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女人,长长的黑发,沉稳的气质,神秘而稳重,穿着黑色的和服,和服上头也有个鬼字。
韦薇安跳下床。她不想再枯坐在这儿胡思乱想,如果昨天那男人是她的谁,那么她就应该自己去找出答案!
换上衣服,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刺青。这刺青很重要,重要到只要看着它,心中就会涌起一股甜蜜。
那个男人叫鬼冢英雄,口口声声说要带她回去,回去“他们”的家。他的眼神真切,看得出来他对她的情感,超出她所能想像的。
回到床边,她打开床头柜里的抽屉,拿出放在深处的一个小戒盒。
那是枚五克拉的钻戒,闪闪发光,经过鉴定是真钻真金,而且是3C纯净的高品质钻石,这是她被捞起来时戴在手指上的,齐伯伯帮她收了起来,等她清醒后还给她。
她结过婚,所以有小孩,而昨天那个眼镜男喊她夫人,鬼冢英雄渴切的要她回去……韦薇安紧握起戒指,说不定,鬼冢英雄就是她的丈夫,希望则是他的孩子!
不知道心底的感觉是什么,但是她竟认为鬼冢英雄不是伤害她的那个人,他是爱她的,她能感受到他隐藏的热情,席卷而至。
“薇安?”才下楼,齐天胜就讶异的望着她,“你要出门了啊?这么早?”
“我睡不着。”她穿上羽绒外套,“帮我看着希望,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啊?”昨天佣人回报黑头车事件,让他很紧张,但是薇安不说,他也就不多问。
“齐伯伯……我被你救起时的和服在哪里?我是说仿制品那件。”她为了保留过去的痕迹,请齐天胜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放在储藏间里……你要和服做什么?”
韦薇安急急忙忙的到储藏间。和服收藏不易,需要很大的空间,所以她轻易的翻找出来,拿了一只皮箱,收了进去。
“我要去找我的过去。”
“你的过去?”
“昨天有人来找我了,我好像认识他,我想去做个确认。”她随口交代,拎着皮箱往外走,“借我一台车。”
“薇安,这太危险了!你确定那些人是好人吗?”齐天胜紧张兮兮,“别忘了你当初是受了重伤……”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她回首,拍了拍他的手,“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下而已,我不想当个没有过去的人。”
“我派保镳陪你去!”护女心切,齐天胜是真的把她当女儿疼。
“不了。”她开了门,回眸一笑,“我想他不喜欢这样。”
他?他是谁?齐天胜愕然的目送干女儿远去。她俐落的借了一辆重型机车,呼啸而去,他则对此感到慌张。无缘无故,为什么会有人找薇安呢?
救起她至今两年,希望都一岁了,失去记忆的她完全没有亲人来寻,自然也没有仇家找上门来,现在却突然跑出一个“他”……
他很疼爱薇安的,因为她的帮忙,三个儿子果然火速结婚,也都生下金孙让他享天伦之乐,后来儿子对薇安的误会解开,她也去办了离婚,他们像一家人一样相处愉快!
康复后的她,个性渐渐开朗,好动、积极、聪颖,但有时却又深沉得令人捉摸不定。离婚后,她数次迁移户籍,理由是为了怕人找到她,问她防着谁,她却耸了肩说不知道,只是防患未然。
她的戒心比一般人高,不管是对于这个家或是对孩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知晓;偶然间发现她会日文,带着她去跟日本客户洽商,她竟能敏锐的观察对方,并试探其诚意高低。
她过去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他好奇过,但并不愿意去了解。
刚救起她时,她在医院休养了三个月,天天望着窗外。他问她:你在看什么?
那时的韦薇安总是摇了摇头,凄苦的一笑,“我也不知道。或许,我在等某个人来接我。”
她认为有人会来接她,两年后,那个人真的出现了?
这个问题也是韦薇安急欲知道的。她骑车到了山脚下,立刻打手机给鬼冢英雄。她现在、马上、立刻就想知道自己的过去,还有他跟她之间的关联。
当鬼冢英雄站在饭店门口,看着那辆重型机车朝他们驶来时,他的嘴角挑起了会心一笑。安子在日本时曾经吵着要学骑机车,在日本没能实现的梦想,她在这里完成了。
“你下来接我?”她摘下安全帽,显得很开心。
鬼冢英雄上前,伸手想扶她下车,韦薇安当然没搭理他,迳自由另一侧俐落的跳下车。
她仰头望着他。啊!他下巴果然有那条疤。
“这边请。”他在前方引路,跟韦薇安保持距离,因为他怕自己失控吓着了她。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韦薇安突然提出惊人的要求。
鬼冢英雄既惊又喜的望着她。他当然是一千两百万个愿意,但是他表现不出来,只能僵在原地。
“我当你答应了。”说着,柔荑就这么搭上了粗糙的大掌。
啊!她觉得指尖有点麻,但是她熟悉这样的感觉。他的手很大、很粗,上头有许多刀痕,她的手总是可以与他五指交握,然后他会紧紧的扣着她……像现在这样。
鬼冢英雄拼命忍耐。他紧握着她的手,他真的碰到安子了!
