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可是你知道的,兰皓成那家伙……”
“表姐,兰不喜欢我,他只是觉得我跟他认识的人不一样,就像玩具……他样贬低自己?“而且你也不是玩具啊!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物化成这样?”
“兰皓成才没那个美国时间跟他不喜欢的人周旋呢!”水映瑶不懂,为什么表妹要这样贬低自己?“而且你也不是玩具啊!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物化成这样?”
张晏飒沉默以对。
“听表的话,你好好的跟兰皓成谈……”
“不要。”张晏飒打断水映瑶的劝说。
水映瑶翻个白眼,直截了当的问:“你喜欢兰皓成吗?”
张晏飒没有回应。
“总之,你应该好好的跟他谈……”
“我根本没办法好好的跟他谈!”张晏飒难得大吼。
“啊?”水映瑶愣住。
“我好难过……我只是个不相关的人而已,什么都不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陌生人。张晏飒挂断电话。
水映瑶惊诧不已,瞪著传来结束通话音效的手机。
“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
寂静的夜晚,微暗的长廊尽头摆放着一株盆栽,盆栽旁便是解剖室,解剖室里,值班的张晏飒正对着脸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了“兰皓成”三个大字的假人说话。
假人没有回应。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假人腹中的脏器模型取出,再像拼图一样准确的放好。
“你说啊!分手很好玩吗?我那么喜欢你,你都感觉不出来吗?”她难过不已,吸了吸鼻子,“虽然我常常都在想我们搞不好会分手,可是也没想过真的要分手啊!”
假人脸上的那张纸被冷气吹得微微摇动。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是你方便时的充气娃娃吗?你这个大坏蛋!”张晏飒边哭边骂,骂的内容从兰皓成是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混球,到自己为什么那么迟钝,面对他时就是没办法正确的表达想法,总是词不达意。
她的哭声在没什么人烟的夜晚听来格外的惊悚,然而全然未觉,沉浸在悲伤中的她只有在这种时候,面对假人,才能将真实的情绪宣泄出来。
假人睁著以人类来说非常巨大的眼睛,黑色的眼瞳无神的直视前方,五官明显突出,因为教学的目的,全身连同脏器都暴露出来,配上脸上一张纸,形成一种诡谲的滑稽。
张晏飒取下眼镜,按摩哭肿的双眼,然后苦笑的将假人脸上的纸撕下来。
“我在干嘛啊?!明明还有一堆工作没做,竟然对著假人发神经……”她又笑又哭,觉得自己好惨。
这时,手机传来简讯的震动音。
她从白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戴上眼镜,低头一看,有两封简讯。
一封是水映瑶交代她出席车展开幕的讯息。另一封简讯也是水映瑶传的,劝她跟兰皓成好好的谈一谈。
张晏飒坐立不安。
谈?
谈什么?
谈为什么兰皓成要提分手吗?可是他都提了,为什么她还要再跟他谈?
理由不够明显吗?他腻了啊……
她的手机又传来简讯的震动音,这回是她妈传来的。
“亲亲,我听说你跟兰分手了,为什么?他那么有趣。”
“太帅了。”表姐把事情跟远在国外的母亲说了。即使母亲只是传简讯,都能让张晏飒紧张到胃痛。
按著发疼的部位,她坐下,连做几个深呼吸,开始回覆简讯。表姐的简讯可以置之不理,但母亲大人的简讯不能不回。
当她还在打简讯时,又一封简讯传来了。
这回同样是母亲大人的圣旨。
“亲亲,我喜欢兰,所以你不能跟他分手。还有,你留学的事情我知道了,我真的觉得你少跟死人打交道会好一点……”
张晏飒多想回个“已阅”的简讯给母亲,然而她要是这么做,明天就会看到母亲大人从法国飞回来,出现在面前,于是乖乖的做出回应。
“分手是兰提的,我尊重他的决定。至于留学,我已经回覆学校,将在下个学期前往就读。”
简讯传送出去,她很快便得到母亲的回应。
“法国跟台湾完全没有时差吗?”张晏飒推了推眼镜,眨了眨肿得发热的眼睛,边抱怨边看简讯。
“亲亲,如果你不想明天早上看见我的话,打电话给兰,现在就打。”
母亲大人的圣旨一下,是言出必行的。
第5章(2)
张晏飒又哭了,“你们这些人都不让我躲在山洞就好了吗?为什么要逼我?”
她按入那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盯著假人,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脑袋一片空白。
“喂。”
“啊……啊……”一听到兰皓成的声音,她的手跟声音开始发抖,“我……我是……”
“嗯。”很显然的,兰皓成认出她是谁了。
“还……还……”张晏飒说话结巴,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话。
“嗯,还有一些后续工作没完成,跟著大家一起过夜。”兰皓成很轻易的解读她要问什么,自动回答。
“啊……啊……那个……”
“什么事?”他打断她的话。
“衣……衣服……”慌乱中,张晏飒看著假人,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衣服?”
