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和她之间,又会变得如何……她很胆小,不敢去深思这个问题。
「何况,我也很想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淡淡抛下另一句话。
她错愕地抬头瞪向他,先前的感动和不安顿时消散。她结巴地道:「我们就、就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啊,哪还有什么?」
「你确定?」大掌再度爬上她红透的小脸,穆维哲发现自己最近似乎迷恋上她柔嫩的触感。「没有进展成男女朋友之类?」
他是失去记忆,不代表心也盲了。
这女孩想什么都写在她脸上,那些因他而起、掩不住的担忧和爱慕,以及在他受伤后几乎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的举动,他又岂会看不出她那点透明的心思?
尤其当他碰触她的时候,她脸上惊喜和紧张的神情,绝非伪装。他想,她说的是真的,不管过去他心底是怎么想,至少表面上看来,过去的他们应该并没有什么——除了她暗恋他以外。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之所以这么逗着她,只是觉得她不知所措的表情很有趣。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无聊、很没意义,却不知怎地没想过要停止。
她确实很配合他的捉弄,马上瞠大了眼,一脸慌乱。「怎……怎么可能?我们当然只是单纯的老板和员工关系呀!何况你也已经有……」想到李容芸,她的语气不禁黯了下来。
「有什么?」他敏锐的察觉她情绪突然转变。
「没事。」她僵硬的摇摇头,「你工作忙,几乎以公司为家,我只是替你整理房子的管家,平时我们很少碰上面。」
她本来想和他说李容芸的事,但是突地想到表哥的嘱咐,到口的话便硬生生咽了回去,不想在事情未明前对他说太多。
怕他继续追问,她立刻又道:「好了,时间也晚了,你早点休息吧!这些东西我可要先没收,明天再还你。」她一面说,一面把文件装回牛皮纸袋中,在手中抱得牢牢的。
「要我休息可以,你得留下来。」他和她谈条件,不想她走。
黄绮竹深深叹了口气,却没半点意外,毕竟前几个晚上也都是这样,而且大概是怕她睡得不舒服吧,在他知会院方一声后,原本那张陪病床已经被一张单人床取代,虽然因为认床的关系,她依旧睡得不是很好,但至少舒适多了。「你放心吧!我会留在这儿陪你,不会走的。」
听到她的保证,他满意的点头,心中某个角落感到踏实了些。
对于自己的生平点滴,他目前所知并不多,甚至不晓得自己有什么亲朋好友。照理说,他应该感到非常焦躁不安才是。
然而有她在身边,悉心照料关怀着,他却突然觉得,这一切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有她,在他身边……
第4章(1)
几天后,穆维哲出院了。
本来黄绮竹不让想他这么早出院的,但连着几件怪事发生,使得她不得不心生警戒,最后决定趁早带他回家——
某夜,先是个身穿白袍、自称是医生的人进入病房,拿出针筒说要替穆维哲打一剂降脑压的药,却在碰上正好来巡房的住院医生时,仓皇逃走。
再来,又是一个生面孔的护士,趁着她外出办事时,端着水杯和药进来要穆维哲服药。
也幸好他这几日缠她缠得紧,她不在,他便坚决不肯服药。而他体型高大,那名「护士」也没办法对他怎样,最后只得留下药离去。
黄绮竹回来后听说这件事,不敢贸然就让他吃药,于是跑去问护理站,却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这时,她才对表哥所说、关于有人企图谋害穆维哲一事,有了真实感。
所幸这几天李容芸都没来医院,也未试图和她联络,正好令她松了一大口气。
「来,这是你的房间。」到了他家后,她替他推开房门。
他的脚伤未癒,行动不便,必须拄着拐杖,因此所有事情仍是她张罗。
好在替他工作了半年多,这家她比他还熟,不至于手忙脚乱。
穆维哲打量着自己的房间,「我对这里有些印象。」然后,他转头望向另一旁的门,「那里是书房?」
「嗯,对。」她走过去打开书房的门,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道:「你的书房以前可是『精彩』得很,我都怀疑你怎么在里面工作的呢?」
「想必是很乱吧?」他发现,她虽然长得不算漂亮,但是笑起来,有种独特的韵味。
特别是她右颊有颗浅浅的小酒涡,很可爱。
「看来你还挺了解自己嘛!」她颊畔那小小的酒涡陷得更深了。「我那时花了快一个星期,才整理出一点样子呢!」
他走进书房,看着那整整两面墙的书柜,上头摆满各式各样的书籍,怕是上千本跑不掉。
正对书房门口的那面墙有扇大窗户,由于房子位于山腰,透过窗外瞧出去,便可见远处苍翠的青山。
他是不知道先前这书房究竟乱成什么模样,不过现在这个空间,给他一种莫名的心安感。
他请的这位小管家确实很能干。
「那……你先四处瞧瞧,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我下楼去准备午餐。」
「嗯。」穆维哲应了声,他也确实想要暂时独处一下。
他走到书桌前,看着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文件,随手拿起一份翻了翻,放回去的同时,却见到一张压在玻璃垫下的纸。
那张纸上简单画了他书房的摆设,并在书柜上各层标了编号,下头则写明哪类的书放在哪区。娟秀的字迹,想来是出自他的小管家之手。
他的视线往下移,发现书桌抽屉的各层也贴着标签,标示着每个抽屉中所放的物品。
他环顾四处,打量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间,然后,似乎有某个画面自脑海中掠过——同样是这个房间,书籍、衣服、文件却丢落一地,还有许多网路书店的邮寄纸箱及书局的纸袋散在各处……
他发现,自己记起这书房过去的样貌。
那么其他的记忆呢?
