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想说什么?”骆宥莹哽咽地问。
“你……爱我的女儿吗?”骆芙蕾问何宗颖。
“我爱她。”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骆宥莹心里一阵揪疼。
“你会……一辈子……爱她、陪伴……在她身边吗?”
“我会的,伯母。”
“你……愿意娶她……为妻吗?”
“我愿意,只要宥莹愿意。”
“我想……亲眼看见……我女儿出嫁……”骆芙蕾颤抖地望向高至平。“至平……请你准备女儿……的婚礼……”
“好,我马上派人处理。”高至平快步离去,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在这间病房里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
从头到尾,骆宥莹都没有出声。
如果这是妈最后的愿望,那么,她会替她完成,让妈看见她的幸福,即使这幸福只是泡沫幻影,眨眼间即消逝无踪。
于是,一场匆促、简单却隆重的婚礼,在病房里举行。
骆芙蕾新手将女儿的手交给了何宗颖,了却最后一次一桩心愿。
婚礼过后,她便陷入昏迷,三天后,带着笑容祥和离去。
每个人都啧啧称奇,癌症末期的病患竟能以如此安详的容颜长眠,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瓮骨灰,是骆芙蕾最后仅剩的东西。
骆宥莹抱着骨灰坛子,依照母亲的遗愿,来到母亲的故乡,面向西,将骨灰洒入大海。
当她将最后一把骨灰洒出时,自从母亲过世之后,一直没有掉半滴泪的她,终于滑落泪珠。
一声呜咽,连同落下的泪珠,被收纳入怀,一双健臂立即环抱住她颤抖的身躯,提供她坚实的胸膛,可提供休憩的臂弯。
她哭得不能自己。
何宗颖从头到尾都陪在她身边,见她终于哭了出来,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哭得出来,就有发泄,伤痛终会过去。
正式登记为夫妻之后,骆宥莹和何宗颖前后来到停车场。
骆宥莹远远看见站在豪华轿车旁等待的司机,以及他的两名保镖,脚步停了下来,没在继续往前。
他在妈妈的葬礼上,是以新华集团三少的身份出席的,她知道那是他的心意,让她父亲家族的人知道,妈妈的女婿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
虽然同一辈之中他年纪最小的,可偏偏,他才是正室所出。
“宥莹,怎么了?”何宗颖疑惑,关心地曲膝与她平视,审视着她的表情。
骆宥莹沉静地望着他。“这些日子,我很感谢你,谢谢你愿意在我妈面前,告诉她你爱我,告诉她你会让我幸福,还帮我完成我妈的最后的心愿,看到我结婚,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很感谢。”
他微蹙眉。“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因为感激,所以我愿意和你登记,在法律上成为真正夫妻,但是……”
骆宥莹直勾勾的望着他,虽然心在颤抖、在疼痛仍开口道:“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看见你!”
“什么意思?”何宗颖表情难掩讶异,还包含了震惊和不解。
“你要‘骆宥莹的丈夫’的身份,我给你,就当作是报答你这些日子为我母亲所做的牺牲,但是再多就没有了。”她眼神冷冷的,却隐隐带着一抹被倔强掩盖的受伤。“你得到你想要的,往后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我想要的?你以为我只想要一个身份?”何宗颖简直不敢相信,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难道……“宥莹,你已经知道了?”
“该怎么说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是不是很熟悉?”骆宥莹冷笑。“你为了接近我,还跑到工地当工人,计划了这一连串的连环计,真是辛苦了。”
何宗颖沉默地望着她,良久良久,没有说话。
“你没有话要说吗?”等不到他的反应,骆宥莹问。说句话,反驳她呀,只要他说不是,她就愿意相信他。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答应?”沉默良久,何宗颖终于开口。
她失望了,她等到的,竟是他的承认。
“我说过,我感谢你让我妈走得没有遗憾,如果这个理由还不够,那么就当作是奖赏你这些日子卖力的演出吧!”她嘲讽一笑,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宥莹!”何宗颖喊她。
骆宥莹开门的手微微一顿,但也只是一刹那,接着便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急驰而去。
何宗颖眼也没眨,静静地目送她离去,面容上一片平静,只有紧握的双拳,泄漏了他此刻波涛般的心境。
“为什么不解释?”曹禹智走了过来,站在归队的主人身后,“为什么不告诉她,你认识她、爱上她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身份?”
“既然不能留她,那么就让她带着误解离去,会比较容易。”他淡淡地解说。
“为什么不能留她?”
“我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在明年六月大局底定之前,我的周遭危机重重,就算确定之后,也还不是安全的,我不知道还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安内攘外,我不能让她身陷危险当中,过着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安稳的生活。”何宗颖缓缓的闭上眼,不让眸底泛起的湿意凝聚。
“我不认为她会介意,我想,她宁愿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难题。”
“我知道。”何宗颖张开眼哑着嗓。“但是我介意,我宁愿她留在安全的地方,或许怨我、恨我,但是平平安安的活着,如果我能通过这道关卡,到最后,我就会……去找她。”
“也许到时候她已经寒透了心。”曹禹智不是危言耸听。
“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温暖她。”
宥莹,这是我的誓言!