“我……我学妹想问你,衣服和香水是哪来的?”
兰皓成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挂断电话。
“??”张晏飒瞪大眼,眼泪顺著脸颊滑落,滴在白袍上。
没多久,手机铃声又响起。
她战战兢兢的接通,“……喂?”
“你学妹问衣服跟香水干什么?”兰皓成口气很差的问。
“她……她觉得你帮我买的衣服和……和香水很适合我,她很喜欢……”张晏飒努力维持正常的声音,但偶尔的哽咽仍然泄漏了自己在哭泣的事实。
“你在哭?”他的口气更差了。
“没……没有……”被发现了。
兰皓成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谎。”
“不然你要我怎样嘛!”张晏飒立正站好,大声的问。
他又沉默了,持续好长一段时间。
她不敢呼吸,等著他挂断电话,但是他没有,只是不说话。
“你又要挂断电话了吗?”张晏飒怯怯的问。
“你希望我挂断吗?”不知为何,兰皓成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她说不出不希望,也说不出其他挽留的话语。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我不懂你要我怎么做……分手……好容易就说出口……”
擅自搅乱她的生活、入侵她的情感,在她好喜欢、好喜欢跟他在一起时,被残忍的舍弃。分手,让这段感情变得好廉价。
“你要去留学了,不是吗?”兰皓成没有回应她的心情,迳自问道。
“嗯……”
“在美国,对吧?”
“嗯……”
“所以我腻了。”
“为什么腻了?我不懂,你说腻了,是对我这个人腻了,还是对我要去留学腻了,抑或你对我老是帮著表姐催你工作腻了?你说清楚啊!”
兰皓成没有回答。
张晏飒打个冷颤,抖到连手机都快拿不住。
“我就是腻了。”他不耐烦的说。
“我很笨,你不说清楚,我没办法接受。”她掩饰不了哭泣的声音。
“别哭。”兰皓成轻叹口气,语气间充满怜惜与心疼。
她已达满水线的泪水瞬间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听著她压抑不住的哽咽声,他根本狠不下心,“……这是为你好。”
“每个人都说是为我好,你们怎么知道什么才是真正为我好?”张晏飒反驳,“你腻了,怎么会是为我好?我根本不了解你在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压根儿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你想去留学,对吧?”
“嗯。”对于自己与兰皓成之间的差距,即使这辈子重来,她重新选择走艺术这条路,也没办法缩短,但是至少在自己的领域上,她希望能够更上一层楼,让他看见她也很努力,想要追上他的成就。
所以就算她觉得这个名额给得名不副实,还是会尽全力去达到目标。
“那你就去啊!你这一去至少要两、三年,我怎么可能等你那么久?我不是柳下惠,也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更不想说出我会守著你的谎言。”
张晏飒任由泪水奔流,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所以……你连跟我一起想个办法也不肯,觉得分手之后便一了百了?”
兰皓成怕的不是分离,而是怕自己对张晏飒的情感会成为囚禁她飞翔的手铐脚镣,这样的恐惧已经在他面前真实发生,而非只是预想,他能做的,仅仅是亡羊补牢。
“对。”
她没有再开口,也没有挂断电话。
他默默的聆听她隐约的哭泣声。
手机两端,咫尺天涯。
“你有喜欢过我吗?”张晏飒还是问了。
兰皓成讽刺的笑出声,尖锐的笑声狠狠的刺进她的心窝。
“如果可以把心挖出来,我倒是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
不知为何,明明受到伤害的人是她,她却觉得他像一只受伤的老鹰,即便伤痕累累,濒临死亡,仍高傲的抬头挺胸。
“兰……”
笑声停止,他淡淡的说:“有插拨,先这样吧!”
不等她反应,他单方面结束通话。
从来不知道兰皓成会接插拨电话,张晏飒捂著发痛的心口,呆呆的望著假人,毫无意外的处于状况外,却是首次感到自己似乎伤害了他。
第6章(1)
难得开车的兰皓成将车停进老家的车库,从后座拿出两幅用牛皮纸包裹的画,交到佣人的手上,然后看著迎面走来的嫂子。
“嫂嫂。”他低下头,看著嫂子怀里的俄罗斯蓝猫。
猫儿叫了几声,美丽的蓝色眼眸就像雨后的天空,直视著他。
他移动视线,看向笑容可掬的嫂子,改口唤道:“小藻。”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峰川藻与兰皓成肩而行,拾阶而上。
“哥说要两幅画,我带来了。妈咪也说要改造花园,叫我回来跟园丁讨论。”兰皓成边说边指示佣人将画拿进起居室。
“也是,让你看过之后,比较安心。”峰川藻弯下腰,放开猫儿,让它自行活动。
“哎,你这时候回来,大家都吃完晚餐了,我叫厨师帮你再做些餐点,好吗?”
