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什么目的,之前受伤是假的,这一回你却是实打实地挨了打!难不成你就是一个贱骨头,天生喜欢挨打?”无瑕生气的说。
江天舒趴在床板上,龇牙咧嘴的道:“我都已经装晕了,所以这次受伤不算太厉害。”
无瑕哼了一声,“反正我知道了,你就是一个贱骨头,只要你动用动用你当沈帮主的手段,那些兵部官员哪里还敢扣着军需不放?他们也不过就是讨要贿赂而已,如果真的误了大事,他们也讨不了好去,你要收买人心也用不着苦肉计!你看之前与风十三配合得多好?”
所谓的风十三刺杀案根本就是一场双簧,风十三的父亲是江珏的旧部,而风十三很早的时候就加入了青鲤帮,所以无瑕才会很大方地放过风十三,连板子都没打。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江天舒还是在自己的大腿上割了一道浅浅的伤口,也算是吃了一点皮肉之苦。
江天舒仰起脸,看着无瑕轻轻笑道:“没啥,其实……我就是想要亲手揍他们一顿。”无瑕略怔了怔。
江天舒缓缓说道:“当初连破云湘十二郡并不如想像中风光,后勤送上的军需物资总是不够,我父亲手下的士兵们不得不因粮于敌,这四个字听起来潇洒无比,实际上,每一次抢夺都冒着风险。”
无瑕默默点头。
江天舒继续说:“也正是抢夺了云湘国百姓的粮食,最终将他们都逼入了峻崎国的对立面。父亲的军队经过时,道路两侧站着噤若寒蝉的百姓,但是他们的目光里无一例外都透出仇恨,冷不丁就会跳出一个刺客来。对他来说遇刺已经成了常态,但是父亲没有办法,为了立威,遇刺后只能用更残酷的手段对付云湘国百姓,虽然他也知道,百姓无辜。”
无瑕声音发涩,“原来如此。”
江天舒说:“所以我对兵部的人很是厌恶,因此这次一定要亲手结结实实地打他们一顿,就算当初克扣我父亲军需的人不是他们。”
无瑕叹了一口气,蓦然又将眼睛睁大了,沉声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要结结实实将兵部的人揍一顿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何必用这种方式将你的纨绔之名再度传遍京师?你曾经说过,要逐渐改变天下人对你的看法,这次你亲自回京,还想办法赖在京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天舒微微一笑,“果然瞒不过你,不过我不打算告诉你。”
无瑕气得用手去揪江天舒的耳朵,江天舒慌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不管无瑕怎么胁迫,江天舒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当天深夜,无瑕觉得有些心慌,一直睡不安稳,于是她打开里屋的门,却见江天舒床上已经空空如也,她又打开了柜子,发觉麻药果然少了一些。
猜到他去做什么了,无瑕反而不心慌,干脆坐在床上等着江天舒回来。
第二天京师果然传出一个劲爆的消息——又有人被杀了,这一回死的是兵部前任尚书,已经致仕多年,明天就是他的七十大寿,皇上本准备赏赐他一个匾额,礼部正在加紧制作,不过,现在可以停工了。
无瑕瞟了病恹恹躺在床上养伤的江天舒一眼,悠悠地长叹了一声,然后问道:“这家伙就是之前克扣你父亲军需的人?”
江天舒点点头说:“恶有恶报,做坏事的人总会被天收去。”
无瑕点点头,“原来如此,看起来坏事果然做不得,做多了,总会被天收了去。”说完这句话就将门一甩,出去了。
江天舒忙叫道:“你别乱走!”
江天舒养伤的地方当然是在溢香园,几个丫鬟都已经回到雍王府,继续在忘月居楼下住着。溢香园可是鬼都不大来的地方,所以两人的谈话也可以肆无忌惮。
无瑕回头淡笑了一下,“我早上还听说,半个月前的晚上,刑部大牢被人挖了一个洞,云湘国的余孽已经让人救走了。你卖了人家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人家怎么还会追究我的事儿?”
江天舒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两声,“你怎么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想?”
无瑕斜睨了他一眼才说:“我不得不往你身上想,能无声无息地在刑部大牢下面挖出一个地洞,除了青鲤帮,谁有这个能耐?你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当初帮人家缝合伤口保住人家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何况你还与云湘国有杀父之仇,怎么可能帮着云湘国的人救人?你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想来想去,原因只能归咎到自己身上。”
江天舒尴尬地笑了笑。
“你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吗?唐棣已经知道你青鲤帮帮主的身分了,万一查到你身上,那就是叛国的大罪,谁都救不了你!”
