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昨天来的时候,瞧见酒铺边上突然多了不少高头大马的壮汉守着,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乡下地方的酒铺,就是要送酒上京城,那也太费工夫了,就怕里头有鬼,等着我这兄弟去自投罗网!”
虽说霍楠业也不认为赵家酒铺真有这个狗胆子,但现在显而易见的是,那酒铺背后的靠山不简单,袁熹明现在就该什么都不做,安安分分的跟他一起回京城,这才是正经事,而不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被感情冲昏了理智。
霍楠业是不大想说,但他这兄弟之前才在女人跟前栽过一次跟头,难道这回又要为了一个女人犯同样的错吗?
他把这事闹了出来,一部分是想让涂千雪心疼一下他兄弟的付出,一部分也是提点袁熹明可别又犯傻,在全然的付出后,结果又落得跟之前一样的下场。
冯玳贞那样的女人,绝对不会是空前,也不可能绝后。
其实霍楠业很害怕,怕眼前这个女人也跟冯玳卣(一样,表面上不在意,背后里又捅人一刀。
有时候,看不出来不代表没心机,只能代表那人隐藏得够深。
以前他对荀志高这句话嗤之以鼻,但打从冯玳贞那件事后,他对这句话是特别深信不疑。
霍楠业那一点心思,涂千雪看出来了没有,没人知道,但袁熹明却看得清清楚楚。
难怪昨日霍楠业对涂千雪会那么热情,还以为霍楠业是因为看了他信里那些话,也因为他直接挑明了,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的关系,没想到那不是霍楠业由衷展现出的热情,而是想用这天然、没心眼的样子,让人放下戒心。
“你不要说话,让他自己说。”涂千雪瞪了一直想继续说话的霍楠业一眼后,冷眼看向不再说话的袁熹明。
从昨日的纠结到现在被霍楠业一口气揭露的消息中,涂千雪只觉得她几乎一夜没睡的脑子快要炸开了。
她向来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即使许多时候,她不得不和人应酬周旋,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抗拒这样的生活。但在遇见他之后,她早在不知不觉中,往最复杂的生活靠近了。
她望着袁熹明,软糯的嗓音吐出饱含愤怒、压抑的语句,“赵家酒铺那里,你不是跟我说再看看吗,为什么急着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看着她直勾勾的眼神,袁熹明有些苦涩的道:“我不用你的感激,我只是不想在我离开后,留下什么后顾之忧,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让涂千雪冷冰冰的声音给打断,“既然你都要走了,还管我们做什么?你如果要报恩,上回你救我一次,就算扯平了,你不用做这些事情,我们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
这话又呛又硬,旁观者听了都不舒服,更别提处于靶心的袁熹明了。只不过一听见这话,他反而淡淡一笑,让霍楠业差点就想要敲开他的脑子,看看是不是正常的。
这女人说话呛成这样,他还能笑得出来?这不是脑子有病又是什么?
不过霍楠业是怎么看他的,袁熹明认为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涂千雪终于有原谅他的意思了。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她的性子就是这么别扭。有时候一句好话,也会让她感觉像要找人吵架的样子,若不是熟悉她的人肯定会有所误会。如今她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就代表她已经将他放在心上了。
如果袁熹明这番脑补让霍楠业给听见了,肯定只想对他翻个白眼,并送他四个字——有病得治!
不过先不管霍楠业的想法为何,涂千雪看见他这一笑,眉头一皱,“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你明明就要走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涂千雪是真的很怕他要做什么傻事,尤其她发现,在这个环境下,最值钱和最不值钱的东西都是人命。
她一点也不希望他因为要逞一时的英雄义气,进而受伤或者是牺牲。
“只要是你的事情就不多余。”他淡淡一笑,眼里的宠溺无边无际,让人看了也要沉溺其中。
一旁的霍楠业一听见这话,猛地抖了抖身子,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石头,说起情话来也是这般甜死人不偿命,让他忍不住鸡皮疙瘩掉满地,而看着涂千雪的反应,显然这么想的不是只有他一个。
就见涂千雪苍白的脸庞像山上的晨光慢慢染红山头,红晕浅浅的爬上双颊,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少女的娇羞,让她如冰一样的气息,宛如春暖花开一样快速融化着。
“你、你胡说什么!我又不是问这个。而且你、你一直看我做什么?现在是在说你的事,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涂千雪忽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他虽然没有打断她的话,但从刚刚开始,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好像她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温柔的包容她每一个小脾气。
“我很正经。”正经的看着你。这句话袁熹明很识相的没说出来。
眼前的女人就像是饱满的、被紧紧包裹的棉花果实,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整个爆开,吐出里头柔软的棉花内芯。
“你好好说话。”涂千雪神色恼怒的娇嗔着,“这可是攸关你的事,你自己都不上心了,还有谁会为你着急,你就不能认真一点?”