“我吃过了。妈咪跟爹地呢?”他走进起居室,发现母亲正在读书,父亲则不见人影。“妈咪。”
“皓成,回来啦!”戴著老花眼镜的兰夫人抬起头,认出小儿子,合上书,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兰皓成微笑,乖乖入座。
兰夫人张开双臂,抱了下小儿子,“吃过饭没?”
“吃过了。爸呢?”
“在书房写书法。”兰父的兴趣是书法。
兰皓成点点头,没有打算与许久未见的父亲打招呼。“园丁休息了吗?”
“你难得回来,就急著要走吗?现在才晚上十点,天都还没暗。”兰夫人握住他的手,睁眼说瞎话。
兰皓成微敛眼睑,轻轻抽回手,“没有。”
“有什么事都延后一下嘛!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今天不待到吃完消夜,不让你走。”峰川藻端出托盘走过来。
“没错,今天没聊到尽兴,不放你走。”兰夫人像个小孩子,拉著兰皓成的手臂,任凭他嘴角僵硬、满脸不自在,也不放手。
“有饼干、蛋糕,还有我自己做的scone,吃吃看。”
嫂子热情的笑容让兰皓成不自觉的点了下头,即使吃得很饱,也只能动手拿了个scone,配咖啡喝。
“哥呢?”
“打麻将去了,你没跟你哥约好吗?我打电话叫他回来。”
“不用。”兰皓成把挽著自己的母亲稍稍推离,拿起佣人放在一旁的画,打开牛皮纸,“嫂嫂,你看看喜不喜欢。”
那两幅画都是风景画,画的是夏季与冬季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地点则是他的住所“兰庭集叙”。
“好美!”峰川藻惊呼一声,“妈,你看,皓成真是巧手,画得好漂亮。
兰皓成的嘴角抽搐,不过没有表示什么意见。
兰夫人凑过来,“这画挑得好,正好一幅放在你爸的书房,一幅放在你哥的书房。”
“是啊!皓成,你只带两幅画过来?那我的工作室呢?我也想要一幅。”峰川藻漂亮的眼眸直视着他。
“最近在忙。”兰皓成摸了摸鼻侧,看著嫂子,思忖她话里的真实度。嫂子与母亲如出一辙,不管他创作出什么东西,她们全都口径一致,一律盛赞,然而这样的赞赏只会让他感到尴尬。
“啊,我听你哥说了,你在忙车展,对不对?我跟妈也会去喔!”峰川藻兴奋的说。
“你们要买车?”兰皓成把画重新包好,放回原处。
“当然不是,是要去看你的花艺展出啊!”兰夫人与媳妇简直就是模范婆媳,感情好到像母女,有默契得很。“以前要看你的作品,都得搭飞机出国,现在台湾有,当然一定要去,你……没预期我们会去吗?儿子。”
兰皓成失笑,“没,别来,没什么好看的。”
兰夫人和峰川藻同时泪光闪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你这么讨厌我们出席吗?”峰川藻语带颤抖的问。
“难道……我们会丢你的脸?”兰夫人微微哽咽的开口。
“嗯。”兰皓成也不知是迟钝还是老实,点了点头。
峰川藻与兰夫人相视一眼,笑了出来。
不知道自己哪里娱乐了她们,兰皓成很识相的起身,“我去看爹地。”
“皓成,我的工作室里有个白色纸袋,里面是今年春天的衣服,你拿去吧!”峰川藻提醒。
他的脚步顿了下,“嗯,谢啦!”然后走出起居室。
婆媳两人谈笑风生,相处和乐。
兰皓成来到书房门口,轻敲一下,打开房门。
兰父抬起头,看见他,笑道:“被你妈跟你嫂子赶出来了?”
兰皓成站在门外,看著父亲悬腕书写。
“来,过来。”兰父朝他招手。
他走近书桌,“爹地。”
“你看,这是我今天临得最好的一帖。”
“你的心情不错。”兰皓成自父亲的书法中明了他的心情。
“你的心情不好?”兰父同样自他那不自在的模样看透了他的心境。
“有些事,很难讲。”兰皓成轻叹口气,走向书房附设的阳台,望著底下那造景对称的英式庭园,晕黄的灯光让庭园罩上一层神秘面纱。
“等你想透了,再说也不迟。”兰父将一根雪茄递到他面前。
兰皓成接过雪茄,凑近父亲手中的打火机,雪茄独特的风味在点燃的瞬间充斥他的鼻腔,出乎意料的安抚了他心底的不安。
“我觉得挖个池塘,种些睡莲,夏天的时候,你妈跟你嫂子就可以在池塘旁边乘凉,不会老嫌家里热了。”
兰家的庭园是台湾罕见的英式庭园,占地广阔,是兰皓成与兄长童年时期玩耍的地方。
兰父在茶几旁坐下,“下一盘西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