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要这么拚命?为什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她到底想证明什么?
“Boss?!你还好吗?”詹恩不安地问。
姚易辰单手拧着眉头,低垂着俊颜,听着身旁如潮水般来去的人流,一向从容优雅的他,头一次如此无力的完全静止。
“帮我订回伦敦的机票。”
“可是巴黎那边……”
“立刻。”姚易辰语气冷硬的低吼。
原本他的行程应该是从慕尼黑飞往巴黎,有几个巴黎时尚圈的重量级人物约他餐叙。
“是的。”第二次被从不发怒的东方绅士劈头大吼,詹恩惊呆了,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不知跟谁生气似的,姚易辰用力按下结束通话键,将手机往咖啡桌上一扔。现在的他,极需要一杯酒让他冷静下来——不!等会儿就要上飞机了,这时候他喝酒做什么?
该死!他究竟在慌什么?只不过是疲劳过度晕倒,又不是生什么罕见重病,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逼疯似的,不断揣摩着她的状况,甚至是心情。
大手抓起手机,长指快速滑动着,找出了没有标示名称的某一组手机号码。
姚易辰凝望着那组号码良久,指尖却犹似定格,迟迟无法按下拨出键。
这不是他的作风。
说结束,就该是彻底的划清界线,收拾得干干净净。关心与问候,只会制造不必要的误会与期待。
两人的关系极不容易才导正,他不能让错误继续发生。
但……他心急如焚,满脑子只惦记着她,无论是思绪还是他的人,都一样动弹不得。
俊颜从手心之内抬起,望着机场里来去匆匆的旅客,窗外升起降落的飞机,姚易辰第一回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焦虑上。
他,真的陷进去了吗?
白。
接近死亡的那种苍白。她最讨厌的那一种白色,让人觉得了无生趣的那种白。
艾莉莎一睁开迷蒙的眼,入目所及便是满室的白,随即明白自己人在医院。难闻的消毒水气味,让她很想咳嗽,但是又干又涩的喉咙,稍稍吞动便痛得她直蹙秀眉。
仿佛读透了她的需求,一只大手及时捧着一大杯温开水,贴心地递近她惨白的唇瓣边。
心口微微一颤,艾莉莎扬睫,迷茫的水眸氤氲着不切实际的期待。
“嘿,是我。”诺克抛了个媚眼,一头灿烂的金发异常刺眼。
振翅欲飞的一颗心,刹那跌落下来,碎了满地都是。
艾莉莎抬起乏力的纤手,接过温开水,咕噜噜地灌下一大口。
笨蛋,她真是个笨蛋!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难道那个人会为了她,特地丢下工作,浪费宝贵的时间来探望她?
艾莉莎,你够蠢的了!哈罗,醒一醒吧!这里是现实世界,不是满足你所有美好幻想的奇幻世界。
“你刚才把我当成安格.姚了?”诺克上身斜靠在病床边,亲昵地靠着艾莉莎的肩,一手拨弄着耳上的宝石耳环。
“没有。”她白了诺克一眼,将见底的玻璃杯往前一举,示意他再斟满。
“真是没良心,我可是第一个赶来探望你的人,还帮你应付了一堆挤在医院门口的狗仔,你却摆出一张臭脸对待我,小甜心,你说你这样做对吗?”
诺克提起波妮准备好的瓷水壶,帮她将空杯装满,一手捏起她粉嫩的颊,俊美的脸上尽是挖苦。
“我由衷的感激你,打从心底的对你充满谢意,这样可以了吗?”她翻了个白眼,又灌下一大杯白开水,才心满意足的躺回病床。
诺克靠在病床边紧瞅着她,脸上扬着调侃的笑。“想用苦肉计,引安格.姚过来看你?”
“你觉得我有这么笨吗?这种招数对他才不管用。”她自嘲的笑了笑。
“既然你和他已经结束了,何不将他介绍给我,也许他喜欢我这种类型的。”诺克笑咪咪的托着下巴,一手在她脸颊上画圆。
“诺克,离他远一点,他是我的。”她恶狠狠的瞪了好友一眼。
“我只是说笑而已,何必这么认真。”诺克撇唇,使劲戳了戳她的眉心。
“我不是在说笑,安格.姚是我的,我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
“宝贝,我明白你的决心,但问题是,那个人不要你,你要他又有什么用?”
说句良心话,诺克也不想淋她冷水,但是看着她这几个月来,不断将自己锁紧发条,逼迫自己做好每件事,创作词曲、录音、采访、杂志拍摄、广告代言……每一件都是极尽所能的榨干自己。
没有一个当红的天后会像她这样,持续埋头苦干,连一点点享受的时间也不留给自己,完全成了一尊只为工作而活的机械人。
“艾莉莎,没有人像你这样,为了让一个男人正视你的存在,拚了命的站上舞台证明自己,你这样逼迫自己,让自己过得不快乐,又有什么意义?”
