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对就是了。”左忆娘气愤不已。
她对在费府还得装乖,应付这一家老小已经觉得很烦了,而且夺取费府家业之事动作越快越好,否则她能分得的利益就越少,她没那闲功夫跟费天再继续磨了,更不可能等个百年等佃户契约失效,只能破釜沉舟,“公公,我不相信事情没有解决的方法,我看你明天干脆跟我走一趟,把那些铺子、土地转到我这里,这样我处理起来也不会绑手绑脚。”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费天看着她,目光越来越失望。
他一开始以为左亿娘只是权力心重了些,在费府想快点建立自己势力,才会如此急切,反正只要费府产业仍在费家人之下,他就算把权力交出去,也不怕她胡搞,因此先前才会将店铺交由她打理,但如今听起来,她的目的根本打从一开始就是费府的家业。
相比之下,月初建立的种种制度,她为府里费的心力,再再显示出她的无私,可惜他即使再后悔、再惭愧,也追不回一个音讯全无的人了。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忆娘,你不会得逞的。”
这一语清楚表明他已经明白左忆娘的企图,也对她有所防范了。
“是吗?别忘了,夫君与瑾儿还和我住在同一个院落呢!”左忆娘突然笑了。
她会不知道这家人的死穴在哪里吗?而后,她幽幽地转向还呆站在门口的费云升。
“夫君,和我一同回去吧。”
“我不要!”一直失魂落魄的费云升,根本没注意方才厅里发生了什么,只一心沉浸在月初没有回来的悲哀里。
被左忆娘一喝,这才像还魂了一样,目光中透出一股坚定。“我要去找月初。”
他想明白了,他犯了错,所以要亲自去找她回来,跟她道歉,她一直都对他那么好,一定会原谅他的。
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在他转身的这瞬间如走马灯般快速地绕了一遍。他想起了她的一颦一笑,想起了她伤心的泪水,也想起了自己前阵子对她的轻忽及任性,那种她一定会原谅他的信心顿时又薄弱不少,令他有些惶惶不安。
但这些都不会影响他一定要找到她的决心!
“你要去哪儿?给我站住!”左忆娘猛然抱起费瑾,无视那小小身躯的颤抖,以及费天难看的脸色,绕到费云升面前。
“我告诉你,月初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以后这费府的女主人就只有我一个,你知道吗?”
瞧着费瑾在她手上那副畏惧惊恐的样子,费云升的脸上渐渐凝聚出一股杀气,大手伸向身旁的门栓,轻而易举就将其拔断。
失去了月初,家人又饱受威胁,在他心中,左忆娘已经不是他该重视的人,而对付这样的人,他通常只有一个方式。
这个方式费天也相当明白。看儿子的表情变化,他心头一惊,连忙唤道:“云升!别冲动,你先暂时和她去吧。”
就算左忆娘再怎么可恨,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犯下杀妻的罪名。
话一说完,费天连忙施了个眼色给立在门外的阿六,阿六立刻窜了进来,低声在费云升耳边说了些话。
费云升一听,眼中的厉光稍缓,默默地转身离开。
而左忆娘浑然不觉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得意扬扬地以为自己又胜了一回。
这费府的一花一木,甚至是人,最后都是她的!
左忆娘挟着费云升父子当要胁,费天即使后悔,即使想代子将她休离也无计可施,终是妥协了,但他并没有完全答应左忆娘的条件,只是承诺先给她一间铺子,让她自己到西市去选。
因此这一天,左忆娘迫不及待地出门了,而费云升父子则被她软禁在院落里,无法与费天接触。毕竟费云升虽然武功高强,但痴痴傻傻,没有外力的触动不会动武,只要找个人看守住他,某种程度来说比费瑾还不如。
幸好费天早就料到有这一刻,布下了眼线,在左忆娘出门后没多久,他便一个人待在后院沉思,遣走了所有的奴仆及守卫。
不到一个时辰,阿六拉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偷偷摸摸地翻过院墙,来到费天的身边。
“老爷,阿六幸不辱命!”阿六喘了两口,抚了抚还狂跳不已的心。“小的灌醉了少奶奶的随侍,不过门口还有两名守卫,怕惊动他们,只好带着少爷和小少爷翻墙出来,请老爷见谅。”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知为什么,费天一直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许是他担心左忆娘提早回来,坏了他的计划。
“你将这些东西好好保管,带着云升和瑾儿到京城外的别院去暂住一些日子,左忆娘离开多年,并不知我在那儿新盖一处别院,你们去到那里后,你再用这些钱财做一些防卫,应当能安全了。”
他拿出一个包褓,里头尽是金银财宝和一些地契,全放到了阿六的手上。这么做,一方面是让费云升父子远离这些斗争的风暴,也是保护他们两父子;另一方面,他也怕费云升脾气一来,一个劝阻不及,左忆娘就被宰了。
如果他们不在府里,费天宁可花个几间铺子、几块土地,满足左忆娘的贪欲后让她离开,省得费云升父子哪天真被算计了。
阿六有些为难,“老爷,那您怎么办?”他忠心耿耿的对象可不只少爷,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爷一个人留下来受苦受难?
