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前厅,只见户部尚书府里所有的主子、护卫及仆佣全被限制行动,任何人皆不许轻举妄动。
身受皇命前来搜查的宋德生冷眼看着被制住的田夫人与护卫家仆,这次他们兵分二路,由他与项子熙带人直捣户部尚书府邸,部属曹谋成则另带人马到户部去逮捕所有和田正文共谋侵吞国库的官员。
来到户部尚书府后,项子熙已另带人马到“携春居”取出暗藏于密室的黄金白银,大厅留宋德生坐镇。
“是谁这么大胆,敢到户部尚书府来闹事?!”楚娴淑人未到声先到,她人还没踏进大厅,就被宋德生的人马揪入厅中。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对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受到无礼对待,楚娴淑气疯了怒斥,直到被揪进门才发现带人包围府里的竟是刑部尚书宋德生。
“你是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尚书与本官身受皇命前来撤查田尚书侵吞国库一案,若有人干扰阻止,不论庶民百姓或是皇亲国戚,一律押入大牢受审。”项子熙带着已查扣到的黄金白银自楚娴淑身后出现,冷然道。
项子熙突然在背后出声,吓了楚娴淑一大跳,她惊魂未定地瞪着俊美昂挺的项子熙。
“项大人,已经找到证物了?”宋德生见手下跟随在项子熙身后,拾着一箱箱沉重的黄金白银出现,脸色变得很难看。在来之前已听皇上交代,得知田正文侵吞国库,但没想到会这么多。
“是,宋大人,暗藏于密室中的黄金白银皆在此。”成堆的黄金白银被抬入厅中查封,已结为亲家的项宋两家早化干戈为玉帛,这回双方一同为皇上效命,更是合作无间。
田夫人与楚娴淑脸色惨澹地看着被搜出的黄金白银,早巳吓得不敢多发一言,而后陆续有被搜查出的奇珍异宝出现,在宋德生身后有名官员执笔翔实记录搜查出的黄金白银与奇珍异品种类及数量。
甫回府的田正文见府里出事,焦虑地冲进大厅,见厅中堆满黄金白银、珍贵古董,再见宋德生与项子熙刚正不阿、绝不留情的神情,即知大势已去,田正文双腿发软,浑身尽冒冷汗,软坐在红木官帽椅中。
“田二夫人,这次多亏有你从旁协助,宋尚书与本官才能如此顺利找出被侵吞的财物。”项子熙以清朗、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对脸色惨白的楚娴淑说道。
“什……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被点了名的楚娴淑浑身一颤,不明所以。她什么都没做,这年轻的宫员怎么会说是她协助他?
户部尚书府中所有人听闻项子熙如是说,皆以带着怒火及怀疑的目光瞪着楚娴淑。
“二夫人实在是太谦虚了,若非二夫人从中协助,让我们进府暗中搜查证据,我们又怎么找得到这批为数众多的黄金白银。”项子熙皮笑肉不笑道。
“什么?!娴淑,我对你是宠爱有加,连你害死贞瑛的事都没追究,你却出卖我,你良心何在?!”闻言,田正文大怒,无法相信竟会被最宠爱的二姨太所出卖。
“老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并没有……”楚娴淑慌忙否认。
“你害死贞瑛还不够,现下连老爷也要害死吗?你这个死狐狸精!”田正文的元配跟着破口大骂。
“不是的,我真的没有!”楚娴淑百口莫辩。
“二夫人,你先前明明很欢迎本官及逍遥居士入府不是吗?你的丫鬟小菊就是最好的证人。”项子熙要她别再否认了。
楚娴淑听见逍遥居士四个字浑身一颤,惊慌地看着项子熙。他那句话分明自承是逍遥居士的徒儿,她仔细一看,虽然穿着打扮不同,但由项子熙的眉宇间仍可发现细微的相似之处。
她被骗了,逍遥居士与她的徒儿进府不是要骗钱,不是要偷东西,而是要找证据,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派出的护卫会找不到逍遥居士,原来逍遥居士背后有高官掩护,她完了,真的完了……
“不错!我听丫鬟提及你最近让一名江湖术士进入府里,老爷果真被你害惨了!你这个死狐狸精!”田正文的元配夫人恼怒地捶打楚娴淑。
小菊与府中护卫对逍遥居士一事再清楚不过,默认项子熙所言,真是楚娴淑敞开大门高高兴兴请人入府,使得老爷大祸临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老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楚娴淑的头发被田正文的元配扯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化如此之大。
“总之,二夫人,谢谢你了。”项子熙语带嘲讽。
“方才本官及在场所有人都听见田大人与田夫人说到二夫人谋害了一名女子,看来此案也要重新查办,来人,将田尚书与田二夫人一并押走。”宋德生可没忽略刚才田正文与田夫人说的话。
“是!”在宋德生一声令下,属下们带走查扣的金银财宝与田正文、楚娴淑。
楚娴淑惊叫,她回头看向冷眼旁观的项子熙,不期然回想起,今日项子熙离开前曾对她放话,说会加倍奉还她加诸在全吉祥身上的苦痛,这就是他加倍奉还的方式?