第10章(1)
三年后——
周末午后,平静的小村庄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这里不是什么观光景点,少有外地人会出现。不过自从三年前骆家那个孙女回来定居之后,偶尔就会有一两个外地人来找骆家孙女。
所以现在有外地人出现,虽然会引来村人的观望,但是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引起骚动了,因为大伙儿都习惯了咩!
原本这次应该也是这样,但是……这个陌生人和以前来的人不太一样。
以前来的人,都是西装笔挺,踩着黑亮亮的皮鞋,开着豪华轿车;今天这个,骑着一辆比村尾阿伯那辆十七年破老爷车还破的机车,穿着有破洞的牛仔裤,和一件有点发黄的汗衫,满脸大胡子,看起来……好像不是善类!
糟糕,该不会是隔壁村那个监狱里逃出来的犯人吧?
在活动中心的阿公阿婆面面相觑,紧接着分散开来,开始争相走告。
“有逃狱的犯人跑到村子里?”骆宥莹惊愕。
看着住在村下寮的三叔公说得绘声绘影——
那个逃犯的机车有多破旧,肯定是从那个破烂垃圾场捡回来修理的。
那个逃犯的长相有多凶恶,满脸落腮胡,还有好几个刀疤。
那个逃犯的身材有多粗壮,手臂就比她的腰身粗。
那个逃犯全身都刺龙刺虎,以前肯定是黑道老大……
听着听着,她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
“嗳,骆家孙女啊!我来这么久,怎么没看到小宣宣啊?”三叔公说到口渴,呷下口茶之后,朝屋子里头四处张望,就是没看见那个可爱的小萝卜头。
“小宣宣这时间都和阿山伯家的小天在小公园玩。”
“对嗫!”三叔公拍了拍脑袋。“年纪越大,脑筋就越不清楚,我刚刚就是看见那个逃犯往小公园的方向去,想说这个时间小宣宣好像就在小公园,结果到这里又忘记了……啊,骆家孙女,你跑那么快是要去哪里啊?”
这个三叔公,真是老番颠!这么严重的事,他竟然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说老年痴呆不是他愿意的,可是……小宣宣是她的心肝宝贝,如果有什么不测的话,她也活不下去了!
“啊,骆家孙女,跑那么快要去哪——”杂货店门口,三姑六婆瞧见她,一句话都来不及问完,她已经跑过去,留下一阵烟尘。
“骆家孙女喔,听说有逃犯逃到我们村子,你知——”一阵烟尘卷过,六婶婆的问题也没来得及问完。
骆宥莹一口气冲到小公园,气喘吁吁的她,快速的扫视面积不大的绿地。
首先,她看见公园入口旁边,有一辆看起来非常破旧的机车,诡异的是,这辆机车非常眼熟,尤其是车头那块板金上那只“手工绘制”的扭曲史奴比,更是眼熟到掉渣。
之后,她看见小公园的沙坑里,多了一座山,她家小宣宣就抓在那座山上,咯咯咯地开心笑着,多人性化的设计,那座山还会转圈圈……
喔,天啊!不是人性化的山,那是一个男人宽阔的背影!
诡异的是,那个背影也该死的熟悉!
然后,她看见了大家争相走告的可怕逃犯了。
基本上,村人对逃犯的描述,只有两项符合——
第一,破机车。
第二,胡子。
其他什么刺龙刺虎、刀疤、身材粗壮,手臂都比她的腰粗,全都是放屁!
“马麻!马麻!”小宣宣看见妈妈,开心的在巨人肩膀上挥舞着双手呼唤。
“马麻!”
骆宥莹闭眼叹气,其实在她看到逃犯之后,就想对儿子见死不救,自己逃命去了,可惜,小宣宣的眼睛比她的手脚还快。
逃犯停下转圈圈,站在那里,与她遥遥相望。
“马麻!马麻!”小宣宣继续喊。“把拔,宣宣要找马麻!”
