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笑嘻嘻走过去,轻轻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你生气归生气,但拿自家的东西来发泄就有些不划算了,要知道,咱们白府的每一张桌椅可都是非常值钱的,这一把红木大椅最少也要两百两银子。”
白君然抬头瞪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没吭声。
“午膳用过了吗?”
“气都气饱了,哪还吃得下?我现在看什么都没有胃口。”
“那可不一定喔。”
正说话间,就传来敲门声,走进来的是青儿,手里还端着一只托盘,她规规矩矩的将碗盘一放上桌后,转身便掩门而去。
“这是我刚刚亲手煮的几道小菜,你要不要尝尝?”
白君然心情不好,胃口自然也差,虽然桌上的食物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可还是激不起他的食欲。
“不想吃。”刚回来时的确被气得不轻,听萧何那一番话后,胸口更是堵得难受。
可当这丫头走进来后,她脸上淡淡的笑容以及温柔的嗓音,竟像夏季一抹清凉的风,将他心头的浮躁一扫而空。
“我保证这碗里的饭你从前肯定是没吃过的。”
说着,轻轻将盖子掀开,其中一碗米饭,散发着极好闻的香气。
“这可不是一般的米饭,做法极其复杂,是用七层香米、两层糙米、一层黏米,取溪水三蒸三闷而成,第三闷时还要再加些田鸡肉提味,你闻闻这味道是不是很与众不同?”
光是听她巨细靡遗说了一大串,白君然就已经有些头昏脑胀。
“不就是煮一碗饭吗,哪里来的这些名堂?”
“这说明做饭也是要讲究方法的。”
“哼!就你鬼主意多。”积压在胸口的沉重,彷佛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接过墨兰递来的饭碗尝了一口,白君然用力点头,“嗯嗯,这饭好香啊。”
“那是当然,不只饭香,这汤也极好喝呢。”
在墨兰有心的劝慰下,白君然一口接着一口不客气的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
打了一记大大的饱嗝之后,他心满意足的捧起茶杯喝茶。
墨兰收拾着碗筷,一边道:“你是在为徐琅的事生气吗?”
一提起这人,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要是在我白家军里,像他那样的恶棍,早被我一声令下军法处置了,哪容得他这么嚣张?”
“其实呢……”她柔细的声音缓缓响起,“若你真想为孙瑾报仇,方法也不是没有。”
“哦?”他眼睛一亮。
墨兰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白君然一怔,慢慢凑过头去,经她小声的面授机宜一番之后,他的神情登时为之一振,“哈哈,这法子甚好。”
由于心底大乐,他想也不想的,将近在咫尺的人儿拉至怀中,对着她娇嫩的小嘴,狠狠亲了下去。
被他突然抱在怀里一顿猛亲的墨兰,在怔了好一会之后,终于顶着一张大红脸,羞恼的冲出房门。
三天之后,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众百姓恨得牙痒痒的徐琅徐总兵,被推去了午门,刽子手刀起刀落,利落的让他的脑袋搬家。
而刑部尚书徐庆民,则在得知侄子被斩首的那一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城中百姓私底下无不拍手叫好,甚至还买了炮竹庆贺恶人徐琅终于伏诛。
最高兴的,莫过于白君然。
不但成功的为孙瑾报了仇,而且也算替天行道拔除为害百姓的一颗恶瘤,这怎能让他不痛快?
回府的路上,萧何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问,“咱们北麒五品以上的官员若是犯了法,一般都要由刑部尚书亲自批准才能执行斩首,那徐庆民之前不是抵死要保住侄儿的性命,后来怎么会想通了,决定亲手送他宝贝侄儿上断头台呢?”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白君然把计策娓娓道出,听得萧何咋舌佩服。
原来徐庆民这阵子为了侄儿操心费力,整日吃不好喝不好也睡不好。
若是以前,他还能仗着自己国丈的身份打压那些想参侄子一本的官员。
然而这回跟他杠上的可是兵马大元帅白君然。
白家一门忠烈,在朝中本就拥有超然的地位,白居然虽然整整十年没回京城,但手掌兵权,又与皇上情同兄弟,面对这样的对手,他完全不敢大意。
而人在焦急时,通常都会乱了方寸。
徐庆民因为心烦意乱,所以送到案上的折子都草草了事,随便看一眼也就盖下自己的官印。
其中有本折子是说一个犯人杀人掠夺无恶不作,而该犯人的名字,是“余良”。
徐余庆民当时也没多想,官印一盖,便订下此人于三日后午门斩首。
等到夜半时分,白君然派人偷偷潜进刑部,将那“余良”两字各添上几笔,就变成了“徐琅”。
当徐庆民发现自己上当,已经为时晚矣。
就这样,恶贯满盈的徐琅被自己的亲生叔父给判了死刑,断送一条性命。
得知事情始末之后,萧何不由得哈哈大笑。
“我说元帅啊,这么阴损的主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绝!实在是太绝了。”
白君然嘿嘿一笑,“我家兰儿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仅仅跟我说了一个小典故,就一语惊醒梦中人,看来饱读圣贤书,也是会有大作为的。”
他突然十分庆幸,那个拥有七巧玲珑心的女子居然是自己的妻子。
心底也有些懊恼,当年如果自己没有先入为主的偏见,而是试着去了解她,就算因为军人的使命不能与她朝夕相处,但也不至于浪费了整整十年的大好光阴。
萧何看着自家元帅双眼发亮,笑得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忍不住勾唇。
看来,元帅的春天已经到了!
