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好说,好说。”可恶的如意!说要去看人比赛蹴鞠,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乌龟王八。
项子熙感觉到她的踌躇不安,淡淡一笑。
“咳!劳烦公子在这张纸上写下您的生辰八字。”全吉祥略微紧张地递上一张纸与一枝笔,让项子熙写下生辰八字。
项子熙接过纸笔,字体端正地写下生辰八字,递给逍遥居士。
全吉祥接过先是故作沉思,跟着摇头晃脑开始卜卦、解卦,这唬人的动作可是半点马虎不得,做得愈逼真,就愈能取信于人。
在故作沉稳时,她已经快笑破肚皮了。这项子熙真够蠢的了,也不晓得全京城的人都认识他,对他的家世背景更是如数家珍,就算是街上一名小童也可以将他的事说得奇准无比,他找她算命,简直就是闲钱太多,自动送来孝敬她的,若不坑他,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不知公子所求为何?”全吉祥装模作样问道。
“关于运势方面,有劳居士指点一二。”项子熙英挺的脸庞满是期待,事实上正暗自打量着眼前的逍遥居士。这逍遥居士头戴巾帽,嘴上蓄着一撮白胡,嗓音低沉,状似老态,可一经细看,不难发现逍遥居士的眼瞳过于灵活清澈,不似上了年纪的老者,再者,逍遥居士露出衣袖的手背并未布满皱纹,脸上的皱纹看来也过于刻意,像是涂上一层胶做为伪装。
综合所有疑点,使他可以确信逍遥居士并不如外表所显现的年迈。
“公子客气了。”全吉祥故作姿态回了个礼。
逍遥居士的动作看在项子熙眼里全是惺惺作态,但他也不点破,陪着逍遥居士玩。
“好、好、好啊!”全吉祥看着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的卦象,不住点头,拍案连说三个好。
“居士口中的好所为何来?”项子熙表现出欣喜的模样,让逍遥居士放松警戒。
“公子,本居士为人相命数十载,你的命可是老夫看过最好的一个。”全吉祥竭尽所能将项子熙捧上天去。
“是吗?”项子熙微微一笑,状似正为自己的好命开心。
“没错,公子千万别怀疑,公子的命格运势非常之好,出身显赫,自小聪颖过人,于功业方面更是平步青云,公子您可是大富大贵之人哪!”全吉祥用赞叹的语气说着众所皆知之事,特意让项子熙乐昏头,不去深思她说的是全京的人都知道的身家背景。
项子熙的反应是微笑颔首,继续听逍遥居士说下去。
“但所谓人没有十全十美,命格也是当然,公子您相貌堂堂,在功业上也多有贵人相助,可是在姻缘路上就不如功业那般顺遂,本居士斗胆直言,依您的命格看来,您曾有过一名已婚配的妻子,怎奈苍天作弄,让您落了个煮熟的鸭子飞去的结果是吧?”既然要算命,又要唬得他一愣一愣,当然得重提当年往事。
项子熙的反应仍是微笑点头,由着逍遥居士说去。依他看,这逍遥居士说的全都是些废话,若要逍遥居士与他合作唬过田正文的二夫人,得多加强训练,使逍遥居士能说得头头是道才行。
“唉!您别难过,虽然在姻缘路上有过波折,但此乃天意,本居士也算出您的上辈子和那位与您有过婚约的姑娘是对夫妻,可是您上辈子负了她,所以这辈子得偿还。不过没关系,磨难已过,何况你又遇到本居士,本居士会助您一臂之力,让您已断的姻缘路再步上正轨。”嘿嘿,瞧她说得够活灵活现,就不信他不上。
租来的小屋门板快坏了,她得狠狠坑他一笔好修理修理,而且她已经想好所谓助他一臂之力的方法,就是要他回家去种桃花,让他亲手种上一百零八棵桃花,累得他直不起腰来,算是报三年前她被他吓得跪在地上满嘴胡言乱语之仇。
“你是在骗人的吧?”项子熙突然倾身向前,低语。
“什么”全吉祥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说,难道她装得不够像?不会吧?她已经很卖力了呢!还是要多说几件他家中发生的事,取信于他?
“我说你在招摇撞骗。”项子熙笑得好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人吓破胆。
“公子,方才本居士所言皆是照您的命盘算出来的,您可不能含血喷人。”冷静!他是在虚张声势,她千万不能被他给吓着。
“哦?真是按照我的命盘算出来的?”项子熙挑了挑剑眉。
“当然!公子您的生辰八字不就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吗?难道这八字是本居士假造不成?”全吉祥将白纸递还给他,要他看清楚,上头的八字可是他亲手所写。
“这八字的确是我亲手所写,而且被你说中了,是假造的。”项子熙笑得更加温柔,像只正在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什……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全吉祥快被他吓死了,开始结巴。
她在宣武门外大街帮人相命已久,当然遇过拿着亲人的八字来算的,但往往没三两下就让她向对方套出话来,若套不出什么,她就说得含糊难懂,让对方在心里顺着自个儿的意去猜,可不曾遇过有人拿捏造的八字来算命,他是头一个,而她也结实栽了个大跟斗。
他实在是太阴险了!任谁说到他都会说他好到不行,但在她看来,他是狡猾的黄鼠狼!
