏轻轻拽了女儿一下,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忤逆他。
在这种女权低落的年代,做妻子的以夫为天,更何况她跟聂平远身分悬殊,陈氏认为她能嫁他为妻已是天赐恩典,她自然不该与丈夫作对。
穆希恩当然能理解陈氏的想法,毕竟她是生自这个封建时代的女人。只是尽管知道自己如今身在这种封建的时代,她还是无法乖乖就范,当初是为了让陈氏接受好的照顾及治疗,她才会轻易答应嫁给一个陌生男人的。
“贤婿,”陈氏一脸卑微讨好地道:“待会儿又要到万济堂去忙了吧?”
“是啊,岳母。”他冷笑一记,“我不在的时候,可要麻烦您好好教诲我那不懂得何谓三从的妻子。”
此话一出,陈氏露出惭愧的表情,尴尬地道:“好,我会的。”
听到他这样对陈氏说话,穆希恩气炸了,“聂平远,你凭什……”
“希恩。”陈氏一把抓住她,难得的动了怒,“你太放肆了。”
穆希恩看着她,顿时安静下来,可脸上尽是不满及愤懑。
“好了好了,没事了。”周氏出面打圆场,拍了拍聂平远的手臂,“平远,你还赶着出门呢,快去吧。”
他用眼尾瞥了穆希恩一记,唇角一勾,扬起一抹得意笑意,旋身迈开步伐走开。
聂老太爷一声令下,金大娘搬进了三雅苑,聂平远跟穆希恩两人在无可奈何下只能同房。
本来两人谈判过后,决定三天一轮,一人睡床,一人睡椅,可后来他们发现金大娘常偷偷摸摸的靠近他们房间,只为了确定他们同床。
为免节外生枝,两人只好同在一张床上,但壁垒分明,楚河汉界。
这晚,穆希恩早早睡了,熟睡到聂平远回到房里她都没发现,到了半夜,一只热烫烫的手伸了过来,吓醒了她。
“啊!”她整个人跳了起来,以为他趁她熟睡想吃她豆腐,正想狠狠给他一巴掌,却看见他蜷着身子,微微发抖。
护理人员的直觉告诉她,他有状况。
身为护理人员,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虽然他可恶,但罪不及死。
“聂平远?”她轻唤他,“你怎么了?”
聂平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我……冷……”
她一愣。冷?他盖着被子呢!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他正发着高烧。
“喂,你好烫。”她说着,立刻起身,“我去叫金大娘。”
“不……”他拉住她,但力气不及平时的五分之一。
“为什么不?”她疑惑地说:“得请大夫来看看你呀。”
“不、不要……”他眉心一皱,虚弱却坚持地道:“我不看大夫,我、我不吃药。”
“什……”她一怔。
他聂家做的便是药材生意,还有多名大夫驻诊,为什么他不肯就医,也不肯吃药?
“你是三岁小孩吗?”她有点生气的瞪着他,“病了就要看大夫,就要吃药,你怕什么?”
“我不要。”他坚持到近乎任性的抓着她的手,“跟你说不要,听见了没?我睡一晚就没事了……”说着,他闭上了眼睛,手却还拉着她。
她无奈的看着他,忍不住一叹。
她现在也无法取得退烧药,只能就她的专业以手边有的资源让他退烧。她将自己的被子叠在他的被上,尽量让他的身体暖和,然后再去弄来温开水想办法让他喝下。
他只要一流汗,她马上替他抹干,还帮他脱掉湿透的衣服,换上干爽的衣物,一整晚,她重复着这些事,不厌其烦。
天快亮时,她困得趴在床边睡着了。
这时,聂平远幽幽转醒,看见她趴在床边,他微微愣了一下,脑海中有些碎片般的记忆—关于她。
他这两天喉咙一直觉得痛痛的,觉得只是小风寒,多喝水、有充足睡眠,应该就能不药而愈。
记得白天在万济堂时便已微微发烧,但他不以为意,也没请大夫帮他开药方子,没想到等到他要离开万济堂时,整个人开始头晕了。
凭着坚定的意志力,他撑着回到聂府,洗了个热呼呼的澡,便回到房里睡觉,怎知身体越来越烫,同时又感觉越来越冷,整个人晕眩到让他感到心慌。
他记得穆希恩要去找人来帮忙,他阻止了她……
他不吃中药,不是他不相信老祖宗的智慧,不相信中药也有神效。而是,他不确定自己吃的是药还是毒。
这偌大的聂府里,有人要害他,但他不知道是谁。这三年来,他小心翼翼的自保着,不吃经过他人之手准备的食物,更拒绝任何以补身为由而炖煮的汤药,他必须好好的保护这个身子,不让它再受任何的毒害。
一整晚,她在床边忙碌着,不时的帮他擦汗、为他更衣、替他盖被、摸他额头……她的手很温暖,很温柔。
她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并没有因为他们交恶就对他置之不理。虽然她是为了带着她娘亲进聂家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但仔细想想,没有谋生能力的女人,哪个不巴望着可以找个让自己衣食无缺的男人嫁?