第6章(1)
就在白君然和萧何骑着马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到白府时,府里来了一位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客人。
这人二十一、二岁的年纪,身材高挑健美,一袭青色衣裙,站姿笔直傲气,满头乌发盘于脑后,竟连一支珠钗也没配戴。
再瞧她五官虽然细致美丽,但眉宇间却带着几分豪气,就连皮肤也不若一般姑娘家那般白晢,而是象征着健康的蜜色。
当她转过头来,忍不住脸上一喜,“珞瑜?”
“元帅!”
两人脸上都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明明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他们依然像好兄弟一样抱在一起,相互拍了拍对方的背。
“元帅,你可想死我了。”
此女正是陈珞瑜,在白家军里,职位是一名医术非常高明的军医。
两人一番喜悦重逢之后,白君然开始打听军中的情况。
“虎子和二胖他们都很想你,还有伙头军那帮厨子们,天天好酒好肉的备着,就等元帅回去后给你做一顿丰盛的饭菜来替你接风呢。
“还有去年在陕北一带捡到的那个叫小路的男孩,最近又抽高不少,等着你回去教他刀法呢。喔,对了,还记不记得你临回京前救下的那几个女娃,她们的父母都已经将她们领回家了……”
听陈珞瑜兴致勃勃的述说军中大小事宜,已经回京城有段时间的白君然忍不住心底发痒。
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让他大展长才。
也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多彩多姿。
就连萧何在听了这些事之后,也不免开始怀念军中的生活。
几人相谈甚欢,场面极其融洽。
这时,跨过大厅门坎,走进来的,是端着刚沏好香茗的墨兰。
当下人向她禀报有名叫陈珞瑜的姑娘上门拜访时,她心底其实有些闷。
但身为白府的女主人,她依然要下人把对方领到大厅等候。
百闻不如一见,这个陈珞瑜的确英姿枫爽、落落大方,她也早就听说君然最欣赏的就是这种类型的女子。
但这么多日朝夕相处,她不信君然对她这个妻子,一点感觉也没有。
“陈姑娘是吧,早就听君然提过你的名字,也听说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军医,那些上战场打仗的将士,多亏了有你照顾,才能继续为我北麒江山效力,陈姑娘真是功不可没呢。”说着温婉的将茶一一倒好,送到几人面前。
而刚刚还有说有笑的陈珞瑜,则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脸上笑意慢慢的消逝。
萧何见状,不由自主的轻咳一声。
他可是清楚记得,上次就因为几个部属说了些闲话不小心被嫂夫人听去,害元帅挨了他小娘子好几记白眼。
眼下这是什么情况?新欢碰到旧爱?
可是……谁是新欢,谁是旧爱啊?
白君然听闻那一声轻咳,便立刻了然。若不是萧何提醒,他差点就忘了不久前妻子还为珞瑜吃醋来着。
想到这里,他淡淡一笑,将墨兰拉了过来,对陈珞瑜介绍,“这位是我娘子,她叫墨兰,我和奶奶都喜欢叫她兰儿,别看她年纪不大,心思可敏捷得很。”
陈珞瑜挑了挑眉,目光带着挑剔的打量着墨兰,端起茶杯轻轻一啜,笑道:“都听说元帅欣赏豪气飒爽型的女子,可嫂夫人横看竖看,都有些弱不禁风啊。”
陈珞瑜是个脾气很爽快的女子,讲话也直接懒得修饰。
大概是在军中待得久,身边又都是些大老粗,所以也养成她直来直往的性子,
就算面对初次见面的墨兰,依旧不改有话直说的习惯。
在她的眼里,白君然是个非常优秀的元帅。
每次战事之前,他都能非常精确的判断出敌军的战法,同时也能很好的调兵遣将,将敌军打得落荒而逃。
平日里,他则是个完全没有架子的大家长。在生活条件克难的边关,他能跟众将士挤在地铺上呼呼大睡,也能与最底层的士兵相互称兄道弟。
他珍惜每位军中兄弟的生命,在战场上永远身先士卒,做了最好的表率。
日久生情,她对他从一开始的欣赏,逐渐视他为理想的伴侣。
即便明知道他有一个已经过门的妻子,可是她依然义无反顾的投入感情,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与他共结连理,她相信自己绝对比他那个远在京城,只懂得被动等待他的妻子适合站在他身边。
然而今天他却将他抛在家中不闻不问整整十年的妻子,如此正式的介绍给自己,这意谓着什么?