不!她不要进大牢,她不要!
在一旁偷看的吴富贵与万金珠两个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蹑手蹑脚打算悄然离开,他们作梦都想不到湘湘会有当高官的朋友,且这名高官显然想为湘湘出口怨气,他们不想成为下一个遭殃的人。
吴富贵与万金珠的小动作全看在项子熙眼里,他很想象教训楚娴淑一样回敬吴富贵与万金珠,但是考量他们是吉祥的亲生父母,吉祥会因为父母的冷血无情而伤心,可是不会希望他施予痛苦于她的父母身上,为了吉祥,他隐忍下所有对吴富贵与万金珠的不满。
“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知悉。”冰冷的口吻,冻结住吴富贵与万金珠偷跑的步伐,两个人浑身僵住,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次的事我暂时不与你们计较,多行不义必自毙,望你们好自为之。”项子熙丢下话,自他们夫妻俩身边定过,不再理会,回宫向皇上交差。
本以为下场会和楚娴淑一样凄惨,没想到项子熙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们,吴富贵与万金珠面面相觑,仍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待所有官兵都离去后,他们俩还处于震惊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们渴望的一百两始终没进到口袋里,现下楚娴淑被抓了,湘湘背后有高官撑腰,他们也不敢再打湘湘的主意,所以即使项子熙不追究,赌坊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下该如何是好?想到这儿,吴富贵与万金珠一筹莫展,心都凉了。
第九章
全吉祥自从住进兵部尚书府休养后,便有一堆人在她房里进进出出——不,严格来说是在项子熙的房里进进出出。
先是一位卢御医来仔细看过她的伤,开出药方,宫里同时送了些滋补的药材来给她,紧接着先前曾出现过、叫张妈的仆妇过来照料她,然后该喝的汤汤水水陆续出现,喝得她都不晓得是在吃药还是喝汤,她被服侍得服服贴贴,就像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
而后全如意兴奋地来过,穿了一身漂亮衣裳,回复到姑娘家的模样,吱吱喳喳快乐地跟她说兵部尚书府的人全都待她很好,兴奋得嘴都笑咧了,简直是乐不思蜀。
这一切在全吉祥看来一点都不真实,她太了解自己是啥身分,兵部尚书府的人待她与如意好,可以说是看在项子熙的面子上,她能了解,但皇上派出御医来为她诊治,还派公公送来滋补的药材让她补身子,这件事无论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来没见过皇上,皇上也不晓得世间有她全吉祥这等小人物,为何要派御医来看她的伤势?为何要送珍贵的药材给她?她着实想不透。
后来经由照料她的张妈听宫中派来的公公转述,才明了皇上之所以得知并关心她的伤势,皆因项子熙跟皇上提起她会受伤因是他而起。项子熙会潜入户部尚书府乃身受皇命,暗中撤查户部尚书田正文侵吞国库一事,因此皇上认定她同样有功在身,才会特别派出御医来看她的伤势。
张妈说这几日不仅是项子熙,朝中许多大臣因囚正文侵吞国库一事,又是撤查又是审理,看有无其他人牵涉其中,或是被皇上召进宫商议,个个忙得昏天暗地、焦头烂额,项子熙不是唯一无法回家休息的人。
张妈要她放宽心安心休养,也许再过几天事情了结,项子熙就能回府了。
全吉祥何尝不知项子熙很忙,或许正因他忙得整天不见踪影,她才会对他更加思念,成天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使她变得不再像她自己了。
连日经由众人细心呵护照料,全吉祥已能自行坐起身,只是体力不足以让她走出房间,不然她真想看看兵部尚书府是啥模样,应该也是又大又美,好不容易能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却不能到处走走看看,实在可惜。
她无聊地坐在床上打哈欠发呆。夜已深,大黟儿都睡了,张妈也回房休息,而她因睡了一整个下午,现下精神好得很,一点睡意也没,也不想看曲秀荷特别拿来给她解闷的书,看来是要无聊至天明了。
当她无聊地翻弄书页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她愣愣看着项子熙一脸疲累地走进来。项子熙显然没想到月上中天她竟还未睡,同时一愣。
他的下巴带有青髭胡渣,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使她见了忍不住心疼。
“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不过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这段日子以来,张叔都会派人到吏部向他报告全吉祥的近况,免得他担心,他知道她的内伤一天天转好,但没亲眼见到总是无法全然放心。
