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呼吸微窒,最后也没给个答案,只是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哄着她睡了。
等她发出熟睡时轻轻的呼吸声,他下了床,看着皇城的方向,想起刚刚听见的那一个故事,眉头皱得死紧。
这个故事说起来并不是特别的出彩,只是忽然让他想起了一个让人厌恶的传说。
那也是从曾经抓到的一个俘虏嘴里问出来的,有一年那个部落丢了很多的孩子,结果没多久就在附近看见了那些孩子的尸体,血液都被抽干了,有些甚至丢了心,有些则是骨头被分了出去不见踪影。
闹了好一阵子,最后发现似乎有那么一族,用着所谓孩子的血在做些什么,而这几年越来越多拐孩子的案子发生,仿佛正在重演着当初听见的那个传言……
现在只希望不要是他想的那样,否则让他逮住了那样的人,他绝对……
轰隆一声,一记响雷落在院子里头,天空瞬间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的表情——
冰冷而且带着肃杀。
同样的夜里,有人担忧,有人着急,也有人下定了决心,但在这个只点着红色焟烛的密室里,只有浓厚的血腥味,配上洗不清的一种腐臭味。
同样一个黑衣男人,上首坐的依然是美得超脱世外的女人,他低着头报告着这几天打听来的消息。
“城里最近加紧了防守,出去和进来都查得严,另外就是方慕文的兵备已经差不多了,最迟半旬内就会回边关去。”
女人没对这些消息表示什么看法,轻啜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茶水,满意的点点头,看着地上的人还跪着,她才淡淡开口,“行了,这些我都知道了,另外宫里……怎么了?”
“宫里的娘娘们都很喜爱那些胭脂。”男人简言意赅的回了这么一句。
女人露出一抹倾城的笑容,那一瞬间的美丽,直可夺人心魄。
“那就好……呵呵……看来这大英朝也差不多了啊……”女人低喃着,然后起身,往里头的内室走去,掀开帘幕的瞬间,更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额角直抽。
这得要有多少人的血才能够有这么重的味道?他背上冷汗直流,却不敢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密室归于寂静,他才退了出去,屋外的雨依旧大得让人看不清前路,黑衣人就这么走在雨中,没有撑伞。
雨很快打湿了他的身子,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进。
呵呵,不知道他这样满身的罪孽,可是这样一场雨可以冲刷干净的呢?
只怕是不行吧!因为即使憋住呼吸,他似乎都还能闻到那浓厚让人想呕吐的血腥味。
那些全都是他身上所背负的罪孽。
雨下了两三天,当终于放晴的时候,崔淡云总算又想起那个赐婚的郡主,而方慕文似乎还没解决这件事。
她不愿多问是想保持对他的基本信任,但是这样没消没息的,到底是怎么样?
在她下了决定,打算今儿个等那男人一回来,就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解决了那桩奇怪的赐婚了没有,没想到南若曦就已经打上门来。
南若曦的身边依旧是那一群红衣仆人,看起来张狂得很,她连敲门也没有,光天化日下就让人直接把那院子的门给撞开,一群人像是抄家的官兵一样,顿时就冲了进来。
崔淡云一听外头不对,就把方梓泓往春兰和夏兰的手里塞,然后看着屋外两个方慕文留下的人在对峙了一会儿,便不敌那群红衣仆人给绑了扔到旁边,她皱起眉,对春兰和夏兰交代:“不管怎么了,你们都别出来,好好的顾好孩子!”
夏兰一脸复杂的看着她,春兰则是着急的扯着她的衣裳,“夫人!这不行啊!那郡主摆明就是来找事的……”
“我知道!”崔淡云打断了她的话,“就是知道才要我出去。”
春兰猛摇头,知道她出去绝对讨不了好,如果是在边关,这样一个郡主算什么,他们一整个军营的人都在那儿,再怎么说都不会有这种事出现,偏偏这事闹在京城里,他们的人大多都不在,就连将军也没想过这郡主会突然撕破脸,直接就带了人进来绑人。
屋外,南若曦没见到她要见的人,也不让人去搜,只是笑吟吟的喊着:“里头的人再不出来,外头这两个可能身上就得少点什么了!”
崔淡云一听这话,知道不去不行了,咬咬牙,整了整衣裳就走出去。
“不知道郡主找我有什么贵事?”
“贵事没有,但是闲事倒有一点。”南若曦看着眼前这个平凡无奇的女人,心中更加厌恶。
就被这样一个女人用过的男人也想跟她成亲?!那还不如作梦比较快!