穆维哲若有所思的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再次翻开那些搁置在桌上的文件。
「午餐准备好喽!」伴随着敲门声而来的,是道轻快的声音。
他抬头,见到黄绮竹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
「别太期待,你刚手术完,我不敢弄刺激性的食物,所以只有很简单的清粥小菜而已。」她一面说,一面将一碗白粥与几碟小菜放在书桌上。
「你的份呢?」他注意到她只盛了一碗粥。
「我?我无所谓呀,不吃也没差。」以前她工作忙碌,几乎都没时间吃午餐,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不吃的习惯,只有前些日子在医院时,偶尔会陪着他吃一点。
闻言,他皱了下眉,「你再去盛一碗粥上来。」
「好,等我一下。」以为他嫌份量太少,她乖乖的下楼,另外盛一碗上来。
「坐下陪我吃吧。」他在她端上另一碗白粥时说道,并把汤匙递给她,自己则使用筷子。
黄绮竹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心湖因他的体贴隐隐荡起一阵涟漪。
她没说什么,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陪着他吃午餐。
「这不是普通的白粥?」尝了一口,他便喝出味道来。
表面上,这粥与一般的白粥无异,入口却别有一番鲜美,但倒也不似一般高汤的浓醇或调味料的单调,而是略带着清鲜的滋味。
「你喝出来了啊?」她缩了缩肩膀,倒有几分心虚。「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欢吃鱼,但听人家说手术后吃鱼对身体复原很有帮助,所以我熬了锅鱼汤,然后再用鱼汤煮粥。」她偷觑了他一眼,「鱼的味道很重吗?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再去下个面给你吃?」
「不用了,其实喝不太出来,我只是好奇。」穆维哲淡淡的道。
他确实不那么爱吃鱼没错,但是也没到厌恶的地步,她会知道,究竟是他曾说过?抑或她自己发现的……
意识到自己竟为这种琐事费了心神,他心中微微一凛。
不对,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得操心,现在该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
「吃饭时间不准想公事!」
眼前的文件突然被抽走,穆维哲仰首便对上她不悦的神情。
「难道我煮的东西,有难吃到让你得配着公事才咽得下吗?」她气鼓鼓的瞪着他。
穆维哲瞧着她生气的样子,一时失了神,感觉那在他记忆中总是只有个浅浅影子的管家女孩,形象突然鲜明了起来。
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她胆子其实不大,又很容易紧张,被他逗两下就像只不知所措的无辜小白兔,害怕却又不敢跑。
可一旦事关他的健康或安危,她就像变了个人,不但有勇气教训他,还会抢他的东西。
她真的很关心他呢!
意识到这点,穆维哲的心情莫名感到愉悦。
「别说什么那些公事很重要你非现在看不可之类的话。」她没注意到他异样的眼神,仍迳自唠叨着,「整天都在看,多伤眼呀?」
穆维哲的筷子顿了顿,心念一动,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要不然以后你念给我听好了。」
「念什么?」她一脸呆愣,「你不会是在说你那些文件吧?那很多都是你公司的机密,怎么可以让我看?」
「难道你当初在帮我清书房时没见过?」
她摇摇头,「我主要只帮你整理书柜而已,公司相关的东西我都放在一起,至于内容是什么,我就没看了。」
「无妨,我信任你,吃完饭你就念给我听听吧。」
她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而现在的她,也确实该时时待在他身边。「噢……那好吧!」
凉爽的春日午后,东风路经开启的窗棂,再离去时已染上浓浓的书墨香,隐约还混杂着悦耳如风铃般的轻音。
穆维哲闭上眼,听着一串字正腔圆的英文自红嫩的小嘴中吐出,脑中一面消化那些资讯的同时,也想着她的来历。
她难道都没想过,一个单纯替人打扫家里兼煮饭的小管家,能够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是件很奇怪的事吗?怎么竟从没想过要隐瞒?