他们一路牵着手到总统套房,保镖们站在所有的出入口,恭敬的行着礼。对韦薇安而言,这景况不陌生,永远排得整齐的人们,九十度的弯腰鞠躬,她总是跟在一个人身边走着,那个人有着伟岸的身躯、宽阔的肩膀……
她凝视着鬼冢英雄的侧脸。为什么觉得那人好像就是他?
鬼冢英雄摒退左右,只领着韦薇安进入房内。总统套房非常宽阔,之前跟齐家一起去旅行时也住过,她很习惯这样宽广舒适的空间。
他亲自为她倒了杯水。
“你是我的谁?”不爱拐弯抹角,她开门见山的问。
“你的丈夫。”他一顿,莞尔一笑,“或许该说是前夫。”
“我跟你离婚了?”他有点讶异。前夫会这么积极的寻找前妻吗?
“你不是自愿的。”那张和了血泪的离婚协议书,还摆在鬼冢家的房里。
鬼冢英雄坐了下来,韦薇安则站在一边。她想问很多问题,多到导致她毫无头绪!口袋里的手握着戒指,他会认得这枚戒指吗?这男人真的用五克拉的钻戒跟她求婚?
深吸了一口气,她想从感觉上确定。
她坐到了鬼冢英雄的身边,很贴近他。她知道这气味,闭上眼去感受,她真的知道这个男人!
望着近在咫尺的佳人,鬼冢英雄再无法压抑,珍惜般的抚上她的脸颊,松开她扎起的马尾,任长发放下。安子剪去了那头又长又黑的头发,染了颜色,还烫了卷,只超过肩线一点点。
这样子也很适合她,明亮活泼。他的长指伸进她的发里,轻柔的勾着她的后脑。
韦薇安睁开眼,一瞬也不瞬的凝视他,却不害怕。她感受着大掌在脸颊上的摩挲,看着他下巴的疤痕,不自觉得伸出手,拂过他的下巴。
鬼冢英雄轻颤了下。安子不该触摸他,这两年来他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因为除了安子之外,他谁都不要!而今她就在他怀间,柔软的、馨香的,他甚至正抚摸她的颊畔。
“这道疤我认得……”说着,她的视线往下移到他胸口,纤指贴了上去,“这里也有一个……枪伤的疤痕。”
韦薇安扬睫,像是试探。鬼冢英雄紧绷着身子,任她尝试着把衬衫的纽扣给解开;她动作俐落,敞开衬衫,那个圆形的伤疤显而易见。
真的有!她不可思议的触摸着那凹凸不平的疤痕,接着感受到过快的心跳!
“你的背部也有很多细微的伤疤,不仔细瞧看不出来,但它们是存在的。”鬼冢英雄瞬间勾住她的腰际,“你的下腹部,还有一个刺青。”
忽然被搂住的韦薇安有点惊慌,双手抵着温热胸膛试图推拒他。
但是鬼冢英雄已经无法再忍受,他希望现在就拥有她,她那娇弱柔软的身体,应该能填满他空虚的怀抱。
上天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原以为已经失去的人活生生在他面前,她比想像中的健康完好,但是她却忘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事情!
他无法接受!每天闭上眼,就能想起她是侍妾时的娇悍,她爱吃生鱼片的喜态,她抱怨和服难穿的可爱模样,还有他送她牛仔裤时灿烂的笑靥。
她刚洗完澡时玫瑰色的肌肤,她梳拢长发时的细腻,她偎在他怀抱时的娇媚,她光裸着身子时的性感,她激情的热吻……她爱恋抚摸他伤疤时的神情,她亲自将他带出母亲的阴影。
所有关于她的一切,这两年来每天在他脑子里上演,怀念过去的喜悦与失去她的悲伤交织成名为绝望的乐章,成天萦绕着他,终日不绝。
可是,她竟然忘了这一切的美好,忘记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鬼冢英雄用力的将韦薇安搂进怀中,旋即封住了惊骇微张的红唇!她吃惊的瞪大眼睛,刺人的胡碴摩挲着脸颊,闭上双眼,她认得这个吻,这浓烈激情的吻。
喔,她喜欢这个吻……韦薇安贴紧他的胸膛,男人的气息笼罩着她,强而有力的臂膀环抱着她,她知道在这个怀抱中,什么都不必担心、什么都不必畏惧,只需要释出她的热情。
“我要你的心,安子。”有股声音蓦地闯进脑海中。
她睁开眼,情急的抵住他的下巴,好让自己的唇能稍微离开他的吻。
鬼冢英雄的欲火正爆发,他热切的凝视着她,珍惜般的抚着她的脸颊,像是从来没有触摸过那样的怜爱她,然后俯下身吻上她的颈项,将她压倒在沙发上。
“你要干么?”她的心也跳得好快,对于刚刚那个吻,她有些茫然。
他撩起她的毛衣,将她的牛仔裤往下扯动,好露出她下腹部那鲜艳的红色弯刀,上面那个鬼字清晰可见,那是她十九岁的生日礼物。
灼热的吻烙上她的刺青,韦薇安轻颤一下。
“英雄。”她以手半撑起身子,止住他的动作,“你等等。”