也许,他对她的要求太过严苛了。
看着她累瘫的睡在床边,还发出微微的鼾声,他忍不住盯着她熟睡的侧脸,伸出手轻轻拨开那绺垂在她粉颊上的发。
这时,她突然醒来,睁开双眼望着他。
他一惊,却来不及将手收回,一脸的尴尬,正忖度着要说什么,她已经站了起来,伸手摸着他的额头,然后笑了笑。
“咦?”她兴奋的看着他,“你退烧了。”
“喔……”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肚子饿吗?”她问:“我去帮你煮一点粥,好吗?”
他微顿,若有所思。
穆希恩想起他不吃别人经手的食物,面露无奈地道:“我忘了,你只吃自己做的东西。”
他凝视着因为爱莫能助而有点沮丧的她,那落寞的眼神在他的心湖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你是可以相信的吧?”他一脸认真的问她。
她愣了一下,“嗄?”
“你煮的东西,吃了不会出事吧?”他又问。
她秀眉一拧,拍拍胸脯,“我厨艺是不精,但也没让谁闹过肚子,你大可放心。”
他沉吟须臾,“那好吧,帮我煮碗热粥,我饿了。”
“包在我身上。”她咧嘴一笑。
她煮的东西确实称不上美味,但填饱肚子肯定是没问题的。
吃过了她煮的粥,他梳洗一番便要出门,她急忙制止他,“你昨晚才发烧耶。”
“烧已经退了,我也觉得好多了。”他说。
“你要不要照照镜子?”她故意一脸嫌恶地道:“你一脸病容呢。你说,要是到万济堂买药的人看见你这个当家的一脸病容,还会相信万济堂的药有疗效吗?”
闻言,聂平远下意识的走到镜前照了照,又摸了摸自己俊朗的脸庞。“哪有什么病容?”他眉心一皱,不以为然的看着她。
“你发烧,表示你抵……免……呃,不,那表示你身体出了状况。”她本来脱口便要说出抵抗力弱、免疫系统差,可又想起他这个古代人肯定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而改口。
“总之你要是不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坚持抱病去工作的话,肯定会发大病的。”她说。
他眉头一拧,“你是有多怨恨我,得这样诅咒我?”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她神情严肃地道:“你一天不上工,万济堂就会群龙无首吗?你是很重要,但有没有这么重要?”
听着她这番话时,他心头微微一颤,她这番话好耳熟,曾经有个人也这么对他说过,就是这样的语气,就是这样的表情。
但,怎么可能?
他困惑又狐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被他这么盯着,她微愣,“干么这样看我?”
“你……”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甩甩头,甩脱那可笑的念头。
“你就当放自己一天假,在三雅苑好好歇息吧。”她说,“若你觉得我碍眼,我可以到碧竹苑找我娘。”
他微怔,她以为他不论如何都要去万济堂,是因为不想在府里面对她?他蹙眉苦笑一记,“你觉得自己那么面目可憎?”
她挑挑眉,不以为然地道:“当然不是,大家都说我人见人爱,还说再难搞的人,我都能搞定。”
这可不是她自夸,从前在癌症病房,那些因为病魔折腾、施行化疗导致身体不适而发脾气的病人,大家都交给她处理,因为病人到了她手上,个个都会乖乖的吃药打针,没有一个跟她讨价还价。
她印象最深刻的病人是个三十三岁企业家邹宇宁,超级工作狂的他被发现罹癌时已是三期末了,癌细胞已经蔓延到他的脊髓,让他非常的痛苦。可他在医院接受化疗时,却还以网路视讯遥控着公司的运作,几度还跟医生吵着要出院。
他像是不怕死似的,整个心思都在工作上。她从没见过像他那么勇敢又镇定的癌症病人,尽管医生给他的报告再糟糕,再令人绝望,他也彷佛是在听着别人的诊断报告般。
他的脾气又急又硬,所有的护理人员都不合他心意,不是被他轰出去,就是根本管不了他吃药打针。总之他是个工作至上、生命其次,完全不肯乖乖配合的病人,凡事只依着他的心情跟步调。
最后,主治医生派她专责看顾他,她对他从来不讨好央求,反倒是常常跟他唱反调,甚至像教训孩子般的对他,他脾气拗,我行我素,可她却总能治他。
她从不管他肯不肯,要不要,他该打针的时候就帮他打针,该吃药的时候就喂他吃药,她总告诉他—你对公司来说很重要,但也没你以为的那么重要,等你挂了,他们自然能找到顶替你的人。
他很讨厌她这么对他说话,可又服她,他们的相处总是剑拔弩张,却又有着莫名的默契跟共识。
只是很不幸地,最后他还是敌不过癌症摧残,在经过十一个月的治疗后离开人世了。
在癌症病房,她看多了死别,可想起初进院时的他意气风发,死前却骨瘦如柴,她忍不住痛哭失声。那是她从事护理工作以来,最失控的一次。
尤其在那之后,她在他枕头底下发现一张写着“如果能再活一回,只想跟你在一起”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