又或者,这对她来说太理所当然,以至于她从未察觉不对劲?
在他心思飘得老远之际,那清脆的嗓音突然中断了。
他睁开眼,发现黄绮竹正一脸狐疑的瞪着他请她念的文件。
「怎么了吗?」他开口。
「呃……」她迟疑了一下,神情明显犹豫,最后道:「没、没什么,应该是我太敏感了。」
他迅速回想先前她念的内容,在脑中稍微组织了一下。「说说看,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真的没什么啦。」她咬咬唇,「我只是觉得……这个帐有点怪怪的。」
其实,她几乎可以肯定其中一定有问题,但她现在不过是个平凡普通的管家,若说的太多,怕他会对自己起疑——可不说嘛,她又担心有人背着他在公司里做手脚……
「我瞧瞧。」
她将报表递给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你看,我发现公司连续两年都支付为数不小的金额给这间博允企业。我对你们公司不了解,也不知道这间博允企业是做什么的,但是无论它是什么公司,突然多出来这么大笔的帐款真的是很奇怪的事。而且,你们公司仍跟过去其他有往来的企业继续合作,只是支出数目减少了,以填补到对这间博允公司的款项上头……」
「你怀疑有人做假帐?」她说得很含蓄,但他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
「啊,这方面的事我不是很懂,不过是单纯觉得奇怪而已。」黄绮竹连忙道,企图亡羊补牢。
能够引起他注意,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可不想让他发现她其实懂得很多。
可惜她并不晓得,事实上,她早在他面前露了马脚。
「没关系,等我大致把情况弄明白,会再找公司里的相关人员问问。」他神情认真而专注。
黄绮竹以为他在为公事烦忧,殊不知他也在思考她的身分问题。
「这事不急,反正一时半刻也不可能弄清楚的,还是等你伤好了再说吧!」她劝着。这事不知和他的意外有没有关系,她希望能拖则拖。
这几日,表哥与她以「尚须休养」为由,不让公司里的人与穆维哲碰头,在还未查明真凶是谁之前,他们不愿冒任何风险。
「嗯。」知道她说得有理,他倒也没反对。
她松了口气,绽开笑颜。「那我继续往下念喽!」
第4章(2)
穆维哲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半夜惊醒。
窗外,新月挂在墨色夜空中,以稀疏星子为点缀,傍着被风吹得摇曳的树影,突显出某种难言的静默。
他感觉今晚的风似乎特别大,拍打在厚实的玻璃窗上,传来阵阵闷闷的声响。
甚少失眠的他突然没了睡意,于是便掀开棉被坐起身,并顺手捞过斜置在墙上的拐杖。
他的脚伤已复原了大半,行动无大碍,只是某人坚持他仍得使用腋下杖,以确保左脚能够恢复如往昔,不留下任何后遗症。
反正他也无意逞能,便顺着她的意了。
打开房门,穆维哲决定下楼为自己倒杯酒助眠,却意外发现楼下隐约闪烁着微弱的灯光。
绮竹忘了关灯吗?他有点讶异心细如发的她也会犯这种小错。
然而当他走下阶梯,却听见厨房传来细微的声响,绕至厨房门口,见到一抹穿着汤尼兔宝宝睡衣裙的身影。
不晓得是不是那身打扮所致,此刻的她看起来好娇小……令他联想到刚出生几个月、傻呼呼的可爱小狗。
她正小心翼翼的从微波炉中取出马克杯,轻吹着加热过后的牛奶。
「还没睡?」他瞧了一会儿才出声,「都一点多了。」
黄绮竹显然没料到他会下楼,吓了一跳,差点把牛奶洒出来。
「哎,你怎么还醒着?」她忙将杯子搁在流理台上。
自前几天他由医院返家,便要求她暂时搬过来和他一起住,正好她也不放心留他一人独处,想留下来照顾他,因此整理好简单的行李,就爽快的搬进来。
「睡到一半,突然想喝点东西,就下来了。」他顺手自架上拿了个玻璃杯,再打开酒柜拿了瓶白兰地。「你呢,这么晚了不睡吗?」
他想起那天在医院醒来时,曾见她在陪病床上翻了好久,本以为是那床不舒服的关系,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全然是如此。
「噢,我会认床,每次换新环境都要好几天才能适应。」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表示,「所以打算热杯牛奶喝,看会不会好睡一点。」
「你会认床?」他心中突地掠过一丝懊恼的情绪。
「没事啦,过几天便习惯了。」不想他感到愧疚,她忙道:「而且通常我喝过热牛奶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