彷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任她怎么抓也抓不住。陈珞瑜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
她脸上明显的敌意,聪明如墨兰又怎会看不出来?
可她也不气恼,仍旧笑容满面的应对,“豪气型的女子的确让人欣赏,就连我自己,也十分欣赏像陈姑娘这般直爽大方的女子呢。既然陈姑娘不辞千里到府上作客,身为女主人,我自当好好款待。”
她特意加重“女主人”三个字,成功的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闪即逝的困窘。
一旁看着两个女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白君然与萧何,则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
元帅,这种情况很棘手啊。萧何眨眨眼,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你少幸灾乐祸,要是早些告诉我珞瑜会来,我会让两人以这种方式碰面吗?
关我什么事?萧何不服,别过眼,凉凉品茶。
白君然叹息,不过心情仍旧不错。
徐琅的事解决了,他心中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下。
一想到这事,就不禁对献计的妻子肃然起敬。他白君然何德何能拥有如此娇妻?这样的一个贤内助,他竟傻得不知道珍惜,白白蹉跎十年的光阴。
心中悸动,他本能的就将墨兰的身子拉过来。
轻声在她耳边道:“徐琅那件事可多亏了你,仔细一想,我家娘子真是好厉害啊。”
正跟陈珞瑜明争暗斗的墨兰,被他无预警的扯过去,顿时红了耳根。
这男人也不看一下场合,就对自己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真是……
她没好气对着他的腰际拍了一把,顺便瞪他一眼,“有外人在呢,你给我收敛点。”
白君然依然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乖乖点头,“是是是,还是娘子知分寸,这件事就该躲在房间里的床上慢慢说。”
说起来,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的,这下有了闲情,他的确开始有些怀念她绵软柔嫩的娇躯。
他声音虽然压得低,可是陈珞瑜和萧何都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想不听到也难。
顿时,萧何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这种闺房之乐,元帅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他这个听的人可是尴尬万分。
而陈珞瑜则冷下脸,胸口一阵阵发闷。
据她所知,元帅根本不喜欢墨兰这类型的女子,可从他们两人的互动看来,为什么那么亲密呢?
因为陈珞瑜初到京城,为了一尽地主之谊,白君然与萧何几人,便带着她骑着马,到京城几个名胜转了转。
众人这些年每天都相处在一起,之间的感情自然十分融洽,聊起天来也十分热络。
就这么缠了白君然好几天,直到宫里太监来宣旨,要白君然进宫几天与皇上商议要事,陈珞瑜这才不得已的放他离开。
这些日子她来白府作客,偶尔也会与白老太君聊上一聊。
但白老太君平日里喜欢待在佛堂里诵经敲木鱼,而萧何几人又得负责随行保护白君然的安危。所以当白君然进了宫之后,她便落了单。
这日,用过午膳没多久,百无聊赖的她正准备在院子里练练剑法,就听墨兰和她的贴身丫鬟青儿边走边谈论着某事。
其实住在白府的这些日子里,她也费心观察过这个情敌。
虽然外表柔弱了些,但骨子里绝对是非常厉害的一个角色。
这点从她一介女流却能够让白府每个下人对她敬畏有加便可以看出,她的确把白府打理得有条不紊。
但那又如何?像白府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家,只要请个精明的管事便能帮忙发落大小事务,白君然需要的,是个能够与他并肩而行的伴侣,而不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当家主母。
所以当陈珞瑜跟墨兰四目相对时,她眼里闪烁着绝对自信的光芒。
“夫人一天到晚都好忙啊。”她主动打招呼。
站在墨兰身边的青儿,有些不乐见陈珞瑜的出现。
虽然她只是个下人,但打小就跟在墨兰身边服侍,心底早就认定她这个主子。
眼看着守着偌大家业的少夫人终于等到少爷回来,也很为主子高兴,尤其看到两人相处融洽,更是认为主子总算苦尽甘来。
谁知这个时候,这个姓陈的女人竟然来到白府。
她不但整日缠着少爷陪她逛京城,用膳时还故意巴着少爷聊些军中的事,每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她都很为主子抱不平。
偏偏少夫人吭也不吭一声,她知道少夫人是不想少爷难做人才忍着不发作,但是有些人你越不理他,他就越嚣张,眼前这个陈姑娘便是一例。
“陈姑娘今日怎么有空闲留在府里没出去?”
“元帅今儿个被皇上叫进宫去,这几日恐怕都没有时间陪我了。”说着,她还露出满脸的微笑,“再说前些日子一直跟元帅出门游玩,也着实有些累了,正好趁着元帅这几日没时间陪我,我也好歇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