江天舒揉了揉鼻子,“可是我总不能让他们始终盯着你……你的那些疑似亲人其实很有能耐,我只不过提供了地图而已。”他从床上爬起来,伸手轻轻搂住了无瑕纤细的腰身,“这种险不能不冒,我很小心的,你要对我有信心。”
无瑕也伸手搂住了江天舒的脖子,两人就这么站着不动,一股浅浅淡淡的馨香从窗外飘进来,那是早梅的清香。
半晌,江天舒说:“我们明天就起身回崤山关吧。对于崤山关我真的不大放心。”
无瑕点头说:“好。”
两人正在说话,却听见楼下传来春桃的声音,“公子,唐大人来了。”
唐棣过来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他又开始怀疑江天舒了,于是藉着过来探望他的伤势做刺探。
无瑕夹枪带棒将唐棣讥讽了一顿,然后很大方的把江天舒屁股上的绷带给解开了,让唐棣看清楚那片模糊的血肉后客客气气地将他送走,并且温馨的给予提醒,“唐大人,下次来看望病人请一定要带点礼物,否则是很失礼的。奴婢知道唐大人从小是个孤儿,估计没有人教过您这些,不过不要紧,奴婢现在告诉您了,您下次就知道了。”
唐棣只能苦笑。明知道刑部大牢的事很可能与江天舒有关,但就是找不到证据,让他很抓狂,最后唐棣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天舒坐着豪华马车,优哉游哉出了城门,前往边关去了。
江天舒回到崤山关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崤山关的战役也到了如火如荼的阶段。
黄宗艺胳膊上紮着白布,白布上还渗出血迹,听闻江天舒回来,只骂了一声“胡闹”就没有时间再骂人。
他转身吩咐无瑕,“无瑕姑娘,你来了正好。伤兵营人数太多了,虽然也有几个随军大夫,但是没有人主持,事情一团糟,你去帮忙管着行不?”
无瑕答应了,江天舒也急忙说:“我也去帮忙!”
黄宗艺不由得叹气道:“世子,您也是病人,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到时候磕到碰到了可不得了。”
江天舒却嘿嘿笑道:“没啥事儿,我小心一点就成了。无瑕,咱们去!还有,我这个世子的位置已经被皇上夺了,我现在的身分就是一个小兵,您叫我名字就好。”
黄宗艺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第二十三章 带回军需兼报仇(2)
然而后面的事情让听到汇报的黄宗艺愣了一下——江天舒居然是一个外伤圣手?其中几个京师来的大夫全都对他毕恭毕敬?而且江天舒还用了几种新颖的法子帮着几个重伤士兵保住了性命,用了他的法子后,整个伤兵营伤兵发热的现象已经大大减少……这不可能,江天舒可是一个超级纨绔啊!
黄宗艺再度苦笑着摇摇头,他虽对江天舒很感兴趣,但现在却不是感兴趣的时候。
崤山关的战况越来越激烈,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未曾停歇,黄宗艺站在城墙之上,脸色铁青。三万对二十万,守城的他们占了地利,但是对方胜在人多,在付出超过五千具尸体的代价之后,草原人终于将队伍推进到距离崤山关城门约十丈的位置。
对于守城一方来说,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位置,距离太近不利弓箭发挥,更重要的是,对方的弓箭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射上城墙!
士兵的伤亡急速增加——草原人似乎已经下了决心,定要将崤山关拿下!
黄宗艺知道草原人如此疯狂的原因,草原的天气一年比一年寒冷,降雨一年比一年少,生存一年比一年艰难,所以他们一定要抓紧今年春播时期,趁峻崎国抽不出大量兵力将崤山关拿下,即便不能进一步推进,也要占据这个关口,为之后的掠夺做好准备。
箭、火、油、生石灰……各种能派上用场的守城工具都用上了,草原人依然一寸一寸往前推进,他们丝毫不顾性命!
黄宗艺早已发出求援文书,但是峻崎国的东北还有云湘国虎视眈眈,大战也是一触即发,实在抽不出人手过来帮忙;而南边和西边的军队距离遥远,远水解不了近渴;至于坐镇中央的御林军……算了吧,皇帝是绝对不肯让御林军离开自己视线的。虽然在他们看来,御林军除了表演之外并无其他价值,来这里也就是浪费粮食而已,但多一个士兵是一个。
附近的关隘也承受着压力,他们虽然抽调出一定的人手过来帮忙,但是杯水车薪。
黄宗艺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喝道:“第三部队,上!”
第三部队是整个边军的预备队,通常都是家中独子或者是还没有留下儿子的士兵,一般情况这支队伍不会轻易上第一线,但是现在顶不住了,只能让他们上了!
黄宗艺回过头,却看见边上有一道俏影快步走上城楼,竟然是无瑕。他不由得怒道:“无瑕姑娘,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赶紧下去,流矢危险!”
无瑕却道:“黄元帅,我想起来一个玩意,对付敌人或许有用!”也不等黄宗艺说话,就急速接下去,“我了解了一下这里的情况,知道因为天气干旱,所以崤山镇上准备了很多水龙以防失火,我们可以全部徵用过来。”
黄宗艺说道:“现在天气温暖,用水龙喷水起不了太大作用!”