即使全身发热,即使渴望这个男人的吻与拥抱,但她还是让理智凌驾一切。
鬼冢英雄哑然的望着她,再一次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她刚刚叫了他的名字,亲口呼唤他的名字。
“再叫一次,再叫一次我的名字。”他压抑嗓音,但深情依旧。
韦薇安闭上双眼。被强力拥抱着的感觉竟是这么幸福,他们的心跳重叠,她的心告诉自己,她曾依恋这个男人。
张开双臂,她温柔的拥住他。唤他的名是一时情急,因为她觉得,好像很久以前她曾这样叫过。
“英雄,”柔声开口,“我想知道我的过去。”
他狂乱的双眼迅速沉静下来,温柔的扶她坐起,为她将卷起的毛衣拉下;而她也习惯似的为他扣上钮扣,整了整衬衫。
“我只是……”
“情不自禁。”她抚上他有着胡碴的脸,“我了解,因为我也是。”
现在听见她这番话,反而让他更加难受,紧蹙着眉头。
“我们叫些点心,我想好好的听听我的过去。”她从容的起身,想翻找菜单。
鬼冢英雄只能望她着的背影,这个让他迷恋,甚至也回吻他的女人,竟然记不起他们之间的一切!
“嘿!”她忽然回身,朝着他抛出一朵笑靥,“对不起。”
对不起她忘了过去、对不起她忘了所有事情,或许对不起她离婚又结了婚,也或许对不起她抛下他两年。
她最想说的,是对不起让他这么爱她,而她却忘记了那势必浓烈的爱情。
对不起。
韦薇安听了一整个下午的“过去”,一直到那天晚上才离开饭店。她那是种奇怪的经验,仿佛是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一般,但偏偏那个自己的过去。
鬼冢盟,日本黑道帮派,她是鬼冢安子,两年半前嫁给了鬼冢英雄,成为安子夫人;不过她是生长在这块土地上,国境之南的天使育幼院,这也让她想起来,为什么齐天胜的老么结婚时,她会那么不舒服!因为么子的妻子,也是来自于天使育幼院。
她还有个母亲、有姐妹,这一切的一切似真又很遥远,当他在述说时,有时会有画面闪进她脑海,但又不清晰。
听了一下午,她的脑子袋有点胀,觉得自己像是记得又像不记得,许多东西似曾相识、她很像是一个作着梦中梦的人,分不清楚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虚幻。
时间晚了,她跟齐家联络过后打算回去,鬼冢英雄当然会送她。
“你觉得如何?”上了车,他不安的问着。
“觉得?觉得脑子快炸了!”她无力笑了笑,“我不确定我能记起什么,你们说的有的我有印象,可是……”
他知道这事情强求不来,但是……他多希望安子能够立刻想起来,想起他!不要用那种迷惘的眼神看着他,她看他的神态应该要更柔媚直接才是。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日本?”她突然问。
“预计明天。”原本预计是接到她立刻走人,但是谁也无法预料到,这个安子不是他的安子……
“这么快。”双眼一沉,她握住了他搁在座位上的大手。
这些触碰现在变得多余,因为鬼冢英雄知道,他的安子在两年前就已经不在了。现在这个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并不是他殷切盼望要接回鬼冢盟的安子。
既然如此,他要再次强行带她走吗?还是应该还给她一个全新的人生?
或许应该放开她,他没办法伤害深爱的女人!回去就建坟吧,仪式要隆重,挑个好日子。
“我是来找我的妻子,但是没找到。”他直视着前方,突然气氛如冰潭般冻人,“我不想破坏你的生活,所以我明天就会离开。”
“你当年……不是硬把我掳走的吗?”这声音小心翼翼的,“我以为你会再重施故伎……”
“因为我……很爱你,所以不会伤害你。”他握紧拳头,压下颤抖,“我跟你保证过,我不会做出任何让你哭泣的事情。”
不会做出任何让她哭泣的事情……
身边的人没再开口,鬼冢英雄维持平静的疑视前方,不想再看韦薇安一眼。看得越久,他会越舍不得放手。
只是那握着他大掌的柔荑,却隐约的在发抖,他才在思忖,就感到热泪滴上了他的手背,他惊讶的回首看去,竟然见到一个泪流满面的泪人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韦薇安仓惶失措的抹去泪水,“我就是……泪就这样流出来了。”
“安子!”怎么了?不要哭,泪水不适合她。
她这样的哭泣,会让他益加难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