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说:“我要青鲤帮帮我找一群人。”
打铁汉子怒道:“青鲤帮已经解散十年了!帮主被你们赶走,我们这些人奉帮主之命不能助他,就这样看着帮主被你们追杀!不要说当年的兄弟都已经散了,就是还在,我也不会帮你找人!当初城门口大人与我们帮主喝断交酒的场景我还记得呢!”
唐棣看着那个汉子,似笑非笑,“我相信这些年青鲤帮的确没做过什么大事,但是小事从来没有断过吧?”
那个汉子略怔了怔,才说道:“不管怎样,我就是一个打铁匠而已,你若是要我打铁,我肯定干,让我做其他事儿,我做不来。”
唐棣还是一脸笑意,那眼神却让人发毛,“可是,如果你们不帮忙的话,京师里很快就会有流言,说是你们的人杀害了太子。不过青鲤帮向来隐藏得很好,死一两百个底下的弟兄应该没影响……”
那汉子瞬间大怒,喝道:“哪个没眼色的会乱嚼舌根?”
唐棣摸着下巴的小胡子不说话。
第三十三章 皇子之死有玄机(2)
那汉子冷冷瞄了唐棣一眼,不满的说:“会乱嚼舌根的人不会是大人你吧?既然大人都被逼到这分上了,我就指点大人一条明路。那戏班子唱的是顺天戏,但是那几个戏子私下谈话的时候,用的都是湘西一带的方言。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前几天我去看过那个女戏子的戏来着,本来也打算耍点手段将那戏子弄回来给瘸子兄弟做娘子,后来不小心看见戏班里的打杂汉子在抬兵器箱子下楼的时候,压得楼梯咭吱咯吱响,才熄了这个念头。”
唐棣听那汉子说完,不由得大喜,当下拱手说道:“多谢多谢。”然后急忙出去了。
那汉子看唐棣走远,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单调的打铁声再度响起,这次却有些密集。
后院这时走出来一个人,朝打铁汉子叫了一声,“杨三哥。”
被叫作杨三哥的打铁汉子笑道:“刚才的场景你也见到了,明天你去四殿下府上,说唐棣已经开始怀疑湘西那边。别忘了拿钱回来,这是第十三次给消息了,所以得将全部的钱都结清,咱们与他的合作可没有下次了。”
新走出来的汉子答应了,又笑着问道:“为何不今天就去找他要钱?”
杨三哥道:“总要给唐棣一点时间,他也怪可怜的。虽然四殿下杀新太子是狗咬狗,但是咱们帮一条狗办事总不能太尽心竭力。今天晚上去帮唐棣制造一点证据吧,能加强皇帝的怀疑就成。”
那汉子笑着点头,又道:“合作十年,我们两边算是各怀鬼胎。他打着一坐上太子位置就灭杀青鲤帮的主意,而我们也时时想着要将他送上绝路。”说完笑了两声,摇摇头就出去。
“臣偶然得到消息,知道那伙戏子曾经用湘西方言交谈,于是臣就斗胆联络了御林军,封锁了湘西会馆和京师里所有湘西富商的宅邸,果然在一个湘西富商的屋子里找到了那十来个戏子。”
唐棣在前,承天府府尹在后,正在御书房向皇帝细细禀告。
短短几天时间,江瑾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也多了很多皱纹,他皱起眉道:“给朕打,狠狠打,不怕他们不认帐!到底是什么人指使的?!”
唐棣迟疑了一下才说:“臣将他们分开来审问,连那个富商的家眷也全都审问了,他们不是坚称不知情,就是一口咬定,是那个女戏子武三娘想要为过去冤死的姐妹报仇,这只是武三娘的个人行为。”
江瑾哼了一声。
唐棣又说道:“不过臣等却在那个富商的库房里发现了这个东西。”说着便将东西给呈了上去。
江瑾的眼睛蓦然瞪大了。这不是寻常东西,这是黄玉如意,因为色泽金黄,民间不敢拥有,而皇帝一般也不会拿这个赐予臣子。
这样的黄玉如意他记得,自己只命人打磨了十几个,赐予的全都是皇家子弟,于是江瑾瞬间站起来,身子剧烈发抖,喝道:“来人,命莲贵妃、容妃、僖妃、四皇子、梁王、大皇妃..拿着黄玉如意来见朕!”
说完却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喧譁声,江瑾怒道:“怎么了?来人啊,去将喧譁的人全都拿下,每人八十个板子,打死!”
话才说完,身边的太监还来不及奉命退下,御书房的大门就突然被人打开了。
冲进来的是一个小太监,“皇上,江天凌造反了!说是要清君侧,说是皇上被人陷害,要救皇上,现在正带着人攻打皇宫,与另一组禁卫军打了起来……御林军也叛乱了……”
唐棣失声叫道:“江天凌与江琥,是四殿下的人!”