“你放心吧,只要费府的家业还在我手上,左忆娘就不敢动我一根寒毛。说起来我的处境还比你们安全得多。”费天不舍地望了望费云升及费瑾。
费瑾像是感受到费天的离愁,也知道自己若离开了,再见到爷爷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甚至他还有种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可怕预感,不由得吸着鼻子,哽咽地道:“爷爷,瑾儿舍不得你,你跟我们走!”
“瑾儿先走,爷爷看家。”费天有些鼻酸,这把年纪还要遭受这种分离之苦,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什么,让费家这几年每况愈下,甚至好不容易得了月初这么贤慧的媳妇,却又被逼走。
他摸了摸费瑾的头,他从不觉得自己很老,此时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瑾儿,你要好好照顾你爹,知道吗?你已经懂事了,比起你来,爷爷更担心你爹啊。”
“爷爷……”费瑾哭得眼泪直流,鼻头都红了,但人小力薄,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费天也红了眼眶,身子一下佝偻了许多。那守住家业的重担,甚至还不到天伦梦碎之重的万分之一啊。
依依不舍地凝视着阿六拉着费瑾和费云升欲走,费天几乎不敢开口,就怕自己忍不住开口要他们留下来,此时他却发现一直面无表情的费云升竟文风不动,大手还揪住了他的手腕。
一直被人当成傻子的费云升神情一脸凝重,他定定地望着费天道:“爹,一起走。”
这句话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费天的眼泪为之决堤。他儿子虽傻,虽然不明事理,但心中始终有他这个爹啊。
不枉他半生都在为这儿子担心,为儿子考量,只要得到儿子这句话也就够了,够了!
一旁的阿六及费瑾看得欷吁不已,却无人开得了口劝说费云升。
费天拭了拭眼泪,哑着嗓子道:“云升,爹老了,只剩这一分力气能守着家,你和瑾儿是费家未来的希望,所以你们一定要走,别让我担心,知道吗?”
费云升不为所动,仍是拉着费天不放,“我去找回月初,我们一起回家。”费天摇了摇头。若无他在府里镇住左忆娘,儿子及孙子又如何走得掉?
“你走吧,若能找回月初,她该会有办法的,届时你们再一起回来……”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门房脸色惊慌地冲进后院,急急忙忙说:“老爷,二老爷来了,他自己进了大厅,还带了多名打手,甚至、甚至少奶奶还跟在他后面啊!”
“什么?原来如此。”费天这一刻突然恍然大悟,消失多年的左忆娘为什么会再出现,又为什么会机关算尽地逼走月初,将家业的权力拿在手上。原来是她和费地勾结!
他心中一紧,连忙将费云升三人往门外推,“你们快走!快走!等费地闯进来就来不及了。”
阿六也知情况紧急,只得赶紧将费氏父子往外拖,好不容易拉拉扯扯地出了后门,在那漆黑门扉关上的那一刻,已然听到费地张扬得意的笑声。
第9章(2)
没错,左忆娘确实是费地找回来的,而且这其中还颇多周折。
那日十里坡上,费云升的狠劲确确实实吓到他,也因为该役死了不少雇来的杀手,杀手组织非要他给个交代,交出杀人凶手或是赔钱,丝毫不管自己的人一败涂地之事。
同时康王爷对费地的痛恨,也让他几乎无法在京城立足。因此最后费地还是算计回费天头上,只要他拿到费家的家产,不仅奉上土地能讨好康王,赔偿杀手组织的损失,还能顺带把费云升这傻子交出去,保住自己的命。
他思来想去,费府对他唯一的威胁,只有那时傻时疯的费云升,因此他必须要想到一个制住他的方法。
在费府里花钱买通下人打听,他知道了费云升十分护短,只有他至亲的人对他有吓阻力,反倒是他自己,对他又打又骂也不会抵抗。因此他想到了几年前由费家逃走的左忆娘,花费一番心力将她找了回来,也承诺她大笔金钱与好处,才让她回府进行夺产计划。
事实证明,左忆娘确实发挥了她的功用,那日她出府告诉费地,她已掌握了费府所有家业的帐务,也软禁了费云升和费瑾,只要以此威胁费天,那么费府的基业便可落到费地头上。
因此,费地才会大着胆子,带着杀手组织的人大摇大摆的来到费府。对于费府的产业,杀手组织自然也很感兴趣,此次可谓精锐尽出。
费地本打算威胁费天交出产业,否则将费家人一个个杀光,费府最后仍会落入他手上,可惜他晚了一步,让费云升和费瑾跑了,因此他只能先将费天囚禁起来,一步步逼迫。