看到小宣宣拍打着逃犯的头,听到小宣宣对逃犯的称呼,她垂下头懊恼呻吟。
不一会儿她发现眼前暗了下来,低垂的视线,看见一双大脚踩着一双破布鞋。
视线慢慢往上,破旧有补丁——不是时髦的补丁裤,是真正的补丁——的牛仔裤,包裹着结实修长的腿。
再往上,骆宥莹脸颊飘上两朵晕红,直接跳过那紧绷的裤裆,看向贴身T恤包裹着他结实平坦的腹部。
然后,是完美的胸型,宽阔的胸膛,喉结上下滑动的脖子,接着便是满脸落腮胡,遮蔽了那会让人上瘾的唇。
啧!她吞了口口水,可惜。
高挺的鼻终于出现了,最后,她对上了一双深黝灼亮的眸。
“你……”逃犯张口。
骆宥莹转身,逃了。
逃犯愕然,瞪着那飞也似的纤细背影,正当不知该如何反应,或该有何反应时,他的头皮传来一阵痛。
“把拔,快跑,骑马马,驾!”肩上的小食人兽把他稍嫌长的头发当缰绳,差点扯掉他的头皮。
好吧!虽然知道小食人兽说的是“骑马马”,但是发音和“骑马麻”根本一样,所以……
逃犯动了动身子,纡解绷紧的部位。
“好,把拔要骑马麻。”逃犯咧开一口白晃晃的牙,在黑色的落腮胡里,显得白亮刺眼。
可恶!可恶!骆宥莹边跑,心里边低咒着。
她被出卖了,而且出卖得很彻底。可恶!她就知道那两个人不能信!
明明知道他们是她的人,她却傻呼呼的以为他们会信守承诺,不会告诉那个人她在哪里。
白痴!笨蛋!蠢啊!骆宥莹!
脚步慢了下来,从快跑,到慢跑,到最后变成散步了。
她在骗谁啊!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那两个人本来就是奉他的命令来采视他们母子的,所以她才任由他们对小宣宣录影拍照,因为她知道,那些都是要给他的。
三年了,三年了啊!
想到三年前,她是抱着绝望心死离开他的,谁知道隔天,她收到一个快递,打开一看,竟是一支录音笔。
她狐疑不解,插上喇叭,测试地按下播放,他的声音响起。
他和曹禹智的对话,录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一开始,她还怀疑这不过是另一场戏,可是他已经得到他要的了,再演这场戏,就显得多余了。
曹禹智说,那是他偷录的,他家三少是不知情的,如果被他家三少知道,他就会死得很惨。
让她彻底相信的原因,是他那拼命压抑,却不小心泄漏的一声哽咽。
心,复活了,当下她就想回头找他,最后没有成行,是因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好,既然他希望她留在安全的地方,为了孩子,她可以不去找他。
她等,等他来找她,等他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温暖她。
所以,她……终于等到他了,是吗?
可是……他怎么会是一副逃犯的鬼样子?
更奇怪的是,小宣宣怎么会认得出他就是照片里的把拔?还叫得那么顺口?
她的脚步完全停了下来,踌躇着,想回头,又因为自己刚刚没种的转身逃跑行为觉得丢脸,当下进退两难。
“把拔骑马麻,把拔要骑马麻……”
什么鬼啊!
这家伙在教小孩子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
她唬地转身,瞪着几步距离外的逃犯。
才对上他的眼眸,身子便起一股燥热,喉咙莫名干渴,尤其是看见他结实胸膛,健壮的手臂,想起它们可以带给她的感觉,她就忍不住吞吞口水,饥渴莫名。
该死,她就像个饥渴的色女……不是像,她根本就是饥渴的色女!
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前,直到立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
“不逃了?”逃犯哑着声开口,火热的眸在她身上溜一圈,便燃起熊熊火焰。
骆宥莹感觉到,光是被他看着,她的腿心便开始发热。
“我讨厌胡子。”她说。“看起来脏兮兮的,很恶心。”
逃犯挑眉。
骆宥莹故意不理他,仰头对安安稳稳骑在他肩上的小宣宣下命令。
“下来,宣宣,我们该回家了。”
“把拔回家,回家骑马麻。”小宣宣吆喝着,挣动地要下地。
骆宥莹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听见一声低笑,她火大的瞪他。
“说者无心。”逃犯将小宣宣放下地,低哑的嗓音近在咫尺,热气吹拂在她的耳廊,引来一阵轻颤。
是是,她了解他的意思,不就是说她“听者有意”喽!
哼哼,她倒要看看他“看者”有没有意!
她娇媚尽显地睨他一眼,便牵着小宣宣的手回家。
她记得他说过,她不美,这双眼却能勾魂。
果然,才迈开一步,便听到身后一声粗嗄的低咒。
她得意的露出笑容,款步盈盈的回家了。
这下他能忍多久呢。
第10章(2)
答案是,半夜。
高大的身躯悄然无声的潜入仅点着昏黄小灯的平房,热门熟路,毫不迟疑的直往右侧内边的卧房走去。
大掌握住房门喇叭锁,轻轻一转,光洁下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门没锁。
开门,顺利的潜入,反手将门轻轻关上,喀答一声,锁上。
高大的身影站定,仿佛有火光耀动的黑眸落定在床上睡着的人,窗外一束月光洒入,在床上的人儿脸上映出一片莹亮柔光。
举步无声地来到床旁,火热的目光几近痴迷的望着床上的佳人,他着迷地、失神地看着,在床沿坐下,抬手轻轻的、温柔的试探地轻触她软嫩的粉颊。
一接触,便舍不得移开。
三年了,这是三年来,他首次碰触到这个心心念念的心爱人儿,三年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