“谁说没有人会替我着急?你不就正在为我着急吗?千雪,我真的很高兴,没想到你生着气还愿意关心我。”
涂千雪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的解释着,“谁为你着急了?我这是……我这是……”
“承认为我着急不好吗?千雪,我就要走了。”这次,袁熹明不让她再打断他的话,兀自说着,“京城离这里就算没有千里之远,也有百里之遥,我离开后,或许这一辈子我们就是天涯一方,再也不会见面了。我走之前只有一个愿望,原谅我。让我们像以前一样,或许吵吵闹闹,但别再不理会我,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好吗?”
涂千雪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对于他透露出来的渴求,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下意识的咬住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短暂的沉默后,袁熹明没有逼她,只是朝她淡淡一笑,笑里全是化不开的苦涩。“没关系的。”他不再看她,转身就往外走去。
涂千雪忍不住喊住他,“你非要去赵家酒铺不可吗?”
袁熹明没有回头,脚步轻轻顿了下,最后叹息一声,继续往前走。
涂千雪没再喊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越来越乱,当他就这样孤单的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消失在自己可见的视线后,她依旧无法收回目光,怔怔的伫立在那里,不肯离开。
是原谅他并追上去,还是固守着回忆?一个看似简单的选择题,却因为过往的伤害而无法跨出那简单的一步。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矫情了,但她只是不想让心再次受伤害而已……
霍楠业看她像望夫石一样站在那,眉头也轻轻拧起,在心中轻轻叹息,情之一字果然就跟白马寺住持说的禅书一样,总是让人参不透,望不穿!
第7章(1)
涂千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团乱麻,缠来绕去,找不到线头可理。
说来有些矫情,但她这几日总是想起以前不知道打哪看来的一句话——读了十多年的书,却没有一本书或一个人,教导我们爱情该怎么办,让我们只能在跌跌撞撞中摸索。
对于一个成绩向来都保持在前三名的学霸来说,她无比希望此刻有一本书能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走。只是这是不可能的,要是真能够有一个正确的答案,她现在也不会这么纠结不安。
涂千雪背着竹笼,神思恍惚地停在一棵已经由绿转黄的大树前,开始理着自己说不清的心思。
一开始,她知道自己被那个冷酷的男人给吸引了,这是无庸置疑的,因为那种心动的感觉,除了记忆里的那个人以外,也只有他了。
明明是心动的,但因为他的失忆,让这份心动多了一道只有她自己才心知肚明的锁链,扣着她的心,不准她继续往前进。
她的心在几次偶然的亲近中变得不受控制,每一次的嗳昧都让她忍不住感到脸红、甜蜜……但她太过清醒的理智,加上一颗害怕受伤的心,令她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
而就在这个时候,霍楠业来了。揭穿他其实早就恢复记忆的事实,除了羞恼着她曾说的那些话以外,心中也打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已经恢复记忆的事?他曾经有很多机会和时间可以跟她说的,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他的欺骗是为了什么?
这问题像是交响乐团一样,不断地在她脑子里上演一场又一场的大型合奏曲,在她把他赶出门后,一次又一次为他找理由,还有反驳这些理由的借口。
就在什么都还没想清楚的时候,他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只道歉,还把之前失败的错恋都坦承了!今儿个一大早还早起,用着那样甜蜜且包容的神情看着她,可一转身却去做那样危险的事……
涂千雪小小踢了踢地上的小草一脚,似乎这样就能解开心里都已经乱成一团的思绪。
这男人明明就长了一张冷酷的脸,还说自己被女人狠狠的背叛过,感觉一点都不像啊!明明就很擅长扰乱女人的心情嘛。她皱着眉头,嘴里嘟哝着,不肯承认是自己在恋爱上太没天分了。
“说不定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庸人自扰,他都说他就要回京城了,到时候就像他说的一样,两人距离没有千里也有百里,到了那时,谁还记得谁是谁呢?他在京城肯定能看到很多美人吧,甚至到了女神四处走,佳人多如狗的地步。”
想着想着,她干脆蹲下身子,一把揪住地上的小草,说一句就揪断一根,完全不想去深思自己话里掺了多少酸醋在里头。就在她几乎要将周遭的野草都拔光的时候,嘴里的抱怨也跟着变了调。
“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我不是担心,只是……不!担心也没什么,就算换一个人我会担心,可是……”她一点也不想承认,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像担心他一样,担那么多心。
思及此,涂千雪不由一愣,随即摇头苦笑,想让自己不去在意,可是从刚刚开始,自己想的却全都是他,那她又何必装模作样,还背了竹笼上山采药?
