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舒却嬉皮笑脸的说:“我只是想,你说不定是舍不得我,所以分我一半的胎记,给我留一个念想……”
无瑕哼了一声,伸脚就要将江天舒踹下床去,江天舒忙举手投降。
看着他那耍宝的模样,无瑕不由得觉得好笑,但是又有一种酸楚涌上心来。
她绷着脸说道:“从此之后,不许再耍宝!”
江天舒乖巧地承诺,“从此之后,我只在你面前耍宝。”
无瑕扑哧笑出声,然后对江天舒说:“你放心,给我十年的时间,我会给你准备一个后花园。如果你在峻崎国过得不如意,那就来云湘国,到时候看你娘子的本事!”
江天舒也对无瑕说:“给我十年时间,我也会在峻崎国给你准备一方天地。到时候你在云湘国不如意,就回峻崎国来,到时候看你夫君的本领!”
他们做了很多约定,还开了许多玩笑,江天舒甚至搞怪了很多回,他们还给自己的孩子取了很多名字,每个名字都怪异无比,让偷偷潜伏在窗户底下听房的士兵们多次听见他们俩咯咯笑的声音。
笑声很轻松很愉悦,就像是两串银铃,轻轻地在夜空中摇响。
但是士兵们没有看见,笑声在屋宇中飞荡时,两人的眼泪却潸然落下。
只有江天舒和无瑕两人知道,今天晚上说的都是废话,但是他们还是必须说,必须说很多很多,留做将来的念想……
毕竟将来,再也没有说废话的机会了。
无瑕不可能回峻崎国,江天舒不可能去云湘国。
今日新婚,今日永别。
第三十三章 皇子之死有玄机(1)
“大捷大捷!江边将军兵出娄山关,蛮人连弃十三城!”
“大捷大捷!江边将军兵不血刃,连下十六城!”
“好消息好消息,皇上敕令,欲册封江边将军为定南王!”
“江边?”新任参知政事唐棣,将手中的奏报放在桌子上,皱眉低语,“这位好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
曹师爷笑道:“也不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只是躐升的速度快了一点。想想这位爷也真的强焊,十年时间从一个小兵升到一军主帅,即便是兵部那些最克扣的爷们,也没有找到压制这位爷的理由。”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转瞬间十年过去,唐棣已经三十五岁,下巴蓄起了短须,从承天府进入了政事堂,成为峻崎国权力中心的一员。
但是唐棣并不是峻崎国寒门的励志典范,真正的励志典范,叫江边。
十年之间,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兵,变成了小队长,变成了百夫长,变成了游击将军,而后皇帝圣旨下来,江边就成了南疆定南军的主帅。
对于这位励志典范,唐棣一直隐隐有些不安,不为别的,只为这位江边将军是一个孤儿,连父母妻子都没有。
连父母妻子都没有,皇帝却用他做了南疆的主帅……去政事堂议事的官员们也曾劝阻,但是皇帝却一意孤行。
对于这位皇帝,唐棣看得很清楚,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明君,但也不是一个昏庸无能的糊涂蛋,皇帝这么做一定是有人给他吃了定心丸或者灌了迷魂汤。
但是让官员们抓狂的是,他们不知道皇帝吃下的这颗定心丸或者迷魂汤叫什么名字,给皇帝送药的人又是谁!
曹师爷笑着说道:“大人,您不要担忧,江边将军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妥,我们不是还有雍王和雍王世子吗?”