艾莉莎怔住,四个月来积压的委屈与压力,在这一刻彻底溃堤,顺着泪水一起流出。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以为已经说服自己,她可以克服一切,可以在不快乐的环境中,努力找到让自己快乐的生存方式。
但其实,她一点也不快乐。她只是不断压抑、不断勉强、不断逼迫自己。
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眼中最顶尖的,最值得他投注心力的商品……她以为,哪怕只是短暂得到他,即使他的目光只是短暂停驻在她身上,她空洞的心就会满足。
但,人的心,是贪婪的无底洞。只要拥有一些,就还想要更多,更多。
短暂的拥有,却又再度失去,这比从一开始就没得到,来得更痛。
“诺克……我好痛苦。”鼻水哽住了呼吸,艾莉莎别开脸,抬起手背胡乱擦去汹涌而出的泪水。
“傻瓜,连我这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得痛苦,更何况是你这个当事人。”诺克拉她起身,将她抱进怀里,大手轻拍她颤抖不止的背。
艾莉莎缩在诺克怀里,感受着友情回馈的温暖拥抱,还有免费的安慰与打气。
想当初她与父亲决裂,愤而离家出走,与诺克住在无法上锁的地下室里,两人可是一同经历过一段想哭又想笑的穷困日子。
熬呀熬,如今诺克已经是各大精品名牌争相钦点的年轻超模,而她也成了英伦小天后,两人也极少再提起那段共患难的短暂岁月。
除了波妮,没什么人知道他们曾经是一起同租地下室的难友,众人只以为他们是新一代登对的演艺圈情侣。
“还记得你被扒手揍了一拳,撝着脸回家找我哭的那一次吗?”诺克边拍着她的背边戏谑的说。
“呜……”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记忆已经有些模糊。
“你这次哭得比那次还惨,毕竟扒手偷的是钱,安格.姚偷走的却是你的心,层级果然还是有差。”诺克好笑的说。
“臭诺克!我都快难过死了……呜……”她捶着他的胸口,随后又揪住他的衬衫衣襟,将哭得狼狈的苍白小脸埋回他胸膛。
“我只是想让你笑一个。”诺克无奈地摊了摊手,只好继续拍背安慰,提供免费的胸膛当擦泪机。
他们一个哭,一个笑,偶尔回忆着共同拥有的回忆,艾莉莎被逗得又哭又笑,两人又是拥抱,又是互相拍背,全然不含一丝爱情成分。
然而病房外,一双阗黑的凤眸,却将房内纯友情安慰的拥抱,彻底错解为情人间的亲密互动。
肘上挂着发皱的西装,两只袖子往上高挽,行李还扔在后车厢,连返家一趟的时间都省下,姚易辰垂眸端详一身狼狈的自己。
一抹嘲弄的笑痕,徐徐在唇畔上划开。这样的他,真的既狼狈又可笑。
不是为了金钱而匆忙,两眼充满血丝的直奔医院,竟然是为了一个他应该视为商品的女人。
黎君侑说错了,他不是在玩火,而是在玩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副可笑的蠢德性。
抓紧肘上的西装,姚易辰强迫自己收回冷冽的视线,不再注视病房内那张牵动他每个思绪的秀颜。
高大的身躯用着冷硬的姿态转身背对,步伐笔直专一的走出医院。每走一步,他就告诫自己一次,停止这种浪费生命的可笑情绪,别再被那个小女生影响。
手势有些僵硬的开启车门,英挺的身躯滑进驾驶座,姚易辰两手紧抓着方向盘,绷紧的漂亮下颚微微一动。
也许他应该度个假,到斐济或是大溪地晒晒日光浴。
也许他可以到巴黎看个秀,物色下一个值得投资的商品。
也许他应该……
“该死!”握紧的铁拳愤然重捶了方向盘一记。
他妈的他究竟在干什么?每分每秒都很清楚自己该往哪儿走,该做些什么事的他,居然出现失去人生目标似的茫然。
这他妈的该死的一点也不像他!
他要彻底结束这一切,确实地切断自己因她而产生的各种情绪!
从西装口袋里捞出手机,姚易辰按下快速键,电话一接通,没耐性等对方回应,劈头就冷冷地说:“开始帮我安排约会,只要不是我们公司旗下的艺人就好。”
手机另一端的詹恩错愕之余,一寸寸石化。
第7章(2)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艾莉莎觉得自己活得像一具会动的尸体。
从她住院不久之后,姚易辰便与巴黎知名的美女同业传绯闻,然后是来自德国的美女记者,再来是纽约知名的气象女主播。
毕竟不是艺人,报导的篇幅有限,有些绯闻她还是透过“Lord”的员工透露方能得知。
经过休养之后,她的身体一天天康复,可她的心却随着那些绯闻,一天天的枯萎。
她体力不支病倒之后,什么人都来过医院——经纪公司的人员天天探望、唱片公司副总提花篮慰问、广告公司高层送来营养补给品、杂志记者带来歌迷慰问卡片。
该来的来过,不该来的——硬闯进病房想拍照的狗仔也来过了,那个人却连一封讯息都吝啬给予。
他忙着跟世界各地的女人约会,忙着物色投资商品,忙着稳固业界人脉,忙着打理他手中的超级巨星,行程排得满满,却是没有来医院探视她这一项。
“看,这是詹恩传给我的。”波妮将iPad转到她面前,萤幕上是一张刻意放大的照片。
照片里,姚易辰与一个身材修长的巴西女模,一同在造景浪漫的花园餐厅里共进烛光晚餐。
他们互相微笑凝视着彼此,仿佛世上只有对方最了解自己,眼神尽是信任与默契。
“听说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模特儿经纪人,与安格.姚观念与理念都很契合,詹恩还说,前几天安格吩咐他去帮忙挑选戒指。”波妮边说边直瞅着艾莉莎的表情反应。
“男人送女人珠宝,这很正常。”她强颜欢笑的别开眼。
“不是珠宝,是戒指!艾莉莎,醒一醒吧!安格.姚已经爱上别人,他不可能再回头,难道你之后想跟他搞婚外情,把自己努力得来的地位与名声都弄烂?”
