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不该把性命当作儿戏,万一有个什么… …”丰冠臣不免斥责几句。
“若我现在连昙月都不能信任,将来又怎么信任你和其它人?随便一个风吹草动就会破坏这层本该牢不可破的关系,你们为我出生入死,最想要的不过就是要得到我的信任,如果连这点识人的能力都办不到,又怎能成为一位明君?”李隽说到这儿,眼眶泛出隐隐泪光。
“这酒… …果然没被下毒不是吗?”否则他早就已经毒性发作了。
他真的冤枉昙月了,李隽后悔莫及地心忖,他该如何乞求她的原谅呢?想必她现在恨极了他,巴不得永远不要见到他了。
“我错怪她了。”丰冠臣叹道。
李隽眼眶中的泪水险些坠落,只能用袖口稍做掩饰,匆忙地拭去。“她为了我不顾自己爹娘的安危,我还要这样冤枉她,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如今太子把脑筋动到大王身边的人,这次若害不成,必定还会再从其它人身上下手。”丰冠臣推敲说道。
“嗯。”李隽想了又想,紧闭了下眼,然后睁开,眼中射出犀利的光。“我们可以在东宫安插眼线,那么承庆殿的宫女之中或许也有他的人,不如就演场戏给李晨看… …你现在就差人去太医署,如今太医署中唯一没有被李晨买通的就是姜太医,就跟他说我中了毒,此刻狂吐鲜血,要他立刻赶过来,相信这消息很快地就会传到东宫。”
丰冠臣颔了下首。“那么长孙昙月呢?”
“… …就先关在书房,这样才能取信于人。”李隽强迫自己说出这个决定,而不是马上放她出来,求她原谅,这样才能让李晨信以为真,相信昙月若是知道这么做的原因,也一样会赞同。
“是,我这就去办。”
待丰冠臣的脚步跨出厅外,李隽支着额头,满心沉痛,他早该知道昙月会是自己的弱点,却没有事先保护好她,还让李晨逮到机会用来威胁,昙月当时的心情一定是左右为难,想救双亲,又不能背叛他。
而他做了些什么?像是当场甩了她一耳光,完全不听她的解释。
李隽悔恨不已地苦笑,他居然用这种不信任的冷酷态度来回报昙月的情意和忠诚,就算到时他跪在她面前请求原谅,只怕都还不够。
此时书房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透的月光。
昙月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想哭,但她知道眼泪流干了也没用,想笑,又觉得自己很可悲。原来不被人信任的滋味是如此绝望,更何况是被自己所爱的男人误解,那像是有人活生生地把她的心剜起。
其实外头根本不必派人看守,她不会逃的,逃了不就证明自己背叛了他。昙月苦笑地想着,或许是她太高估了自己在李隽心中的分量,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管发生了任何事,她都可以赢得他全然的信赖,结果事实不然。
她气他,却又无法生气太久。
昙月挤出一抹心疼的涩笑,想到李隽在那样明争暗斗的环境中长大,防卫心自然比别人还重,容不得有人一丝丝背叛的可能,所以他的反应才会这么强烈,她根本不忍心过于苛责… …而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在帮伤害自己的男人找借口,她真的爱他爱得不可自拔了。
昙月双眼酸涩、鼻装潢梗塞地思忖,只希望李隽能够保持冷静,早点想通这是太子的阴谋,能度过这次的考验,不要被蒙蔽了。
昙月就这么坐了一整晚,想着太子若知道她没有在酒中下毒,又会怎么对付爹娘呢?
她只能惴惴不安地等着李隽气消了、想通了,愿意听她的解释,然后想办法快点救出他们。
第7章
翌日早上—
丰冠臣将承庆殿内的宫女都一一屏退,不让她们靠近半步,确保不会泄漏里头的事,还让几位护军带领着手下把守在四周,故意制造出悲凄的气氛,就是要让太子以为秦王命在旦夕,而太子在听闻秦王吐血不止的消息,以为昙月真的遵照约定在酒中下了毒,兀自高兴不已,一个晚上不断派人来到承庆殿外打听,想知道人死了没有,不过等了一夜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都安排好了?”闭目养神的李隽见丰冠臣进来便问。
“是,大王。”丰冠臣又瞧了下左右。“姜太医走了?大王确定他会保密?”
李隽微微扬起嘴角。“在这五年当中,我暗自观察所有的大小官员,姜太医算是少数不为金钱所诱的人,他听完我的计划,只说可以帮我瞒过太子,不过若是父皇问起,他只能据实以告了,因为不想犯下欺君之罪。”
“这倒无妨,听说皇后不许任何人将大王中毒的事告诉皇上,想必是太子的主意,母子俩里应外合,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大王之后,到时皇上想追究也已经太迟了。”丰冠臣冷哼道。
“自从击鞠比赛那天救了父皇,父皇终于开始重视我,想一想还真是讽刺。”
李隽笑得苦涩,旋即甩掉那种自怜的思绪,那不是此刻的他该有的感受。“昙月的爹娘被关在哪里,可有查出来?”