“我想你我都清楚,胡说八道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在这里招摇撞骗似乎很得意。”项子熙笑看逍遥居士吃瘪的表情,他已轻易精准踩着逍遥居士的尾巴,这下逍遥居士是逃不掉了。
“项大人,您就可怜可怜我年纪一大把,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子女儿孙,一家七口嗷嗷待哺,就盼我能多赚点银两回家填饱他们的肚皮,您好心饶了我这一回,下回我绝对不敢了。”卑鄙!哼,下回她改到朝阳门那儿去摆摊,就不信会倒楣再遇上他。
项子熙听着逍遥居士可怜兮兮的求饶,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另一个画面。三年前,在正阳门大街上有一个老人家跪在地上膜拜,指称子尧是玉皇大帝,说他是太白星君,坐在花轿中的淡幽是王母娘娘,那个画面与眼前的人交叠,忽然间整个兜上了—— 三年前那位装疯卖傻的老人,就是眼前这位正卖可怜的逍遥居士!
三年前逍遥居士可以厚着脸皮装疯卖傻,三年后同样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所以对于逍遥居士的说词,他一个字都不信。
“呜……我真的很可怜,如果我被抓进大牢,项大人,您说我那一家老小要谁来养?”全吉祥努力扮可怜,甚至流下两滴泪来博取同情,就不信项子熙是铁石心肠,何况跟她计较这点小事,不免显得他没有器量。
“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依你的罪行,的确是该抓进大牢严办,以儆效尤。”项子熙感谢她的提醒。
“……”当场,全吉祥恨不得咬断多事的舌头。她什么不好说,非得提到大牢不可?竟然提醒项子熙将她抓到大牢去。
救命啊——她不要被抓到大牢去,究竟谁能来救救她啊——
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干瘦的十指用力抓着困住人的铁栏,龇牙咧嘴地大声咆哮。
“放我出去——”全吉祥气坏了。项子熙真不是个好东西,说要抓她进大牢,还真抓她进大牢。放眼京城,多的是到处招摇撞骗的骗子,他谁不抓,偏偏来抓她这个没身家背景的小骗子,怎么?是看她好欺负是不?
“坏人!”啊——可恶的项子熙!全吉祥抱头无声呐喊,双脚将地上的稻草当成是项子熙用力踢踏,发泄心中的怨气。
起初以为项子熙同她开玩笑,随便吓唬她当作警告,哪想得到他是玩真的,竟然以温柔的微笑问她,是要乖乖束手就擒呢?还是要难看地一路被他揪进府衙大牢,她一听便知苗头不对,当然是脚底抹油转身就跑。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笨到乖乖跟在他屁股后头进大牢?结果才跑了三步,就像只小耗子被他逮住,也不晓得项子熙的动作怎么会那么快,她自认滑溜得很,竟三两下被他钳抓住手腕,亲自将她拖进大牢。
她使尽了全身气力想摆脱他的钳制,弄得右腕疼痛不堪,他依然不动如山。若非是打算往后在京城继续顺利混下去,早不顾一切又踢又抓又咬,弄得项子熙一身狼狈、脱手放她逃离。
所幸项子熙逮着她没大肆声张,她自然也不会蠢到大声嚷嚷承认她是个骗子,求项子熙放她一马,是以到大牢的路途上,她努力保持镇定,微笑以对,仿佛与项子熙是知交多年的好友,不愿惹人生疑。
可她的忍气吞声换来的是无情地被扔进大牢。她沮丧地看着又小又臭的牢房,一想到不晓得得在这里待上多久,就更加沮丧了,小小的头颅咚地垂下,已是无计可施。
“亏我还特地改名叫全吉祥,结果呢?没迎来吉祥如意,反而遇上瘟神。”她气愤地喃喃自语。项子熙铁定是她命中的瘟神,遇上他,她就倒大楣!头一回遇到他,她在正阳门大街上装疯卖傻,捡回一条命;第二次遇到他,她在宣武门大街上招摇撞骗,被他逮个正着。这一回,她能否像头一回那般幸运?
“全京城的人眼睛是都瞎了吗?竟然说他温文儒雅、彬彬有礼、正直谦和,我呸!他们全都被那瘟神给骗了!事实上他冷酷无情、缺心少肺、不通人情、欺善怕恶!”全吉祥一恼,开始诋毁他。
“竟然有脸说我是骗子,也不想想自己骗了全京城的人,依我说,他才是真正的大骗子!”反正也不晓得会被关多久,全吉祥干脆连珠炮地一次骂个痛快。
“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是啦!他是长得比其他人好看一些,可他就是利用这一点来欺骗世人,这种人才更可恶!”唉,跑去看蹴鞠比赛的如意一定不知道她被抓进大牢,就算知道,也没救她的本事。
命中注定她该有这一劫,罢了、罢了!