江天舒叛逃之后,这个雍王世子的位置当然让了出来,江天凌终于如愿以偿。只是朝野之中人人都在议论他坑害堂兄的事,认为他远远不如江天舒。江天凌一怒之下,带着几个亲兵奔到太行山,竟然轻轻松松就将太行山的盗匪解决了,此后又平定了几处盗匪,甚至也到
崤山关打了几次草原人,也算是为自己挣了一个军神的名号。现在皇帝就将皇宫禁卫军交给了他管辖。
“江天凌?”唐棣笑着摇头,“不是江边的对手。”
曹师爷叹了一口气,说:“不管怎样,我对江边总还有几分信任,现在最要紧的是京师内的局势啊。”
京师内的局势的确不乐观,太子瘫痪,这些年众臣已经多次上书,要求皇帝另立太子,而多病的二皇子前些年从马背上摔下来,不幸没了。
就在前几天,趁着江边将军大胜,峻崎国又多了一块领土,皇帝祭告太庙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当场立了三皇子江天畅做太子。
皇帝一向偏爱四皇子江天啸,但是这一次却立三皇子做太子,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三皇子是嫡子,是已故皇后的儿子,论嫡论长,三皇子绝对大胜四皇子,除了文经武略。
四皇子只比三皇子小几个月,但是文经武略比三皇子要强得多,更重要的是,四皇子在民间的威望也比三皇子要高得多。
唐棣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说道:“立太子终究是皇家的家事,咱们只能劝皇上早些立太子,至于立谁做太子,咱们却是顾不上的。只能劝说皇上早些给四殿下一块封地,让他去自己的封地,不然总是在京师里混也不是个事儿。”
曹师爷说道:“大人您还没有看清楚,这一回皇上立三皇子为太子,不过是暂时的过渡之计,哪里见过立太子的程序这么草率的?这一次立三皇子,只是因为有几个老家伙每天喃嘀咕咕,故皇后那一系还有两个老家伙掌着兵权,皇上不能撕破脸罢了。过两天,找到三皇子几个错处,废掉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立四皇子为太子了。”
唐棣苦笑了一下,点头说道:“虽然如此,但是也要预防万一。”现在虽然是宰相之尊,但是手上却没有了承天府的那群衙役暗探,反而觉得日子过得不太顺手。想了想,悄声吩咐曹师爷,“你去承天府交代府尹一声,这几个月多盯着皇子府一点。”
曹师爷答应着,离开前特地叮嘱,“趁着现在还早,大人您抓紧时间睡一会。”
唐棣点点头,却在曹师爷离开后转身回到桌案前,拿起一支笔开始写奏章,他提笔写下
几个大字——谏勿宣定南王进京疏。无论如何,唐棣认为,皇帝绝对不能宣江边进京受封。
写着写着,天色由暗渐渐转亮,正在唐棣写好奏章,准备去休息一下时,却听见前厅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
“大人,出事了,太子殿下……没了!”
唐棣“腾”地站了起来,内心瞬间涌起不好的预感。
新任太子殿下江天畅,才当上太子没几天就死了。
当唐棣赶到三皇子府的时候,三皇子府已经严密封锁。
原本新任太子应该搬到东宫,但册封太子的旨意很临时,大皇子虽挪了出去,东宫却还来不及收拾好迎接新主人,加上江天畅对东宫的布置很有意见,于是在收拾好前,江天畅仍暂时在三皇子府里住着。
守门的侍卫看见唐棣倒也不挡路,只是神情肃穆地说:“皇上马上就来了,请唐大人不要着急进去。”
唐棣叹了一口气,“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早进去与晚进去也没有多大关系了。里面都封锁了吗?”
那侍卫苦笑答道:“出了这等大事,我们哪还容许三皇子府的人走动?当然是第一时间将所有的人都控制了。”
几个高官要员也先后赶来,没多久,皇帝便来了。
昭明皇帝江瑾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如今的他头发已经花白,走路都有一些颤颤巍巍的。当太监扶着江瑾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甚至差点摔倒。
江瑾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是听到江天畅的死讯后,他还是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江天畅的死因很简单,他是死在女人床上的。
昨天晚上,江天畅的管事又帮他弄来了一个进京唱戏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虽然没有入了妓籍,但是也会卖身,江天畅的管事见那女子眼波流转,实在是一个绝色美人,于是就给了那美人的养父一百两银子,将这个女子带回三皇子府。
不想江天畅见了这个女子再也挪不开眼睛,当天晚上就爬上了这个女子的床。
那女子也着实会逢迎,守夜的丫鬟直到四更时分还听见隔壁大床响动的吱吱嘎嘎声。
将近五更时,丫鬟进房提醒江天畅该起床,准备进宫去听太傅上课了。才推开门,丫鬟便一声尖叫——她看见那个女人挂在屋梁上晃晃荡荡,而江天畅赤裸着身子,嘴边全都是白沫,早已死在床上。
然后,丫鬟便晕了过去。
听完了丫鬟断断续续的陈诉,江瑾脸色铁青,咬牙对边上的侍卫头领说道:“先去将那个管事找来,去查这个卖艺女子的戏班子,然后全部拿下,审问一番!”
那侍卫头领答应后就下去了。
江瑾转头对唐棣说道:“这承天府本来就是你所管,现在你给朕盯着,这事儿如果有什么内幕……即便那人是朕的至亲,你也要帮眹揪出来!”