丰冠臣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我有多派人手盯着东宫的一举一动,只要有蛛丝马迹便会马上回来禀告。”
“李晨这回可真是失算了,因为他不知道昙月对我的重要性,她是我最爱的女人,若是知道,不可能只是要她下毒而已,恐怕会用昙月的性命来威胁我。”李隽庆幸没有让那种事发生,这也多亏了昙月的聪慧,她在人前总是以女官的身分自居,既不沾沾自喜,也不跟人炫耀,因此才没有引来过多的侧目。
“梁捷妤身边的贴身宫女呢?也还没有消息吗?”说到这里,李隽捏了捏眉心,有太多事必须烦恼,不禁心力交瘁。
“已经找到了,不过我让监视的人暂时先不要行动,免得打草惊蛇,又让人给跑了,现在就等大王下令。”丰冠臣倒了杯湖好的热茶,给一夜未曾合眼的李隽提神。“梁捷妤悬梁自尽的前一天夜里,听说这名贴身宫女就已经借故出去办事而逃出宫了,想必是知道些什么,怕被灭口的缘故。只要能找到她当庭作证,皇上必定会相信那天的意外是李晨在背后指使的。”
李隽轻扯一边的嘴角。“就算父皇还不相信,心里也会有了疙瘩,不再像过去那般信任,尽快将那名宫女带进宫。”
“是,折腾一夜,大王也该歇着了。”丰冠臣劝道。
“我还得去见个人。”李隽挂念了整夜,终于到了该去面对的时候。
待李隽起身,先回寝房拿了东西,然后才来到书房,摆了下手,让守门的侍卫离开。
瞪着紧闭的门扉,李隽却有些迟疑了,就怕面对昙月的怨恨,原来自己真的很无能又没用,伤害了这么爱他的女人,又不敢见她,但是既然犯下了过错,就得想办法弥补。这么一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推开门。
听见门扉发出“呀”的一声,有人进来了,昙月下意识地抬起蚝首,眸光幽幽地和来人相对,仿佛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昙月原本打算在见到李隽之后,要再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非要李隽把话听进去不可,可是现在见了面,却又忍不住心生埋怨,不想多看他一眼。
见昙月冷冷地撇开没有表情的秀颜,李隽心口一紧,却也知道这是他该受的。
“昙月,我… …”
闻言,昙月依旧没有转过头来,也不肯给半点回应。
李隽在对面的紫菱席上坐下,拿出准备好的道具,那是之前刻好的两尊男女木偶,有些话无法当面跟对方说,只有透过木偶,才有办法说出心底话。
李隽动了动男木偶,说道:“昙月,真的很对不起,我不奢望你愿意原谅我,但是… …就算怨我、恨我,只要你肯继续留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接着换女木偶,用有哀伤的口吻说:“你真的很自私,只会替自己着想,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的,我当然信任你。”男木偶晃动得厉害,像是情绪很激动。“我只是… …太害怕了,就因为太爱你,所以怕你会背叛我,寻阳我心中最大的恐惧,自从认识你之后,好几回我都梦到你和李晨还有其它人站在一起嘲笑我,那画面总是让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这根本不是理由。”女木偶和主人翁一样也背过身去。
听到这里,昙月却咬住下唇,因为她不知道李隽作过什么噩梦,只知道有几次他曾在半夜突然醒来,然后激烈地向她求欢,像是确定什么似的,是因为作了那样可怕的梦吗?想要相信她,又怕遭到最亲近的人的陷害,日夜受着折磨,所以才会在一时之间听不进她的解释?
“你说得对。”男木偶沮丧的垂下头,表示反省和忏悔。“就算我说千遍、百遍的对不起也于事无补,但是再也不会了,这次我愿意用性命来信任你。”
昙月喉头微梗。“你该告诉我作过那些梦,不需要一个人承受。”
“那是我个人的问题,我不该这知脆弱,得要靠自己想办法克服。”见昙月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李隽抱着一丝希望,来到她身边坐下。“我知道你并没有在酒中下毒,只是假装答应李晨,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
听了这翻话,昙月并没有感到半点欣慰。“你又怎能确定没有?难不成已经用银针探过了?”