直到今夜,总算将所有事情处理好能够回家,他便马上赶回来看她,见房内掌灯,心想是张妈特意留下,以免她半夜解手看不到路会不小心跌伤,哪想得到她竟还没睡。
“我白天睡太多,现下睡不着,你看起来很累,这些天都没好好睡吗?”全吉祥看着他迈步走过来,坐在床畔,明明已经累得随时都能躺下睡着,却还特地过来看她,他待她的好,点滴在心头。
“这些天忙于公务,把你丢在这没能来看你,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他很高兴张妈将她照顾得很好,她的脸蛋不再消瘦。
“虽然是有点无聊,不过托你的福,让我能过过吃香喝辣的日子。”全吉祥不想他对她感到内疚,打趣道。
“我看是吃药喝汤过日子,而非吃香喝辣。”项子熙叹了口气。她值得更好,但是目前她受了伤,根本就没办法开开心心吃香喝辣。
“就算是吃药喝汤,也有人在旁照料啊!”全吉祥反驳,就是不要他自责,非要他认为她在这里过得再好不过。其实她真的过得很好,兵部尚书府里的人与她非亲非故,却尽心尽力照顾她,反观与她血浓于水的至亲却弃她不顾,两相比较,让她更珍惜此刻暂时拥有的关怀。
“瞧你,净说些傻话。”项子熙不舍地轻揉她的发心。她的一句就算是吃药喝汤也有人在旁照料,道尽所有心酸,让他心疼。
“傻里傻气好过日嘛!”全吉祥故意笑得特别傻气来娱乐他。
“你不打算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项子熙不希望她再逃避下去,就算再痛苦,也不要自己闷在心里,说出来是最好的宣泄。
“……不就是倒楣被发现了,哪会有什么事。”全吉祥不愿谈,撇开脸不看他。
“真的没什么事?”她究竟还想瞒多久?以为能瞒多久?
“当然,不然你希望有什么事?”全吉祥不喜欢他质疑她的口气,彷佛在说他知道她说谎,她忿然地回头瞪他。
“楚娴淑是怎么发现的?”项子熙要自己狠下心肠,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她不能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要她知道,不管是开心或痛苦、流泪或大笑,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她没说,我怎么会知道。”不管他知不知情,谎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吉祥,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他长叹了口气,为她的固执。
“你好好笑,我要逃避什么?又有何好逃避的?你一定是太无聊,闲着没事找事做。你走吧,我累了,要睡了。”全吉祥烦躁地躺下来,拉上被子闭上眼不看他。
在她尚未坦白面对时,他坚持不肯离去。
全吉祥躺了会儿,感觉到他依然坐在身畔,没因她的恶声恶气离开,他固执不肯离开,让她气得想打他,想狠狠咬他几口。
“是我告诉楚娴淑,我什么都不会,这下你高兴了吧?”她猛地坐起,朝着他低咆。
“原因?”
“因为我高兴、我喜欢、我无聊、我想出卖你,怎样?!”为了隐瞒实情,她开始胡说八道,就算他因此赶她出去,她也不要他知道那令人难以启齿的原因。
“我宁可你真是因为高兴、喜欢、无聊及想出卖我才告诉楚娴淑,但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你并不是,你甚至为了保护我,没让楚娴淑知道我进入户部尚书府另有目的,不是吗?”正因为她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保护他,使他对她更加不舍,更想解开她的心结,好将她捧在手掌心上呵护怜惜。
“你这乌龟王八!到底想说什么?!”她恼恨地以粗话骂他,双手握拳用力捶打他的胸口。
他全都知道了吧?早就都知道了吧?
在这世间,她最不愿他知道她不堪的过去,偏偏老天爷不肯应允她小小的心愿,硬是要让他知道,这算什么?!欺负她很好玩是吗?看她在他面前丢脸很好笑是吗?
项子熙任凭她将心中的委屈及怒火发泄在他身上,不要再见她痛苦悲伤时还撑起笑容,告诉所有人她很快乐,他希望当她痛苦时就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开心就开朗大笑,无须再欺骗他人、欺骗自己,她没有受伤,一点也不伤心难过。
“你这乌龟王八,试探我很好玩吗?!”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
可恶!全都是他害的!他害她哭了,也害她打破誓言,她说过不再骂他乌龟王八……呜……呜……
全吉祥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她真正想说的是,爹娘为何要这样待她?究竟她做错了什么?抑或她真那么不讨人喜欢?
晶莹的泪水、愤怒的拳头,一滴接一滴,一拳接一拳,炙烫火热地烙印在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