“若让我再见到他,我非得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不可。”全吉祥气得咬牙切齿,下回见面,她会让项子熙知道她不是软弱好欺的软脚虾,可是长了满嘴利牙,发起狠来会咬得他皮开肉绽、哭爹喊娘。
全吉祥于心中幻想要施予项子熙的各种招式,该如何以一拳顺利击倒项子熙,然后要怎么扑到他身上,化身为一头猛兽将他撕咬成碎片,光是想象可以听他哀号痛哭流涕,她就得意地哈哈大笑。
“哼,我会让你知道,惹上我可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全吉祥双手插腰,神气地撂着狠话,可惜在此没人拍手叫好。这大牢是怎么搞的?就关她一个,难道京城都没恶人了吗?难道她是万恶之首吗?呿!
“不知居士要让谁付出惨痛的代价?”项子熙扇着扇子,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哥儿,一派英俊潇洒。
“啊,公子爷,您来了啊!我指的是住在我家隔壁的邻居——王屠夫,他那个人卑鄙无耻、无情无义,像他那种缺心少肺的人跟公子爷一比,哇——根本就是天差地别,像公子如此玉树临风、英伟不凡的人,王屠夫压根儿就不配和公子爷相提并论。”项子熙一出现,全吉祥马上变换表情,谄媚地吹捧项子熙,最好能将他哄得飘飘然,无条件放她出来。
先前放过的狠话当然不可能真的付诸行动,她不是笨蛋,不会蠢得以卵击石。她在“怡红院”学最多的,就是如何以裹上蜜糖的言语达成目的。若非她从前常常吹捧老鸨金姨娘,金姨娘岂容得了她在“怡红院”当闲人吃闲饭?老早将她随便推给自身前走过的赌徒狂人,让她过着生不如死、出卖肉体的日子了。
“我瞧居士似乎在此过得轻松惬意,是否认为这里很适合清修?”项子熙讽刺挑眉问。
“公子爷,您真爱说笑,小老儿所玩的小把戏都让您看穿了,您怎么还叫小老儿居士呢?”笑!努力地笑!尽管恨得牙痒痒,还是要笑给项子熙看。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她努力挤出真诚的笑容,相信项子熙不会狠到哪儿去,毕竟她不过是个小小的骗子,他可是高高在上、官拜吏部员外郎,哪会有闲功夫和她耗。
“你无须太过谦虚,我瞧你能言善道、口蜜腹剑,说谎骗人对你而言,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对不?”他的故作真诚项子熙一一看在眼里,在官场上打滚,多的是他这种能言善道、口蜜腹剑的人,项子熙岂会被几句甜言蜜语给冲昏头。
“不是的,公子爷您误会了,小老儿之所以会这么做,全是为生活所逼,其实小老儿并不是很爱撒谎骗人。”不过是谎言会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罢了。
“得了,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我再清楚不过。想出去吗?”项子熙懒得跟他耗,直接切入正题。
“对,我很想出去,公子爷,您就看在我没骗到您银两的分上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绝对做正当营生,不会再骗人。”要她起再恶毒的誓都可以,只要放她走。
“随随便便就放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为了避免要和他谈的事泄漏出去,他特意私下让府衙中与他有交情的捕头安排,将全吉祥关在目前暂时没关钦命要犯的大牢之中。
“公子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大人有大量,跟我这个卑鄙小人计较,岂不是污了您高贵的身分吗?”全吉祥拚命陪笑,事实上,她恨不得双手掐上他的脖子!早该料想到阴险狡诈的项子熙不会好心放了她,他究竟想做什么?不会是想对她用刑严惩,再放了她吧?
“我是想让你帮我办成一件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马上放了你。”项子熙扔下诱饵,诱他上。
“不知项大人您究竟要我做什么?只要是小老儿能做的,小老儿愿效犬马之劳。”对!她就是贪生怕死!管不了项子熙要她做什么,目前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哦?你真的愿意?”鱼儿乖乖上了,很好。
“愿意、愿意!”全吉祥点头如捣蒜,再次挤出真诚的笑容来赢取他的信任。
“不后悔?”项子熙挑了挑眉。
“不后悔,我怎么可能会后悔?不过公子爷,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您可不能叫我去做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勾当啊!我虽然是个骗子,可也是很守职业分际,绝对不会抢别人的饭碗,您明白吧?”如果项子熙要她去杀人,恐怕她会是先被杀的那一个,要她放火,她还怕火苗会不小心将她烧成焦炭,总之,她能做、会做的不多,项子熙得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