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虽然说做人不要太骄傲,但这真不是他在说,他家琤琤超有才华的,画得多棒啊!他觉得全世界没人画得比她更好了!
他一本一本地翻,每看完一本眼眶就红一次。
呜……他的琤琤怎么会这么可怜,五岁就没了爹,八岁没了娘,还要被继父动不动拳打脚踢,还有没有比她更惨的悲情美少女啊?
幸好还有两个疼她的好哥哥,每次受苦时,哥哥东凑西凑,用少之又少的零钱买甜筒安慰她,比照爸爸还在时,每次她哭闹用来宠爱她的方式。
虽然身上青青肿肿,可是甜筒的味道在嘴里泛开,流着眼泪,品尝奢侈的幸福味道……他数不清第几次偷偷擦掉眼泪,感觉衣角让人扯了扯,回头看见醒来盯着他看的悲情美少女,他赶紧放下画册,探手摸摸她额头。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
“用说的,不要只是点头、摇头。”以前不晓得,现在知道了,就会强制她练习用语言沟通,这样对她比较好。
她坐起身,双臂缠抱过来。
他先是不解,又见她凑上脸,蹭了蹭他的颊。
“不生气……”
他呆愣了片刻,才领悟过来!
他迟到那一次,她看起来不大开心,那时他采用了岳姗姗教的“死皮赖脸纠缠法”,所以她现在……是在如法炮制,用他用过的方式向他撒娇道歉吗?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他张手,用力抱紧她,“没有,我没有在生气。”她真的很单纯,别人怎么对待她,只要那些举动让她觉得温暖开心,她就会将这些她喜欢的方式记住,回报在那个人身上。
“你,不见了,狗狗也不见……”她难过失落的表情,看得他好想痛揍自己一拳。
“没有不见,我在这里,狗狗也在。”他拉开外套,露出躺在他肚子上睡得好安稳的白色小狗。
“狗狗!”她急巴巴伸手抱来,好心爱地以脸颊轻蹭。
虽然很嫉妒,可是冲着她那么开心的笑容,他决定这三只狗不送人了,自己留下来养。
刚刚才由范如琛口中得知,他身体不好,对小动物会过敏,他才明白那时问她要不要养一只,她为什么表情那么舍不得,还是坚定摇头。
其实,她知道的。表面上看来,她是被动地在承接别人对她的付出,但每一个人,在乎的,她都有放在心上,用她的方式在爱。对他,应该也是一样吧!
就算只是一朵路边的白色雏菊、一记拥抱,一个撒娇的脸颊贴触,都在诉说她的在乎。
范如琛终于知道,恋爱中的男女,对白可以没营养到什么程度。
例如——
“你在做什么?”七点二十分的第一封简讯。
“水饺,十颗,二哥说要吃完。”某人女友乖乖报备。
“十颗?那是要塞牙缝的吧?你二哥一定在虐待你!多吃一点啦,瘦瘦的,我好心疼。”七点三十分。
于是范如琛就看见,刚刚十颗都还要他哄很久的妹妹,一口气多挟了好几颗进碗。他甚至不小心瞄到:我有想你哦,蹲马桶都在想喔!
害他差点把刚吞入腹的晚餐吐出来。
诸如此类没脑的对话,他实在很不想知道,以免看多了有损智商,偏偏单纯的妹妹会将手机凑过来,问他:“怎么回?”
如果不是她一脸信赖地看着他,真的很恶魔地想说:“叫他去吃屎。”
结果这封简讯,她是戴上那对毛茸茸的粉色耳饰,央求他用手机拍张照片传过去。据说耳饰是某人男友送的——好啦,虽然此人品味不如何,但他得凭着良心讲,琤琤戴起来真的挺可爱的。
她的思考逻辑很简单,他说想她,所以她传照片给他看。
于是他又看到——
“琤琤,琤琤,亲爱的琤琤,你快告诉我,你怎么可以那么可爱呀,这样我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可爱是会要了你的命是不是?这人真的三十岁了吗?真的好幼稚……断断续续几封简讯传来,直到十点五十分,他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拿过手机!“何必生,你可以再无聊一点!琤琤要睡了!”
砰!十点五十分,这一头的人也忍无可忍,一拳重重捶上桌面,“何必生,你不要太过分了!”
看看刚收到的简讯,再看看眼前隐忍怒容的岳姓婆娘。这两个人真是有默契,要不怎么会把了三、四年把不到呢?
“姓何的,你到底是不是朋友!”她失恋了,她很痛苦、很痛苦,他是没看到吗?还在她面前闪光不用钱似地拚命放,简讯传来传去整晚,一下露出沉醉在爱河中的愚蠢傻笑,一下对着手机传来的照片猛亲,是怎样?做人可以这么无耻,在喝失恋酒的朋友面前如此嚣张炫耀吗?