无瑕正色解释,“我打算用水龙来喷油!”
黄宗艺怔了一下。
无瑕继续道:“崤山镇边上有能点火的黑色泉水,百姓都喜欢用它来引火,但是因为火势太猛不能做饭,暂时没有用途。我们公子知道后说,那其实是猛火油!”
黄宗艺一拍大腿,“我们都知道这事,但是竟然想不到这种用法!成,大家赶紧去借水龙!无瑕姑娘,你真是崤山关上下的福星!”
次日城墙外的战况更激烈,但是有了无瑕的法子,猛火油喷出,随即跟着火箭,城墙之前的泥地上瞬间变成一片火海,敌人也暂时不能推进了。
但是水龙这玩意都是木头竹竿做的,使用十多次就裂开了,喷油的速度大大减缓,虽然崤山镇上的木匠已经加紧时间赶制,但是速度终究跟不上,于是形势再度岌岌可危!
晚上休战后,黄宗艺安排完巡夜的将士,一群人就聚在营帐里讨论对策,但是讲来讲去,似乎除了死守一策之外,谁也没有其他办法。
作为江天舒的幕后军师,无瑕也被请了过来,列席会议。
等众人议论告一段落,无瑕才开口,“我有一个行险的法子,却不知有没有将领愿意冒险?”
黄宗艺立即说道:“你说!”
无瑕眼睛里闪过一道坚毅的光芒,“我曾经听师父说过,最好的防守是进攻!现在我们原地防守,他们不停进攻,我们一直处在劣势,所以我想,咱们不如反守为攻!”
黄宗艺沉吟道:“反守为攻?”
无瑕目光灼灼,“我们与草原人交战,按惯例都是傍晚休战,之所以傍晚休战,那是因为双方士兵有很多人患有夜盲症,一到晚上就什么也看不清,而草原人患夜盲症的人数比我们要多得多。所以我们不如晚上去偷袭,即便不能斩杀对方首脑,也要让对方一夜三惊,不能安枕,这样第二天的攻击力度肯定能轻得多!”
黄宗艺沉吟不语,边上已经有将领忍不住说道:“属下请战!即便不能回来,也要斩杀几个敌人,为众军士明天的战斗减轻负担!”
无瑕却阻止道:“不,今天晚上,咱们不派人出去战斗!”一群人都诧异地看着无瑕,她继续说明,“今天晚上咱们先紮几个稻草人,用绳子从城头挂下去,敌人的守卫发现异状肯定会击鼓示警,让没有夜盲症的弓箭手对草人射箭。只要让他们不能安枕,目的就已经实现了,我们还可以将草人提上来,射在上面的箭也可以让我们再度使用!”
众人都是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黄宗艺抚掌笑问:“明晚还是如此?”
无瑕点头说道:“等到对方懒得射箭了,咱们再派真人下去也不迟。”
“到时候属下第一个去,一定要杀进敌军大营,斩杀几个敌军将领!”
有将领抢着说话,于是四周响起一片轻微的笑声。只是众人看着无瑕就想到江天舒,不禁帮江天舒郁闷了一把。
这些日子以来,众人基本认为江天舒虽然软弱了一点,无能了一点,但是绝对不是传言中的超级草包,然而有这样一个厉害的侍女在边上做陪榇,就是寻常的汉子也要被比下来啊,何况是有纨绔之名的江天舒?有这样一个能干的侍女,不完全是主家的幸运呀。
无瑕的法子果然是一个好法子,虽然说箭镞还剩下一些,但是白拿的不嫌多,他们放草人不在于收获了多少支箭镞,最重要的是将敌人将领气得暴跳如雷,已方就精神大振!战事就这样胶着下来,几天之后,草原人开始对城上放下来的草人没什么感觉,呼喝两句,稀稀拉拉射上几箭也就算了,于是黄宗艺便放下了一批真正的勇士。
连续几天不能安枕,草原人的士兵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即便是守夜的士兵眼皮子也已经在打架。当有士兵终于发觉不对大叫起来的时候,突击队勇士已经进入敌军大营,一把火烧开了关着牛、羊的栅栏,又一把火点着了一群马的尾巴,将马匹赶得到处乱跑。
牲畜的天性怕火,草原人后勤队押送的不是粮食,而是大群的牲畜,他们习惯将牲畜关在一处,等吃饭的时候再斩杀。
于是这些牲畜就被峻崎国利用了,羊群也就罢了,牛的破坏力相当惊人,而马圈中的骏马奔驰出来的时候,军营里的草原人还没有多少人反应过来。
也不知多少帐篷被牛、羊冲垮,也不知多少帐篷被马儿点燃,更不知多少草原人死在践踏之下……而突击队的勇士则是在箭镞的掩护之中,悠哉的返回了城墙底下,城门早已打开,将他们迎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