艾莉莎垂下长睫,一动也不动地静静坐着。
半小时后便要登台表演,她的脑中却连一段歌词都记不住。
“波妮,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废话!当然是放弃、唾弃安格.姚,从今天开始活得像你自己,过你自己的日子,别再为了向安格.姚证明自己,不断逼迫自己做一个十全十美的机械人!”
“那很简单,不是吗?”她抬起上了妆依然苍白的娇颜,笑容透明如涟漪。放弃,有时容易,有时却很艰难。要她放弃长久以来追寻的那个人,几乎快夺走她的呼吸与心跳。
但……诺克说得对,问题不是她坚不坚持,而是那个人根本不要她。
姚易辰不要她。
他的人生根本不需要她。
不管再如何努力,如何逼迫自己去做,用尽力气将自己推上最闪耀的舞台,他的目光也不会再停驻在她身上。
因为他已经有了别人。
即使没有别人,他也不在乎她。高烧三十九度,他漠不关心;住院休养,他连装模作样的探望都不屑做。
一个商品毁损了,商人至少该关心察看,而他却连这些都不愿做,彻彻底底将她排除在外,完全切断了与她接触的任何可能。
“艾莉莎?”波妮将手轻搭上她的肩,担忧地紧瞅着她。“你还好吗?”
“不好……我一点也不好。”她脸上流着泪站起身,拿起随身包包与一条泛黄起毛球的蓝格子围巾,就这样转身走出休息室。
英伦小天后从此销声匿迹。
斐济的度假小屋里,姚易辰单手枕在脑后,戴着耳机,反覆聆听着熟悉的甜美歌声。
如果寂寞可以寄送,如果思念可以转售,我便能够逃离爱情的折磨……
无庸置疑地,她的歌喉非常完美,音质干净甜美,音域非常广阔,可高亢,可低吟,她的歌声有一种穿透力,字字句句充满感情,仿佛可以触动人的灵魂。她在写这些歌的时候,脑中想着谁?心里惦记着谁?
她是为了谁写下这些歌?又是为了谁,站上舞台高歌?她想唱给谁听?想证明给谁看?
Shit!又来了!他来这里就是要强迫自己放松,让自己彻底摆脱那些与他无关的问题。
她与诺克在一起又如何?她喜欢诺克又如何?这些与他何关?他为什么非拿这些问题来困扰自己不可?
扔在吊床上的手机又开始大响,姚易辰戴着耳机,什么也听不见,也不想听见。
他正在放假,除了蓝天大海,其余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艾莉莎爱着谁,她与谁正拥抱在一起,这些也彻底与他无关。
闭起双眼,姚易辰将脑中的杂绪排除,让环绕在耳边的甜美歌声,慰藉他紧绷的精神。
亲爱的,只因为你,我越站越高,而你的眼神为何越离越远?
这不是耳机内播放的音乐,而是他下载的手机铃声。
姚易辰倏然睁开幽深的双眸,恼怒地折腰坐起身,摘下耳罩式耳机,大手抓乱了一头坚韧的黑发。
他到底在搞什么?耳机里放着艾莉莎的专辑,手机铃声也是她,要是被别人听见,岂不是全都不打自招?
这样下去不行,他是来戒掉有关艾莉莎的一切,而不是让自己陷得更深。
“我得先将手机铃声换掉。”姚易辰烦躁地下床,重重踩着脚步,走向挂在度假小屋入口处的吊床。
“一百二十三通未接来电?”凤眸微微眯起,他瞪着手机萤幕,边思索着该不该回电,边抬起长指点开已经被塞爆的信箱。
寄件人是詹恩和简柏勋,他们转寄了一堆电子新闻……
“该死!”优美的薄唇爆出无数咒骂,姚易辰立刻按下快速键。
“Boss,感谢上帝,你可终于回电了!”简柏勋的呐喊声从彼端传来。
“艾莉莎失踪是怎么回事?”姚易辰的胸口剧烈震动着,心脏狂跳,肾上腺素不断飙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