李隽梗声一笑。“既然信了你,又何必要银针。”
“你是说……你直接把酒喝了?”昙月曭目低呼。
“你太粗心大意了,万一那酒在我之前就已经整坛被人下了毒,而我疏忽了,没有再检查过,现在的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该为大局着想,凡是都应先把前因后果想清楚……”太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可不在乎毒死无辜的人。
见昙月只顾着他的安危,让李隽更痛恨自己伤害了她,他怎么能怀疑她的忠诚呢?心口剧烈抽疼,一把将昙月紧紧地嵌在怀中,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来给她看。
“原谅我……”李隽向她低声忏悔。
“为什么要原谅你?”昙月眼眶倏地湿了,泪水迅速地凝聚。
“那就不要原谅我好了,怨一辈子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别离开我。”李隽无法想象没有昙月的日子,就算身边有再多的亲信心腹,那都不是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得了她。
“我会记恨你一辈子。”昙月偎在起伏的男性胸口上,呜咽的喃道却明白嘴里只是嘴巴说说,此时此刻的她无法离开他身边,也无法不去爱他,若是硬要在原不原谅上头打转,那就太小家子气了。
李隽眼中闪着泪光。“好,那就记恨一辈子,千万不要忘记,也不要轻易地原谅我,这样才是真正的惩罚。”
“既然你承认自己做错了,那我要你答应一件事,”昙月从李隽的胸口抬起峰首,瞅着他下巴新冒出来的青色胡须,以及布满困倦之色的俊脸,知晓昨天一夜他也很不好受,心头上曾有的怨慧也淡去了。
“好,什么事?”不管昙月要什么,李隽都不会摇头。
昙月犹豫了下,想说时候未到,于是先卖起了关字。“不是现在,等到你登基成了皇帝,我再告诉你。”
“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李隽俯下俊脸,啄吻着昙月的唇瓣,那么的柔情蜜意,像是乞求着她的谅解,想要讨好她。
“话不要说的太早。”昙月笑嗔。
“我连命都可以给你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李隽又吻了她一口,将头部枕在昙月的大腿上,满足地轻煨。
“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了。”昙月低头慎着闭上眼皮的男人,见他没有回话,显然已经睡着了。她纤白的指腹轻轻地描绘着李隽俊挺的鼻梁,明白他答应这么爽快,是还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若知道,不知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你再这样撩拨,我们干脆做点别的。”
昙月小脸一红。“谁在撩拨了?快睡!”
“是。”李隽依旧闭着眼,但嘴角扬得高高的。“李晨误以为你真的对我下了毒,所以你爹娘应该还不至于有立即的危险,我已经让人查了,一定会尽快救出来他们的”他知道昙月最担心双亲的安危。
“水吧。”昙月知道只有在她的身边,李隽才睡得安心。
果然不到片刻,李隽全身的肌肉已经跟着放松,不必再时时警戒提防,这才真的入睡了。
“到时……你真的会答应我的要求吗?”昙月小声地轻喃,不管李隽答不答应,她都会说服到他点头为止。
就这样过了两日,那头的李晨可急坏了,因为没打听过秦王死亡的消息,让他寝食难安,秦王一天不死,他就如咽在喉,就算这次毒不死,还有下次,真到秦王消失在这世上为止。
这天中午都还没到,承庆殿这一头已经在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大王!”丰冠臣迈着大步进入厅内。“梁捷妤身边的宫女已经带来了。”说着,便回头让人把人证押过来。
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见的袄李隽就跪下来求饶。“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若不知道。为什么要逃?”李隽目光湛湛地盯着满脸惊慌的宫女,跟她分析目前的状况。“要知道不只有我在找你,太子也一样,你只要肯在皇上面前把梁捷妤和太子私通,还有听从太子的指一丁在击鞠比赛那天,用沾了毒的发瓒刺了那匹吗,马才会因此发狂的事全盘托出,那么就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若是落在太子手中,只怕谁也救不了你。”
“我……”宫女一脸为难。“秦王真的能救奴婢?”
李隽正色地说:“我自然说话算数。”
“好,奴婢会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皇上。”现在被找到了,宫女也知道逃不掉了,为了保命,只好说出真相。
闻言,李隽和丰冠臣交换了一个眼神,要他先下去集结人马,因为一旦李晨闻讯,绝对会马上行动。“好,现在就跟我去见皇上。”
宫女拭着泪水,只能照做。
于是,当李隽亲自带着梁捷妤身边的贴身宫女,在一名护军的护卫下,大大方方地离开承庆殿,而太子安排监视的几个眼线,全都连滚带爬的奔向东宫,告知这惊人的讯息。
这一切都是来李隽的盘算之中,也知道例晨必定会马上冲来,想亲眼看看自己究竟是死还是活。
就在李隽觐见皇帝之后,宫女胆战心惊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倒来,越往下听,皇帝的脸色就越呈现猪肝红,几乎要爆炸了。