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嘴唇哆嗦了两下,“难不成你不是为了江珏,才守护了天舒这么多年?甚至连我也瞒着,让我以为天舒是真正的纨绔,想方设法将无瑕送过去?”
“江珏的确是个人物,但是他哪里值得我如此?他与江瑾争夺继承人的位置,却一而再再而三将我的意见置之脑后……等我好不容易为他争取到再度统领大军的机会,他却不肯依照我的话攻打京师,把江瑾赶下龙椅!也不肯屯兵边塞,拥兵割地,称王称霸,反而依着朝廷的意思出兵云湘国……结果呢,你也看见了,与自己的爱人决一死战,无论谁输谁赢,都是痛断肝肠,哈哈!”
秋海棠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是江珏自己的选择,作为谋士,你尽心尽力辅佐就好。你……这么尽力教导天舒,难不成不是因为江珏的缘故……而是因为炯炯?”
“赵炯?她值得我如此吗?我对她说,江瑾对你有意思,你与江瑾说话的时候神色稍稍放温和一些,声音稍稍放柔软一些,一定能给江璟争取到更多的好处……结果她怎么回答我的?她给了我一个耳光!既然给了我一个耳光,我就不能忘记这个耻辱,所以当她对江珏举起剑的时候,我往江珏的脚底下扔了一颗小石头,结果便让她亲手杀死了好友最爱的人!呵呵,赵炯一直到死,都以为是自己杀死了江珏……她不能原谅自己,于是我就给她讲了一个剖心明志的故事,果然啊……呵呵!”
“原来……原来……竟然是这样!”秋海棠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我以为……你就是对我一个人狠毒,却不想……你的心肝……竟然是这样长的!”秋海棠实在忍不住,举起手中的鞭子,对准谢晓峰狠狠甩过去!
谢晓峰侧身避过,顺手将手中的火把扔下了天牢,嘴边含着微笑,“师妹,你不要激动,看着下面的火就好。”
秋海棠尖声叫道:“无瑕!”
她趴在天坑边上往下看去,却见火光在地上一顿,随即爆起了一丛巨大的火花。当下也顾不得了,急忙对下面喊道:“快快,将甬道的铁门全都打开!”并将手中的鞭子一扔,飞身就要下山去,自己去开铁闸门。
下面那些守卫的士兵,也许根本不知道谢晓峰已经点了火……秋海棠想,如果下面的士兵不得军令就不开闸门的话,那自己就要用强硬手段,抢夺钥匙,先将两人救出来再说!
不料才跑几步,身子就被定住,却是谢晓峰伸手抓住了她。
谢晓峰的声音非常的温柔,也非常的阴森,“师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已经嫁给了我,虽然这些年咱们聚少离多,虽然我们未曾圆房,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做你的丈夫。既然我是你的丈夫,你就必须听我的。我的徒弟不听话,不要了,你的徒弟不听话,也不要了。”
秋海棠挣扎起来,怒骂道:“你这个衣冠禽兽!我才不与你做夫妻,谁与你是夫妻?我与你拜过天地没错,但未曾圆房那就不算!放开我,我要去救无瑕!”
谢晓峰微笑,“救无瑕?那必须先找人拿钥匙。偏偏那些守门的士兵是不会轻易给钥匙的,除非拿到政事堂的命令。而政事堂那群家伙却是最擅长讨论讨论再讨论的,等他们讨论完毕,这座天牢早就成为一团灰烬了。”
谢晓峰已经将秋海棠拿下,山顶上的士兵都是他收买过的,未曾收买下来的都已经放倒。对于今天的事情他早有准备,当下一挥手,一群士兵就沿着山坡而下,如今峰顶之上只剩下谢晓峰与秋海棠。
谢晓峰挟持了秋海棠,温柔笑道:“你不是一直抱怨我不曾与你洞房花烛吗?那今天晚上就给你如何?你失去了一个徒弟,我赔给你一个丈夫……哟,天都亮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天空中已经出现了鱼肚白,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谢晓峰将火把扔下去的时候,唐棣正爬到半山腰,听闻秋海棠的尖叫声,他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下转身就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急速下令,“打开牢门!快打开牢门!”
随着唐棣上山的士兵也一起叫喊,有手脚敏捷的已经率先飞奔下去,直冲天牢的入口。
但是等唐棣来到天牢入口处,却看见带来的士兵仍然在与守门的士兵争论,铁闸门未曾打开。
守门的士兵声音严肃而庄重,“这座天牢关押的是朝廷重犯,不得政事堂几位宰相的手书,不见政事堂的印章,绝对不能开!”
唐棣怒道:“我是参知政事唐棣!赵老三,你认得我,我上半夜才来过!快打开,人命关天!”
那守门的士兵这才赶紧开了第一扇门,门一打开,众人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油烟味道,天牢里的浓烟已经钻了出来。
前面还有十二道铁闸门拦着,浓烟却已经飘散到此处,那么天牢里面又会烧成什么样子?