何必生收起手机,懒懒瞥她一眼,“你很奇怪耶,叫我出来我也出来了,你喝你的酒,我传我的简讯,又没碍到你。”
大不了这一摊他买单嘛,真是!
“你、你!”岳姗姗气得飘泪,抓起桌上的啤酒狂灌。
“喂!”酒不是这样喝的吧?他伸手挡下来。
“你们男人全是没心没肝的浑蛋!”
又不是他甩掉她的,干他鸟事!真是躺着也中枪!
没酒可喝,干脆耍赖地趴在桌上,明眸漾着薄薄水光。
“……”看她这样,何必生也怪难受的。坦白说,她真的很漂亮,看历年来多少烈士前仆后继的追求就知道,明亮自信、敢爱敢恨、独立自主又大方的个性,很少为了什么事过不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原来臭婆娘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挺美的。
“那个……琤琤她二哥有跟我说了。”原来她这么挺他,还为了他跟心爱的男人吵架,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范如琛可能连家门都不会让他踏进去一步吧!她真的是很够义气。
“不要跟我提他,范如琛是浑蛋!”岳珊珊气愤地重捶一拳,再度复活和啤酒厮杀。
就算是浑蛋,你还不是为人家喝得那么醉。
何必生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各人造业各人但,女人不是他的,他确定他摆不平这只醉鬼。
沉寂了半个小时的简讯铃声再度响起,不过这回不是琤琤,是从他的手机传出。
点开一看!
臭婆娘喝挂了,你是要过来还是要我把她丢在马路边?
一串没头没脑的文字,他留意了下发讯人,是何必生。
正思考怎么回事,又一封简讯进来。
害她喝醉的是你,快点做决定,我搞不定她。
害她喝醉的是你……他反应过来,迅速按下回拨键,“你们在哪里?我立刻过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家海产店,她已经喝出八分醉意,“姗姗?”
她没听到,趴在桌上静静流泪。
“你放心啦,她喝醉会安静地坐在旁边,不会发酒疯乱闹。”
范如琛瞟他一眼,“你们常一起喝酒?”
“不算很常,大部分是被你拒绝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拖我出来陪她喝几杯解闷。”
“酒鬼!”他闷斥,也不晓得是在骂谁,动作很轻地拨开她脸上的发丝,长指抹去泪水。
何必生看着他的动作,好奇问上一句,“嗳,说句中肯的,岳家婆娘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个性也不差,还追你追了三、四年,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不接受她?”
范如琛没有回答,弯身扶她坐好,抽面纸替她擦拭脸上、唇边的酒渍。她坐不稳,歪歪斜斜地倒向他这头,他接抱住,以免她跌伤、撞伤,她索性臂膀攀上他,困倦地将脸埋进他肩窝。
“我送她回去。”范如琛交代一声,对方挥挥手,一副“快走、快走,快把这个麻烦带走”的模样。
“姗姗,站得起来吗?来,走好!”
何必生撑着下巴,看那男人谨慎护着她,慢慢走远,回头数数桌上的啤酒空罐。才十六罐?这其中还得扣掉他解决的三罐。
视线再拉回那对逐渐看不见的背影……臭婆娘,心机真重。
不过……也好啦!他笑出声,范如琛看起来也不像完全没那意思。
不要说我都没没罩你,岳家婆娘,我这个人也是很够朋友的!
第七章
何必生的人生中,很难得思考一些太有深度的东西,例如,未来;例如,责任;例如,承担。以前浪荡子一个,一人吃饭全家饱,没有“家累”的人,爱怎么放荡都不会有愧疚感,真要说有什么牵绊,了不起只有老妈一个,但他还有两个比他成材一百倍的弟弟,何家不会绝子绝孙。
所以就算是流血、受伤,甚至挂掉了,都不会特别觉得对不起谁。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牵绊,真正属于他的牵绊。
看过她的成长纪录,心中对她有太多说不出来的怜惜,她拥有的太少,幸福又总是失去得太快,每一个爱她的人,总是留不住。医院里,那血色的红艳是她一直以来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也因此那天看到他额上的血迹,会产生那么大的反应,她在害怕,血会让她一再地失去。
愈是清楚,又怎么忍心让她再一次的经历失去?
他慎重地思考了很久,向老板请辞。
这话并不好开口,这个人对他有恩,如果不是童老大及时拉住他,当年年轻气盛的他,会一脚踏上黑道这条不归路。
意外的是,童老大并没有为难他,甚至意外他到现在才提出来。
“灰熊他们说,你有对象了?是因为这样才要走?”