唐棣心中一震,不敢拒绝,当下只能应声道:“臣领旨。”
皇帝在太监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走了。
在场的几个重臣对视了一眼,对于这样的案子,他们实在没有参与的兴趣,之所以到这里来,不过是担忧着皇上罢了。这件事情影响不会小,作为能进入政事堂议事的宰相群,员,当然要预先做好准备。既然皇上点名让唐棣看着这件事,就留下唐棣,几个人全都回政事堂去了。
仵作已经开始验尸,承天府府尹站在一边,看见唐棣进来,先行礼,然后苦笑。
唐棣靠近尸体,江天畅的尸体就放在床上,那戏子的尸体却是搁在地上。
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脸色惨白,头上没有其他首饰,只有一根银簪,戴了一朵大大的绢花。身上的衣服半新不旧,不是很合身,明显有些偏小,袖子和裤腿都少了一截,露出四肢的肌肤。
看着女戏子的尸体,唐棣眉头皱了皱,说道:“这衣服……”
承天府府尹说道:“下官已经问过了,这衣服是这女子进三皇子府时穿的衣服,进门的时候太子也给她赐下衣服,不过都搁在床头,没动用过。”
唐棣点点头,承天府府尹继续说道:“这女子的身上也已经验看过了,的确是有欢好的痕迹,而且……血迹斑斑,身上有很多青紫,,那些应该是太子留下的。”
仵作上前禀告,“两位大人,太子的身上已经验看过了,太子昨天晚上的确欢好过,而且用了药性猛烈的春药。属下怀疑,太子正是因为用了此种春药才导致心脏承受不住。”
承天府府尹点点头,唐棣也同样动作。
接着承天府府尹就对唐棣说:“我们再去审问一番。”
正在这时,有下属前来回报,“那个戏班子找不到了,属下问了他们住的客栈的老板,老板说这个戏班子的台柱被人买走,演不了戏了,所以那班主昨天就将戏班子解散,让那些人全都散了,自己离了京。要不要属下继续找找?或许能找到一两个,但是全都要找回来,估计就难了。”
承天府府尹松了一口气,“找不到才好,否则依着皇上的脾气,不是要这些人殉葬吗?”
唐棣蓦然站起来,叫道:“不对!”
一群人都惊讶的看着他。承天府府尹问道:“大人,有什么不对?”
唐棣脸色铁青的说:“偌大的一个戏班子,就因为台柱被人买走,演不了戏,那班主就将整个戏班子都散了?虽然是野台班子也有不少行头,卖了那些也值一大笔钱。即便是班主不想做这营生了,他应该也会想办法将这些行头都卖了再离开京师,说走就走,断然没有这个道理!”
那个前来报告的下属也说道:“唐大人说得是,属下找到客栈的时候也觉得有些意外,因为那些演戏的行头都还扔在客栈里呢。”
唐棣思索着,“寻常的戏班班主,就算将台柱卖进豪门,或是在京师无论如何都待不下去,那也要在京师多逗留两日,说不定豪门公子玩得高兴了,还有赏赐下来。即便豪门公子不主动给赏赐,只要在离京之前上门一次,那台柱也要念着旧情,悄悄送一点盘缠的。可是现在台柱一进门,那戏班子就迫不及待走人,甚至连行囊都不要了,这说明什么?”
承天府府尹涩声说道:“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这里会出事……”他看着屋里,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大人方才为何问起这个女子的衣服了——因为一个太子死在自己的床上,如果是普通女子,断断是没有这般冷静的,连一声尖叫都没有。即便知道自己脱不了关系,选择了自杀,也不会有这么多时间将自己收拾齐整。”
唐棣冷声说道:“将所有的人都派出去,一定要将那个戏班子给找到——去将那个管事叫来,还有那个客栈的老板、伙计,凡是与那个戏班子有过接触的人都给本官带来……”说完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越俎代庖了,当下对承天府府尹抱歉地笑了笑。
承天府府尹见唐棣看向自己,忙笑道:“唐大人,这案子关系重大,还是您来主持吧,下官从旁协助就好,毕竟大人您善于审案那是出了名的!”
唐棣涩声说道:“这案子……既然到了这般地步,那就非查清楚不可,只怕要将天也给捅破了……这担子,就我挑了吧。”
承天府府尹默默叹气,看着唐棣的眼睛,也多了几分感激。
只是两天过去,那个戏班子的人依然没有找到踪影。客栈的老板、伙计倒是找来了,查问了一番,也没有得到有价值的消息。
后来在女戏子的随身衣服里找到了春药,两人请太医检验,太医却讶异无比。
“这等虎狼之药如何能用?即便这一次不出事,下一次也肯定会有害。太子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除了春药之外,其他竟然了无痕迹。
傍晚时分,唐棣脱下了官服,摒退了随从,独自一人走到了城西。他在街边走走看看,买了两个烧饼,喝了一碗豆浆,之后晃晃悠悠走到了一个铁匠铺子跟前。
火炉里火星四溅,那打铁汉子眼睛都不瞄唐棣一眼。
唐棣也不尴尬,走过去端详那些挂在墙上的农具,“这锄头顶上的是钢还是铁?这镰刀锋利不?这是镬头吧,太大个了,拿起来很吃力啊……”
打铁汉子不理睬他。
唐棣继续笑,“从这儿看,你是不适合打农具的,你还是去兵部帮忙打兵器吧,那个省力又挣钱……”
打铁汉子慢悠悠往自己手上的器具倒了一些水,听着“嗤啦——”的声音,享受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