开到第六扇铁闸门的时候,前面已经热浪滚滚,连铁闸门也隐隐发烫,众人屏住呼吸,摸黑往前走。
却听见一声闷哼和巨响,竟然是一个陪着唐棣进来的士兵,受不得这烟雾毒气软倒在地上,唐棣赶紧命人将那士兵抬出去。
边上的士兵劝道:“唐大人,您万金之躯,这里面无比凶险,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吧?”唐棣咬牙说道:“赶紧将钥匙拿出来,前面还有七道门!”
只是这样一开口,他就被呛得连连咳嗽,心中却不免有些惨然。
他与江天舒绝对算不上是朋友。当初江天舒是青鲤帮帮主,他是承天府府尹,两人既有合作关系,又明争暗斗,他没少吃亏。后来也曾想利用四皇子算计江天舒的机会将他置于死地。再后来,发现江边就是江天舒,即便江天舒力挽狂澜立下了救国的大功,他依然赞成政事堂的冷处理方式,整整一个月不曾给江天舒论功行赏。到了最后,江天舒的真正身分暴露,他也赞成将江天舒关进天牢,暂时看管起来。
不为什么,就只是想要让大家安心而已。
在整个国家利益面前,他觉得委屈一下江天舒,没有什么,但那莫名的亏欠与无奈却每每在不注意时跃上心头……
第三十九章 雍王和亲云湘国(1)
天牢里,江天舒奔到铁闸门前,运足了力气,努力往上一提,铁闸门发出尖锐剌耳的声响,下面那个牢牢扣着的铁索被江天舒这么一提,竟然就扯断了。
江天舒的身形一个趔趄,无瑕急忙扶着,急速问道:“要不要紧?”
江天舒龇牙咧嘴的笑道:“没事,只是用力太猛。我们快过去!”
无瑕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对江天舒和身后的侍卫说道:“还有一些要紧东西,你们等一会。”说完就飞奔回去。
江天舒急切说道:“逃命要紧,那些不要紧的东西就别收拾了!”
无瑕边跑边说:“不是不要紧的东西!”
江天舒踩脚,先指挥几个侍卫过了铁闸门,看着无瑕穿越一道火线冲进小院子,不由得更是着急,当下什么也不管了连忙跟着跑回去。
此时天牢底部周围一圈都燃起了火焰,但是中间部分,尤其是小院子那里还没有着火,因为小院子距离岩壁有相当的距离,那些士兵泼油的时候不曾泼到,但饶是没有大火也是热浪袭人,加上浓烟密布,此时进院子去也是一番凶险。
江天舒才走了几步,就看见无瑕抱着一个大箱子冲过来,忙接过箱子,边问道:“究竟是什么要紧东西?”
无瑕厉声道:“衣服!浸水后先捂着口鼻!我箱子里藏了很多药,这么些年也不知失效了没有。”
江天舒这才恍然大悟,忙打开箱子抓了几件衣服,在院子前的小溪里浸了水,两人奔回铁闸门前,将湿衣服分给众人,又将铁闸门放下,隔住天牢的热浪,这才稍稍好一点。
一行人摸黑上前,很快就到了倒数第二道铁闸门,江天舒运足了力气,想要挣断铁闸门下面的大铁索,却不想这个铁索比第一道门的铁索要坚固得多,一时弄不断。
浓烟已经从后面的铁闸门缝隙里钻进来,呛得人连连咳嗽,有侍卫忙拿了湿衣服塞住下面的缝隙,但是甬道的上方还有大片的空隙,用湿衣服根本无法阻挡,再这样下去,众人会被活活呛死在这两道闸门之间。
也许是谢晓峰那句“洞房花烛”说动了秋海棠心中某个柔软之处,她竟然停止了挣扎,注视着谢晓峰,目光转向温和,然后渐渐悲凉。
“师兄……”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知道吗,我等你这句话,都等了半辈子了……”
谢晓峰已经须发皆白,秋海棠却依然风韵犹存,此时天牢已经烧起熊熊大火,底下的房子、树木,在烈焰之中发出爆裂的声响,尤其是那一丛翠竹,竹竿爆裂,那声音就像是放鞭炮似的。
天牢的火光和热气透了上来,在秋海棠的脸上留下两朵红晕。
谢晓峰也有些恍惚,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耽误你,但是这些年,我的琐事着实繁多。你的心意我也知道,我不是江珏那样的负心人,我只是担心我的事情失败后,若泄露我们之间的夫妻关系会连累你,不如不要洞房……”
秋海棠的声音有些惘然,“我知道你不想耽误我……但是你知道吗,我人生中最好的光阴,就浪费在一日又一日的等待里……”说着,她将自己温暖的唇,覆上了谢晓峰的面颊。
秋海棠的双唇依然鲜艳红润,温软如同少女,但谢晓峰的脸颊却已经出现了皱纹,还有些微的老人斑。
谢晓峰闭上眼睛,默默享受着这来自妻子的温润,然而就在这时候,异变陡生!