“费天,你知道吗?我已经对你失去耐性了。”费地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疾言厉色地站在总是沉默不语的费天面前。
“你只要交出家族大印,让我能顺利得到那些产业,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费天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几日以来,生死他已然看得很透澈了,他知道自己若不交出大印,费地便拿他没办法,但一交出去,必然死路一条。
至于那左忆娘,失去了利用价值,早就落得与凌心兰一样的结果,被卖入怡红院了,不过凌心兰还能联络家人来救,左忆娘可没有什么后盾,她的悲惨遭遇就不必太多着墨了。
“和他啰唆那么多干什么?”一旁的杀手领袖冷冷地瞪视着费天,“直接宰了他,什么大印,凭我的势力还需要顾忌吗?到时只要宣称费家人死光了,灭门了,那产业还不都是你的!”
“是是是,首领说的是。但你有所不知,费府产业交接时双方都要到场,由县老爷做证,用上家族大印才算数。我爹当初分产给我时,也是带我到县衙做的,就算杀死了费天,也得要有大印才能证明继承人的身份,否则一切将充归公有啊!”费地苦笑,冷汗流了一地。
“这么麻烦?”杀手领袖左思右想,最后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要不我先断了这费天一只手,日日断他一只手脚,看他能撑多久不说!”
“首领好、好计策……”见他的狠劲,费地都有些发抖了。
这时,大厅的门砰一声被撞开,厅里的人见到立于门口一身杀气的费云升时,都不由得警戒起来。
“启禀首领,此人就是逃走的费云升,他的武功不俗,请首领务必小心。”
费地此时见到费云升,不知该喜还是该悲,最理想的状态当然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过他仍是站在杀手组织这方多些。
毕竟,他为钱财谋害亲兄,现在双方的命运已经绑在一起了。
杀手领袖冷冷一笑,当机立断出手,身形翻飞,一掌挥向门口的费云升,而费云升也不愧对拿到什么都能当武器的称号,手一拍,整块门板便被卸了下来,横飞打转地扔了出去。
杀手领袖的手刚触到门板,大喝一声,整个人又倒飞回原位,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脸色却有一丝苍白。
门旁的费云升对那飞回的门板看都没看一眼,一挥手就撞破在旁边,气势也更加冷肃高张起来。
“看来我当真小看你了,你的武功确实比我想像的要高。但是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就能够抵抗我们所有人?”杀手领袖冷笑起来。
“我当然不会只让我相公一个人前来!”一个清亮而坚定的女声传进来,在众人的疑惑视线中,就见月初大大方方地也走了进来,立在费云升身边。
看着地上那面破碎的门扉,她的眼角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
那可是上好的花梨木啊……
杀手领袖与费地正惊疑不定时,突然一大群官兵跟在月初身后进来,将所有厅内的人都围在了内圈。
最后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是一身戎服的康王,他一见到厅里费地与杀手领袖,登时眼睛一亮。
“很好很好,全都到齐了。你说的没错,这一行本王果然收获颇丰。”
月初与他做了协议,原本只是要捉拿他恨之入骨的费地,如今再添上一个万年缉拿榜上的杀手领袖,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康王很满意。
在官兵冲进来后,费地等人心知大势巳去,正想回头拿住费天要挟,却发现人已被救走,一切都来不及了,费府一时间成了一座牢宠,他们只能尽力抵抗,凭着武功看能不能冲出去。
费云升第一个冲向了杀手领袖,全场大概也只有他能与之匹敌,其余官兵也都是经验丰富、武功不俗之辈,很快便与其他杀手们缠斗起来。
至于月初,虽是忧色满面地望着这场乱斗,心里却没有任何会输的担心。只不过只要现场破一只花瓶,她的心就痛一下;椅子摔坏一张,她的小脸便扭曲一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胜负已分,杀手领袖像只狗般瘫在地上,气若游丝,已然被费云升废去武功,费地与其他杀手则被压制住,全部被绑了起来。
这一桩功劳康王算是轻松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