“对。我必须替她想。”琤琤不爱他身上带伤,肩上有了要承担的责任,更要珍惜自己。
他想,老板会明白的,当年就是他告诉他:“我自己都金盆洗手了,很清楚这条路不好走,有一天你有了要保护的人,那时就会庆幸没真的陷下去。”那时,他只是觉得,何家至少要栽培出个人才来,阿洋和阿问头脑好,天生就是读书的料,他能够想到赚钱做最快的方式只有这样,成就了阿洋、阿问,拿他一个来换挺划算的,反正成就跟前途这种东西,在他身上也找不到。
现在,他却真的很感激童老大那些话,否则如今遇到琤琤,他会连碰都不敢碰,幸福这种东西,不会那么满、那么充实地填塞心房。
童老大笑了笑。“也好。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适合这里。”
他心太软,不够狠、不够绝,这样是很吃亏的,很多事情童老大都知道,只是不点破而已。
他爽快地放任,还大方地开了张支票给他。
“童老大,我不能!”
“收着!就当是我给你的结婚红包,好好对待人家。”
这红包……也包太大了。
“谢谢……我会请你喝喜酒的!”
再然后,就换范如琛水深火热了。目前“待业中”的某男子,闲来没事便理所当然地跑来黏女友,他每天听到那堆恶心幼稚有无厘头的对白,听到连前一天的晚餐都快吐光了。说实话,那个讲优雅一点是“放款融资公司”,说白了根本就催债的人。虽说还谈不上黑道,但是全世界任何一个当兄长的都不会想把妹妹交给他,可是范如琛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谈这个问题前,他就已经先自行离开那个环境了。
他顾虑到琤琤,为她萌生责任感,并且慎重思考他们的未来,他对琤琤是认真的,范如琛欣慰地感受到这一点。
“我想给琤琤一个安稳的生活。”当着他和大哥的面说这句话时,何必生的表情非常严肃认真。
当然,如果能忽略它动不动用来拐琤琤那些嗯烂至极的对白的话,范如琛得承认他确实有被感动到。他揉揉额头,才刚走出房门,就听到客厅里传出、来的嚷嚷!“琤琤,这个你不要看了啦!听说等一下女主角会流产,男主角会很伤心,出去被车撞到,然后变残废,真的很惨,你一定会哭的,然后你哭我就会整个心都碎掉!”
还有没有更恶心的?
就算剧情再感人也全被他说光了,人家还要看什么?
“好吵!你走开!”
看吧,连琤琤都受不了了,小手猛推他。
范如琛倒了水,回房间继续赶翻译稿件的进度。
赶到一个段落后再出来走动,听见抽面纸的声音。
不会吧?真哭了?
绕到客厅,抽面纸的是妹妹没错,擦的却是那个男人的眼泪,“别哭,你的眼泪会让我心碎!”电视里传来男主角这一句深情低喃。很好!原来他那堆不要钱似地拼命的嗯烂情话,是从偶像剧里学来的!电视机前那个男人还感动得热泪盈眶。
真看不出来这个像山一样高大魁梧的壮汉,竟有一颗纤细易碎的少女玻璃心,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周末时,又一个台风登陆,何必生早早拟好防台计划大作战,大清早拎着大包小包前来,有简易料理包、电池、手电筒之外,还有一大包的少女漫画,最扯的是连麻将都带来了。
“你以为我们家有人会打麻将吗?”他凉凉睨了那男人一眼。
范如衍半举起手,好生迟疑地发言:“我、我会……”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太扯弟弟的后腿?可是他真的会呀,做人不该诚实吗?好为难……
范如琛哭笑不得。“就算你会,最多也就三个人,琤琤不会。”
“那有什么难的?”随便电话一CALL,找来他的万年牌喀—岳家婆娘和何必问。牌桌上的厮杀开始,不过那不是范如琛的style,原来很悠闲在旁边翻他的杂志,然后那个一开始吆喝要打牌的人,打到一半居然把他推上桌,自己很可耻地窝到美人香闺去陪她看少女漫画。
漫画书是租书店租来给琤琤看的,可他觉得那个人明明就看得比女友还入迷!
一个看偶像剧会哭、爱看少女漫画,外型比熊还壮的大男生?
他只能说,何必生真的是他看过最奇妙的人。
那个晚上,风雨很大,几个人吃饱了再客厅泡茶,岳姗姗、何必问和琤琤三个人扑克牌拿了到房间去玩心脏病,不时听见愉悦的笑声传出来。
何必问告诉他们,因为他曾经说过,琤琤很排斥上医院,也不看心里医生,他们尝试了许多次效果都不好,所以他想过了,他弟弟本身就是心理医生,在日常生活中慢慢让她习惯这些人的存在,无形之中做治疗,应该就不会排斥了。
范如琛颇意外,原来他做的这些事情,背后都是有用意的。他还说,他试着带她去他家,可是她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并没有那么快,一切还要从头来过,连想买个什么都寸步难行,不比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更能让她身心安适。
所以他跟母亲商量过,她也很喜欢琤琤,对搬家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意见,也许就在这附近物色适合的住所,将来她要回家走动什么的,往来都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