崔淡云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忌妒的神情,反而是厌恶比较多,心中倒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还是忌妒的女人比较可怕,至于只是单纯的厌恶的话,应该……
还好吧?
南若曦也没把崔淡云往别的地方带,就这么直接带回了王府,对于那种下等人,她甚至没有理会的心情,把人关进王府后头一个小杂院后,就把人给丢着不管了。
等到她心情极好的回到自己院子时,还在想着该怎么逼迫那个妄想吃天鹅肉的臭男人跟她赔礼道歉,甚至答应自己去向皇上要求解除那该死的赐婚,嘴角因此勾起一个得意的微笑。
她愉快的回了自己房间,忽然发现一股奇怪的味道从屋子后头散发出来,她忍不住往里头走去,想着等等要教训打扫这屋子的丫鬟,也不知道是放了什么脏东西没扫干净,而且一屋子的人怎么全都不见踪影,心中正感不解,却看见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站在那里,而最让她感到惊恐的,是那人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就这样被拿在手上。
饶是南若曦再大胆也不曾看过这样的场面,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却在下一秒,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淡蓝色双眼里满是惊讶和恐惧,在喉咙不断冒出的血泡中,她慢慢的滑落在地,双眼毫无焦距的看着那人似乎也布满鲜血的鞋底。
为什么?为什么会……
那个站着的人似乎明白她的疑问,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淡淡的说了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否则你会和我一样的,只可惜,你现在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南若曦瞪大了眼,所有的恐惧和疑惑都停留在最后那一瞬,鲜血逐渐蔓延在地上,而那些血液的源头就是正插在她胸前的那把刀子。
一刀毙命。
当方慕文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直接折断了捏在手上的马鞭,整个人脸沉如墨,也不管同在兵部的路王爷脸上那尴尬的神色,甚至连告辞都不说,直接就起身离开。
他回到大杂院后,根据那些人的消息,他连孩子都来不及看,就直接往王府冲去。
王府的守卫自然不是易与之辈,只是对了两招后,南若曦身边的红衣仆人知道这是郡主等的人,也就和守卫说了声便放他进去。
一路上方慕文只想着那个疯女人不知道会怎么对待他的媳妇儿,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这样擅闯王府内院会不会受到王爷的责罚。
他跟着红衣仆人一路往里头走,直接走到南若曦的院子里,对血腥味特别敏感的方慕文还没进门就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因为对崔淡云的紧张,让他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在红衣仆人还没领他进门前,就已经闯了进去。
他进了屋子,里头没有半个人,鼻尖感受到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甚至顾不得礼教大防,直接就掀倒了屋子里的屏风,发出轰地一声巨响,然后退后了一步,脸上全是震惊的神情。
路王爷自兵部回府没多久,就听见方慕文打进了府里,他心里恨恨的想着莽夫果然没个礼数,但一想到这可能是未来的女婿,也顾不得其他,跟着下人就往他进门的路线跑。
没想到才刚走到自己女儿的院子,就听到东西砸落的声音,他快步往前冲去,嘴里也大声喝斥,“方慕文,你别太嚣张了,我……”
路王爷一脚踹开半掩的房门,看见的就是方慕文退开的那一步,然后随着他的视线,所有人全都像是被勒紧了脖子,瞬间都发不出声音。
南若曦的头向内,胸口插着一把小刀,鲜红的血液还缓缓的从胸口往外流,但是那双美丽的眸子,虽然瞪得大大的,却早已经失去了平日灵活的神采。
方慕文先是退了一步,就看见路王爷紧紧扯着他,口气冲动的问:“是你!是你杀了我女儿!”
“不是。”方慕文马上否认。
“不是?不是你还有谁?!”路王爷看着刚刚站在门口的那个红衣仆人,大声质问道:“你说,除了他以外,还有谁在他之前进来过?”
路王爷已经有点疯魔了,他万万想不到才一早上的工夫,女儿就已经和自己天人永隔。
当所有人都能够提出证明,在方慕文进来之前,没有人在屋子里,而除了他和路王爷以外,后面也没有人进去,等于把所有的证据和罪名全都套在了方慕文的身上。
可方慕文现在一点也不想管这件事,他只想知道他的媳妇儿到底在哪里?!
因此也不理会路王爷在旁边咆哮和铁青的脸色,抓了刚刚在门口带路的红衣仆人,勒着他的脖子冷声质问:“告诉我,你们把我媳妇儿抓去哪儿了?”