秋海棠的身子竟然往后倒了下去,而秋海棠的后面就是天坑!
谢晓峰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搂住秋海棠,事实上也不容他不搂住她,因为秋海棠的手正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两人一起往天坑倒去,谢晓峰的脚死死扣住了边上一个凸起的石棱,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只是直觉防止继续往下摔的动作,而且凭藉着他脚上的功夫,他完全可以将失去平衡的秋海棠给拖回来。
他正要动作,没有想到他的耳垂却被秋海棠重重咬了一记,而他勾住石棱的小腿,也被重重的踢了一下。
脚一松,他整个人登时失去了平衡……
江天舒和几个护卫想要弄断铁索,却听见边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竟然是无瑕在那个箱子里摆弄什么。片刻之后,江天舒手上多了一双手套。
“先戴上!”
边上一个侍卫点起了火摺子,江天舒依言将手套戴上,依稀觉得这手套有些眼熟,无瑕又拿出一个瓶子往手套上抹药水,江天舒这才明白过来。
“这是你当年帮我作弊配的药水?”
无瑕点点头道:“这药水有极强的腐蚀作用,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还有没有用,你来试试看。”
江天舒用手握住铁索,略一用力,那铁索果然“铮”的一声就断了。
侍卫立即拉起铁闸门,众人连忙往前走。
江天舒笑道:“这叫好人有好报,如果不是我小心保存着你的东西,今天就不会这么省力了。”
无瑕嗤笑了一声,“这东西是银杏她们帮我保管的,我可不承你的情。”
江天舒无奈地说:“这东西是银杏保管的不假,但这东西是银杏为我保管的,你看银杏进天牢来陪着我,还特地将这口箱子带进来,就知道这东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了。”
无瑕哼了一声才道:“药水有些少,咱们节省一点,顶多再打开四、五道门。唉……当年你拉弓的时候太浪费了!”
江天舒嘿嘿一笑,“能开几道是几道,到时候抱着你一起死,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无瑕怒道:“闭嘴,我还有下属在场!”
一群侍卫忙装出没听见的模样,努力往前一道闸门迈步。
江天舒也小心翼翼牵着无瑕的手,小心前行。
只是虽然奋力求生,众人却是心如明镜,即便隔了几道闸门,甬道里的烟雾味道还是越来越重。众人已经用湿衣服捂住口鼻,但却不可能长时间捂着它……也许过不了多久,大家都会因为窒息而死在这里……
虽然努力向前摸索,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铁闸门,唐棣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他们的人走到这里的时候,都已经受不了烟雾和高温了……那里面的人呢?
“无论如何,云湘国女王和定南王都不能死在这里!”唐棣恶狠狠的告诉自己,举着火把,摸索着往前。
甬道里的烟雾越来越重,即便举着火把,众人也已经看不清楚前面的道路,领队的士兵摔了一跤,身上的东西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众人慌忙地扶他起来,然后在地上摸索着,将东西捡回来后继续前行。
前面是第七道铁闸门了,领队的士兵摸索着钥匙,片刻之后才颓然告诉唐棣,“大人,钥匙……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领队士兵的一句话就像炸雷一般,在唐棣的头中轰隆巨响,他咬牙吩咐道:“你们这几个人,赶紧回去找!我……在这里,试试看!”
唐棣练过武功,但是他那不过是三脚猫功夫而已,但是,现在他身边有刀剑,而且不止一把。
他提刀先斩铁索,溅起老大的火星,在铁索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他继续斩!
劈!
砍!
斩了几刀之后,唐棣觉得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手足酸软,在这样到处都是毒烟的地方,自己用力过猛导致的结果就是吸入过多的毒烟。
而且拿刀砍虽然能在铁索上留下较深的印痕,但是因为烟雾的关系,他根本看不清之前砍的痕迹,每次砍的位置都不一样,当然没有效果。
想明白这一点,唐棣反而平静下来,他坐在地上,拿了一把剑,将剑当作钢丝锯,慢慢锯起铁索。
心中的绝望却不由得慢慢升起——里面的两个人,难道真不能同生,只能共死……
药已经用光,而几个人的内力也接近枯竭,无瑕和几个侍卫本来就是强弩之末,而江天舒之前曾经与谢晓峰战斗一场,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在谢晓峰的压迫之下,江天舒也早已竭尽全力,后来又从山顶直接跳下来,他其实也没多少力气了。
虽然有药水相助,但是这么粗大的铁索毕竟不是黄杨木弓身,黄杨木腐蚀之后一拉就断,但是这么粗大的铁索,即便涂抹了药水,也依然需要内力相助。
烟雾越来越重,受重伤的侍卫已经抵受不住而昏迷,甚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