她叹了口气,踉跄地站起身,摸了摸自己因为久蹲而有点发麻的脚,看着周遭被她摧残过的草地,不得不说,她有种自己又青春了一回的感觉,居然还玩起了闹别扭这种游戏……
她看了下竹笼,里头没有几株草药,提起来也颇为轻松,只是因为脚麻的关系,她的移动速度大约只比蜗牛好上一点而已。
走在山间小路上,山里开始透着入秋的气息,只是涂千雪这时候无心欣赏,她的眼睛胶着在站在路中间的那个男人身上,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自动地朝他的方向跑去。
只是涂千雪忘记自己刚刚蹲到脚麻,没跑几步,就先拐到了脚,整个人往前一扑,摔到地上。
山路上都是泥巴,这一摔并不怎么疼,但看着自己手脚上全沾上了泥巴,她只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袁熹明刚从镇上回来,按捺不住想要马上见到她的心情,看着时辰,猜她这时大概在山上采收草药或野果子,就直直地往山上奔来,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心上人在自己眼前狠狠摔了一跤。
他几个跨步直冲上前,大手轻柔的帮她拍着手上和衣裳上的尘土,一边不住的问:“摔疼了没有?”
“我没事!”涂千雪的脸红通通的,眼眶含着泪,她知道这一半是疼的,另一半却是因为觉得丢脸。
“真的没事?”说着就往她的脚轻轻一捏,她忍不住轻呼一声,他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是腿麻了,还有哪里摔疼了?要自己说还是我自己看?”
涂千雪别扭的低下头,小声说着,“还有脚踝,脚踝刚刚好像也扭了。”
袁熹明低头认真地帮她查看脚踝,不严重,但若坚持走下山就不见得了。他很快就在心里下了判断,却仍握着她的脚,不想放下来。
她的脚踩白皙纤巧,就是落在灰白的粗布袜子下,也像块羊脂白玉一样,精致的让人想放在手上把玩。
见他查看自己的脚踩许久,又不发一语,涂千雪担心的问:“怎么了,伤到骨头了吗?”她虽然不擅长跌打损伤,但觉着应该没有伤到骨头才是。
“没、没事!”袁熹明轻咳了两声,遮掩心中那一点不自在。
他回望着她的眼,怎么也说不出来刚刚握着她的脚时,心里逐渐变得龌龊的想法。
“没事的话你帮我一把,我站起来之后就可以自己走下山……啊!你要做什么?”
涂千雪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间让人拦腰抱起,让她下意识地揽住袁熹明的颈项。
“你的脚伤就算不严重,但也不能这样走下山,要不然小伤也得变成大伤。”
他有理有据的说着,抱着她的手心里则因紧张而不停的出汗。
“但我能自己走……以前我是这样过来的,以后你走了,我也能够一个人自己走。”涂千雪逞强着说道,只是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为了那个即将到来的未来而神伤。
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乍然再回到一个人的冷清时,总会有点不习惯吧!
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然后说出早已在心中盘旋许久的话。
“只要你愿意,不论现在或未来,我们都可以一起走。”
涂千雪皱着眉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即将回京城,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的意思是,让你和两个孩子跟我一起回京城生活。”
他的提议让她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她才摇了摇头。“不了。”
“为什么不?”他急促地反问:“你还在气我骗了你?”
涂千雪沉默着,没说是或不是。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问题,她要怎么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呢?
“我们不说这些了,让我下去吧,我自己能够走的。下山还要走半个时辰,你身上的伤才刚好没多久,没必要……”涂千雪想要转移话题来逃避这个问题,只可惜她不懂,一个有石头称号的男人执拗起来有多么难以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