红衣仆人这时早已没了当初在城门外拦着他们的气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主子的尸体就在眼前的关系,他甚至没有一点反抗,就让人去那个小杂院里把崔淡云给带出来。
原本方慕文想自己去,但是路王爷却早已让王府的守卫将他围得牢牢的,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就是不让他离开眼前半步。
“你别想走,今儿个老夫就是告上御状,也要让你伏法,以慰我儿的在天之灵!”
第7章(2)
崔淡云让人给带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情形,一堆守卫将方慕文给围在一个院子里,院子里头的正房房门大开,而且传出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个粉色的身影就那样躺在地上。
她在刚刚来的路上就从下人口中听见了方才这府上发生的大事,只是还没反应过来这绑人的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里死得不明不白,就见到路王爷要把方慕文给绑了进宫去理论。
“等等!这事绝对不是他做的!”
路王爷看着同样引起这件事情的另外一个人,冷笑着让人把她给架走,“不是他做的也没人能做到!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进出过这屋子!如果凶手不是他,那就找到那个凶手再跟我说,总之,现在我们就一起到皇上面前去,老夫倒要看看,皇上会不会给我一个公道。”
正当一群人吵吵闹闹的时候,一个绝色美人一脸哀戚的从外头走了进来,身边还有两个侍女搀扶着她。
她眼里似乎没有别人,一踏进院子就只看着路王爷,未语泪先流,那眼里的哀戚,让在场本来纷纷攘攘的人都心酸了起来。
“王爷……”
路王爷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忍不住一酸,“瑾儿,是我无用!”
夜瑾珠脆弱得几乎站不住脚,整个人泣不成声,却不像其他女人一样哭得毫无形象,反而让人有种美人垂泪的怜惜感。
不过只除了两个人以外。一个是方慕文,一个是崔淡云。
崔淡云想着,这路王妃看起来美是美,怎么美得这么假呢?还有这伤心感觉也太奇怪了吧!自己的女儿都死了,居然还有办法哭得妆不落粉,发式不乱?甚至哭得人人怜惜,这位如果不是真的天生丽质,就是做戏做得太过了。
方慕文则是在路王妃进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而那个味道很熟悉,就像是刚刚在房间里头闻到的,一种带着腐臭味道的血腥味。
他打了几年仗,虽说还不能达到光凭着空气里的味道,就能闻出百米外的血腥气,但是刚刚在屋子里还有现在和路王妃的距离,他还是有点自信能够分辨的出。
只是,王妃才是凶手?这怎么可能?!方慕文不发一语,只想着自己这个猜测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他后来也查过南若曦这个郡主,的确是现在的路王妃所生,也是这个继王妃生的唯一一个孩子,若凶手就是她,那岂不是杀害亲人吗?
夜瑾珠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已经让两个人将怀疑的目光全都对准了她,仍是用悲不自胜的语气,断断续续的泣诉,“王爷……绝不能让我儿死得冤枉……”
路王爷血红的眼看着她,像是起誓一般的说着,“我知道,我一定会让害了女儿的凶手不得好死——”说着,他那带着冷意的目光就这么看着方慕文。
方慕文平淡的看着他,没有半点心虚,“王爷,我们既然都各说各话,那不如就到皇上面前说吧!到底谁有理,让皇上来评断一下如何?”
路王爷看着他满脸自信的样子,又想到自家女儿死得连眼睛都闭不上,心中更痛,也忍不住撂下话,“行!就到皇上面前,到时候老夫必定让你百倍奉还!”
除了两个护卫还守在崔淡云身边怕她做出什么动作外,夜瑾珠也因为悲伤过度而回去休息,其余人等则是浩浩荡荡的直接往皇宫方向移动。
崔淡云满心的焦急,但是在两边的门神看守下,她甚至想往前跟方慕文说两句话都不行,只能咬着唇,看着他走在一群守卫当中渐行渐远。
不行!路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弟弟,再说那郡主死得怪异,到时候若是真的找不到凶手,只怕最后真有可能找他顶缸。
这个念头一起,崔淡云忍不住害怕了起来,在两个守卫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下,她只能被推推挤挤的往王府外走。
咬牙看着王府偌大的匾额,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她一定要冷静下来才行。
她有预感,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结束。
当她回到大杂院的时候,院子里所有人都到齐了,可见到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不禁马上追问起方慕文的下落。
她落寞的说了一早上发生的事,又交代了路王爷和方慕文一起去找皇上评断的过程,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一个是镇关的将军,一个是自己亲弟弟,皇上会站在哪一边?这个可真不好说。
大家都知道他们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着消息,晚上除了方梓泓外,谁也没有心情吃饭,各自都进了自己房间里,等着这个漫长的夜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