江琥回到京师已经十一年了,这十一年里,他陆陆续续帮着朝廷训练御林军。
江瑾的身子剧烈发抖,喝道:“孽障!孽障……”
他肥胖的身子陡然往后倒了下去,然而这不是怒极攻心,竟是中毒!
江瑾的脑海还保持着一份清明,他嘴唇哆嗦的叫道:“僖妃,将僖妃拿下!”
却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悲怆的呼喊,“皇上!”
正是莲贵妃,手中的黄玉如意已经“啪”地一声掉落地上,碎裂成几瓣。
江瑾继续哆嗦着吩咐,“将僖妃拿下,翠莲,你帮朕守住皇宫……唐棣,朕知道你有武功,朕有要事交给你,你拿着眹的玉石虎符出去就近带兵,无论是谁的兵,都带来平乱……就等江边过来,朕宣江边进宫来受封,他已经在路上了……”
皇帝已经语无伦次,唐棣也无心告诉皇帝,江边进京来受封,原则上他只能带自己的亲兵,作为定南军三军主帅,他可以拥有三百人的亲兵队伍,但是仅仅只有三百人,只要超过一个人,那就是死罪!
江天啸与江天凌觊觎皇位已久,江天凌坐在禁卫军统领的位置上也非一日,而不管皇帝的御林军也好,禁卫军也好,现在已经全部都陷入内乱之中,要靠江边带来的三百人平定内乱,何其艰难!
承天府府尹已经安排人去找御医,并沉声说道:“臣与莲贵妃娘娘一道,为皇上守着皇宫。皇上安心养病,峻崎国里的几个跳梁小丑掀不起风浪的。”
承天府府尹说得是慷慨激昂,但唐棣却是连连苦笑。自己又不是江边那个变态……要从这已经被重重封锁的皇宫之中逃出去,该有多少艰难险阻!
皇宫之中一片惊慌失措,唐棣沉声对莲贵妃说道:“贵妃娘娘,现在宫中以您为尊,您就要承担起责任来,能不能为皇孙挣出一片天地,就看您今天的表现了!”
莲贵妃身子陡然一震,眼睛之中开始闪烁着光彩——她的儿子瘫痪已久,但是……她还有孙子!
莲贵妃随即站起来,吩咐下去,“除了服侍皇上的人,所有的人都拿上武器,去内城城墙上守着!本宫就不相信,皇上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敢作乱!”
宫门之外已经被叛贼严密封锁,明白真相并且不肯与叛贼同流合污的几支小队也被叛贼全数杀害,在这样的情况下,唐棣必须出宫。
皇宫之中示警的烟火已经升上天空,也不知有几个将军能够看见,但是京师之中只有那么十来个将军,加上他们的亲兵总共也才两千来人,即便亲兵比寻常的御林军强悍一些,也抵不过对方人多,更何况,谁知道哪位将军可信?
现在算下来,只有一个江边是可信的,因为江边崛起在南疆,与江天凌父子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唐棣如何出宫?皇宫内城几个城门已经被叛军堵死,皇宫里又没有地道可供行走,更没有暗河可供潜游,唐棣只能选一个人少的角落爬上去,往下就是一跳!
皇宫的城墙足足有三丈高,幸运的是,下面就是护城河,所以往下跳死不了,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唐棣水性不大好。
咕咚咕咚,唐棣喝了好大一口水,谁知好不容易爬上岸就被叛军发现了,尖锐的呼啸声响起,原本正在攻打宫门的士兵就有七、八个人嗷嗷叫着,冲着唐棣杀过来。
唐棣只剩下一个办法——杀!
但是唐棣的武功只能算是三脚猫中的三脚猫,皇帝将这个重任交给他,只能算是矮个里面选高个,三脚猫里选将军,无可奈何之至。
三、四个人砍过来的时候,唐棣还能试着甩脱他们,但是当七、八个人一起围上来的时候,唐棣已经绝望了,只是心底还是有些不肯死心,不等对方将自己剁成肉酱,绝对不肯投降!
而叛军这边其实已经确认了唐棣的身分。唐棣这个身分可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他是峻崎国七个宰相中的一个。其他几个宰相或者被擒拿或者被格杀,他们已经处置妥当,现在如果能生擒下唐棣,让唐棣发布一个皇帝的最新诏令,整件事就完美了。
所以现在唐棣性命无忧,但是形势却岌岌可危。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虎吼,一支长箭疾射而来,将唐棣身边的一个敌人,钉死在地上。
唐棣定睛往前看去,却见是老将南名山,他带着一队亲兵,正吼着奔来!
南名山为唐棣挡住了追兵,唐棣终于往前冲过去,而后面的打斗声渐渐稀疏,然后消失。不是因为路途遥远,而是因为南名山和他的亲兵,已经被源源不断的敌人屠杀殆尽。
唐棣没有流泪,因为现在不能有眼泪……
只是叛军又追了上来,他们不允许有人从皇宫里出来,唐棣只能努力往前。
无数射箭声在身后“嗖嗖”响起,唐棣知道,这些箭总有一些会扎到自己身上,然后将自己射成刺蜻,看样子,江天凌已经下了绝杀令了。
屋脊之上蓦然甩下了一根绳子缠住他的腰,唐棣就这样被人提了起来,然后轻飘飘的让人搁在屋脊上。
无数箭镞,顿时落空。
唐棣看着面前这个人,不由得惊讶道:“谢院长!”
面前这个人,头发花白,道袍飘飘,仙风道骨,不是谢晓峰是谁?
谢晓峰十一年前云游天下,九年前回到京师,留在青山书院教书育人,唐棣最是熟悉。
接着谢晓峰伸手,数道罡风送出,听闻几声惨叫,下面的追兵一一毙命。
他对唐棣说道:“我先进皇宫去了,首要得护着皇上的安全!你有什么事情,自己小心谨慎,只希望这一战……我青山书院的学生,不要牺牲太多。”语气忍不住有几分悲怆。
这十余年来,青山书院的学生参加科举,中举率依然极高,只是每年离开书院前夕,谢晓峰都要对学生殷殷教导,告诉他们做官为民,实干为上,青年官吏,不要眷恋京师……所以京师之中,青山书院的学生比例不算太高,然而经过这场动乱,青山书院的学生一定会有折损。
作为青山书院的学生,唐棣的心中也有几分怆然。
谢晓峰带着唐棣跳下了屋脊,也不与唐棣说话,就径直冲着皇宫去了。那白发苍苍的背影,竟然有几分悲壮的苍凉。
唐棣朝着谢晓峰背影,用力躬身。
此时附近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又是叛军,他们再度找到了自己的行踪!
唐棣连忙绕进一条小巷,所幸他在承天府做了很多年,曾亲自踏遍京师的各个角落,对地形很是熟悉。这片地方的小巷非常多,他绕了一条又一条,希望让后面的人看不到自己,以免对方直接用弓箭招呼。
他已经到了力竭的时候,唐棣很想躺下来再也不动弹,但是他必须努力迈开脚步,他必须离开京师奔向南方,将皇帝的号令交给江边,至于江边能调遣哪里的军队,那就不是唐棣所能负责的范围了。
边上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少妇的脑袋探了出来,伸手将唐棣一把拉了进去。唐棣已经没有力气了,被那少妇一拉,身子一个趔趄,就从门里摔了进去。
就听见少妇一声嗤笑,“听说以前是个威风八面的府尹大人,原来也是这个德性!”唐棣吃了一惊,看着面前的少妇,跳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妇冲着屋子里叫:“当家的,你出来看,来的是什么人?”
唐棣急道:“快让我躲起来!”
却听见屋子里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错不错,拉来的是一个大官?嗯,这个大官好像落魄了点,不大好敲诈……唐大人?”
唐棣看着面前的青年男子也是略怔了怔,终于迟疑地叫道:“你是……方云成?”
面前这个男子不是当初江天舒的死党方云成是谁?江天舒离开京师的那日,方云成被他祖父捆在家里,不能去城门送别,事情结束之后方云成就离开了家,这些年也不知去哪儿,却不想在这里碰到了。
看着这简陋的屋子,联想方才两人的对话,唐棣只觉得脑袋似乎有些不够用了。
方云成嘿嘿笑道:“是我是我!唐大人几年没做府尹了,对我也不大熟悉了……喂,唐大人,京师变天了吗?我怎么听见皇城那边喊打喊杀的?”
方云成的妻子已经端了水过来,而外面响起了更为猛烈的砸门声。
唐棣急切道:“我身上有血迹,落在你家门上了!”
方云成怒斥,“唐大人,我说你落什么不好,偏生要落血迹在我家门口!我说柔娘啊,你拉什么进门不好,偏生要拉一个祸害进门!”
唐棣尴尬地说道:“我立刻出去……”
方云成嗤笑道:“立刻出去?立刻出去就能解决问题了?我说唐大人啊,为了你,我们可是将压箱底的保命本事都拿出来了,你到时候可是要弥补我的损失啊!”
方云成嘴巴里絮絮叨叨,手下却不慢,一把将唐棣拽起来,连着妻子一起奔向后院。他打开厨房的门,端起灶台上面的大铁锅,拿出一根棒子一阵扒拉,下面就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只能容纳一人下去。
在妻子进去后,方云成将唐棣扔下去,又对他笑嘻嘻地道:“唐大人,我得留在这里对付追兵,你就与我美丽的娘子一起走吧,当然,如果我死了,你就将我的娘户拐走,如果我没死,你得将我娘子送回来,还得赔偿我的损失……”
方云成满嘴胡说八道,唐棣不由得心中酸楚,嘴上却带着怒意,“方云成,你过去与江天舒在一起惯了,所以也学会了满嘴胡说的本事?”
方云成呵呵笑道:“我说真的,如果我死了,你就将我娘子给睡了,跟着你也算是有好日子过。”
唐棣还要说话,头顶上突然一黑,坑洞被方云成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